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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山高中——byStunningK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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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让反问:“那你怎么打算?报警没用,你赤手空拳去,他们人比你多十倍,还是你打算拿把西瓜刀,直接砍死他算了?!”

盛安眼神一震,不说话了。

“不能有这种想法!”宋清让大惊,两手扶着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盛安,听见没有!这是你的人生,你要为自己负责。”

盛安挪开眼睛。

他潜意识里也知道这想法可怕,但他现在没有别的法子可以保护宋清让不受伤害。

一阵僵持后,盛安看向宋清让,一股难言的戾气从他漆黑的眸子里慢慢消散。——像是认命般妥协似的:“我听你的。”

宋清让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你这是答应我了啊。”

盛安点点头,温柔地对他微微一笑:“承诺给你的事情,我一定做到。”

宋清让松开他的脸,又捏了捏。

“再说,我这么大一个人,他能拿我怎么样?”

“你好好保护自己。”盛安不信曹天增拿他没办法,恳切地嘱咐道:“在家里呆着,哪里也不要去。等学校放了暑假,我就每天在你身边盯着。”

宋清让原没把这话当回事,遂笑着说:“好,给我当保镖吧。”

那之后曹天增到宋家门口闹了好几次,最厉害的一次邻里街坊全程围观,门口全是曹天增用涂鸦喷漆写的污言秽语,宋清让停在不远处的车都没能幸免。

盛安急匆匆赶回来时,正看到宋父艰难迈着步伐,拿着笤帚,站在门口胡乱挥舞,嘶吼着要他们走。宋清让在一旁拉着,也不敢用力,又不敢松手,进退两难。

盛安帮宋清让一起把宋父弄回屋里,要宋清让看着他,说完转身往外走。

宋清让叫住他:“盛安,你答应过我的。”

他背对着宋清让,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有短短两个字:“放心。”

宋清让不知道盛安出去干了什么,外面的人应该也散去大半了。

但盛安回来的时候神色如常,身上也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宋清让见他没事,没有再问。

宋父现在能断断续续说点话出来,见盛安在一旁,倒是拍拍他的手,说了句谢谢。

盛安一直没告诉宋清让他与宋父曾说过话。

所以这让宋清让觉得很吃惊,又有点心酸的喜悦。

反观他的母亲,自出事后,虽然碍着家教也没对盛安说过什么过分的话,但再没什么好脸色。

“累吗?”宋清让问父亲:“扶您去睡会儿吧。今天的事,别放在心上。”

宋父又是一阵咿呀作语,大意是:“你好好休息。”

宋清让沉默地点头。

宋父在房间里小憩,宋清让出来时轻轻阖上门。

盛安在找东西,试图洗掉门口那些涂鸦。

他喊了一声:“盛安啊。”

高大少年停下手中的事情,走到他身边。

他想说点什么,又觉得疲倦。

坚持两个字,写起来那么简单,做起来总是难于登天。

尤其当他看到父亲这样,更觉得愧疚。

盛安问:“累吗?”

宋清让诚实地点头。

盛安没做声。然后只扶住他后脑勺,温柔地将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宋清让累得不想说话,乖乖地抱住盛安。半个人的重量似乎都倚靠在他身上,闻着他身上隐隐约约的青草味道,感觉稳重又安全。

“累就靠一会儿。”盛安说。

他们最近常常用拥抱代替一些该说的话。

比起亲吻来说,拥抱更像是陪伴。

宋清让的积蓄不多,担心要见底,一直也没放弃找工作的事。

放暑假的那天,他收到了松山市一个拍卖行的电话,请他去应聘鉴定师,带着简历。

宋清让自然大喜,感觉这算是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唯一一件好事了。

那天护工没来,盛安帮宋清让打好履历表后送过来,又买了一点水果,便和宋父同桌一起,囫囵吃了一顿。

饭后也坐在饭桌上,两个人都忘记洗碗。说起拍卖行的事,盛安听得开心。他觉得现在宋清让能忙一点最好,忙到没时间想这些,他也轻松一点。

盛安走时把履历放在玄关旁,知会了宋清让一声。

第二天下午宋清让去应聘,等护工来了才走。护工前两天拉肚子,这天才好些。宋清让看着没什么要嘱咐的,便推门走了。

履历忘在了桌上。

宋父在屋里随便溜达时看到了,昨天听着盛安和宋清让说这东西很重要,也不知道要打电话或者托人送去就好,拿着履历,直接出去了。

曹天增这天正犯暑困,让小朱开车,带着几个人准备给台球厅里新来的小妹买点漂亮首饰送她。

路过花朝路时,正看到宋父从巷口出来。

“哎这不是上回那个,”小朱眼尖,道:“拿笤帚要打我们的那个!”

“那老师的爸爸。”小五补充。

曹天增见老头子步履蹒跚一抖一抖的,觉得好玩,叫小朱停了车,跳下去。

“老头,嘿,叫你呢!”曹天增挡住宋父去路:“认识我不?”

宋父好像也不太认识了,摆摆手要走。

小朱看他手里拿本履历:“这什么呀?”

宋父便指指履历,又说:“工……工作……”

“说什么呢这是?”曹天增没耐心,小朱在一旁仔细听:“说应聘的事儿好像……哎,是不是那老师要去找工作忘记拿履历了啊。”

小五点点头:“我也觉得好像是。”

曹天增计上心头:“瞅盛安上次回护他们家那个劲儿,咱们再吓吓他!”

周围没别人,他们连蒙带骗地把宋父塞进了车里。

车子一路往筠水边去。

小五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试探问道:“咱们不会变成绑架犯吧?”

曹天增大咧咧道:“当然不会,到时候就说是带他找儿子去了呗。”

小五父亲酗酒赌博,他不认,但他是有母亲的人,对这些涉及父母的事向来不太赞成。

但想想曹天增也就是要吓吓宋清让,不会过分,便没再做声。

到筠水边的时候,小朱刚要说是不是够远了,就听整个车子噗呲一下,熄火了。

“倒霉!”小朱拍了拍方向盘。

曹天增也觉得倒霉,正要说话,手机响了。

是帮他看场子的王协打来的:“哥,我们在溪山路这边的KTV被掀了,您快回来!”

曹天增:“操,怎么回事?!老子现在还在江边,车抛锚了!”

几个人马上琢磨着回去,谁也没心情再“逗他玩玩”,宋父成了累赘。

他们拦了辆小客,里面已经坐了两个人,最多再带三个。

曹天增便把宋父留下,说:“老头,你别走啊,等下叫人来接你。”

小五连忙拦着:“哎!这样不好啊,大爷不是痴呆吗?把他一个人扔在荒郊野外……”

曹天增不在意:“怎么这么多废话,不是叫他别瞎跑了吗?”

小五心说一个痴呆的老人能知道什么,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要不,哥,你先带他回去,我在这边看着车。”

“溪山路那边缺人手,带个老头子去干嘛。”曹天增不耐烦骂道:“赶紧上车!”

宋清让走出去了二十分钟才想起没拿简历,还好出门早,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赶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气喘吁吁的护工。

“小李,怎么了?”

护工喘着粗气:“宋老师,大爷……大爷不见了!”

宋清让等到晚饭点过去,依然没有宋父的下落。盛安腿脚快,跑遍了社区周围问人,也没人说见过。

老人失踪可以立即报警立案,警察来了一趟,问大概什么时候丢的,护工在一旁吓得手都在抖。他这几天拉肚子,下午不过是蹲了趟厕所,一出来就不见人了。

警察去查监控也无功而返,只能看到宋父出了巷口,再外面便是盲区。

只能要他们一有消息就赶快联系警察,做完笔录,回了派出所。

宋母一得消息就回来了,在里屋呆着,不知道在干嘛。宋清让呆了一会儿,对小李说:“今天辛苦你了。”

小李都快哭了:“宋老师,我真的……我太该死了!”

宋清让无力地摆摆手,不言语。盛安见这情形,对小李说:“你先走吧。”

宋清让在桌前坐着,双手扶额,肩背起伏着。

盛安坐到他对面,问:“除了家附近,伯父以前都爱去哪,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再去找找看。”

宋清让颔首报了几个地名。

盛安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说:“别担心。”

说完这话两秒钟后,他接到了小五的电话。

“盛安,你老师的爸爸回家没有?”

盛安有如晴天霹雳:“你说什么?”

小五讲了事情大概经过。

他一路上都不放心,和曹天增解决完溪山路的事已经是很晚了,他再回头去找,车还在,人却不见了。

“他没有回去吗?”小五抱着最后的希望问。

盛安握着电话的手在发抖。

“没有。”他回答。

挂断电话,盛安回头望向宋清让。

后者感觉到他的眼神,有些疲倦地问:“怎么了?”

盛安感觉在亲手割破自己的心脏。

“去筠水找。”他说:“伯父在那里不见的。”

宋清让眼睛一亮,“真的?”

盛安点点头。

宋清让连忙给民警打电话,告诉他们最后一次有人见到宋父的地址。

他有点狂喜,挂了电话后,忽然又像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想起一件事。

盛安则站在他身边,缄默不言。

这大概是宋清让问过的,最难以开口的问题:“……你怎么知道的?”

一整天都没有宋父的消息。盛安差不多把筠水附近每一块石头都翻出来看过,也没找到蛛丝马迹。

他恨。

于是找到曹天增,单独的,疯狂地揍了他一顿。

曹天增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趴在地上,满脸是血,却笑得猖狂:“你打,打死我啊!然后你也去坐牢,尝尝我这几年怎么过来的!杀人犯,嘿嘿!”

虽不好承认,但的确是这话叫醒了濒临崩溃的盛安。

让他想起他对宋清让做的那个承诺。于是他的拳头悬在空中,整个手臂的肌肉都拧结了起来。

做过那么多坏事的曹天增就在他面前,这里甚至没有别人,这个混蛋是任他宰割的。

但他最终选择了不令宋清让失望。

盛安放下手,忽然笑了。曹天增看着他:“笑什么?”

“笑你可怜。”盛安直起身冷眼看他:“没有人爱过你。”

曹天增满不在乎。

“所以你不知道有一个会支持你,包容你,无条件原谅你的人有多么可贵。”盛安恨到牙痒,却只能放开这个人:“你没有,但我有。”

“你说的对,我为什么要为了你一了百了死得痛快而把自己变成杀人犯?我更不会为了什么幼稚可笑的复仇葬送我的前程。”

盛安说这话的时候,那种狂妄到极点的自信似乎又回来了。

“我会离开松山,但不是永远。几年后,我大概就会衣锦还乡,或者什么别的。”

他复又揪住曹天增的衣领,气势凌人:“那个时候,我要你跪在他面前,道歉,忏悔,为你所做过的伤害他的事,一一赎罪!”

又过了一天,依然没有宋父的消息。

盛安来了宋家,宋清让开的门。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会儿,宋清让先垂下眼睑。

他们这两天都没有说过话。

宋清让有很多无处发泄的恶毒积攒在心里,所以他不敢见盛安。

“我来看看你。”盛安试探着问。

宋清让说:“我很好。”

盛安见不得他故作坚强,想去拉他的手,被宋清让灵敏躲开。

“盛安,你先回去吧。”宋清让说:“我不知道我会对你说出什么话来。”

也许狠毒,也一定是会让你伤心的话。

盛安不理睬,似乎并不在意:“再恶毒的话我也听过。你说,说出来你才能好受一点。”

宋清让感觉自己要食言了。

理性告诉他这事不是盛安的错,但心里总有人在疯狂的叫嚣:他的父亲如今下落不明,他们如今陷入这般困窘境地,都是因为他。

彼此之间似乎还有话想说。

然后家里座机响了,宋清让接起来,盛安手快一步按了免提。

“宋先生吗?”

“我是。”

“筠水下游的江滩边发现一具浸水尸体。大概年龄,衣着,其他可辨别特征都与您父亲相似。您来一趟吧,确认一下。”

……

又是太平间。

十二年前,盛安就是在这里和他的父母说再见的。

宋清让走在他的前头,脚步沉重,身形瘦削。

这段时间以来,他憔悴了那么多。

医务人员推开门,宋清让站在门里,没有回头,对盛安道:“你就在外面吧。”

盛安在外面等着。

其实已经没有必要再奢望什么了,他们心里都清楚,只是怎么也不愿意承认。

时间度日如年。有民警走出来,在记录簿上潦草写了几笔。

待他们离开,盛安站起来,想推门进去。

然后里面传来了哭声。他脚步一顿。

一开始,只是压抑的呜咽,慢慢放大,放大,最终变成了怆哭。

他知道那是谁的声音,他在门外站着,再没有了开门的勇气。

在那一瞬间,他的确失去了好多人。他的老师,爱人,兄长,还有一位待他那样好的慈祥老者。

他们之间隔着一扇门,盛安只觉得万箭穿心。

遇见宋清让,是盛安的生命发生过的最好的事情。

那是他的一场好梦。他在这场梦里模糊了现实,忘却了痛苦。

可是当他沉溺于这温柔乡里,即将飞向高空时,他却醒了。

——并且是以一种残酷的,凄厉的,并且无法挽回的方式。

第38章

五年后的夏天,盛安抽空回了一趟松山。

松山市的街巷都不再是从前的模样了。宋家那一片终于拆迁,现在是商业街里延伸出来的一条不长的步行街。

盛安没再回去景西路。高考结束后,他就卖了那套房子,那笔资金成了他的本钱。

他原本学金融,后来却又费劲周折转到计算机科学。在系里认识了好几个同样对编程及计算机方面拿手的人才,几人一起组了团队,名字就叫清弘。

他们尝试做当时在市场上无人问津的APP设计。一开始没人看好,甚至濒临破产,他和方辉最穷的时候,两个人一天吃一碗泡面,硬是扛了下来。

然后智能手机开始风靡,他们的职员越来越多,人才也越来越多。又遇上多家风投机构介入市场,清弘挣了个盆体钵满。

近年慢慢的就不做小程序了。

他们之前与另一个团队联合研发过一个单机游戏,后来那个团队因内部分红问题闹得四分五裂,这款游戏最终署名及收尾工作都交给了清弘。

也因此一战成名。

众多游戏运营商听闻上海清弘正在独立研发网络游戏,发来的合作OER简直能堆满盛安的办公桌。

这个夏天注定是忙碌的,盛安却偏偏在一片忙碌中放下所有,回到了松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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