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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龙错——by猫s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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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僧?就是100年前剿杀衈龙的高僧?”稚堇立刻领悟过来了。

“凡事都要留条退路。虽然在高僧的有生之年,确实看到周廖两年在执行着封印衈龙的计划,但是,100年那么漫长,什么变故都可能发生,万一衈龙苏醒后却无人封印,那该怎么办呢?所以,高僧在圆寂之前,用自己毕生的法力,”廖蓝指指头顶上的泉眼,“在这里设下了最后的防线。”

在廖蓝说话的时候,被水洼爬过的镜子碎片开始映出奇怪的影像,但都是稍瞬即逝。稚堇看了这块落了那块,有些影像似乎似曾相识,但完全联系不起来,没一会儿就晕了。“不用看了,那些没十天半月看不懂的。”廖蓝对她提醒了一声后,继续往下解释。

“这口泉眼是眠江的风水要穴,在高僧给周家的图纸上,是这么说的:衈龙以弱小的龙形苏醒后,只能坚持一个月,然后会继续沉睡,第二年再醒来一个月,如此周而复始。封印的最佳时机,就是衈龙沉睡的时候。高僧预留的后招是,如果封印出了意外,衈龙没有形神俱灭,那么,在衈龙沉睡的时候,泉水包裹住它,复制出一个又一个的龙形,落地即变为这些水虫。”

廖蓝看了眼地下乱爬的水洼,心说稚堇形容倒很贴切,确实像摊平的鼻涕虫。“此举虽然不能彻底消灭衈龙,但至少衈龙沉睡时,法力是无法传透泉水的屏障的,也就是说,不能通过血病获取精血,这样一来,不但大大减轻它对人间造成的危害,也能延缓它形成强大肉身的速度。”

珑白皱起了眉头:“但是,醒来的不是龙形,而是我……”

“是啊,高僧也不是神仙,做不到事事都洞悉烛察。”廖蓝感慨地轻叹了一声,“他没有想到,在衈龙和周家的合谋下,100年后醒来的竟是一个人类的躯壳。所以,事情就从这里乱套了。泉水里复制出来的不是龙形,而是一个个死胎,也就是珑白刚刚成为躯壳时的样子。”

稚堇地眼神闪烁地看着珑白,为自己刚才说这些胎儿恶心而感到万分的抱歉。珑白自己也傻了,愣愣地看着地上的水虫。它们渐渐失去了活力,迟缓地沿着石壁爬上去,又溶入了泉水之中。

“7年多前,我在这里待了足足一个月,终于明白了这些影像是什么。”廖蓝指指一地的镜子碎片,“高僧的记忆。”

稚堇和珑白惊讶地“哦”了一声,目光立刻移向了满地映着虚浮影像的镜子碎片。

“高僧的这些记忆,补足了图纸没能说明的地方,终于让我把整个来龙去脉拼凑了起来。很可能,高僧在泉水里留下记忆,就是为了让后人在万一没有图纸的情况下,也能封印衈龙。”

“确定周鸩来过这里吗?他能看出什么东西呢?”稚堇又问。

“我和周鸩说的话虽然不多,但他知道只有在高僧记忆里显现过的信息。何况房子被拆成那样,显然是他的做派吧。如果他在这里发现了我没发现的东西,哪怕只比我们多知道一点点,也是莫大的危险。”廖蓝皱着眉头,继续看着地上的镜子碎片,里面的图像正像晨雾一般消散,很快它们就会变成上面废墟里那种普普通通的玻璃。“希望我的担心是多余……”

咚——水珠滴落的声音,三人同时一愣。

又是咚的一声,三人齐刷刷转头看向头顶的泉水,第三滴又落下了,泉水泛着微微的涟漪。第四声咚和第五声咚是紧挨着响起的,第六声咚和第七声咚则几乎分不出先后,第八声,第九声……

泉水剧烈晃动起来,廖蓝脸色一变。

这口像悬浮一般在石壁顶上贴了近百年的泉水,好像突然明白了“水往低处流”的道理,往下溅落的速度越来越快,水珠汇成水流,水流汇成小溪,很快就瀑布一般哗哗地飞泻而下。地上的玻璃片也闪动起来,像一个个小水潭似的翻涌着水花,转瞬间,地下室已成一片汪洋,水位还在急速增高。

廖蓝曾来过这口泉眼数次,从未出现过今天这样的异状。“你们去上面,我下去看看。”他对稚堇和珑白说,心头有强烈的不安。

“我们和你一起下去……”

“不行!数到300我还没出来,你们再下来一个人找我。如果中途情况不妙,你们别管我,马上跑。”廖蓝不容置疑吩咐道,随即潜进了水里。

地下室的地面消失了,目测水深超过10米。廖蓝向下游去,水底的沙砾渐渐清晰,景观似曾相识,他马上想到了——江底?往前方一看,果然躺着一个人形。

鬼尸连串游过,被藏在沙砾下的螳螂状虫子抓住,化为蓝光,运送给只剩下一层枯皮的尸骨,滋养着它慢慢变成人形——这幕情景,廖蓝永远也不会忘记。

因为,那具替代周鸩——陈福平的躯体,是廖蓝亲手送下去的。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人丁寥落的陈家,威逼利诱,最终得知陈家祖坟所在,掘开古墓,挑了一副与陈福平血缘最接近、年龄最相似的尸骨,当作陈福平的替身,供养在江底的水阵中。

廖蓝停止了游动,焦灼地思考着。在珑白和稚堇把“陈福平”3个字刻在灵牌上的那一刻起,水阵的封印就从江底这具躯体转移到了周鸩身上。只有把周鸩杀死,再把尸体运到地宫进行相应的仪式,才能解开封印。这也就意味着,这具躯体已经形同废物。但是,看着这具按理说不构成任何威胁的躯体,为什么他会如此忐忑?

廖蓝一时想不出答案。应该快数到300了,他再不上去,珑白或稚堇就要下来了。不能傻愣在这里冒风险,他果断回身,准备先回地面再说。

一张惨白的脸向他直直地撞来,他马上向旁边闪去,但更多同样的脸接踵而至。须臾间,他已经被裹挟在鬼尸群里,身不由己地向江底漂去。

他奋力逆着鬼尸群向上方游,腿上突然一痛,一只虫子的大钳子已经夹住了他。他使劲用另一只脚踹着钳子,三下,五下,十下……钳子终于断裂了,但腿上逸出血丝,更多的虫子闻着血腥味包抄了过来,数不清的钳子夹在他身上,拖着他飞快地往人形处爬去。

廖蓝被虫子直接扔在了人形身上,原本沉睡一般的躯体在撞击之下动弹了一下,猛然睁开了眼睛。廖蓝暗叫不妙,死命向后一挣,避开了人形的啃咬,那张嘴巴极度扩张的怪脸,几乎擦到了廖蓝的脸。

突然,廖蓝心中像是火光一闪,照亮了某个被他长久忽略的图像。他急忙搜寻记忆,想看清这个图像,人形的第二次攻击已经袭来,咬住了他的肩膀。

一双手抓住了人形的脑袋,将它扯离廖蓝的身体。人形的大嘴像闸刀一样不断咬合,但珑白将它死死扭住并往后游去,不让它靠近廖蓝。人形的脖子开始扭曲,脸庞转动,瞬间和后脑勺对调了过来。

它要咬珑白。心底的那个图像再次像闪电般一划而过,廖蓝忘了自己是在水里,对珑白大喊起来:“放开!逃……”

江水猛灌进喉咙,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透明的水龙从珑白身下窜起,从人形的两腿之间直穿到脑袋,干脆利落地把它撕成了两半。

“不不,一定是我想多了,封印一定已经移到周鸩身上了,这个躯体是没用的,毁了它也没有关系……”盯着破碎的人形,廖蓝拼命在心里安慰自己,但眼前的情景立刻打碎了他的自欺欺人。

江底,不,应该说这层境界,像被挤进了沙漏一般,无可挽回地崩塌、流失,顷刻间消逝得干干净净。

水阵的封印解开了。

31.险着

破烂的茅草屋外,一个妇人手里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两个人乍一看都很胖,再一瞧就能看出,这是极度饥饿造成的浮肿,比起面黄肌瘦,“胖”离死亡更近。

这段记忆的主人伸出手,递给孩子一个糯米团子。孩子抢也似的抓过,转眼吃得精光,不停地舔着嘴角,恨不得再抢一个团子来吃的模样。

妇人看在眼里,哭了起来:“高僧大人,这孩子就交给你了,他不挑吃不挑穿,什么苦都能捱,只求你给他口饱饭!如果菩萨保佑长大成人,记得回朴岭陈家村看……”

“别说了!”旁边一个人立即喝止道。高僧对妇人严厉地说:“这孩子已编入我寺名册,从此便是无名无姓、无籍无根的彼岸之人,不可再跟任何人说其俗名,知道吗?否则,菩萨嗔怪起来,大祸难逃!”

妇人唯唯诺诺地应着,与高僧随行的两个中年人把一担米抬到茅草屋里,又把一两银子塞到妇人手里。妇人狠狠心放开小孩的手,示意他跟高僧走。

“娘,我想吃白米饭。”小孩突然怯怯地说。妇人顿时泪如雨下,高僧也禁不住恻然叹气。

“快走快走,那么多废话。”一个人上前想拉走小孩,高僧却摆手阻止了:“最后给他做顿饭,吃了再走吧。”

妇人面露喜色,连忙进屋,小孩跑到屋后拾柴。不一会儿,烟囱里就升起了袅袅的炊烟。

高僧站在茅草屋外,对两个中年人轻声说:“五行法阵和地宫慢些建也无妨,10个乙未年正月初一出生的孩子已经找齐,务必尽早作法。我年事已高,只能暂时将你们与血病阻断,若想求得永世安稳,还得靠封印之局!”

两人连连点头,高僧又问:“10个孩子的俑具都准备妥当了吗?”

“是。照您吩咐,将姓名与籍贯刻于俑内,只待孩子进入后即行密封。”

“孩子的姓名和籍贯都是禁忌,为防他人窃听,今后如非万分必要,切莫谈及,至亲亦不可告知!”

“是,是。”其中一个人的脑门上明显冒出了汗珠,很容易让人猜想他说不定曾对枕头边上的透露过不该透露的信息。

“这些孩子的父母都是囿于穷苦,不得不将他们贩卖,你我所做之事,罪孽极其深重。但百年之后封印完成,孩子亦重获新生,至少不复今世之贫寒。对他们所作牺牲,更宜心怀感激,务必修书传家,命百年之后的族人善待他们。”

两人还是啄米一样地点头。高僧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山野。孩子已经拾完柴,在屋后一条肮脏的水沟里玩着,一会儿站起身,一会儿蹲下去消失在垃圾后面,不知道忙乎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妇人声音叫他吃饭,他快步跑了过去。

这顿饭吃得很快,没一会儿孩子就出来了,脸上脏兮兮的。“知道你是去吃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挖煤了!”一个中年人嘀咕着,把他牵了过来。

妇人的哭声又响了起来,“福平……”她刚哀叫了一句,突然捂住嘴巴,显然是想到了高僧之前的警告,怕自己的一时失口会导致高僧对交易反悔。不过,高僧没有理睬她,而是点上灯笼,不顾暮色暗沉,带着买来的孩子匆匆踏上了归程。

暴雨如注,窗外的街道大有变成汪洋之势。自从从泉眼里出来,住进镇上的客栈,廖蓝已经在心里把这段记忆影像反反复复查看了无数次。虽然廖蓝入住时跟老板说“雨歇了就走”,但他很清楚,这雨不下到泛滥成灾,绝不可能停歇。而眠江在雨中翻滚汹涌,所有的船只都进港暂避了,他们只能困在客栈里。

但是,即使能乘上船回家,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廖蓝完全没有想到,这局棋会出现如此意外的变故。

周鸩竟不是陈福平。

想必周鸩看到高僧的这段记忆影像时,从某个他本人才知晓的细节里,一眼就发现了前后两个陈福平不是同一个人。但是,廖蓝是在江底时才回想起来,陈福平满脸脏污十分可疑,似乎在掩饰什么。以周鸩童年时极为好动的性格来推断,很可能后一个陈福平脸上有平日摸打滚爬时磕碰出的伤痕,为了不让人认出他不是前一个干干净净的陈福平,故意在污水沟里抹脏了脸。

廖蓝寻找替代周鸩的尸骨时,陈家后人也没说起陈福平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兄弟。可能是陈家妈妈相信了高僧的恐吓,从此绝口不提“陈福平”三字,把真正的陈福平也改了名字;也可能陈福平还叫陈福平,但幼年夭折,按民间习俗不予登入族谱……总之,廖蓝没有发现陈福平好好地活在世上的痕迹,自然完全没想到周鸩只是一个长得和陈福平一模一样的人。

如今追究谬误的原因,已是于事无补。本来,唯一活着的水阵祭品——周鸩,是一个关键的致胜砝码,把他的真名刻在灵牌上之后,封印就从江底的躯体转移到周鸩身上,水阵将成为五行法阵中最安全的一个。然而,周鸩的真名不叫“陈福平”,让这步棋完全踏空,廖蓝甚而还替衈龙解开了水阵的封印。

廖蓝看着黑黢黢的天花板,无意识地敲了敲手指,像对弈陷入僵局时轻敲着棋子,紧接着马上意识到旁边的床上还躺着熟睡的珑白和稚堇,连忙收起手指。

他继续想。“活着的水阵祭品将是最大的威胁”,周鸩曾胸有成竹地对他说过这句话。他原本以为是另外的意思,但现在看来,应该指的是泉眼里的这个圈套。这个圈套确实漂亮,衈龙已相继夺回了封印在金阵、水阵里的法力,廖蓝布下的阵局岌岌可危,可以周旋的时间也大大缩短。

不过,这个漂亮的圈套同时也意味着,周鸩很可能不知道,“活着的水阵祭品”真正的威胁在哪里。廖蓝坐起身,一点点地、不出一点声音地推开了床边的窗户。

防守已进入死胡同,不能再步步为营,必须走险着。放手一搏,也许还有转机。

廖蓝侧身坐到窗台上,查看着下面的地形。虽然这个房间在二楼,但很低矮,雨声又很大,落地的声音应该不明显,不会吵醒珑白和稚堇。他把双腿挪出窗外,准备跳了。

腰间突然被轻微地一扯,只听彭彭两声,珑白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自己的床上跳起,窜过来揪住了他:“又想跑?”

珑白的食指上绕着一根细如发丝的藤蔓,藤蔓的另一头像爬山虎一般紧贴在廖蓝后腰处。廖蓝懊恼地闭了闭眼睛,刚想开口,珑白立刻低声断喝:“闭嘴!不许召唤守护神打晕我或把我绑起来!什么话都不许说,乖乖地带着我一起走就是了。你敢出一点声音,我马上就叫守护神把你五花大绑埋到地下,你哪儿也别想去了!”

稚堇在床上翻了个身,发出几声梦呓。再纠缠下去,她也会醒来,拖油瓶又增加一个。这样一想,廖蓝果断将珑白抱上窗台,拉着他的手一起跳了下去。

他们又来到了那个藏着泉眼的地下室。境界消逝之后,他们被重新甩回地下室时,地上连一丝水痕都没有,不过现在暴雨如注,地下室重新又变成一潭积水,深及珑白腰间。泉眼仍然悬在头顶的石壁上,波澜不惊,好像昨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你要干嘛?又把那些胎儿扯出来?”珑白心有余悸地问廖蓝。

“不。”廖蓝端详着泉眼,大冬天泡在水里,他冷得牙关直打战,“让我想想。”

珑白抱住他:“给你点暖和,你慢慢想。”

廖蓝揽紧他,感觉到他比自己抖得更厉害。再站上几分钟,两人都得活活冻死。“你这点暖和还不够塞牙缝。把今灿叫出来。”

珑白惊愕地抬起头:“火人汪今灿不可以召唤,它必须躲在境界里,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我改主意了。”廖蓝握紧珑白没有受伤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就算死,我也要先把衣服烤干。”

珑白皱眉看着他,一脸狐疑:“我觉得……你讲话的调调变了。有点像某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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