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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言令色——by石头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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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惜春发表了一通关于星星的感想,付三如听天书,完全失去了再跟唐惜春交流上清宫问题的欲望,倒是付六道,“惜春哥连星星的事都懂啊?”

“只是一点点皮毛,连入门都称不上,怎么敢说懂呢?”唐惜春并不是谦虚,他是真心这样认为的。

付六好奇的同唐惜春打听,“惜春哥,你是研究星星月亮的,那你说,月亮上有嫦娥仙子吗?”

唐惜春笑,“有没有嫦娥我不知道,但,今夜会下雨我是知道的。”

付六不信,“真的?”

“明天你不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因为唐惜春拜师上清宫的重磅消息,这顿酒席吃的格外愉快。

两家人的仿佛没有受到小孩子打架的丝毫影响,反是亲厚许多。

自总督府告辞时,唐盛面色正常,身上只是略带酒气,唐惜春却已经面赛桃花,分不清东南西北,唐惜夏小心的扶着他哥,生怕他哥会跌倒。

一到车上,唐惜春夹在唐盛与唐惜夏中间,晃悠悠的没有片刻就睡的神鬼不知,还是唐盛抱他进去由阿玄服侍着安置了。唐盛也去罗氏那里喝醒酒汤,唐惜夏跟罗氏道,“母亲,晚上下雨,你别忘了叫翠姐姐把院里的花搬屋里来啊。”

罗氏笑,“好端端的,怎么说起下雨的事来了,今天日头这样好,如何会下雨?”

“大哥说的。”唐惜夏想了想,道,“大哥是从星星看来的。”

罗氏笑,“你大哥都能从星星上看出天气啦?”

“是啊。”唐惜夏极是自豪,道,“大哥跟太妃娘娘学的。今天付总督家的三公子一个劲儿的跟大哥打听上清宫的事,大哥跟他说吧,他又一个字都听不懂,还装模作样跟多知道似的。”当然,唐惜夏自己也不懂。但是,他年纪小啊,而且,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想学完全可以请大哥教他。

唐惜夏道,“父亲,我看那个付三公子好像也很好奇上清宫的事啊。”

唐盛笑,“不必理会他。”

唐惜夏乖巧的点点头,又问,“父亲,是真的有人挑唆着付六来欺负我吗?”

唐盛反问,“你说呢?”

唐惜夏思量片刻,“我说不好。”

唐盛温声道,“那你有空好好想一想,等你想好了,再来跟我说。”

唐惜夏应了,吃了一块点心,喝了盏蜜水便道,“父亲母亲,那我去念书了,先生留的课业,我还没做好。”

罗氏欣慰一笑,“去吧。”

唐惜春的天气预报倒不是不准,而是简直太准了。自从唐惜春大嘴巴的说晚上下雨,这雨就没个停了,第二天接着下了一天,只傍晚稍歇后,就接着继续下了起来。

蒙蒙春雨,细密如织,将整个天地都渲染在朦朦水色之中,唐盛因此诗情大发,很是做了几首诗来着。唐惜春没啥诗才,他只觉着这雨没完没了的下起来也够郁闷人的。

唐惜夏跟他大哥打听,“哥,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

“不知道。”

“咦,大哥不是会看星星的吗?”

唐惜春抓把五香南瓜子,道,“笨,天天下雨,哪里来的星星可看啊。等能看星星时,就停了。”

唐惜夏小呆了一下,也跟着嗑起南瓜子,抱怨,“我也知道有星星时不下雨啊。”

唐惜春望一眼屋外绵绵不尽的春雨,叹道,“这雨不停,我也回不了上清宫,天天在家,闷死个人了。对了,付六没再找你麻烦了吧?”

“没有,他再敢找我麻烦,我就揍,揍死他。”唐惜夏打娘胎出来再没说过这等狠话,乍然一说,不大熟练,还嗑巴了一回。

唐惜春拍拍他肩膀,鼓励地,“男子汉大丈夫,就当如此。”

唐惜夏小脸儿红扑扑地,道,“哥,你能不能再接着教我那个拳法啊!”年底学了几日,唐惜夏还没学大会呢。

唐惜春道,“你说你,念书不是挺灵光的,怎么学个武功这么笨?行啦,反正我又没事,教你就教你吧,谁叫我是你哥呢。”

“我多学几次就会了。”唐惜夏倒是很有信心。

唐惜春不仅重新教唐惜夏拳法,他在家实在闷不住,叫厨下做了几十斤的肉干,唐惜春带着肉干,同唐惜夏一道去了书院。

唐惜夏上课,唐惜春去找王师娘,难得是王山长也在。原本王山长正与老婆赏雨煮茶,说不尽的潇洒,道不尽的逍遥,一见唐惜春来了,王山长那张儒雅的老脸顿时板成棺材板,问,“你来作甚?”虽然这次打架的事怨不着唐惜春,但,书院如今添了祸害付六,王山上一见到付六就想到唐惜春当年为恶的岁月,故此,语气颇是冷淡。

唐惜春不以为意,把包着肉干的油布包袱放下,接过王师娘递给他的布巾擦擦脸上沾湿的雨丝,笑,“不是找山长您的,我来找师娘说话。”

王山长暗怒:那你这混小子的来找我老婆做甚!

第43章:死都不滚

唐惜春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从来行事随心,完全不管别人脸色如何。

就如同现在,王山长的脸都要拉到地上去了,唐惜春依旧能欢欢喜喜的同王师娘说话,一面逗王师娘开心,唐惜春暗道:莫不是山长上辈子是驴精投胎,这脸也拉的忒长了。

唐惜春指着自己带来的一个大油布包道,“我想着,吴先生研究机关术,常会忘了吃饭,他又不会自己烧饭,总是让人不放心。我带了些肉干来给他,这个能放许多日子,等他饿了随时可以拿来吃。偏他不在,就先放到师娘这里,什么时候吴先生回来了,师娘代我交给吴先生吧。”

王师娘笑,“好。”又问惜春,“看你额上的伤收了口,脑袋没事吧?”

“都好了。”

“我听说,都动刀子了。”王师娘叹道,“何苦争这一时之气,若挨一下可不是玩儿的。你是个大人了,别跟他们小孩子一般见识。”

唐惜春扬眉,“怎能无端受那鸟气?师娘你是女人,不明白的,这是身为男人的气魄!山长肯定能懂的,是不是,山长?”

王山长淡淡道,“恕老朽不懂这匹夫之勇有何气魄可言!”

唐惜春挠挠鬓角,惊叹,“山长竟然不懂?!”不是说老头儿很有学问么?

王山长扫一眼唐惜春的蠢相,道,“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

唐惜春想了想,“我不是打一个啊,我一人敌六个人。”这个战果,唐惜春还是很骄傲的。

“朽木不可雕也。”王山长摇头叹道,“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遏徂莒,以笃周祜,以对于天下。此文王之勇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

唐惜春立刻懵了,求助的看向王师娘:你家老头子这是说鸟语的吧!

王师娘笑,“这是《孟子。梁惠王下》里面的一句话。山长的意思是,文王震怒而整顿他的军队,来遏制去讨伐莒的军队,使得天下安定。”见唐惜春依旧不大明白,王师娘不急不恼,温声道,“就是说,文王一生气推翻了商纣王,使得天下万民享以安宁太平,才是大勇。比与一人争斗的匹夫要强很多啊。”

唐惜春眨眨眼,“强在哪儿啊?”

王山长忍无可忍,“文王一怒能靖平天下,难道不比个只知斗凶逞狠的匹夫强!”

唐惜春道,“这有什么强的啊,文王这完全是自己不下场,叫手下人与别人斗凶逞狠,打了胜仗推翻商纣王。”思量片刻,唐惜春道,“犹如我以前跟人打架,有时我懒得下场,直接叫身边小厮过去打。跟文王这种还不是一个意思。”

王山长险些吐血,戈指大骂,“竖子竖子,岂敢与圣贤并立!”

竖子二字,唐惜春还是能听得懂的,因为以前王老头儿常用这两字侮辱他。

唐惜春挖挖耳朵,笑眯眯的一脸宽宏大量,道,“算了,我现在尊师重道了,你没道理骂我几句出气,我也忍了。”

王师娘风度翩翩一笑,“只忍还不够,你得明白你们山长因何发怒。”

“是啊,我也不明白山长怎么就生气了。”唐惜春颇是无奈,认真道,“不过,大家都说山长很有学问,他年纪也大了,我得尊重老人。所以,我不生他的气。”

王师娘笑,“他是在生气,说你用自己比拟文王。”

“我只是说道理是一样的,可从没说自己是文王,只是随便打个比方而已。譬如山长说的什么‘匹夫之勇,文王之勇’之类一大串叫人听不懂的话,好像文王很了不得似的,似乎‘文王之勇’也比‘匹夫之勇’高贵一些。可是,打仗还不是真刀真枪的拼命。若无‘匹夫之勇’何来‘文王之勇’呢?”唐惜春自来没念过几本书,他也没受过圣贤的熏陶,不知圣贤雄伟之处,都是想到啥说啥。唐惜春道,“而且,我听说文王是很不得了的人物。我觉着,像文王这样厉害的人是很少的。天底下,大多数还是匹夫。许多人是成为不了文王的,成为不了文王,当然也没有什么‘文王之勇’了。可是,若本身就是一介匹夫,再没有一点匹夫之勇,岂不是太可怜了吗?而且,就是文王,难道山长能保证文王小时候就没打过架?”

“山长太拘泥了,虽然你是念书比较多,可是,你太刻板了。”唐惜春总结道。

王山长听他诡辩,立刻道,“你是怀疑圣人之言吗?”

唐惜春问,“什么圣人啊?看你天天圣人前圣人后的,圣人放个屁大概都是香的。”

王山长险些气晕,王师娘掩口一笑,唐惜春道,“本来就是这样,圣人一样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啊,一样得吃喝拉撒。对了,山长,圣人在未成圣人之前是什么人啊?”

王山长道,“自然勤学苦读,汲汲于世间至真至理,方能成圣。”

唐惜春道,“你们念书的人总喜欢说些空话,就是圣人也常说些叫人不明白的话。前几天,我爹教我念孔圣人的书。孔圣人的话啊,我觉着就‘温故而知新’啥的比较有用,说的是学问要多复习,才能巩固的道理。其他的,孔圣人说如何治国之类,我就觉着很不通。”

王山长问,“哪里不通?”

“我听我爹说孔圣人就像山长这样,教了一辈子书,当了一辈子先生。他收了许多徒弟,学问很大是不必说的。但是,他只做过很小的官,而且时间不长。孔圣人长时间的去向别的国君兜售他的学问理念,可是为什么没有国君肯请他做大官呢?我听说,宰相才是治国高官。”唐惜春道,“你们都说孔圣人如何了不起,他又不是偷着藏着的不愿意做官,我看,他很愿意做官啊。他这么愿意做官,又是个有大学问的人,而当时的国君都不让他做大官,这说明什么呢?”

“那么多的国君,难道都是有眼无珠么?这起码说明,当时的国君并不认为孔圣人适合为官。”

王山长皱眉道,“若依你所言,当今尊祟儒家,科举四书五经,皆为儒家经典,难道也错了吗?”

唐惜春微微一笑,“山长,学问上我不比你。不过,我也活了这么大,还是有一些体悟的。山长教的这些圣人书,其实与佛家道家的经典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劝人向善的书。只是,你说的儒家的东西说的更具体而已,叫人做人为善做官忠君为父则慈为子则孝,这些东西,我虽不大懂,也知道大概就是这样了。”

“可是,实际上真正的生活并不是这样的啊。与其学这些空空其谈的圣人书,我觉着,农人该学些如何种庄稼,工匠们更该学制造的学问,至于商人,则当学师娘说过的那个偷走西施姑娘的陶朱公。就是做官的人,学十几年的四书五经考中进士,求得官职,其实做官的学问并没有在儒家经典里。如何抚民安民,如何鼓励田桑,如何组织修桥铺路,如何尽量做一个好官?这些学问,都在儒家经典之外。”

王山长道,“为官乃用人之道,要做得好官,不必事事躬亲,只需择恰当人而用既可。”

唐惜春温声道,“我家铺子年年盘账,依旧有掌柜中饱私囊,天下何曾真正垂躬而治?若不躬亲,如何放心的下呢。再说,哪怕是用人之道,人人皆想做人上人,也就没有人上人了。”

王山长忽而一笑,收起棺材脸,目露温文,“以往只当你是懵懂顽童,不料你还有些歪理见识。”见唐惜春立刻面生得意之色,王山长叹道,“惜春,你莫要这般轻浮行不行?”

唐惜春满是无辜,“我很久没调戏女孩子了啊,如何说的上轻浮?”

王山长叹,“你虽天生有些与众不同的见识,却又蠢笨至极,跟你说话,实在增长涵养。”没被气死就是好命。

唐惜春一摊手,“先夸我有见识,又骂我笨,山长的心比女人心都难猜。师娘从没嫌过我,山长啊,我也得给你提提意见,你心胸不广啊!”

王山长险些给气歪了鼻子,道,“我听你小子一番废话,现在还要你坐着,没将你打出去,已是心胸宽阔了!”

唐惜春真诚道,“我还是更喜欢师娘一些。”

王师娘莞尔,“惜春有眼光。”

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的话再不会差。王山长无奈,打发老婆,“阿璇,你去张罗午饭吧。这小子既然来聒噪了这半日,总不好叫他空着肚子走。”

王师娘笑,“君子坦荡荡,且莫要腹诽哦。”起身去了。

王山长老脸一红,挥挥手撵老婆去了。

王山长这才开始与唐惜春说话,叹道,“你虽顽劣些,这半年却颇多长进,起码脑袋里不是空的了。惜春,你没怎么念过书,不过,你是个有见识阅历的人。我得先跟你道歉,我先时的确是轻看了你。”说着,竟真的微微欠身。

唐惜春顿时手忙脚乱,跳起来嗖嗖两个长揖加倍还礼,脸都给老头儿搞红了,连忙道,“你可别这样!你年纪能做我爷爷了,有话好好说,你这样,叫我有不祥预感啊!”

王山长侧脸轻笑,“坐下吧,我是想好生与你说说话。”

“难道你刚刚没好好跟我说?是逗我玩儿的!”唐惜春脱线的问。

王山长憋口气,一拍几案,“闭嘴!你先听我说!”

唐惜春满是无奈,翘着嘴巴,“说吧说吧,我也没不叫你说啊。好了,你说吧。”人老了就是古怪。

王山长喘口气,递给唐惜春一块糕,先堵了这小子的嘴,方侃侃而谈,“在远古年间,是没有这些学术流派的,直到春秋战国时期,才到了百家争鸣的年代,而儒家,初为百家流派中的一个流派而已。”

唐惜春喝口茶,道,“山长的意思是说,其余还有别的九十九家,是吧?”一个儒家就能折磨死了,天哪,还有九十九家!!!

王山长道,“真正算起来,何止百家,那是一个流派争芳斗艳的年代,也是圣人倍出的年代,出现过无数璀璨的人物,我们现在所有的学术流派大都起源于百家争鸣时期。现在真正显耀的便是儒家与法家。”

唐惜春问,“法家是哪家?”

“天下律法所依,就是自法家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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