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纪晨拉了拉衣领：“冷啊，天气预报说今天最高温只有7度。”
“还好嘛。”陆南阳不以为意。
梁纪晨暗搓搓地看他一眼，这人只穿了衬衣和外套，梁纪晨看着他都冷，而本人却一副刚刚好的样子，令人费解。
吃饭时陆南阳突然说元旦有一场古风歌手音乐会，而且就在A市，问他要不要来看。
梁纪晨许久不记得这事，这时才猛然记起陆南阳另一个身份是古风歌手，他就是自己最最崇拜的男神千风，自己却自动自觉地把这个人划分成了两部分，而且界限异常清晰，微博照样评论，yy照样听现场，粉丝群也依旧窥屏。
他想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笑，陆南阳好奇地看他：“你笑什么？”
梁纪晨摇摇头：“陆南阳，千风，你在微博、yy之类的地方看到我，是什么心情啊。”
“什么心情？”陆南阳有点不解，“这是什么意思啊。”
“你的一个朋友，也是你的一个粉丝，却从不以朋友的身份出现，只以粉丝的身份出现在你的网络社交。”他停顿一下问陆南阳是否理解他的意思，见陆南阳点了头才继续说，“突然觉得挺有意思的，我想知道你看到我出现在重重评论中，是什么感觉？”
陆南阳真的皱起眉毛思考起来：“我好像也没有在意啊，就自动把你划分开了，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一个存在。”他看向梁纪晨。
第十五章
“完全不同的存在？”梁纪晨重复了一遍，莫名地为这一说法有点感动。
“那么多人，你真的是最不同的一个。”陆南阳认真道，“在重合的那个部分，陶然或许曾在其中，但现在，只有你一个人。”
梁纪晨低了头笑了。
“一起去吧，在A市体育馆，我们一起去。”陆南阳说。
“好。”梁纪晨笑着答应。
过了两天果然在微博刷到有关音乐会的消息，梁纪晨想想前两天的谈话，笑了，宁远看着他傻笑，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音乐会？”
“要一起吗？陆南阳有一首歌。”
“去，吗？”宁远有些犹豫，“虽然我认识他没错啦，可是我都没听过他的歌，我比较喜欢女生的声音哎，可是不去的话……”
“不去的话也没所谓。”梁纪晨白他一眼，“说得好像我的千风多在意你的感受一样。”
宁远不满：“喂我说你这人，说话就没有一点客气的吗？”
“对不起，没有。”
宁远撇撇嘴：“不去，又不是我男神。”
“不去拉倒。”
“不是正合你意吗？”宁远简直无力跟他辩驳。
圣诞节即将到了，梁纪晨的课差不多都结束了，无聊地准备开始复习之际突发奇想想在圣诞节时去看看韩灏，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他问宁远这样的行为是不是不错的礼物，宁远只是淡定地嘲笑他说：“还不如把你自己洗干净了装箱子里寄过去给他呢，哦，别忘了系个蝴蝶结，中国结也成。”
梁纪晨不指望他能吐出象牙，自顾自地去订时间合适的机票，很快决定24号中午出发，晚上赶到韩灏的学校，刚好陪他过平安夜，想着便又是期待又是开心。
谁知道，这一个错误的决定揭开了梁纪晨由一开始的所有的错误。
24号A市下了雪，梁纪晨走时已经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小层，到了S市时，S市居然也在飘着雪，天地之间一片洁白，掩盖了一切不洁。
梁纪晨只背了一个大大的书包，他踩着积雪，望着天空，雪花落到他深灰色的围巾上，点点滴滴缀在围巾上，他看着雪花融化在围巾上，莫名动容。
韩灏的学校离机场很远，梁纪晨坐了一个小时的地铁又转公交，终于艰难地到达韩灏的学校，身体的疲惫与心理的期待奇异地交织，一时间竟有些犹豫起来。
梁纪晨知道韩灏的宿舍，想着自己直接到他们宿舍，吓他一跳，一路欣喜地走进韩灏的学校，梁纪晨一进学校就有些迷糊，面对着几条路不知道该走哪里才好，他站在门口附近游荡了一会儿，东张西望的样子引起周围几个等人的同学的注意，有一个女生看他又转了一圈，好心地问：“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你要去哪里呀？”
梁纪晨都被人发现了，也不再隐瞒，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来找人的，有点迷路，请问一下，十五栋宿舍楼怎么走？”
女生很热情地相当详细地跟他指了方向，还提出要不要带他过去，梁纪晨看了看不远处正等着她的几个同学还在朝这边望着，虽然没什么不悦的样子，但总让人家等着也不好，便摇摇头说：“不用了，我过去以后再继续问吧，谢谢你了。”
女生摆摆手：“那好吧，祝你早点找到地方啊，拜拜。”
“嗯，再见。”梁纪晨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被温柔以待，总是一件很令人觉得温暖的事情。
“话说，你找谁啊，哪个院的，说不定我认识呢。”女生突发奇想，刚转身走了一步，又转回身来接着问。
梁纪晨被她叫住，只好说：“是商学院的，他叫韩灏。”
“韩灏嘛。”女生一拍手，“我好姐妹的男朋友啊。”
梁纪晨被“男朋友”三个字砸得回不过神来，愣了许久才不可置信地追问道：“哪个韩灏？”
“我们院就这一个韩灏啊。”女生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自顾自地说，“我们就是在等他啊，说好一起去唱歌的，半天也不见人影。”
“是吗？”梁纪晨心口像被人用刀扎了一样，喃喃地应，恍恍惚惚地看向那群人，六个人，三男二女，韩灏的女朋友呢，哪个是，长发的那个，还是短发的那个，他喜欢的，是什么样子的女孩子。
女生还在说着什么，梁纪晨却一个字也没听清，耳中嗡嗡作响，“女朋友”三个字还在他脑中回荡，搅得他头痛欲裂。
女生热情地拉着他走到那群人前面，还帮他向大家介绍了自己，梁纪晨看着她嘴唇一张一合的，还有那些人知道他认识韩灏后友好起来的表情，不知道做什么表情，想笑，却连嘴角都扯不动。
女生扯扯他：“哎，你叫什么名字啊。”
梁纪晨垂下眸：“梁纪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梁纪晨听见一个人说：“韩灏来了。”他直觉地抬起头，韩灏穿了黑色的大衣，昏暗中看不清表情，直到他走近，梁纪晨才看清韩灏脸上的笑容，曾经明明那样熟悉，然而在此刻看起来却陌生无比，他看着韩灏逐渐僵硬起来的脸，轻轻地笑出来，他听见自己说：“Surprise。”
声音嘶哑，仿佛不是自己发出来的。
韩灏还没有开口，那个长发的女孩子抱住他的胳膊，声音像蜜一样甜地抱怨：“喂，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啊，你去哪里了。”
原来，他喜欢这样长头发的，声音甜美的女孩子，梁纪晨想，逼着自己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发颤：“有女朋友了都不告诉我，真不够意思，不是，好朋友吗？”眼泪几乎要流出来，他捂住嘴，转过身咳起来。
一时间气氛迷惑到极点。
带他过来的女孩子好奇：“怎么了。”
韩灏淡淡地说：“没事，你们先去吧，我陪他在学校走走，然后再去。”
“那一会儿带他一起来吧，今天可是平安夜呢。”那女孩子说。
韩灏点点头，又安抚看起来不是很乐意的女朋友：“好了，先去吧，乖，我们一会儿就去，好吗？”
“可是，是平安夜啊。”
“我又不是不去，听话，跟着他们先去。”韩灏耐心又温柔地说，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
女孩子不情不愿地点头，跟着朋友们先走了。
梁纪晨站在一旁漠然地看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不只是对自己温柔啊，还被他这样温柔对待的，还有他的，女朋友。
“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
梁纪晨仰头看他，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却什么也发现不了，一贯的温柔，一贯的体贴，一贯的，无心。
雪仍旧在大片大片地飘落，一片沉寂里簌簌声分外清清晰。
沉默许久，还是韩灏先开口：“我说过吧，我现在，人一点也不好，你一定会后悔的。”
梁纪晨的眼泪终于无声无息地掉落。
“我没有跟男生交往过，你告白吓了我一跳。”
“觉得挺有趣的，就想跟你试试。”
“我上大学后有过几个女朋友，那时候刚好跟前任分手，就想跟你试试。”
“没几天小默跟我告白，我觉得没什么就答应了，是我不好，对不起。”
梁纪晨不说话，眼泪愈发汹涌。
“你觉得后悔了吗？”韩灏最后问。
第十六章
梁纪晨想开口说话，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就伸手捂住了嘴，活到二十多岁，除了小时候再也没有哭得这样汹涌而无措。
韩灏看着他的样子，终究是不忍心，想把他抱在怀里，刚刚伸出手梁纪晨就往一旁闪了闪，躲开韩灏伸出的手，伸出右手擦脸上的眼泪，平静了许久，终于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轻声地开口：“是我错了，我再也不会犯了。”
“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了。”
“不是你的错，都是我不对。”韩灏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
“你什么也不用说了。”梁纪晨垂下头。
“我带你去找个酒店休息吧。”韩灏说。
“不用了。”梁纪晨拒绝，想起什么似的，从书包里翻出一个盒子，递到韩灏面前，表情像是完全不在意一样，“圣诞礼物，不想要的话就直接丢掉吧。”
忐忑地看韩灏接过礼物，在韩灏开口之前抢先开口：“好了就这样吧，再见。”说完转身就走。
韩灏在后面叫他他却头也不回地飞快地朝前走，走出校门，他站在路边，环视周围，巨大的茫然感觉一下子涌上心头，这样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全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他在街边站了许久，身边还有人经过，对于他们露出的不解的目光梁纪晨完全无视，只是怔怔地站着，雪似乎停下来了，偶尔有几片从树上飘落到他的头上，最终他抬起疲惫的腿，朝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地铁总会到火车站吧，他想，离开这里，越快越好，越早越好，脚步不由得越来越快。
梁纪晨回家订的是一张26号的硬卧车票，想改到24号，票却偏偏没有了，只剩了站票，他索性改成一张站票，近15个小时，十二点发车，却要第二天下午才能到，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改了，然后就进了候车室坐到椅子上开始静静地等。
握着手机发呆，天真地想着韩灏或许还会说些什么，然而一直等到发车，韩灏再也没有消息，终于等到检票，梁纪晨最后看了一眼手机，装进口袋里，面无表情地起身。
站着的旅客并不多，梁纪晨懒得往里走，索性就站在靠门的位置，身旁站着的是一对年轻的小情侣，高高瘦瘦的男孩子靠着车厢，女孩子依偎着他，抱着男孩子的腰，男孩子则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着什么，女孩子便笑了，还轻轻地推了推男孩子，没有推开，男孩子哈哈笑着把她抱得更紧。
梁纪晨有些出神，想起他和韩灏曾经十分短暂的相处，悲由心生，已经干了的眼眶又开始湿润起来，他扭过头，盯着窗外闪过的景色，紧紧咬着嘴唇。
十几个小时，梁纪晨一直一直在那里站着，似乎感知不到寒冷，也感知不到饥饿，第二天火车到达A市，梁纪晨下车时腿几乎是虚软的，差点一头栽倒在门口，门口的列车员吓了一跳，急忙搀住他，梁纪晨抬起一张惨白的脸，虚弱地道谢，列车员关心地问：“你没事吧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梁纪晨摇头：“没关系的，很快就到家了。”挣开列车员的手，一个人朝出站口走去。
梁纪晨晕晕乎乎地出站，不想也不敢回家，找到公交车站想直接回学校去。
爬到宿舍六楼，敲了许久，没人开门，宁远不在？梁纪晨想，摸了半天口袋，又翻书包才终于找到钥匙打开宿舍门，随手把书包扔在椅子上，便一头栽倒在自己的床上。
睡得昏昏沉沉，眼皮沉重得睁不开，振动声嗡嗡地响个不停时，他挣扎着让自己清醒一点，从口袋里摸半天才摸出来手机，也没有看是谁就闭着眼睛接起来：“喂？”
对方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才问：“梁纪晨？”
“嗯。”
“你怎么了，声音怎么这样子，你现在在哪里？”那边一连声地追问。
梁纪晨只说了句“宿舍”便又睡了过去，任那边再问也没有了回应。
再次醒过来时就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梁纪晨睁着眼睛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有点发懵，不知身在何方，他坐起身来，环视了一下房间，刚打算下床时，有人推门走进来，微笑着：“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梁纪晨看着温和的陆南阳，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到了这里，他想开口询问，一张嘴却觉得自己的嗓子痛得厉害，他按住自己的喉咙，轻轻地说：“这是你家？”
陆南阳坐到床边：“嗯，我家。”
“我怎么在这里。”
“你发烧了，我把你带到我家的。”陆南阳说，“你怎么了，怎么突然烧起来，宁远也不在。”
“你怎么进的我们宿舍。”
“我没有宁远的电话，只好找你们的宿管拿钥匙，那个阿姨还一脸不信的样子，拿我当贼一样放着。”陆南阳说着说着忍不住轻笑，“喂，我长得像坏人吗？”
梁纪晨看他关切又温柔的样子，终于轻松一点，还开玩笑：“坏人从不说自己是坏人。”
“你现在除了嗓子还有哪里难受吗？再量量体温吧，你烧到39度，吓死我了。”陆南阳说着把体温计拿给他。
梁纪晨顺从地接过来，问：“几点了？”
“差不多快三点了吧，你一直烧着我也不敢睡。”
“你明天要上班吧。”梁纪晨有点着急，“你快去睡，不然怎么上班。”
陆南阳摇头：“没关系，请个假就好了。”
“那怎么行，我明天回学校，去校医院看看就行了。”
“反正也睡不了了，这么晚，你就安心地休息吧。”陆南阳安抚他，“身体最重要，先养好病再说。”
“那多不好意思。”梁纪晨一着急开始有点咳，陆南阳忙把水给他，轻轻地帮他拍背，看他不安的样子，叹口气：“我们不是朋友吗，不要这样子了，好了，先把体温计给我吧，我帮你看看。”
梁纪晨拿出体温计，38.2度，他递给陆南阳：“还好。”
“哪里还好。”陆南阳让他躺下，“再吃一颗退烧药，然后先好好睡一觉吧，明天，天亮了再看怎么样。”
梁纪晨点点头，吃了药躺好，陆南阳细心地把被子给他盖好，捂得严严实实的，看着他闭上眼睛才起身出去。
梁纪晨一点困意也没有，他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就好像刚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一样，一场叫“韩灏”的梦，一切都到此为止了，唯一还值得庆幸的是，没有既失了身又失了心，及时地发现了真相，虽然残酷却终于是让他清醒了，从现在起，再也不见，梁纪晨闭上眼睛，一行清泪划过耳边，轻微的“啪嗒”一声，落在了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