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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龙错——by猫s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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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雷鸣般的声音恼怒地问。船上的红线也齐刷刷把目光投向廖蓝。

“我的伤口又流血了,”廖蓝飞快地说,“我担心这些蝙蝠一闻到人血的气味,又会飞过来叮在我身上,赶也赶不走,跟穿了件衣服似的,实在烦人,我想先回巢穴了。”

“你啰嗦什么!这些蝙蝠根本不会咬你。”

“你今天的粮食已经足够了,还要检查船啊帆啊什么的都随便你,我不奉陪了。我宁可回巢穴对着墙壁刻字玩儿,也比呆在这里有意思。你只是一团魂魄,虽然法力比10年前强了许多,但也就在地下世界耍耍威风。我只是一时轻敌,才落到这般田地。但我知道的比你更多,我没必要怕你。我走了。”

一下重重的撞击声,紧接着是廖蓝猛烈的咳嗽声,显然肺部被狠狠打到了。

“很想杀我吧?”廖蓝边咳边笑,“可惜,现在你的躯壳已经换成了我,杀了我,说不定你也会魂飞魄散的,要试试看吗?还是留着我这条命吧,用你的法力让我不老不死,我陪你耗着,过个五八百年的,等你身上的封印自然失效了,你自己就能炼出肉身了,到时要杀我还是要吃了我,随你高兴。”

廖蓝在笑声中刻意加重了嚣张的意味,一字一顿地嘲讽道:“衈、龙、大、人。”

又是一下撞击声,这次伴随着的是骨头折断的脆响。“滚!”衈龙的咆哮响彻在整个虚空中。

红线转过头,继续在船上爬行搜索,姿势狂乱,透着强烈的怒气。但它们只看到东一团西一堆飞舞着的白毛蝙蝠,一无所获。

红线悻悻地收回,船又开动了。

直到开出好远,珑白和稚堇才敢动弹。稚堇的两只手腕仍然在流血,在听到廖蓝的暗示后,珑白立即拿起稚堇之前用来当武器的枯手,割破稚堇的手腕,用最快的速度把血挤出来,浸透她披着的外衣,尽可能地盖住极力蜷缩到最小身形的两人。蝙蝠闻到血腥味立刻黑压压地飞过来,覆盖了整件血衣,不停地吸食着上面的鲜血。当躲在血衣后面的两人感觉到红线在这个蝙蝠堆旁边游走时,还以为铁定要露馅了,幸好这里紧挨着蝙蝠最为集中的风帆,这个人为的蝙蝠堆看起来不太突兀,而且衈龙被廖蓝惹怒后似乎有些心神不宁,红线迂回几圈后,终于离开了。

珑白抱着稚堇躲到来程时藏身的狭小空间,把咬得千疮百孔的血衣远远抛了出去,蝙蝠随着血衣轰的飞走了。稚堇失血过多,脸色极度苍白,眼看就要晕了。珑白自己的衣服已脱无可脱,也不管什么男女避讳了,撕下她一条袖管,帮她把手腕包扎起来。

“老爷,老爷……”稚堇虚弱地嘟囔着,流下了眼泪。珑白拉住她冰凉的手:“我知道。我们会救他出来的。”

他看向船外,虚空已经被破晓的天空所取代,晨光正在一点点地亮起来。“我不能没有廖蓝。”他对稚堇,更对自己,坚定地说道。

19.江底

周鸩爬上岸,咳得肺都快呕出来了,总算把一肚子江水吐了个干净。他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清晨的阳光洒下来,冻得僵硬的身体开始有了知觉。

睡觉!他闭上眼睛,一秒后就响起了鼾声。“下次自我介绍时,记得把‘想睡就睡’也作为绝技之一。”在进入梦乡前的一瞬间,他这样想道,脸上浮起了浅笑,让他的睡相显得既滑稽又诡异。

就像他之前在江底看到的那个“人”。

周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追丢珑白和稚堇的,大雾飘来的同时,他脚下的冥道开始积水,等水面漫到膝盖处时,眼前突兀地出现了辽阔的大江,一艘阴森森的木船停泊在近岸处,白毛蝙蝠组成的风帆反射着月光,在夜幕中特别触目。

脚边的水里好像游来了鱼群,不断撞击着他。他被撞得火起,伸手一捞,抓住的却是长长的头发,一张惨白的鬼尸脸连带着被扯了上来。彪悍如他,也被吓了一大跳,以为鬼尸会袭击他,急忙把它甩了出去。但鬼尸沉入水中后只是扭动着向木船飘去,完全没有攻击他的意思。他低头再看,才发现黑暗的江水里密密麻麻都是鬼尸。但是,不止是这些鬼尸,连之前一路跟着咬的白毛蝙蝠也对他视若无睹了。

绝对不是因为手里那根小小的火把。周鸩立即意识到,他进入了一个“认可”自己的场所——像极了当年他借着破坏水阵后短暂拥有的法力,在眠江中肆意驰骋时的感觉。

周鸩顿时兴奋起来。虽然进入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局面,但这里看起来也相当刺激。他毫不犹豫地潜入水中,和鬼尸一起向木船游去,轻轻松松上了船,没有受到一点阻挠。

船起航了,在江面上慢吞吞地行进着。鬼尸挤在周鸩身边,但不管周鸩打还是踢,它们都不会反击。周鸩闲着没事,爆了几个头,拆了几堆骨,很快就无聊了:这就算完啦?妖魔鬼怪都改吃素了?

头皮一凉,周鸩抬起头,发现明月当空,雨却下起来了。再一低头,他看到鬼尸群里突然多了一样东西。

一把发黄的油纸伞。伞面压得很低,遮住了撑伞人的脸,但伞下露出的身形,分明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孩。伞和小孩都罩着一层微弱的蓝光,向船中央飘去。

周鸩的心突突地跳起来,立刻追了过去。蓝光顺着通往里舱的楼梯口飘下,消失在黑暗中。周鸩纵身跳了下去。

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长得和木船的外观不成比例。撑伞的小孩慢悠悠地向前走着,不管周鸩怎么跑,小孩总是快那么一点点,让周鸩看得到却摸不着。

跑了很久很久,久得周鸩不停地骂娘,走廊终于到了尽头。小孩停下脚步,转身对着周鸩。油纸伞还是挡着他的脸,伞后一团死寂,连呼吸声也没有。

“别他妈的装神弄鬼了,把伞给我收了!”

咯咯咯,咯咯咯。伞后发出尖细的笑声,在走廊里激起回音,像是无数小鬼躲在黑暗里发笑。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永远,不要,收伞。”尖细的声音说,走廊里爆发出更加刺耳的咯咯咯的共鸣。

周鸩全身的血液直冲到头顶,一挥手把伞打飞了出去。但他没看到小孩子的相貌,那张小脸从中间裂开,身体瞬间分成两半,血水随着人皮的垮塌而隆然泻下,淌了一地。

“妈的!”周鸩刚骂了一声,船身突然急剧倾泻,他被重重地甩到了面前的墙上。回头一看,走廊开始竖立起来,他转身猛跑几步,马上滑了下来。哗哗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过来,顷刻间江水就像瀑布似的灌了进来。

周鸩深吸一口气,扎进水里往上游。现在走廊已经完全成90度自立了,要么就是这条船沉了,要么就是它在往水里开。他死命地加快游速,肺快要炸开了,终于看到了下舱时的楼梯。

他钻出楼梯,抓住舱口刚喘了半口气,船尾的鬼尸就成堆地滚落下来,又把他砸进了水里。他奋力想摆脱鬼尸的压制,但这会儿鬼尸和之前上船时慢慢游动不一样,一个个跟箭鱼似的急速往水底冲去,接二连三地撞在周鸩身上,把他往深水处推去。木船也整个进入了水中,下冲的漩涡更是压得周鸩没有挣扎的余地。

又一个鬼尸撞在周鸩身上,把他撞得翻了个身,面对着江底,顿时一片蓝色的星空显现在他眼前。

不,不是星星。是无数只螳螂模样的半透明虫子,发着荧荧的蓝光,下半身藏在沙子里,挥舞着两只镰刀般的大钳子,一有鬼尸过来,就一把夹住缩到沙砾之下。捕猎进行得非常迅速,鬼尸数量急剧减少,抓到猎物的虫子在沙下快速移动,可以看到蓝光向同一个方向聚集,把一处下陷的沙坑照得亮如白昼。

沙坑里,分明躺着一个人形。

这种怪事必须看个究竟。周鸩用仅存的一口气飞快地游了过去,等他看到那个人形的相貌,立刻倒吸了一口气,江水霎时涌进肺里,呛得他乱了阵脚,又喝进了一口水。

这张脸,是14岁的周鸩。

不行,还要再看清点!周鸩强行忍住从鼻腔到肺部的剧痛,稳住游姿,游近那个人形,近得几乎和他脸贴着脸。

这张脸闭着眼睛,像是睡得很深。他的嘴角,挂着从小到大一以贯之的标志性邪笑,像是在嘲讽包括自己在内的全世界的人。周鸩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他的嘴巴猛地张开,张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整张脸几乎只剩下一个黑黑的大洞,向周鸩咬噬过来。

周鸩立即松开手,在他身上一蹬,借着反冲力迅速上升。木船已经停泊在江底,鬼尸也被捕食一尽,他很快就能顺利地浮出江面。江底的那个人形似乎也知道抓不住他了,脸上的黑洞又变成微笑的双唇,继续静静睡着了。

等老子出水喘口气,非把你揪上来不可!周鸩一边上浮一边想,然而,木船突然一震,搅起强烈的水波,凭空消失在水中。紧接着,人形也消失了,沙坑中的蓝色光芒随之急速萎缩,周鸩还没游到江面,蓝光已经全部湮灭,江水下只剩一片黑暗。

周鸩游了很久,才到了岸边。最初的震惊和迷惑,现在都已化为极度的兴奋。好玩,太好玩了。14岁的自己居然沉睡在江底,难道10年前作为祭品的周鸩,其实已经死在了逃亡的路上?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拥有周鸩记忆的空壳?

我做鬼做了10年了?想到这一点,周鸩放声大笑起来。来吧,让这一切再超出想象一点,这样老子才会更爽!

累瘫了的周鸩在江岸上睡着时,本来以为会梦见14岁的自己。但他没想到,梦到的却是更早的事情。

雨下得非常大。在周家和廖家合住的土楼里,院子里的积水像小溪一样流淌着。周鸩蹲在水里,鞋袜和裤脚全湿了,但头发和上半身都是干的。他玩着牛皮纸折的小船,把它推到小溪里,飘远了,又拉回来,又推出去,又飘,又拉回来,周而复始。

“周鸩,回家啦,我的手好痛。”5岁的廖蓝站在他身后,撑着一把与小身板儿很不相符的大油纸伞,怨念的小脸上就快掉下眼泪了。

“不回。我还要玩。”

“我撑不住伞啦。我不管你了。”

“不管我就不管我。”

“淋雨会生病的,看医生要走好远好远呢。”

“我又没让你帮我撑伞。”

“可是生病很可怜的……”

“闭嘴!”周鸩凶巴巴地冲廖蓝撂了一泼水,廖蓝后退了一步,但没有离开,等周鸩转过身去,又默默地向前一步,双手努力拿稳伞柄,为周鸩和自己挡着雨。

周鸩玩着小船,就算是防水的牛皮纸,这样长时间地泡在水里,也开始有酥烂的迹象了。早知道就多带一张牛皮纸出来了,周鸩心想。只要一直玩下去,廖大少爷就会一直在自己背后撑着伞。不用回头,也知道他在,一直在,挡着风,挡着雨,挡着——孤独。

周鸩睁开眼睛,没有梦中的大雨,太阳大得简直要亮瞎眼。周鸩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在想象中把梦境继续了下去。

把廖大少爷的双手砍下来,让他再也不能为任何人撑伞。

把廖大少爷的双眼挖出来,让他再也不能用怜惜的眼神看着任何人。

把廖大少爷的喉管割开,让他再也说不出那些善良得让人想吐的话。

把廖大少爷的血全部放光,让他在血泊中痛苦挣扎着死去,然后挫骨扬灰,让他彻底消失。

这样,周鸩的内心就能得到永远的平静了。

周鸩精神抖擞地跳起身来,哼着小曲儿向栖山的方向走去。“把廖蓝挖出来”的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20.字谜

“我要是恢复法力就好了,还能抓只山鸡什么的,”珑白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哭丧着脸说,“我太饿了,饿得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

脸色白纸似的稚堇靠在树下,已经用眼神杀了他一百次。信誓旦旦说“我不能没有廖蓝”结果转眼就认怂的软蛋,只有脸长得好看的绣花枕头,光吃不长膘(还有没有天理!)的饭桶……她有一万句话要骂他,可惜失血太多,虚弱得连嘴都张不开。

在第一缕阳光照到鬼船的时候,鬼船就兀的消失了,他们两人摔在了眠江附近的山沟沟里,离昨夜周鸩审讯他们的地方还有相当一段距离。虽然找到了一条小溪,水是不愁喝了,但稚堇还是巴不得自己是直接掉在周鸩面前,至少为了多让她招供点情报,周鸩肯定会给她治个伤、吃个饭。

“我有办法了!”珑白突然跳起来,“不过我也许晚上才能回来,你一定要挺住啊。”说着,他把稚堇拖到溪边的几块乱石后面,用枝叶给她做了个简陋的屏障,又采了几片大叶子,装了一些溪水摆在她旁边,“别死啊,等我回来。”

“我只可能被你气死。”稚堇在心里骂着,昏昏沉沉地看着珑白的身影消失在树丛后,马上睡了过去。梦里,她一直在一张硕大的图纸上走啊走,纵横交错的线条像迷宫一样,她不停地对珑白嚷嚷“你快给我认出这些符号”“你快给我把路线捋顺了”“你快把老爷还给我”……中间她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太阳升起又落下,直到漫天星斗,她终于听到了由远而近的蹄声,身前的枝叶被拨开,露出了珑白笑嘻嘻的脸。

“我想起那边有个村子,我以前去过,就是有点远,我到的时候村民都下地去了,屋子里的东西随便偷,米、鸡蛋、腊肉、豆腐干、萝卜、大白菜,我带了好多回来。哦,还有钱,就是村民好穷,没几个铜板。”

稚堇一听差点昏倒,敢情你的办法就是入室盗窃?!没想到他还兴高采烈加了一句:“回来的路上遇到个放牛的小孩,我抢了他的牛,不然背着这么多东西,我走到这里得半夜了。”

稚堇咬着牙,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卡在喉咙口的脏话改成笑眯眯的“好棒,我们吃吧”。

珑白偷了火石和一口小锅,他们也顾不得可能被人发现,立刻生火烧饭,大吃了一顿。珑白还偷了两套衣服,两人分别换上,不太合体,但总比原先又是血又是破洞的好。稚堇看着摊了一地的赃物和那头满脸无辜的牛,忍不住直叹气。

“唉什么唉,偷鸡摸狗的本事,我可是跟你家老爷学的。”珑白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说。

“咦咦?!”

“7年前,我和廖蓝从地宫里出来后,我醒着的那一个月,还是住在廖家烧掉的半拉房子里。田地都荒废了,虽然我能用法力抓些野味,但种不出大米呀,廖蓝带着我,在村里乡里可偷过不少东西。”珑白拿起一根黄瓜啃起来,好像一想起艰难岁月就又饿了,“第二年,我醒来时,廖蓝刚刚成为白神仙,卖药得来的钱还不是很多,他说要省着点花,不过给我吃饱是足够了。后来每次醒来就爽啦,想买就买,想吃就吃,哈哈。”

哈哈你个鬼啊!稚堇听得一脸黑线,半天应不出声来。再一细想,突然觉得不对:“那你这两次醒来之间的时间,没有一年也有10个月吧,老爷在做什么?在你第一次醒来时,他就可以卖药赚钱了啊,为什么要等到第二年呢?还要做小偷这么凄惨!”

“我不知道,他的事情我从来不问。”珑白的眼神黯淡下来,“我和廖蓝第一次见面时,年纪和身高都差不多,后来每醒过来一次,他就比我大一点,到现在都比我高出两个头了,人也越来越老成,话也越来也少,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我也不愿意和他讲恶龙、血病、封印什么的,我想起那些事就烦、就怕,我一年才醒一个月啊,我为什么要说这些给自己找不痛快?再说了,虽然我苏醒时就是十三四岁的模样,但脑子也就跟三岁小孩差不多,10年里加起来只有一年不到是醒着的,就算廖蓝再怎么拼命教我,我有现在这种聪明程度已经是奇迹了,如果还让我追究那些复杂的事情,要求也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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