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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鼠的故事+番外篇——by饮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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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年闻言,回转身,漆黑的眸子怔怔望住他:“我以为你不再回来。”

“这是我的洞府,为何不回来。”他走过去,坐于青年身旁。

大白与他并无血缘关系,不过洞府挨得近些。山中精怪名姓随心,同是通身雪白的小鼠,个头大的唤作大白,小的便换作小白,日日相见,自年幼时光陪伴至彼此四百岁。

四百岁,小白下了山,遇见那个凡人。

动心是意料之外的事情,那一日他不过醉在酒肆中,却被那个人接近,欺他醉中迷糊,宛转言语与他交谈,以美酒为契机,留下住处所在。

动了心,即便醒后,仍旧赴约。

时机算不得适宜,情感算不得深厚,兴许他们的感情算不得适宜,然而他仍旧喜欢那个人。

不过心中一点悸动,推他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最初是那个人开的口,最终,仍是由那个人支吾言语。

他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夜晚,带些微凉意,那人站在他面前,低着头:“家中做主,叫我娶她,日后我也要接管家中事务,咱们,便自此断了吧。”

他一向是骄傲的性子,不肯低头,不愿低头,可现在却任由他人将自己抛掷,丢弃用厌的旧物一般。

怎么甘心,怎肯甘心。

抛下脸面留在那人家中,却只是被人日夜躲着,躲着。

偶然的一瞥,见那人与旁人热络交谈,待到目光相触,却只剩无措仓皇,移过眼,侧过身,匆匆离去。

从前的温存暖意,去了哪里。

那个人变了心思,违背誓约,追不回,何必追。

晚间的凉意抑不住酒液的燥喉,一杯,两杯,入了肚腹,最后反倒悟出些清醒。

姻缘聚合,不过心中一点痴念妄想,痴心散去,因缘便也随之淡去,放下后,从前的求不得也不过一场旧梦,偶尔想起,却谈不上怀念。

淡去了,便决绝。

任旧人如何,于他心中不过陌路,再放宽些,过路人。

过路人的悲欢爱恨,本是无关痛痒。

自此不再下山,一日一日,枯燥修行。

时光倏然逝去,得道之后,他更了名姓,便是无忧的仙人。

偶然回山探看。

原来自小陪伴身侧的大白一直记挂着他。

“做神仙好不好?”大白仰面躺着,枕住胳膊,仿似漫不经心,问。

一边问,眼角余光瞥向小白,晃神时唇角上挑。大白知道小白模样秀致讨喜,然而做了仙人后,他周身愈发多了清冷气息,眉眼处少有笑意,轮廓偏如笔墨细细绘来,黑的发,白的衣,端坐时,便是静美画卷。

却是生人勿近的疏离。

这些年,当真的变了许多。

小白闻言,兀自摇头。

留在仙山的日子,虽清净自在,却终究少了些什么,有点寂寞。

他开始想念山林中的日子,想念记忆里那个总是不得安生的邻居。

年幼时便喜欢黏在他身后,直到现下,仍旧未曾改。他看着身旁这个人,死死环住他的腰,唯恐下一刻他离去的人:“放开些,勒得疼。”

大白却未曾放松稍许,力道不减反增:“既然不好,便不要回去了,留在山里,我们仍做邻居,也不要下山,山下的凡人都是混账,你从前被骗过,不要再犯傻,被骗第二次。”罢了,仍觉不够,抬了眼添,“我在这里,不会让你被他们骗。”

仿似喝了暖酒,心中都是暖热。

小白看着紧抱他的人,应道:“好。”

与这个人在一起生活,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短片段

他的日子兴许称得上春风得意。

如花美眷,举案齐眉,三两红粉知己,一双可爱儿女。这一切再好不过,然而他渐渐的觉出枯燥烦闷。

夜深的时候,那个少年时时入他梦来。

白衣乌发,人也如冬时的细雪,带点疏离,然而那双眼睛看向他时,其中的冷寒便统统化去,转作盈盈笑意。

是他先招惹的少年,也是他先将那人抛却。

他是寻常凡人,总是要生活的。

一开始便是游戏,再喜欢,总要分离。

只当一场旎梦好了,梦醒来,不要留痕。

他记得少年那时候的神情,红了眼圈儿,却仍是望住他:“不行,不甘心。”

狠不下心将其赶出宅院,便只能每日躲着,四目相对时,骤然移开视线,匆匆逃离。

他以为少年会一直赖在他府上,一日,两日,他甚至想,若少年仍旧执着,便仍像从前那样相处在一起,不过隔着几个姬妾,那人喜欢他,应当不会在意。

然而正是那一个夜晚,他整理好了言辞,沿着曲折回廊,走至门前,看见的不过是几只空坛子,歪歪斜斜地丢在地上,桌上却是整齐摆了一排事物。

环佩,玉簪,未穿几日的新衣。

皆是他从前送与小白的东西。

一样不少,安安静静置放,仿佛无言嘲讽。

人不见了,旧事物,留给他。

他以为少年耐心等他,却不知人心会变,他会辜负旧日誓约,那么少年淡然放下,决绝离去,也是情理之中。

一颗痴心,终究得脱。

他该欢喜的,扬起唇角,却无法扯出一个真心笑意。

一岁一岁,那怅然愈发深重,不是没有找寻过,他记得少年曾有个唤作吱吱的朋友,交情甚笃,于是去了那间小小的铺子,只盼寻到少年身影。

“小白回了家,过得很好,你不要去扰他,便是你去,他也不会理你。”

那朋友倚在窗间,眸中些微厌恶。

黯然离去,匆匆数载,十数载。

时光过得那样快。

小白早已放下,他心中的痴妄,却愈发深了。

为人父,为人夫,只是累。

因为求不得,心中那一点片影,便愈发珍贵,少年的笑眼,少年醉酒时酡红的面容,只对他敞开心的信任模样。

太远了,是他辜负。

悔也难回。

番外三

“阿虎,我想遇见一个道士。”

皑皑的雪白天地里,依稀可见一人一虎缓慢前行,所过处,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阿虎此时化了原形,光亮的皮毛沾了落雪,微细的雪粒一点点融化去,不很冷。他抬头去看安坐于他脊背的少年,问:“你从前不是最怕道士?”

他记得许多年前吱吱在外头险些被一个凶恶道士收了去,自此之后惧怕的事物中便又多了个道士。其实吱吱的胆子一如既往的小,不过更会掩藏,眉眼间笑着,谁知心中是不是在暗暗惧怕。

道士那桩事,还是自吱吱睡梦呓语得知。

若不是梦中无意泄露,阿虎兴许永远不会知道。

知道了,便自责。那个时候阿虎说不清楚自己是何种心绪,只是难过,又心疼,可是日子过得那样久,关切也有些后知后觉的味道。待吱吱醒后,他将纠结于心的疑惑问出来,得到的却是少年强作无谓的回答。

“其实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偶尔梦见,算不得什么。”

倘若当真是过之即忘的小事情,怎么会成为噩梦。

阿虎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你瞒不过我,有事情憋在心里的滋味不好受,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几回言语相劝,终于将心中噩梦尽数倾吐。

以及真切存在过的恐惧,愤怒,不甘。

心口柔软处仿佛被针扎过,一阵揪痛,阿虎忍不住将眼前人揽进怀中,安抚似的轻怕背脊:“之后我在你身边,不会再有这些事情了。”

彼时吱吱只是点点头,无比信任的模样,但是阿虎知道他心中仍有个难解的结,心中的结,旁人帮不得,只由自己解。

那之后,吱吱修炼时愈发专注长久,有时候甚至忘记同阿虎说话,一天两天,各自做事。阿虎裁剪衣料时,偶尔会用余光瞥见他。

阿虎知道他的心思,于是按捺孤独心绪,耐心裁衣。

旁人的保护再妥帖仔细,也不及自身力量提升时的安心,他懂。

吱吱偶尔会迟钝,犯呆,然而自身的资质还算不错,兼之比从前更勤奋,修行的进展,便比从前快上太多。

一同走过这些年月,阿虎眼见着吱吱的变化。

不再需要谁来保护,现在他足够自保。

飞扬细雪中,他见得少年弯弯的眼眉:“再见到那个道士,一定不会是从前的景况。”他拂去肩头雪花,仔细地,“不会像从前那样狼狈。”

还是在意。

那时候的不甘,长久留存于心。

待到真正能够面对昔时阴影,却发觉一切早变了样子,道士寻不到了,只他一个,仍陷在那段故事里,自扰。

仿佛看出吱吱心绪,阿虎道:“你已经很厉害,不必纠结那些事情。”

一如既往的嘴拙,连句宽慰话语都说不很好。

多年的相处磨合,吱吱明白他的意思:“嗯,我知道,已经那么久,算不得什么。”复抬眼,苦恼地望向皑白天地,“我记不很清狐狸家怎么走,加上大雪,更难认。”

他们本是要去一位好友家中,奈何相隔时光太久,吱吱已然记不清方向。

阿虎亦没有法子,只得停在原处,待吱吱自他背脊下来,方化作人形:“不然回去?”

有点不甘心,但没有更好的决定,只好应了,二人一同沿着来时的路逆行,行至中途,忽见一间茶棚,大雪中仍旧敞开门迎客。

吱吱久行口渴,未多想,便要进去。

茶棚中清秀斯文的少年为他倒一杯茶水,急急喝下,抬眼时,恰见外头一青年踏雪而来,身影近了,熟悉的一张脸——是长久未见的松鼠。

松鼠走进来,解衣,抖落微细雪粒,待到一切收拾妥帖,对上吱吱的目光,顿住。

沉默半晌,再开口难免添些滞涩:“许久未见。”

“是有很久,你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呢。”吱吱有的不过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关于友人,“我很想念你酿的果酒呢。”

松鼠不由笑道:“过了这么久原来你仍旧嘴馋,好,大不了之后多送你几坛。”

阿虎在一旁凉凉看着,没插言,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发觉松鼠现下看吱吱的眼神,不像从前那么,让他不舒服。

兴许这是件好事情,懵懵懂懂明白了些什么,阿虎从前对于松鼠莫名的敌意,也消散大半。

“最近过得好不好?”

终于记得问一问友人的近况。

松鼠看向一旁沏茶的少年,沉静的姿态,仿佛这些事情皆与他无关,沏茶,才是最要紧的。松鼠兀自捉住少年的手,拉过来:“这是我家七七,有他在身旁,日子自然过得滋润。”

少年只是淡淡瞥他一眼,挣脱去,独留个背影,细看时,耳廓可见些微绯红。

松鼠只是笑笑,并不生气,吱吱好奇地盯住少年看,收回目光,难得会意:“噫,原来连你都……”

再次相见,倒是交谈甚欢。

离开时吱吱与阿虎各抱一坛果酒,吱吱想,这一回虽未找到狐狸,却意外遇见松鼠,额外收获两坛美酒,一趟走来,也算值得。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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