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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山高中——byStunningK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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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他就总说宋清让的耳垂又大又厚,一定是个有福的人。可惜他没能把那些福气为宋清让一一兑现。

“我第一次走进松山商场的时候,是高二那年的圣诞节。那时候想给你买一支漂亮又用不坏的好钢笔,我穿着校服,兜里揣着几百块钱,就那么走进去了。”

盛安从没和宋清让说过这件事,他也从没放在心上过。

“那时候店里有两个人,一个女孩儿,对着镜子补妆,从头到尾没看我一眼。另一个是个中年男人,戴着金丝边眼镜,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大概是怕我偷东西。”

“我说这些,不是想向你炫耀什么,就像我在经济上给予你,也不是为了向你炫耀一样。”

盛安扶住宋清让的肩膀,一字一句又斩钉截铁地说:“我现在是条件好了,但这不意味着我们之间会有任何改变。”

“我还是像高二那年的我一样,是那个穿着校服就敢走进商场里,即使受尽白眼,也会告诉自己总有一天能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你的那个半大小子。”

盛安的声音仿佛温柔得能把全宇宙都唤醒,而他除了眼前的人,对任何人的反应都不在意:“我没有变,所以,你不要怕。”

宋清让沉默了好久,才小声说:“……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盛安凝神看了他一会儿,想这应该是不生气了,一转眼又没个正型地插科打诨起来:“胡说,我唱歌很好听的。”

宋清让抬头看他一眼:“我也不该那么说,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盛安笑着亲了他脸颊一口:“我知道。”

天色渐晚,北京的冬天总是来得很早。风呜呜地在窗外刮过,不时透进一些令人瑟缩的寒气。

盛安在屋里转了转:“怎么没有暖气?”

“有的。”宋清让说:“就是供暖稍微晚一点。”

“这段时间肯定很冷,你去我以前的公寓住一段吧。”盛安把窗子严丝合缝地关上,状似不经意地说。

宋清让装聋作哑,盛安这点小把戏早骗不到他了。说句难听的,翘个尾巴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盛安见他不上钩,讪讪作罢。

两人坐在沙发上,宋清让抱着电脑改文章,盛安百无聊赖地靠在他肩膀上玩手机游戏,一会儿说这个程序设计的不好,那个代码要改,宋清让就当背景音听了。

过了一会儿,宋清让接了个电话,盛安凝神听着,刚挂断,就问:“你要回松山?”

“对啊。”宋清让说:“要回派出所办个证明。”

“什么时候走?”盛安问。

“下个月底。”

盛安一想:“那不正是圣诞节?——我陪你回去。”

宋清让连忙回绝:“去一天就回来,你跟着我折腾什么?”

“金牌保镖,贴身的。”盛安拍了拍胸脯:“看,有没有安全感?”

宋清让被他滑稽的表情和夸张的动作逗笑,刚要说话,盛安的手机又响了。

盛安看了眼屏幕正要挂断,手一顿,回头说:“我接个电话。”

宋清让点点头,盛安便起身去了外面。

这还是盛安头一次背着他接电话。宋清让望着那扇轻轻阖上的门,多少有些疑问。

“盛总,曹天增这两天大概就会去找您。”电话里的人平静地向他报告。

盛安的表情温度骤降,一瞬间冷得连一点温情都不见。

他冷笑道:“好。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第51章

曹天增自宋丰岩的事后,就离开了松山。一直罩着他的大哥一开始要他出去避避风头,风头还没避完,他的大哥就先垮台了。他原本带着小朱和小五还有几个亲信一起离开,很快小五为了母亲回到松山,四处借钱开了个早点摊当做营生,不过后来曹天增和他也失去了联系。

原本看似对曹天增死心塌地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走了。

他也只是个地头蛇,离开了松山,他什么都不是。外头多的是比他能抗能打的混混流氓,没人知道他的名姓。

曹天增这些年试过十几个行业,做兼职,他嫌人累又钱少,做正职,他没有学历,没地方要他。

他在地下通道卖过工艺品,在街道边上卖过烤冷面,他见过大城市凌晨四点的样子,还有城市里最肮脏的角落。

那是前两年,他发现自己生意上无论做什么都不顺利,不仅是不顺利,简直坎坷得像是有人刻意使绊子似的。

那时他的经济状况刚好有好转,他手里有个几万块钱,听了身边人的话,试着炒股。几万块本金带来的微薄利润实在无法满足他,这时高利贷竟正好找上门来。

他找高利贷借了五十万炒股,三个月就亏得血本无归。

他又多借了十几万,带着钱跑了。在网上开了个淘宝店,刚刚有起色,厂商忽然拒绝向他供货,还有一堆人给他刷差评。

他当然还辗转换过好几个行当,可是钱都只赔不赚。

高利贷的人终于找到了他,他走投无路之余,听说早离开他的小五现在混得人模狗样,他找到小五,小五说可以帮忙,不过要经他们老板同意。

曹天增这天早早就来到了这栋商务楼,玻璃墙,正大厅的旋转门安静地停着,出入上班的人都还没来。

他临时去印的名片攥在手里,这些高不可攀的眼前人,他不屑,但他只能好好拍马屁了。在高利贷那里欠了近百万,如果这个老板能帮他,那就太好了。

曹天增冷眼看着金融街往来的高档轿车,路边踩着高跟鞋还能健步如飞的强势又漂亮的女人,高高的广告牌和林立的大厦,这是他不可能接触到的世界。

这些人都是富二代,他想,这些人生来就含着金汤匙,他们今天得到的一切,都不是自己努力挣来的。

他不屑地撇了某个夹着公文包的男人一眼。

北京的太阳渐渐攀高,这是一个格外晴朗的天气。

小五终于给他打电话,“你进来吧。”

大厅里很暖和,这里中央空调开得比大多地方都要早。曹天增手足无措地站在大厅中央,人们手里拿着咖啡或是门卡通过闸机,他是唯一一个蓬头垢面,连双像样皮鞋也没有的人。

他走向闸机,想看看怎么通过。

有保安面无表情伸手拦住他:“新来的快递员?”

曹天增不耐烦地抖开,“什么快递?我来找人。”

保安叫来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听他问:“先生,您有预约吗?”

曹天增摇摇头。

“那您不能进去。”男人客气地说。

曹天增脾气一上来,嚷道:“凭什么!”

男人没再理他,给保安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上来围住他,十分警惕。

曹天增在这社会里四处碰壁撞得头破血流,不得不说有一部分原因来自他的糟糕脾气。他和保安渐渐起了冲突,声音越闹越大。

“干嘛呢?”有道声音从他身后,他还没反应,就见几个保安住了声,朝他身后道:“盛先生。”

曹天增回头,见一位故人站在不远处,西装笔挺,皮鞋锃亮,他完美地嵌合进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眼神却还是像几年前那样,如出一辙的狂傲而盛气凌人。

曹天增彻底怔住了,瞪着眼,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是老同学。”盛安看了看表,对保安道:“是来见我的,放他进来吧。”

保安这才撒手。

“谁是来见你的?”曹天增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人模狗样的呢,靠男人挣了不少钱吧?”

盛安只觉得他卑微又愚蠢得令人发笑:“挺多的,最少也是个放高利贷的。”

“什么意思?”

“听说你欠了近百万?”盛安微笑着,眼里的尖锐敌意却如二月寒冰:“小五说的那个老板,是我。”

宋清让被催了一次房租,他用网银给房主打款的时候,才突然发现自己他妈妈那间房子的年租期也已经过了。

房主没发催款短信,他也忘了。

那房子的租金一直是宋清让替他妈妈交的,这会儿断了两个月也不见宋悦悦提起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连忙又打了半年的租子过去,过了会儿房主给来电话,说:“小宋呀,你打那笔钱给我干什么?”

宋清让说:“不是租金还没付给您吗?”

“付啦付啦,一气儿付了两年的,是个帅小伙,说是你朋友,帮你付的。”房主说:“他没给你说啊?”

宋清让反应速度见长,连忙说:“噢,说了说了,是我给忘了。那就再给续半年吧。”

挂了房主电话,宋清让马上给盛安打了过去,直接问:“盛安,你知道我小学六年级的班主任叫什么吗?”

盛安被这一句话给问懵了,傻傻地重复:“什么?”

“就问你,知不知道?”宋清让说。

电话那边隐隐约约听到盛安又去问手下人的声音,半晌,盛安试探着说:“呃,郭玉贞?”

宋清让:“……”

盛安听他不说话,问:“生气啦?”

谁知宋清让却笑了:“查户口啊你这是。”

盛安在电话那头略有些尴尬地干笑道:“我这不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行了,你忙吧。回来再说。”

“等等!”盛安却叫住他:“你现在有没有时间?”

宋清让说有,“怎么了。”

“你来一趟吧。”盛安说完,沉寂了好一会儿,才似乎鼓起勇气般地说:“曹天增在我这里。”

曹天增在门外等着,他满心愤懑又不得不为钱向盛安低头。他想,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当初都是一样的起跑线,现在却如此天壤之别?

他也在心里埋怨小五,真是个不讲义气又没有良心的白眼狼。

厚重的雕花木门推开,来人说:“盛先生叫您进去。”

曹天增走进办公室,一旁放着张软皮沙发,他正要坐下,听盛安说:“谁让你坐下了?”

曹天增忍着怒气,不做声。

“缺钱吧?”盛安写了张支票放在他面前。

一百万。曹天增眼里迸绿光,伸手要拿,人高马大的保全人员却架住了他腋下。

“草,你什么意思?”曹天增骂道,“小人得志!”

盛安不搭理他的谩骂,后靠椅背,双脚嚣张的搭在桌边,鞋底正对着他。

“这几年生意不好做吧?摆摊老碰见城管,要不就是找不到供货商,还有房主的租金总是涨你的不涨别人,噢,炒股,那个告诉你去炒股的人你还有印象没?”盛安慢条斯理地问。

曹天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都是我干的,包括高利贷。”盛安话锋一转:“你这张脸真让人讨厌。”

身后架着他的保全照着他膝盖后窝踹了一脚,他不受控制,双膝着地。盛安的脸背着光,看起来格外残酷。

“你要怎么样?”曹天增被迫跪着问。

盛安的司机接了宋清让,走到一半,他才蓦然发觉这条路似乎不对,问司机得到回答:“金融街。”

宋清让马上联想到,问:“他不是已经不做了?”

司机的表情很奇怪,“宋先生,您还是自己问他吧。”

宋清让其实也暂时没心思关心这些。

人面对悲怆分做五个阶段:否认,愤怒,徘徊,沮丧,接受。

宋清让感觉自己经历过了长时间的愤怒,短期的徘徊,现在正处于无边无际的沮丧里。

他不太清楚盛安叫他过来做什么,但他相信盛安,也觉得,这个让他每每想要对盛安再将心房打开多一点的时候,眼前就会浮现他父亲死去时画面的心结,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不过到了真正再见到曹天增的时候,宋清让却觉得他所有的情绪全都不见了,他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盛安嘴里叼着根烟,吞云吐雾间对他招手:“来了?我说,这人归你了,要杀要剐都行。”盛安怕曹天增忽然发疯,为宋清让的人身安全想:“我留了六个保安在这里。”

说完又压低声音补了一句:“你要他血偿也行,我帮你打掩护。”

宋清让知道这句算是玩笑,没放在心上,问:“那你呢?”

盛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这是他欠你的,你来解决。——我在外面等你。”

盛安背影潇洒地转身出去了。

宋清让其实不信什么以德报怨,因为有些人就是给脸不要脸。但他也做不到以牙还牙,睚眦必报。就因为这个人害死了父亲,难道他也要以同样的方式报回去吗?

为了让他平静一死,为了让他离开这人间几十年的痛苦修行,自己背上一条人命,这又值得吗?

宋清让知道父亲若还在,绝不会赞成这样偏激的想法。

他冷漠地看着曹天增,反而有些问题想问。

盛安在外面等着,这楼是天井的最高一层,他倚在玻璃围栏向下望,大厅的瓷砖设计像一块破碎的万花镜。

他在门口等了很久,非常耐心。然后他听见了门开的声音。

宋清让走出来,身后跟着几个保安。

盛安问:“还好吗?”

什么也没问,只问他还好不好。

宋清让点头。

盛安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伸出双臂。

宋清让默不作声地钻进他怀里。

有人要上前来和盛安交代事宜,盛安轻轻摇头,做手势将他们通通赶了回去。

一整层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宋清让缓缓开口,道:“我希望曹天增这一生,穷困潦倒,孤立无援,留不住爱的人,也没有人爱他。我希望他在临死前闭上眼睛,会看到我父亲的脸,会由衷的忏悔他做过的坏事,我希望他遭报应。”

盛安像安抚小动物一般轻轻拍他的背,说:“好。”

宋清让又说:“但到了他真正行将就木的时候,他会意识到这一生已经过去了,而他造成过的伤害,也已经不可补救。”

盛安又说:“好。”

盛安感觉到宋清让的手抓紧了他背后的衣服,死死攥着。他企盼这拥抱多少能带给他一些力量。

“盛安。”

“嗯?”

“周围有没有人?”

“只有我。”

只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宋清让便在盛安的怀抱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

失去亲人,一开始会很痛。可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过,痛还在,却不会再像最开始那样痛彻心扉。再次面对曹天增时,宋清让意识到他其实早已接受了父亲的死。

他在生活中学着接受,现在也想学着放下过去,向前看了。

第52章

高二那年的圣诞节前夕,盛安偶然在中央公园北门里找到一个很好的影子。

自动贩卖机和长椅在夕阳的余光里,有某个角度会在草坪上投影出一个不规则的心形。

那时候盛安很年轻,他看到了好看的风景,就算多么不值一提,也想要和宋清让分享。

再回松山的时候,中央公园已变了样。

盛安再也找不到那个不规则的心形图案,也再没回去过。

宋清让受父亲的旧友托付去一趟大学办事,路过教学楼背后一座新起的图书馆,楼名用了他父亲的名字。

馆前的文字详细写了宋丰岩的生平与贡献,捐赠人落款是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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