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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鼠的故事+番外篇——by饮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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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即便是一个人做着无聊枯燥的修炼,也不曾有过孤寂感觉,然而这一回阿虎离开,便是布料,丸子汤,也不能使他稍稍好受些。

“太奇怪了。”

吱吱翻一个身,侧躺着,吐出口中布料后却听见由近及远的脚步声。

那个人是朝铺子走过来的,脚步稍稍停顿,似是跨过门槛。

“诶,人呢?”那是介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清朗嗓音。

吱吱于衣料堆里滚上一滚,终于坐起身:“在这里呢。”他顿一顿,回想阿虎招待客人时候惯用的话语,“是要来做衣裳吗?”

他走过去,看见一位形容俊秀的年轻公子,漆黑的眼睛总使得吱吱想起自己的同类,对于同类的本能亲近使得他扬起唇角,浅浅梨涡映着清澈的眼瞳,愈发显出灵秀美好。

“是要来做衣裳的,可我不晓得自己适合什么。”那人为难道。

吱吱不过想过一把店铺老板的瘾,如今看着那年轻公子无措的模样,便也陷入对店铺老板这个角色的演绎中。他转身,寻来一匹赤色绸缎,装模作样地于那人身上略一比划,道:“你生得这个模样,衬红色最好不过。”

天知道他只是随手挑了个鲜艳颜色,并随口胡诌那人适合此色。

偏偏那人信以为真,以一副信任神态瞅着吱吱,道:“那我便要这个了,劳烦老板为我制一套衣裳。”

吱吱此时已然忘却自己并非店铺老板,他招呼那人过去,胡乱为他量了尺寸,并且与其约定,十五日之后再来取衣。

他乐呵呵地看着那人离开店铺,待那道身影真正远去了,方后知后觉地睁大眼睛。

他忘记了,自己根本不会制衣啊。

第十一章

制衣的那桩事使得吱吱颇为郁闷,虽说十五天后阿虎会回来,然而即便他回来,也不会来得及将那人的衣裳做好。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够将制衣的事情摆平。

也是那时候脑袋迟钝,量衣裳时真将自己当做了店主,直到人走远方觉出不对。

“太蠢了。”吱吱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衣料堆,直到呼吸不畅时才抬起脸。他蹙眉,拿过一条赤色衣料,“阿虎的制衣功夫并不是生来便会的,兴许我也能试一试?”

他还是挺相信自己的能力的。

毕竟当初闲暇时看着阿虎制衣,似乎也没什么难懂的地方,不过一裁一剪一缝一合,了不得加几样工细些的刺绣,算不得多难。

“大约是要先画一张图样。”

吱吱寻来了笔砚,坐于桌边执笔描画,他的想法虽去得快,然而真正在做这件事时,却是无比仔细认真的。一张图样画好,他取来前日那匹赤色锦缎,回想一下那人身形,正准备按照图样裁剪工整。

可惜他注定无法好好制衣。

手指抚上光滑布料时,他感慨其质感细腻,然而还未触到手旁剪刀,便发觉布料一角已然被自己咬在嘴里。

下意识嚼一嚼口中衣料,吱吱低头看去。

左手抓着那块儿赤色锦缎,右手所在的位置仿佛是剪刀的方向。

显然又是习惯作祟,还未制衣,便下意识将衣裳吃了。

果然是没法子了。

吱吱心情不大好,索性遂了心意将那匹锦缎吞吃入腹,也不曾想若是阿虎回来后该如何交代,那匹缎子算是店中昂贵些的布料,颜色鲜亮且有着精致纹饰,就这么没了,阿虎难免心疼。

吱吱喜欢晒太阳,时常大敞了窗子,任日光映照进来,小憩时候最是温暖舒适。此时他坐在窗间,一面撕扯衣料,一面看着外头那两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雀鸟。

通身翠绿的雀鸟啾啾鸣叫,一声叠过一声,却不使人觉出聒噪。

然而听得懂它们鸣叫的吱吱却觉得这两只家伙委实太过可恶。

枝头雀鸟依偎在一处,啾啾鸣叫,它们说,这个人居然要做衣裳,可是半途中却将衣裳吃了,真是奇怪的嗜好。

被戳破丢人事,吱吱红了面颊,不大自然地捂住脸颊时,他却透过敞开的窗子看见前日来制衣的那人走向铺子,走至半途,抹一抹额头,步伐也快了许多。

夏时的雨水来得快,也不像春时细雨那样和缓温柔。伴着隆隆的雷声,雨水急促地落下,飞溅的雨滴越过窗子落在吱吱发上,面上,枝头的两只雀鸟可怜地挨紧了些,瑟瑟抖着,躲在枝叶茂密处。

一声惊雷,外头的年轻公子终于淋着夏时阵雨迈入了屋檐遮挡处,枝头雀鸟也被惊了魂魄,抖了羽翅一齐飞向敞开的窗子。

于是再次与那人照面时,吱吱身前摊了破碎衣料,怀里抱了翠绿雀鸟,微微侧过头,与他目光相对。

“你的衣裳还未做好。”愣了半晌,吱吱率先开口打破沉寂。

擦一擦面上的雨水,那人只道:“我只是想来店铺里看看,并不是要催你制衣。”他环顾一圈小小店铺,最终将目光凝在吱吱面前那堆破碎的赤色锦缎,“若我没记错,这些便是我要的衣料吧,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吱吱有些难堪,言语时也不大连续:“是,是那匹锦缎,制衣时出了些状况,便成了这幅模样。”

两只雀鸟跃上他肩头,兀自抖动淋湿的羽毛。

吱吱将一条衣料递与那人,整理罢思绪,终将自己不会制衣的事情告诉了那年轻公子。

预料之外的,那人并没有表现出愠怒,他轻笑道:“你真是有趣,竟然会啃衣裳,这喜好有些像鼠,其实我闲时也喜欢啃些东西,不过不是布料,是坚果。”

“坚果?”吱吱不及思索,“我也很喜欢吃这个。”

那人仍是温文和善的样子:“我总觉着咱们气息相近,兴许是同类,我头眼便看出你并非寻常凡人,现下我猜,你可能是只鼠妖。”

被人道破身份,吱吱也只得答道:“我是鼠妖,可你又是如何得知?”

他身上妖气本就浅淡,平日又刻意掩藏着,若非现出原形,旁人很难察觉他是只鼠妖,眼前这个自称同类的家伙又是如何觉察的。

吱吱戒备地望住他。

绷紧了心弦等了半晌,却听那人道:“我猜的。”

平平淡淡的三个字简直像是在戏耍他,说出那样一段话,最后只是如此结尾。吱吱脾气虽好,却也生出些愠怒。

“相逢即是缘分,我是只初下山的松鼠精,却在这里遇见了同类,即是同类,咱们何不交个朋友呢。”

“松鼠和鼠可不是同类。”吱吱小声嘟囔。

那人听见了,只是好脾气地笑一笑,不曾生气,待到吱吱抬起头,又继续劝说。

无非是想同他做个朋友。

吱吱瞅着那只喋喋不休的松鼠,只觉得烦心,他打断了几回,委婉的拒绝言语只被那人无视,松鼠精脸皮厚如城墙,目的未达,便不罢休。

被人烦扰了一个时辰,脑仁儿都疼了起来,吱吱最后一次打断他的话语:“好了,我同你做朋友,我只求你叫我安静会儿。”

第十二章

一开始吱吱不大喜欢那只松鼠,那个家伙聒噪,啰嗦,还总是喜欢对他管手管脚。吱吱觉着那个人简直像块儿狗皮膏药,粘上了,便再也拂不下来。话多便罢了,偏偏脸皮厚如城墙,忍无可忍时,温和惯了的吱吱也会忍不住委婉讥讽几句,奈何松鼠向来不曾理会,言语掠过他的左耳,便又从右耳完完本本地飘出去,不留痕。

夏时燥热,吱吱撩起了衣袖,以手背揩一揩额上的细小汗珠,看一眼旁侧喋喋不休的松鼠,便将视线移至敞开的窗子外。外头天光正晴,然而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来一场瓢泼阵雨,没预兆。

那两只通体翠绿的雀鸟此时正歇在窗外一株桃树上头,喉间清鸣仍旧婉转。桃树枝桠处已无灼灼桃花,只余下茂密的叶子,一片一片,将雀鸟掩映其中,头一眼,只闻啾啾清鸣,难见藏身之处。

吱吱已经懒去凝神细听它们如何言语,他知道,无论如何,总不会是什么好听话。

那两只翠鸟最喜欢同他过不去。

“我在这里说了这么久,你怎么也不理。”

被晾在一旁无视颇久的松鼠难得被激出了脾气,微微蹙了眉头,望向他。

吱吱仍旧面对着窗子,面对着那株枝叶点绿的桃树,白皙小臂显露出来,交叠着,搁在窗台处,也不回头,只道:“这个不叫说,叫啰嗦。”

身后难得沉默了片刻,吱吱推想那只松鼠大约是生了气,然而这些日子总被松鼠在耳边不停歇地念叨,他也是有些烦闷。

“其实你平日说话,大可以精练些,就像方才,那么长一串话,追根究底,你只是想让我随你出去转转吧。”

说什么外头菡萏盛放绿荫掩映可消暑热,覆去翻来,不过是在铺子里闷久了,想要出去闲逛。

吱吱回转身:“其实闷久了,我也想出去看看。”

费心费力说服良久对方终于应允,松鼠心中欢喜,连带着面上也透出几分,他道:“城西有一片湖,开满了荷花,现在去正是好时候,那个地方也能得几分凉爽,夏时去再好不过,诶,你不知道,那片湖还曾有个传闻,说是里头住着一位……”

吱吱默默扭过头,继续看着那两只翠色雀鸟。

他就知道松鼠一开口准停不下来。

这不由让他想起了阿虎,不像松鼠,阿虎虽嘴拙了些,但若想到了什么,必定是要付诸行动,领着吱吱去猫妖那里吃丸子是这样,变着样式为吱吱制作衣裳也是这样。

算起来,阿虎离开已然不只半月,这些日子被松鼠黏着念着,应有一月未曾见到阿虎。

吱吱不止一次猜测阿虎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以至于未曾在约定的时间回到铺子,几次夜深睡梦里,甚至梦见些不好的事情。

不是什么好预兆。

与阿虎相处了好些日子,吱吱已然将其当做了知己好友,早已习惯了身侧有人陪伴。撕扯衣料时偶尔的对话,去猫妖酒肆吃一碗圆滚滚的丸子时阿虎习惯性自碗中舀出丸子给他的模样,一齐出了铺子,看花看景看街巷行人来往匆匆,他们的相识并不算很久,然而这短短几月的时光却仿佛能够抵上从前孤单的几百年,他不愿意自己的好友遭遇不测,打心底里不愿意。

然而吱吱也没什么法子,与阿虎相处时,他从未问过阿虎家在何方,阿虎也不曾提起过,以至于落得现下即便想寻,也无处可寻的尴尬境地。

吱吱兀自发着愁,那边厢松鼠笑弯了眉眼,不停歇道:“我猜你不知道那个故事,其实我从前也是不知道,后来听了另一只松鼠精讲述,才知道那片湖竟还有这样的说法,不过我不曾见过……”

心情不大好,吱吱只当听不见。

窗外的雀鸟仿佛也察觉到他的心绪,难得抖了羽翅向他飞来,圆圆的身体贴近他的手指,这几日与吱吱混熟了,竟也稍稍蹭过来,尖尖的喙啄一啄他指尖,仿若安慰。

“难得有良心一回。”吱吱点点它们的小脑袋。

像是不曾觉察到吱吱的倦怠,松鼠继续道:“我们就去那里,好不好,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闲暇时候却喜欢酿些果酒……”

“果酒?”吱吱来了精神,“好喝吗?”

于他印象里,酒不过是个燥喉的东西,能将人眼泪呛出来,喝了之后也只是迷迷糊糊,愁绪总会回来,什么借酒消愁,也是不足为信。

何况,味道实在不得吱吱喜欢。

然而加上一个果字,似乎也能够有些不同?

松鼠见吱吱终于搭话,笑意更深了些,不知自何处取来一只酒壶,葫芦形状,晃一晃,便是半壶酒液响动。

将其启开,吱吱凑近了,嗅见果子香甜的味道,其中不乏酒气,然而那气息不很重,与果香混在一处,自有一番诱人处。

吱吱有馋嘴的毛病,看见了什么合心意的,便要尝个足够。

现下他只定定注视着那只酒壶,正待接过来,学着小白仰头畅饮,却听外头脚步声起,渐渐近了,迈过门槛,开口。

“吱吱,我回来了。”

那是熟悉的嗓音,算不上温柔,却也低沉悦耳。

吱吱来不及接过酒壶,便转过身去,与久久未归的阿虎目光相对。

“终于回来了。”

第十三章

太久不曾见到阿虎,以至于再次见到后,吱吱一时兴奋难以按捺,走上前去。虽不至于一把扑进对方怀中,却也加快了步伐,及至跟前,他拍一拍阿虎的肩膀:“说好的半月,怎的现下才回来?”

再熟稔不过的姿态。

“族中出了事情,一时抽不了身,所以耽误得久了些。”阿虎言罢,将铺子环顾一圈儿,确认这些日子吱吱确然不曾惹出什么乱子,方注意到旁侧的松鼠,“那一位是?”

本想回答,那不过是只奇怪的话唠松鼠,然而余光瞥见松鼠温和友好的目光,心肠软的吱吱终究道:“他是我这段日子结识的新朋友,一只松鼠。”

毕竟那个人除去话唠这一条有些烦心,还算是个不错的伙伴,话虽多了些,态度却是温柔好相处,阿虎骨子里也是和善温柔,吱吱猜,这两个人应该也能够相处得不错。

两个不相识的人因着自己见面,相识,成为好友,这样的事情莫名地使得吱吱觉出些成就感。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如同他心中所想那般自然,顺利,阿虎与松鼠不过几句客套话语,向来话唠的松鼠难得没了过多言语,阿虎一如往常板着脸,倒也看不出情绪。

吱吱并未放在心上,成不了好友也是无所谓,毕竟这样的事情强求不得,且他与阿虎长久未见,再次相见合该多说些话,问一问对方离开时的境况。交朋友这类琐碎小事,倒不必太过在意。

“这些日子,你过得怎么样?”

却是阿虎先开的口。他不善言辞,夹带感情的话语总喜欢藏在心里,便是偶尔表露内心,也是言语混乱,难以表述清楚。阿虎知道自己的毛病,于是便对言语交谈生出了些小小的畏惧,愈怕,便愈少言寡语,沉默时候多了,也就习惯独自坐在窗间裁剪衣裳,听着外头的雀鸟啼叫,只专注在衣料的复杂纹饰上,不抬眼。

脾性虽是天生的,阿虎却也想要尝试改变,总板着一张面孔到底不是好事。虽说这些东西难以改变,阿虎却发觉,与吱吱相处时候并不同于旁人。与吱吱坐在一处,他总想着要说些什么,只是听见了吱吱的回应,他便高兴。

于是越发地敞开了心。

那是无比开心的事情。

再次相见的喜悦久久未散,短短的一月竟像是隔了百年时光,然而仔细想来,说是百年时光也不大妥当,若是隔了百年,再次相见的时候绝不会像现下这样,熟悉,又亲切。

阿虎走近了,将吱吱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遍,最终目光凝在少年脸上:“似乎瘦了些,下巴比从前尖了点。”

语调难得放得缓慢温柔,那双曾经使得吱吱畏惧了二百年的眼睛弯起来,浅浅笑意暖暖眸光,配在一处,委实不像平日里那个严肃冷厉的阿虎。

吱吱有些愣神,心思恍惚的时候,却感觉脸颊被人拂过,阿虎不待他作答,兀自问道:“这些日子不曾好好吃东西?”

也不知为何,这些关切话语使得吱吱莫名热了耳根,他顿一顿,方答道:“其实我这些天都会去猫妖的酒肆里吃些东西,你知道我最喜欢他做的丸子。”

“总吃丸子也是不好的。”

吱吱看一眼阿虎,触及其温柔目光便莫名地移开视线,他侧过脸,恰看见被冷落良久的松鼠迅速地收起方才的酒葫芦,说是忽逢急事,同他们告了辞,便匆匆离开了。

阿虎看着那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第十四章

吱吱终于喝到了松鼠酿的果酒。与他料想中并无太大差别,果子的甜酸恰好将酒液的气味巧妙掩藏,多喝几口,并不至于酒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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