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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言令色——by石头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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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惜春不满,“笑啥笑啥?”

“笑你倒会白日做梦。”唐盛踱步进来,瞪唐惜春一眼,“尽说些没边没沿的话,也不嫌丢人。”

老太太笑得止不住,道,“也就惜春能逗我这样开怀一笑。”

唐盛坐下,接过丫环捧上的茶,叹道,“母亲莫要太宠他,都大人了,还没半点稳当劲儿。”

唐惜春笑着谦虚一句,贫嘴,“在祖母和老爹面前,哪敢称大人哩。”

唐盛道,“就这张嘴,真是欠捶。”跟老太太道,“早上又把惜夏闹哭了。好端端的不知这孽障哪里编来的谎话,跟惜夏说惜夏是从粪坑捡来的。惜夏向来实诚,年纪又小,吓坏了,伤心了这半天。”刚从老婆的泪海里挣脱出来,唐盛心情不佳。

老太太拍唐惜春脊背两下,道,“惜夏小,你莫戏弄他。”

唐惜春直乐,“我小时候娘亲还说我是水沟子里捡回来的,我也没哭啊。”

老太太笑,“是啊,你倒没闹,就是一天到头的带着阿玄去水沟子边儿守着,想着再捡个弟弟回来。我一天找你三四趟,生怕你人小跌水沟里淹着。”

唐盛忍不住笑,“自来就不省心。”

“省心的那是木头。”唐惜春兴致勃勃道,“爹,惜时这也回来了,中午把惜夏跟他母亲也叫来,咱们一道在老太太屋里吃饭吧,多热闹。”

唐盛道,“也好。”

唐惜春倒是一片好心,他都活了一辈子零十五年了,真不是有意欺负唐惜夏什么的,就是看不惯唐惜夏那小呆样,逗逗他而已。

不想,中午着丫环过去,罗氏说身上不好,连带也没叫唐惜夏过来。

老太太惦记着罗氏的肚子,就有些挂心,道,“那赶紧请大夫来,年下忙活,说不得是累着了。”

唐盛笑,“我去安排吧,还有惜夏呢,他一个孩子,哪里知道照看他母亲。惜春惜时陪你们祖母用饭。”

老太太道,“快去吧。大夫说什么,一会儿打发人过来跟我说一声,也叫我放心。”

唐盛安慰道,“母亲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便去了。

唐盛一走,唐惜春就忍不住跟老太太道,“哪里是肚子不舒服,这是心里不舒服。说不得是生气我把唐惜夏弄哭的事。”

老太太叹口气,“惜夏人小,你跟他说话是要注意些。”

唐惜春道,“怎么注意啊?他又不是个丫头。我不知道哪句话说不对,他就总是泪汪汪的。你看,我就说句玩笑话,哪里有男孩子连这点玩笑都开不起的?分明是他太娇气,以后我还不理他了,离他远远的,省得磕着碰着都算到我头上。”

唐惜时道,“你少说话就行。”

唐惜春闻言,大为不满,两眼瞪着溜圆,活像只炸毛的猫。唐惜时继续火上浇油,“话忒多。”

唐惜春晃晃拳头,咬牙,“有时我真想一拳捶死唐惜时。”

甭看唐惜时话少,他并非是不伶俐。此时,唐惜时便道,“刚戏耍哭了惜夏,又要捶死我,你这也是做大哥的样子?”

唐惜春道,“有你们这样没大没小、不懂事的弟弟,我这大哥已经做的很不错了。”

把唐惜春的火气挑起来,唐惜时却忽而一笑,“惜春,你心好,就是不好好说话,总叫人误会你。”

唐惜春顿时啥脾气也没了。

老太太一脸赞同道,拍拍孙子的脊背道,“可不就是惜时说的这样,你呀……”唐惜春是个直来直去的脾气,一张嘴没个把门儿的。唐惜夏年纪小,罗氏偏又是个心窄的,哎……

唐惜春根本没当回事,道,“行啦,别说这个了,反正我问心无愧来着,我已经这把年纪,脾气断然难改的。祖母,中午吃啥?叫厨下弄道酸菜鱼圆汤,拿出祖母藏的好酒来,我跟惜时陪祖母喝两杯。”

老太太笑,“这算什么稀罕物,吃啥都有。”

所以,有唐惜春在,罗氏哪怕郁闷的呕出心肝儿来,怕也影响不了老太太的心情。

祖孙三人高高兴兴的吃过午饭,有唐惜春在一畔陪着说笑,老太太也喝了两盏好果酒。老太太毕竟有了些年纪,用过饭,说了会儿话,便有些倦意。唐惜春劝老太太去床上歇着,待老太太歇下,唐惜春便与唐惜时结伴走了。

唐惜时面粗心细,叫着唐惜春道,“既然太太身子不适,按理咱们也该去瞧瞧。”

“不去!”唐惜春干脆的很。

唐惜时劝道,“就个面子情,莫叫义父为难。”

唐惜春翘着嘴巴道,“他为难个甚!老婆是他娶的,合该他去为难!”不是他说,他爹在女人上一点眼光都没有!

唐惜时还要再说,唐惜春不高兴道,“要去你自己去!”

唐惜时拐脚就要去,唐惜春立刻竖起眉毛,“去吧去吧!以后休想我再理你!”

唐惜时便又将脚拐了回来,唐惜春面色稍缓,大爷似的背着手,“走吧,去你那儿喝茶去!我有好些话想跟你说。”

唐惜时简直无可奈何。

不过,这件事叫唐惜时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兄弟之间,免不了的。以前唐惜春嘴贱的说他是昆仑奴生的,他也没掐死唐惜春。若总是唐惜夏但有委屈,罗氏便这样使性拿捏,当真是叫人不敢亲近了。

唐惜春与唐惜时喝茶去了,罗氏屋里的气压却是低沉的很。

一大早上,唐盛已劝过罗氏一阵,不想罗氏简直是没完没了余怒难消。其实罗氏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老爷非要惜夏随着大爷习什么拳脚,这都多少天了,每天都是红着眼圈儿回来。我问起来,那孩子还总是不肯实说。我生的,难道我不知道惜夏受的委屈?如今又说惜夏是捡来的,他这是什么意思?”

“惜春就一句玩笑话,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唐盛也有几分不耐烦。

罗氏眼泪又掉下来,泣道,“是啊!都是我闹!我儿子被他欺负是我在闹,我看着儿子委屈心疼也是我在闹!我知道自己不是他亲娘,我也没求他把我当成母亲,只是,再这样欺负人就是不行!”话到最后,罗氏又有几分强硬。

“你不是惜春的生母,惜夏却是他的弟弟,惜春没坏心,你莫总是将他想的不堪。”

罗氏向来婉约温柔,如今事涉儿子,却是一步不让,“究竟是我想的偏,还是老爷的心偏,老爷心里明白。”

“我明白什么?”唐盛深深的看罗氏一眼,直接一语诛心,“明白惜春好意送你补品,你先让黄嬷嬷拿出去检查看惜春有没有给你在里头下药么?”

罗氏脸色大震,小脸儿雪白,浑身颤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嫁给我的时候就知道是要做继母的。”唐盛淡淡道,“惜春是淘气了些,他冲撞你,我一样罚他打他。你呢?我知道,你在刚嫁我时,也是用心管教过他的。他不争气,你也寒了心。于是,我每每打他,你自来是掐着时辰去说情,对吧?还有翠柳的事,你明知鹤云那奴才在外头安置了翠柳,却是提都不跟我提,一心想看惜春的笑话!你扪心自问,你待惜春如何?”

“我不是……”罗氏张嘴要辩白一二,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明白。”唐盛轻轻叹了口气,“这些年,你忍让惜春,哪怕是面儿上情分,也都做了。上为我孝敬老太太,又为我生了惜夏,打理家事。我刚做官时家里贫寒,也都是你用自己的嫁妆银子撑着。你是官宦千金,当初娶你前岳母就同我说过,你自幼娇惯,进门就做继母,叫我多疼爱你。你生了惜夏后,明知道我想多要几个孩子,你却一直用汤药避孕。我未纳妾迎小,亦未在外风流。阿敏,我对你,自问已经尽力了。”

唐盛说完,起身要走,罗氏立刻展示出与她孕妇身份不相衬的灵敏,一把抓住丈夫的袖子,死活不叫唐盛走,忍不住放声大哭道,“我就是心眼儿小,心疼惜夏而已!我,我对惜春是有私心,可,可我也不是那种阴毒险恶的继母啊!我嫁给你这八年了,纵有千样不好,也有一样好。你这是做什么?我有不对,你说了我都会改的!你走什么,你要同我恩断义绝么!你这狠心的冤家!你的心是铁打的么!”

罗氏嚎啕大哭,唐盛也不好动弹了,只好一下一下的抚摸着罗氏的脊背。

女人解决问题的手段其实是男人望尘莫及的,譬如唐盛举例诛心,罗氏嚎了半日便轻松揭过。甚至第二天,夫妻两个还恩爱无比的到老太太屋里去请安。就是唐惜春唐惜时也沾光的感受到了罗氏格外的关爱。

唐惜春寻空悄悄打趣唐盛道,“哟,这就搞定了?”他可是听说昨天主院的屋顶险些被罗氏给哭塌了。

唐盛给了唐惜春屁股一巴掌。

所以,唐惜春,在上一辈子的记忆里罗氏永远只是小恶小坏小龌龊小讨厌,实在得归功于你有个了不得的老爹啊!

第33章:唐二乖~

唐惜春眼瞅着成为了一个明白人,唐盛当即立断的搞定了小心眼儿的老婆。

唐惜夏也确定了自己并不是烘坑里捡来的孩子,他是父母亲生的。

唐盛叫了唐惜春去说账本子的事,连带几个掌柜管事都在。唐盛道,“账是惜春盘的,惜春,你说说吧。”

唐惜春道,“没什么说的,里头的错,我都给你们标出来的,你们自己拿回去看,趁着过年的这几日,好生思量思量,再来跟父亲解释吧。”

诸人额角冒汗,唐惜春又问,“哪个是陈发?”

一个相当年轻,面色微黑的掌柜起身道,“大爷,小的是陈发。”

“嗯,你的账很干净。”唐惜春道,“陈发,把这账本子发还给他们。”

打发这些人出去后,唐惜春问,“爹,我盘的账,你大概看过没?”

唐盛笑,“看了一本。”

“只看了一本?”唐惜春有些不满,老爹只看一本,怎么能明白他在算术上的才干呢?

唐盛道,“随便抽一本看,若这本盘的不错,余下几本自然也是不错的。”

唐惜春跟唐盛打听,“爹,这些按理还是可靠的人呢。都不干不净的。你有没有制约他们的法子?难道每次都自己盘帐不成?”当然,他老爹手下有幕僚之类,并不缺少人手。

唐盛温声道,“咱们新进之家与那些世族豪门之间的差别就在这里了,那些人家经过沉淀,能用的人手就多。似咱们家,就要慢慢遴选忠心合适的人。这也急不来,至于制约他们的手段,总是有的。”

“到底是什么?”唐惜春坐不住,转身到唐盛身畔追问。

唐盛摆弄着案间的玉镇纸,含笑的望一眼儿子,“想知道?”

唐惜春一手搂着父亲的脖子,“快说快说,还卖起关子来了。”

唐盛瞅一眼手边茶盏,唐惜春连忙灵光的双手捧上,“喝了快说。”

唐盛一接,皱眉道,“冷了。”

唐惜春又跑出去换了新茶,狗腿的给唐盛捏巴肩膀,唐盛受用的呷口茶,方道,“你知道吗?陛下高坐帝都,这成都城里发生的许多事,哪怕没有官员呈报陛下,陛下也是样样清楚的。”

唐惜春不信,“没人跟陛下说,陛下如何能得知?”

唐盛却不肯于说,拍他洁白的脑门儿一记,“自己好生想想去。”

“自来都是这样,说话只肯说半句。”唐惜春抱怨一回,问,“爹,你说奇不奇怪,别的年外公总会打发人送年礼的。今年年前怎么没见外公家人来?”这说的是唐惜春自己的亲外公刘家。

唐盛意兴阑珊的道一句,“说不得是有什么事吧。”发妻刘氏的确是再好不过的女子,唐盛至今都难以忘情。只是,刘家这一家子似乎就出了刘氏这一个好的,余下人等,实在是……叫唐盛提都不愿提。当初刘氏过身,刘家竟妄图将家中三女嫁给唐盛为继室。还有那个鹤云,也是刘家给唐惜春的,简直是里里外外的挑拨,生怕唐惜春忘了外家似的。

唐惜春提醒道,“就是有天大的事,难道能不给咱家捎个口信儿?爹你准备着吧,外祖父这是憋大招呢。”

听唐惜春这样说,唐盛淡淡一笑,心下无端痛快许多,“怎么忽然这么说你外祖父,好歹那也是长辈。”

唐惜春道,“我也不总是糊涂啊,难道还不兴你儿子长三五个心眼儿啦。”其实他是长了前后眼哪。

唐盛道,“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罢了,心里有数就行,别拿出去说,叫人挑你的不是。”毕竟是儿子的外家,哪怕看在地下刘氏的面子,也不好撕破脸。

唐惜春道,“我就担心外祖父问起鹤云来。”

唐盛看唐惜春一眼,淡然无比,“这有什么好问的,一个背主行窃私逃的奴才,我还以为他逃回老家了呢。看在他服侍你几年的面子上,又是你外祖父给你的,不追究罢了。”

唐惜春点点头,“记得了。”大家统一口径吧。

唐盛喝过半盏茶,将茶盏往案上一撂,笑道,“明天就是年三十了,今晚还得擦祭祖用的银器,随我去看看。”

唐惜春道,“每年都要自己动手擦,爹,不能让丫环们干吗?”

唐盛脸微黑,“混账话!给祖宗用的东西,自然得子孙亲自动手。”

唐惜春笑,“爹,你得对我好些,不然给祖宗看到你这么训斥我,会不高兴的。”

唐盛薄斥,“嘴里这么不知尊重,一会儿多擦几件就当给祖宗赔罪了。”

唐惜春笑嘻嘻的一句接一句的同唐盛说些闲话,先去了老太太屋里,唐惜时唐惜夏罗氏都在,老太太笑,“这就要吃饭了,都在我这里吃吧。我跟你媳妇已经去瞧过了,祭祖的东西都预备的差不多了。”

唐盛笑,“用过饭,我带着他们把银器擦出来。明天祭祖。”

老太太含笑点头,无比欣慰。

用过晚饭,唐盛带领着三个儿子去干活。

其实银器并不脏,只是不太亮而已,每年这一日都要将银器擦的晶晶亮。唐惜春想着自家祖上寻常人家升斗小民而已,听说他爹小时候吃只鸡就是过年了。如今他爹当官八九年,祭祖都用银器啦!啥叫光耀门楣?这才叫光耀门楣啊!

唐惜春想到他上辈子只能用瓷器盛祭品祭祖宗,难得有些羞愧,遂卖力的将银器擦的哗哗响,唐盛道,“认真擦是好事,惜春,你轻点儿。”

唐惜春的二百五精神忽然发作,愈发道,“给祖宗用的器物,岂能不用力擦!惜时惜夏,你们都得记着,擦的越响越证明心诚啊!”

唐惜时没理会唐惜春,唐惜夏很乖巧的点点头,于是,他也甩着小胳膊跟唐惜春学起来,用力的将银器擦出声响来。

唐盛唇角抽了抽,只得忍耐着满耳朵擦银器的声音,一道擦起银器来。

唐惜春还事忒多,一会儿道,“惜时,给哥抓下背。”一会儿又道,“惜时,给哥倒杯水。”一会儿,“惜时,给哥擦擦汗。”

唐惜时不理会,“忍着吧。”

“快点,唉哟,我汗滴眼睛了。”唐惜春哇哇大叫。

唐惜时铁石心肠,“伺候祖宗呢,没空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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