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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所安上——by夏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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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所安转过身,把怀里的秦君斐抱得更紧,眼神恶狠狠的,带着怨恨看向他。

顾从见的手还停在半空中,见王所安如此,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收回了手,平静道:“救护车还得过一会儿才能到,胡同不好走。你先把他放下,要不然手臂酸。”

顾从见发誓他说这些没别的意思,他只是说了一个不争的事实。

他想逃避开秦君斐,但不代表他想让他出事。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秦君斐还能牵动他的心,毕竟是爱了那么多年的初恋,自己对他的放手从最开始就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疲倦了,他空有一腔爱恋,却已经不敢再拿出来,双手捧着,献给秦君斐了。

不料王所安咬牙切齿道:“卑鄙!”

顾从见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没有辩解也没有反驳,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无用。

但不表示他就不会伤心……

顾从见抿了抿唇角,张开双臂,看着王所安竖起防备往后退了两步,无奈道:“我来抱他,你歇一歇。”

“谁要你假好心!”王所安像只被惹怒的藏獒,呲起牙恨恨道,“你嫉妒他!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顾从见彻底无语,他完全相信了陷入爱情的人智商都是负数。包括他自己。

他只好束手站在一边,看着王所安走到另一边,离他很远。

这时的办公楼只有他们这个地方——一楼大厅,是亮着灯的,整栋楼除了他俩一个人都没有,顾从见想从附近的办公室找张椅子出来让王所安坐着,但是办公室都锁上门了,他也无能为力。

两人相对沉默,不一会儿离老远就听到救护车的笛鸣声,顾从见没想到来的还挺快,看了王所安一眼,得到了一声“哼”外加一个白眼的回应。

救护车进来后,除了医生和几个护士,还跟来了学校的保安。保安是来调查情况的,毕竟是在学校,不管学生还是老师出了事校方都得担责任。

王所安抱着秦君斐就往大雨里跑,被顾从见一把拉住,这时护士抬着担架过来,医生简单给秦君斐检查了一番后,表示没大碍,把人放到担架上,递给王所安一把雨伞,王所安接过,撑开的伞面完全罩住了秦君斐,王所安自己则被淋了个透彻。

顾从见跟在王所安后面,帮着小护士把担架抬进车里,雨点颗颗有珍珠那么大,砸在脸上像冰雹似的,有几滴还跑进了眼睛里。

顾从见眯着眼睛,不用看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像只落汤鸡,整齐的头发润湿耷拉在脸颊边,黏糊糊的,挺冷。

王所安上了救护车,守在秦君斐身边不离开,顾从见的脚刚踏上车厢,就被王所安又狠狠推了一把:“走开!”

顾从见眼疾手快抓住了车的边框,差点摔倒的感受吓到了他,回过神来看向王所安,王所安仍是撑着眼眶瞪他,顾从见无奈,后退几步,眼睁睁看着车门在他面前关上,掉个头飞速而去,溅起好大一片水花,淋了顾从见一身,白色的衬衫被溅上了污渍泥水,脏兮兮湿漉漉的,分外狼狈。

同行的保安撑着伞过来,分他一半,堪堪挡住雨势,问道:“老师,出什么事了?刚才太乱,没好过来问清楚。”

顾从见摇摇头,抹去满脸的雨水,吸吸鼻子,说道:“秦老师不小心摔了一跤,晕倒了。”

“啊,那我马上给院长打电话。”

顾从见刚想拒绝,不想把事情闹大,何况刚才医生说没有大碍。

但是他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阻止。他没立场阻止。

保安挂了电话,看着顾从见落汤鸡的模样,说道:“老师,你在楼里避避雨吧,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顾从见知道他要回校门值班,抬头看了看伞沿,说道:“我和你一路,走吧。”

“老师您的车呢?要不我先送您去停车场。”

顾从见道:“今天限号,没开车。没事,我打车。”顿了顿又道,“去医院。”

那保安还挺不好意思的:“哟,真不好意思,刚才跟救护车一起走就好了,还劳您等我。”

顾从见摇摇头,又摇摇头。

校门口不好打车,保安本来要把伞借给顾从见,却看到屋檐下有几个女生来回张望,竟是顾从见带的大三影导班的学生,也是一身狼狈,对着保安手里的伞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顾从见把伞让给了她们,自己走出胡同去主路打车。

下雨本就不好打车,再看到顾从见浑身湿透,衣服一拧都能泛滥成河,更没有车愿意载他,顾从见在路口等了能有二十来分钟,脑袋都犯晕,最后干脆一边向医院的方向走,一边回头张望有没有空车。

从学校到医院开车差不多要十几分钟,走路就要一个多小时了,还是乐观估计。顾从见一路上也没打到车,走到医院时已近午夜,雨势收了些,顾从见艰苦地跋山涉水,看到医院大门的时候仿佛是看见了天堂的大门。

这身衣服是要报废了,顾从见心想,一面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鼻涕出来了一溜儿,他有点尴尬,见左右无人,偷偷用食指抹掉。

进了医院,晚上有几个病患正在挂急诊,看到顾从见的狼狈模样无不惊愕,顾从见努力挺直背脊,装作没感受到异样的目光,走到问询台问了秦君斐的病房号,又问了问情况。

护士接了杯热水给他捂手,他谢过后等身体恢复了正常体温,先去了洗漱室,在更衣间里把上衣脱下来,就着湿漉漉的衣服擦了擦身体,又去洗漱台拧了拧衣服,衣服皱成了皱巴巴的梅干菜,但他总不能光着身子出去,只好重新套了回去。

湿透的面料黏在皮肤上,上身虽然难受,但还不至于无法忍耐,裤子就惨了,尤其是大腿内侧,被磨得麻麻痒痒,还有点疼,像过敏了似的。

强忍着走进秦君斐的病房,透过窗户看了看,王所安不在,不知道去哪了,只剩下秦君斐一人。他已经醒了,正在神定气闲的啃着怀春小护士送来的苹果。

顾从见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小丑,还是那种连跳梁都不会的,单纯的只是一只小丑。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狼狈相,最终决定先回家再说。

******

雨停了。

眼镜被大雨冲刷得干净明亮,只余一点细小水珠凝固在了镜片上。

主路上冒出了许多空车,顾从见推了推眼镜,吸着鼻子一路走回了家,他没有打车,医院离他家并不远,几分钟的路。他从学校到医院都走了一个多小时了,也不差这么一会儿。

披着一身水汽和寒意在初夏的午夜回到了家,全身肌肉酸疼,脑袋像和了浆糊,和摘掉眼镜看世界一般模糊不清。

他特别想把自己丢在床上然后什么都不管,但现实是没有人来帮他清理满身狼藉,只好脱了衣服丢进洗衣机,打开了洗衣机的开关,只拿了一条浴巾去浴室冲洗。

放好热水,躺进浴缸里,摊手摊脚舒展四肢,每个细胞都好像重生了一遍。过了很久,水温不再舒适,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把水放掉,堵好下水口,拿起一个瓶子瞧了瞧,然后倒了一些在浴缸里,重新放上水,大量的泡沫随着水位的上升而增加,顾从见戳了一会儿泡沫,才后知后觉地记起要关上水龙头。

这瓶泡泡浴还是祝青颂随手丢给他的,只用了一次,他嫌太娘炮,味道居然还是奶香,后期清理又麻烦,就没怎么用过,何况他更经常冲淋浴,方便快捷,泡澡这种耗费时间的放松方式对他这种过快节奏生活的人来说,太过奢侈。

但今天,他有点累了。

……不是有点,是很累了。

他闭上眼,脑袋昏昏沉沉,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身体渐渐下滑,又突然被水呛醒,鼻尖下巴全是泡沫。

他抹了抹,起身冲掉满身泡泡,清理了浴缸,地板在他进门的时候带进了些泥土,印上了脏兮兮的脚印,顾从见拍拍脑袋让自己清醒,擦了地板,又把衣服从洗衣机里拿出来晾在了阳台。

做完这些他才回到卧室,爬到床上眼镜一扔脑袋埋在枕头里,就一动不动了。

他这样作死的折腾半宿之后……之后的结果就是,他又进了医院。= =

顾从见泡完澡做了家务,心满意足地睡到半夜,却感觉到小腹就像有只手在他体内不停地翻搅撕扯,像要把他大卸八块似的,他迷迷糊糊地捂住疼得要死的地方,呻吟了一声,安慰自己再睡过去就不疼了,但是完全无效,由疼痛变本加厉的变为剧痛的感觉迫使他挣扎在醒来,双手都捂在了腹部上,身体蜷成了虾米状,没戴眼镜,眼前一片模糊,他试在想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但有心无力,不过片刻全身便疼得大汗淋漓。

刚刚稍微清醒的头脑被一波波不间断的剧痛再次搅浑,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双腿间渐渐的湿润感已不容忽视。顾从见深深呼吸,勉强拿过手机,在无意识中,按下快捷键。

快捷键“1”,是王所安的号码。

响了两声后,这一次没有被挂断,悉悉索索的声响过后,传来王所安臭臭的语气:“喂,君斐没事了,他让我告诉你一声,好了我挂了。”

“你、”顾从见强迫自己组织语言,一手抵在小腹上,呼吸沉重,对方听得一清二楚,“我不太舒服,你能不能来,送我去医院?”

“你有病吧?”王所安朝天翻个白眼,“有我去的功夫,你自己开车都到医院了。”顿了顿,又问道,“你怎么了?”

顾从见咽了咽口水,没气力和他扯皮,只说道:“你能不能来?”

“不舒服就叫救护车,”王所安挤兑道,“我看你叫救护车挺熟练的。”

话音刚落,话筒里突地变成了忙音,王所安还举着手机,愣了一下,然后气急败坏地对变成忙音的话筒大吼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耍什么脾气!”

一旁躺在病床上的秦君斐早已没了大碍,听到王所安中气十足的叫喊,笑着问道:“从见怎么了?”

“没什么,”王所安道,“大半夜的让我去他家,也不想想这边还有你呢,我不陪你难道去陪他吗?真是……”说着有些郁闷,“顾从见原来是这样的人,亏我以前还很崇拜他呢。”

“你崇拜他什么?”

“他很厉害啊,像他这个年纪就能做到电视台保留节目的总导演,掰指头数都没几个,太成功了,我就想成为他那样的人。”说完一撇嘴,“现在不崇拜了,我讨厌他。”

秦君斐笑笑,没说话。

王所安看到了顾从见人前光鲜的成功,却看不到他背后付出的辛酸。

至于顾从见,还在痛苦挣扎中。

他不是有意挂断王所安电话的,他是实在疼得受不了,拖不下去了,王所安不来,他不能真的学电视剧里面的主角们要死要活哭天抢地自怨自艾的,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果断挂了电话进行其他救援。

可是他这不是病,不能叫救护车,如果不是送到特定的为他们这类人群服务的医院,那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事物存在即合理,但这只是理论一厢情愿的说法,更多的是大众是否接受以及接受的程度。

祝青颂接到顾从见电话时正梦见了烤鸭,接电话一看是顾从见的,流着口水心想让他明天请自己吃烤鸭,可话还没出口,就被顾从见奄奄一息的求救吓个半死,满脑子烤鸭都扑楞着翅膀飞走了,祝青颂睡衣都来不及换,拿上钥匙趿拉着拖鞋就往外跑。

一边跑一边对着电话叫道:“从见!顾从见!给老子清醒点听到没有!”

顾从见很想把憋在心头的一口气释放出去,他已经疼得说不出话,只能用沉沉的气息声来告知自己现在还活着。

祝青颂离顾从见家不近,往日里半小时的车程今天开着飞车,不过十几分钟便到了,到了顾从见家门口拼命拍门,顾从见蜷成一团,听到声音勉强眯起眼睛,可短短几步的距离这时看起来如万丈深渊般无法跨越。

祝青颂也急了,狠狠踹了下门,转身跑到小区门口找物业要钥匙。

顾从见听不到了拍门声,惶惶然间只能用力的缩成一团,好像在护着身体里的东西,那里下坠的的撕裂感越发明显,顾从见很害怕,却无能为力。

完全陷入昏暗前,他想,如果能救了他的孩子,让他做牛他绝不会做马。

祝青颂拿来了备用钥匙,双手颤抖着打开了门,刚开始拧反把门锁上了,气得祝青颂又狠狠踹了门,骂了一句,开了门把灯打开,冲进卧室。

然后。

然后,仿佛瞬间回到了十多年前,顾从见蜷缩的姿势都与那时一模一样,缩成一团,有血流源源不断的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好像止不住般,床单都染上了深红色。

祝青颂冲上去,看到顾从见紧紧闭着眼睛,眉头拧得死紧,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急声道:“顾从见、顾从见?”

没有回应,祝青颂暗自咒骂了一句,抱起顾从见往外去,钥匙都来不及还给物业,把顾从见送进车子里躺着,顾从见一沾到座椅便又蜷成了一团,祝青颂看他难受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却只能恨恨咬牙,油门踩到最大,飞速向医院驶去。

昏暗的光线折射出翩翩起舞的尘埃,顾从见抬起手挡了挡微光,抬腿要往前走,可刚迈了一步,突然走不动了,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衣角被拽了一下,顾从见一怔,衣角又被拽了几下。

他低下头去往后看,什么都没有,接着又要往前走,衣角又被拽了几下,力气比刚才的大出许多。

还是没人,他又要往前走,又被拽住了。

如此往复数次,顾从见干脆转过身,身后所见是令人心悸的黑暗,明亮与黑暗中间交织起一片混沌,顾从见像是失重了,空间宇宙般无限向全方位蔓延,他在中心孤零零的站着,束手无措。

突地脚下悬空,完全跌入黑暗。

******

天色微熹,顾从见动了动脑袋,慢慢睁开了眼睛。

右手背吊着吊瓶,祝青颂正在调节药水下落的速度,一手还拿着一根啃了一半的香蕉,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在看他,回头一看,挑起一边的眉毛,咬了口香蕉,含含糊糊阴阳怪气道:“哟,我们的睡美人醒了?”

说着按铃叫来医生。顾从见眨了眨眼睛,盯着祝青颂,手掌下意识扣住了腹部。

祝青颂“哼”了一声,撇嘴道:“算他命大,没死,”可能是觉得不吉利,改口道,“没掉。”顿了顿,可能还是觉得不解心头恨,继续说道,“有你这个爹,这孩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顾从见没回嘴,心底挺不是滋味。

祝青颂拉过椅子,大刀阔斧的一坐,扬扬下巴:“你又受什么刺激了?又被秦君斐甩了?”

顾从见忍了忍,没忍住,翻个白眼。

祝青颂讪讪地摸摸鼻子:“我想也不是,那是王所安?”

顾从见索性别过脸不理他。

“喂喂喂,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吗?”祝青颂还要叽里呱啦,被医生的开门声打断,看了看医生和身后的护士,自觉闭上嘴,退到角落,让出了地盘。

护士查看了点滴的情况,又摆弄了下旁边的仪器,上面花花绿绿的线条顾从见看不到,祝青颂看不懂,等到护士退居医生身后,顾从见看到医生不善的脸色,莫名开始紧张,有点像小学时候没完成作业,老师说要找家长时候的那种表情。

重头戏到了。

医生正是之前力劝顾从见辞职在家休养的那位,现在晋升为这个不听话孕夫的主治医师,对顾从见极为不满,说道:“我会让人整理出一些注意事项,你好好记住,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回家或入院休养。”

顾从见示意护士把床头摇起来让他靠着,摇摇头道:“没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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