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经·旧约·约伯记》
米迦勒脸上的笑容颇为尴尬：“你们刚才在吵什么啊。在外面听见里面动静很大。”我松了一口气，米迦勒似乎没有听到我们关键性的内容。路西法刚才那句话米迦勒应该也是听不到的，因为路西法是远高于天使的存在，所以他的话不会被第三方听到。
拉贵尔惊讶地说：“路西法殿下，您？”
路西法对他微笑说：“我很好，多亏了拉结尔在美泉求告主，所以我就被释放了。”这家伙才是说谎话不打草稿的吧。
“原来如此。”
南特列随后气喘吁吁地到了，因他两只翅膀的，飞不过六翼的两个天使。
“监护大人，就是，就是这家伙，偷窥我老师，哦不，拉结尔殿下。”
拉贵尔在南特列头上重重敲了一记：“你这瞎子！那是路西法殿下，天使里属他位分最高。”
南特列捂住头说：“监护大人我错了！求您别把我关起来。”
路西法看了看他说：“他是无心的过犯，毕竟第五第六代的天使对我并不熟知。”
拉贵尔监护就称是，狠狠地瞪了南特列一眼。
“米迦勒，你怎么来了。”我转问他。
“啊，我本来和拉贵尔在聊天，这毛头小子气冲冲地跑到拉贵尔的居所说有天使行邪氵壬的事，我就好奇一起过来看看。没想到是路西法。”
对这种事好奇……为什么和我有羁绊的天使，都这么不正常。反过来说，他对路西法的态度甚为平淡，十分奇怪，以前两人不是亲密的朋友吗？我心里嘀咕。
“看来是消除了相关的感情。”路西法说道。
“啊？消除？”米迦勒对路西法的话觉得奇怪。
“啊，没有什么事，既然误会解开了，天色不早了，我看我们还是各自回去吧。”路西法说。拉贵尔、米迦勒就与我们道别，各自离开了。
南特列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上说：“求，求路西法殿下原谅。”
“你也早点回去吧。”路西法的话里也有大权柄，南特列也就转身离开了。
我和路西法独处。
“你刚才的话……”我对这事还有不知所措。
“没骗你。”路西法对我说，“我最早喜欢的是莉莉丝，后来又喜欢米迦勒。想必你也清楚，或许以为我是个三心二意的人。也许吧，因为神对我的禁锢，我的爱情很扭曲，那时的喜欢，很大程度上是单纯的对祂的不满。”
我说实话，还是不能理解路西法的意思。
“我记得我以前也对你表白过吧。”
“您什么时候对我表白过？”我摸不着头脑。
“我不是说，我在这世上只喜欢两种人，一种是不虚伪的智慧人，一种就是懂我的人。我说你这两种全是。”
“那算什么表白……”
“这对我来说已经算是很了不得的表白了。”忽然间，祂握住我的手，但很奇怪，口口声声说恨祂的我，却对这举动没有什么抵触。也许，打心眼里，我还是希望和祂成为朋友的。路西法的语调不再是那么平静到不可思议，反而显得很热烈诚恳，“但是，那个时候的喜欢，充其量仍然是直觉。我的确在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对你很有好感，但你也知道，我的爱情很扭曲，也从未是真正意识到，那即是爱的爱情。”
“您的话我越来越不懂了……”
“我开始真正体会到对你的感觉是爱意的时候，是从你在红海边三日三夜那一日，若是常人，绝对不会对神的安排有任何质疑。但你不一样，我佩服你，也喜悦你。你在沙法耶界禁的时候，其实我就在你们旁边，但我没有说话。我听到了你对米迦勒说的那一番话，我既感动，又嫉妒。那时我分不清是为米迦勒嫉妒还是为你嫉妒。随后，我思考了很多很久，后来想去找你，没想到你的居所被毁了，我见你搬进了图书馆，就在图书馆里自我禁闭。我既是思考爱的意义，也日夜守护你。”
“等等，您的意思是，您其实真的看了我在房间的一切咯？”
“对不起……”
“你！你说谎真不打草稿！”我有点生气了。
路西法叹口气说：“听我把话说完吧。守在你身边这二百多年里，我看到你对米迦勒那种爱，你为他伤心难过了整整百年，即便你内心所谓释然了，但是每天早晨、晚上，都要对他的肖像问候，你的爱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我第一次产生了浓烈的嫉妒。你记不记得有段时间书架常会翻倒。”
“是你搞出来的？？？”
“因为我也很想要你这么喜欢我啊。”
“你！真亏你做得出来。”
路西法对我微笑，不知为何，我觉得他如今的微笑很真实，没有让我觉得恍如隔世：“但是每次看你叹气，又收拾一整天，我觉得我很糟糕。从发现自己爱上你，到嫉妒，到接受现实，这二百年来我经历了亿万斯年都未曾体会过的奇妙旅程。”
“接受？现实？”我的手松开了。
“你爱的人是米迦勒。你以为神可以安排一切吗？也许祂当初刻意安排了你和米迦勒恋爱，但是在我看来，你们之后的表现，已经完全不是被刻意撮合可以解释了的。”
“我不信。”
“有一个办法，你说如今神把米迦勒有关你的记忆消去，但是，如果他还能爱上你，那你们就是真心爱彼此的。”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以为我刚才冲你吼是跟你开玩笑吗？你们的爱情，已经远远超过安排的程度了。”路西法有些戏谑，言语当中又有些不甘，但是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何尝不希望，你是这样爱我啊。可是，真正应该接受现实的人是我。”
“路西法……”
“是时候了，让你们重新在一起，我希望你幸福，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归于死人般的平静了，那种平静，我忍受了亿万年，我不喜欢，我爱的活生生的拉结尔，最后的心归于死寂。”
我很感谢他这么说，也许，也许是我在这么多年中逐渐丧失了追求的勇气，是啊，为什么我不试一试呢？既然我都反抗到这种程度了，那我就再试一次，从安比尔身边，把米迦勒抢回来。
“其实，你只要让米迦勒摸块烧焦的木片就可以了。”路西法说的时候，我又感到了无限忧伤，只是此刻的忧伤是这样真实强烈，好像听得到祂沉重的心跳，“那片木片，承载着你和他最美好的时日，如果他摸到之后，能记起一切，那么说明，你们早就是真心相爱了。”
“万一他记不起来呢？”
“记不起来说明，他对你的爱可能仍然出于安排，但是你不一样，你对他，绝对是真心的。”
“谢谢你，路西法。刚才我对你说的话……”
“说的很对，不必自责。”祂流泪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难过。路西法缓缓地对我说，“最后我唯独只有一个请求。”
“只要我可以办到。”
“我希望在我这场梦醒来之前，拥抱你一次。”
我刚刚点了一下头，就被他紧紧地抱住，我也回抱他，拍了拍他的后背。他闻了闻我的后脖颈的味道，笑笑说：“拉结尔，你身上有阳光的香味。”
这个拥抱很漫长，最后，他在我的额头上又轻轻地吻了一下，给我一个微笑，就说：“打扰你了，我该走了。”
“路西法……”
“当初我曾经对你说过我们必然会相见吧，那时，我就觉得我会爱上你。虽然是场梦，但是，真是一场好梦。”路西法说完，化作一道明光，消失无踪。徒留我一人，静默于此。
第三十一章：链子
如今我们将个人所得的金器，就是链子、镯子、打印的戒指、耳环、手钏，都送来为耶和华的供物，好在耶和华面前为我们的生命赎罪。
……——《圣经·旧约·民数记》
我发现我想要重新回归过去的时候，我却开不了口。我不知道该向米迦勒说什么。以至于我虽然心中忐忑，却仍然无动于衷。
我几次遇到米迦勒，却因为无从开口而作罢，只能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唏嘘不已。如此数月，无言以对，太息忧愁，益加深厚。
就连南特列也觉得奇怪，我最近行事都无精打采，他以为我生病了，第一次主动提议要帮我做事。可天使生病，都是受了伤，素日里怎么可能有疾病呢？南特列毕竟还小，岁数不过两三百，这类事情都不可探知。毕竟隔了这么多年，你让我一时开口，我究竟从何说起呢？
我心中烦闷，就想去伊甸园散心。但是天使数目加多，图书馆人手极其缺少，就难以脱身。米迦勒近来来的次数有些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怕错过和他的相见，也迟迟不愿动身。
一日，米迦勒又来了。此次，他身后跟着安比尔来，安比尔从不来图书馆，这次不知为何。只见安比尔一路话多，但米迦勒并不大愿意搭理他。
“米迦勒！你如今对我很不上心。”安比尔嘟哝。
“抱歉，我最近很累。”
“很累为什么要来这里？看书不累吗？”
“看书很舒服，而且……”
“而且什么？”
我知道我还爱着米迦勒，看他们似是而非的吵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以前多么幼稚呀。偶尔的吵架也是那么让人觉得可爱可亲。
我招呼南特列来管前台，自己躲到后堂去整理书架。
“拉结尔……怎么不在前台？”
“米，米，米迦勒殿下，老师……是去整理图书了。”南特列看见位分奇高的天使就紧张。他想奉承米迦勒，希冀得到升迁，可是嘴拙，又不知道奉承什么话，“我，我可以带您去找他。
“米迦勒，你果然是喜欢拉结尔吧，我早就看出来了，这几个月，没事就往这边跑，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图书馆里，你稍微安静一点。”米迦勒一脸头疼，“最近你总疑神疑鬼干什么？”
“因为你最近不正常。”安比尔嘟哝。他眼泪汪汪地看着米迦勒，原本米迦勒相当吃这一套，看到安比尔要哭，就会去哄，可如今越看越觉得厌烦，他大概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
“收起你的眼泪，太做作了。”萨麦尔忽然凭空出现，吓了安比尔一跳。
“我们的事，轮得到你来管吗？”
“你还嫌不够吗？我是如今才知道，当初你把拉结尔的房子都给烧了，我要是把这事告诉拉贵尔，有你好看的！”
米迦勒一惊：“安比尔，你怎么会……你真的做了这种事吗？”
安比尔哇得一声哭出来：“米迦勒，你怎么能听外人胡说八道。我从未做过这种事。”
“路西法告诉我的还能是假的？”萨麦尔。
“路西法……”米迦勒在口中默念着个名字，似乎他一念这名字，思维就开始迟钝，脑子就不清不楚了，“啊，我头疼！很烦。”
萨麦尔轻蔑地看了米迦勒一眼，转身去取书了，他是恰巧路过图书馆，没想到这对他看不起的情侣，竟然就在他眼前。这二百多年，他多半时间在地上，因为神有隐秘的事交给他，加之他是司掌寿限和死亡的天使，素日就繁忙，故而他行走多方，人们见了都怕他，因为耶和华若要人死，必定派萨麦尔取那人的性命。
但是原先诸天使里，他其实是最关心我的，时时照拂我的生活，虽然闲暇之时真的不多，但也会给来我这里做客，给我讲讲地上的见闻。而神不知给了他什么任务，我已经整整十年未曾见他了。
他在外奔波，行神吩咐的事，如今正好做完，就回来看我。但是他早先并不知道我居所被烧的事。因为那事被安比尔下过缄默的暗示，所以不是高于他的天使，很难知晓这件事。而高于他的天使，多半都从不来搭理我，更无从知晓这类事了。
如今似乎路西法把原委告诉他，他对这种不正义的事想来觉得难忍，看到安比尔就随口说出来了。
米迦勒捂住头，因为他现在觉得头疼，乃至痛苦蹲坐在地上，萨麦尔不知是什么事，但他对米迦勒已经是很不在意了，他以为米迦勒丧失了朋友的信义，又背弃我，是可憎的天使。故而不管这事。安比尔抱住米迦勒，可米迦勒的头疼却更厉害了。他一把推开安比尔：“别靠近我！”
南特列被这一幕吓坏了，赶紧呼喊我的名字：“拉结尔老师！拉结尔老师！”
我听到他的呼唤，就到前台去察看。发现米迦勒倒在地上，痛苦不堪，我对这事慌乱，也一时想不出办法，忽然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感觉时间忽然静默了。
我像是哄孩子一样，抚摸了他的头，米迦勒的双眼迷蒙，似乎流泪，他叹了一口浊气，脸上恢复了平静。
安比尔看了这一幕，哭着跑了出去，米迦勒摸摸我的手，说：“不知道为什么，在你身边，就觉得很安心。”
我不知道回什么好，就愣在原地。
“我该走了，安比尔被我气跑了。”我似乎听到他微微叹气，看着他的背影逐渐离我而去。这是怎样的情怀啊。
“米迦勒！”我喊道。
“我最近总想起一些模模糊糊的事，似乎与你有关，但我也拿不准。”米迦勒转头看我，对我这样说。
“米迦勒，我有礼物送给你。”这话出自路西法的口，他正在门口，迎面朝我走过来。
“路西法……”米迦勒的头又开始作痛。
“这个项链，你戴着吧。”不知何时，我身上悬挂的项链就被路西法拿走，他把这链子交到了米迦勒手上。
米迦勒愣愣地接过项链，一脸狐疑。“这是什么……这烧焦的木片。”
路西法未曾说话，就转身离开了。米迦勒呆呆地拿着这木片，开始流泪，边流泪边说：“这是什么呢？这是什么呢？”他两眼的泪水，淌到颈项上，淌到身中，淌到心里。
“这是什么呢？这是什么呢？”他颔首看这项链，“这是什么呢？这是什么呢？”
“米迦勒！”我呼喊他的名字。
他抬眼看我，浑身上下颤抖起来，哭着对我说：“拉结尔！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啊！！”
我冲过去拥抱他，他第一次哭得那么凄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踮起脚，轻轻地吻他，就如此这般，紧紧相拥。
第三十二章：忏悔
耶和华靠近伤心的人，拯救灵性痛悔的人。
……——《圣经·旧约·诗篇》
记得那时，米迦勒和我溺在一起三日。他已然二百多年没有和我亲热，就痴狂不已，怜爱之心不能自胜。他干脆就睡到图书馆中，而南特列不知发生何事，因为他不敢进我的房间，也不知道我的事，就只能苦干三日。
但是三日之后，我们互相谈及爱情时，我却发现了我和米迦勒认识上的分歧。我以为，我们用血泪换来了确实的爱情，而米迦勒却认为，神安排的爱情，实际上就是实在的爱情。所以我们绕了这么大一圈，最后还是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