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野温微微睁开了眼睛，双眼里像小孩等礼物般的期待渐渐褪去，深不见底的眸子似乎酝酿起了暗色风暴。
“让他上来。”
阿部刚司随即松开通话口，和那头说了几句，便挂掉了电话。尾野最后看了一遍那段秦苏阳从房间里走出来再进入电梯的录像，盯着一色南江的眼神就像是猎人盯着猎物。
电梯的速度很快，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尾野温双腿交叠靠在了椅子上，说了一声“请进。”
门被阿部刚司打开，穿着西装的男人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他毫不忌讳的盯着尾野温，将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转了过来，坐下。
“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温。”五十岚正昭的头发长度刚刚及肩，有点自然卷，看上去没有半点优柔寡断的感觉，反而优雅的就像英国皇室里有着一头自然卷发的大王子。他十指微微交错，放在交叠的双腿上，神情自若语气平和。
尾野温嘴角挑起一抹弧度刚好的笑，直视着五十岚褐色的眸子。“因为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
“这种话对于一直想得到你的我说实在是太令人感到失望了。”五十岚垂下眼睑，目光依然放在尾野温的脸上。
“谢谢你对于徐耀的厚爱，我对此不胜感激。”尾野温伸手支住了额头，那笑容里包含着各种不明的意味。
五十岚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敛去了所有的柔和。“你是我唯一一次求而不得。”
“永远都是一帆风顺的人生未免也太诡异了不是吗？身为弟弟有必要帮助哥哥将人生变得更完美。”
“为了你我愿意承受人生所有的缺陷。”
“一色南江是怎么回事，大哥。不要告诉我你把M4当做病毒作用到人类的身上了。”尾野温的表情已经冷了下来，五十岚反倒是一副悠闲的模样。
“MH里的人已经这么做了不是吗？”五十岚捏了捏自己的发尾，漫不经心地说道。“而且不是我，是他的母亲，我只是提供了我的一段她梦寐以求用于M4研究用的DNA，却没有提供试验品，她就将药剂注射到她儿子的身上了。”
“因为你觉得她的儿子才是最好的试验品是吗？被麻省理工学院录取，而且遗传了母亲聪明的大脑，聪明的试验体更能让人省心。”
五十岚嘴角的笑看起来非常暧昧。“我只是给了他一张假脸和一个假身份，他就能够在社会上掀起这样谈之色变的恐怖景象，如果不是因为他玩够了MH的人根本就没有办法逮到他。这不但得益于他自身的遗传，同时也与Monster的基因有关。我一直很期待如果这世上再多几个加纳利光将会是何种光景。”
“这种行为是在挑衅，公然与人类宣战这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人类与Monster的数量比仅为100000：1，而且他们手上掌握着的核还有先进武器都不是我们一时半会就可以轻易掰倒的。人类没有对我们下狠手完全是因为他不知道我们在他们的政府还有金融里潜伏的有多深，现在还远远不到战争开始的时候，如果再多出现几个加纳利光，组织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
“但是Monster比人类更适合成为生物链顶端的存在，人类应该被淘汰出统治者舞台了。”
“就因为Monster更为发达的身体素质和更为长久的寿命吗？”
“不不不。”五十岚正昭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头。“还有比人类更狡猾的大脑。”
“但是Monster的血腥和残暴没有办法被平衡，人类虽然有很多丑陋的劣根性，但是它们的身体里还有‘感情’作为衡量的天平，我敢保证如果未来全都是由冷血狡诈没有感情Monster来掌控的话，他们之间毫无限制的互相争斗会导致世界立马被崩坏。”
“温，说得好像你不是Monster一样。”五十岚面无表情的说道。
“呵。”尾野温直视着他质疑的眸子，轻松地说道。“你说你想要我，但其实你想要的是属于人类的感情，徐耀之所以能够作为潘多拉的魔盒而存在，正是因为关在里面的是Monster深深希望着却没有的东西。”
“其实我一直在怀疑你究竟是不是Monster，你和他们不一样。”
微微歪了歪头，尾野温轻轻的眯起眼睛。“你不是没有看到过我杀人，而且我想你也领教过我的手段了，大哥。”
五十岚正昭仰起头笑了起来，平静下来后他站起了身。
“如果不是从小和你一起长大而且你的天赋超群，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注射了药剂被MH塞进组织里的卧底。但是你果然让我着迷，或者说……人类的感情果然让我着迷。”五十岚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松开了黑色袖扣，看着尾野温。
“大哥只是想念亲爱的弟弟罢了，所以过来看一看。听说获得了你心脏的MH警官也在这里，只是和他呼吸着同一个地方的空气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五十岚说完转身离去，尾野温站了起来，声音淡淡的但是可以听到蕴含其中难以遏制的冰冷。
“你怎么知道他并不是人造Monster。”
五十岚微微侧过头，看到尾野温双眸中的金色高速流动并闪烁着，他弯了弯嘴角。“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让我看到想看到的，真是残忍啊温，不过既然你满足了我的需求那么我就稍微透露一点好了，在MH里我有一个情报来源。”
五十岚说完用力闭上了眼睛，手指按了按太阳穴。“温，为什么让我领略过这样的美好之后又不让我得到你呢，我是多么想永远和你在一起，这样就不用让我每次都只能采取这样笨拙的方式来让你看着我。”
尾野温坐了下来，脸上的冷笑带着讥讽。“请把‘温’换成‘徐耀’谢谢，你已经看到你想要的了，现在可以离开这里了。”
“真残忍。”五十岚正昭云淡风轻的收回嘴角的笑，干脆利落的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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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苏阳跟着日本警方跑完了那几个案发现场，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六点。现场留下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但是配上警方的描述和做的现场笔录基本上可以还原出当时的案发经过。
加纳利光杀人的手段有时非常残忍，有时又十分温柔。如果不是凭心情而定的话，那就只能说明他杀人之前和死者生前进行过交流。
秦苏阳又想起了一色南江说的那个解不开的难题，他当时的神情秦苏阳现在仍然记忆犹新。
酒店房间开了暖气，秦苏阳放下包脱下了那件起码有三千克的黑色大风衣，坐在床上打开手提电脑开始整理起今天记录下来的资料，很快他就觉得热了起来，抬头看了一下室内温度，把那件浅灰色的羊毛衫也脱了下来，然后将白衬衫的袖子挽到了手腕处，继续在笔记本上敲敲打打。
依旧是酒店的总统套房，尾野温目不转睛的盯着秦苏阳的一举一动，阿部刚司站在一边冷汗直冒。
大人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态能够做到一眨不眨的盯着一个完全没什么动静的人呢……秦先生从进了房间就一直在处理文件，该不该提醒一下大人今天又有好几家公司送来了合同需要协商处理呢？算了算了，小合同还是找公司的CEO去应酬吧，董事只要去处理那些身份相当的人的合同就好了……可是也有好多啊！上次的宴会里佐沢诗代有表示出合作的意向，现在双方已经开始交涉最为关键的利益分割了，这是必须需要大人过目的……阿部抬眼又看了一下尾野温，他还是保持着刚才的那个姿势像被石化了一样盯着屏幕看着。
到底要不要打断……要不要，要不要……阿部刚司现在只能在心底祈求秦先生快点出去吃晚餐！他真的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处理完啊！！！
“呐，阿部。”尾野温的脸上被淡淡的屏幕光照着，阿部刚司期待的看着尾野，希望他是因为看到秦苏阳一直在处理文件所以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工作，来主动询问有没有积压着需要过目的文件。
“秦苏阳的隔壁住着谁？”
“三天前法国的分部发来文件请求调动资金进行分部扩建还洧川书社股票近期一直处于下跌状态是否需要开始进行干涉以及中国您姐姐那边……哈？什么？”
阿部刚司还没有把早就在心中过滤千遍的说辞一股脑搬出来，大脑的反应就迫使他停了下来。“您说什么？”
话刚出口他就暗叫大事不妙，他居然要求尾野大人重新复叙一遍明明已经说的很清楚的问题……
然而尾野温完全没有像阿部刚司预想中的愠怒，他只是看着屏幕又问了一遍。“秦苏阳的隔壁住着谁？”
阿部刚司差点又说错话，他在0.00001秒之后迅速冷静下来，开始翻阅头脑中的资料，然后程式化的回答。
“秦先生右边是一名普通住客，左边是和他一起来的女警员朱莉安娜·劳伦斯。”
尾野温身体向后倒，靠在椅子上，看着屏幕上的男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呐，这样，把这间总统套房换给秦苏阳右边的住客，我要搬到他右边的那间房间里去。阿部，现在就去交涉。”
阿部刚司满脑子的不可置信，但是常年的面瘫脸导致他做不出什么特别生动的表情。“大人，您……是，我现在就去。”
阿部刚司走出房间前还特别看了一下尾野温的脸，他依旧盯着电脑屏幕，脸上看不出悲喜。
他家大人果然是痴汉。
第二十九章
秦苏阳合上电脑的时候已经将近八点，他穿起风衣打算出去吃点东西，上次那家店里的东西味道很不错。
出门时他又在走廊里碰上了一色南江。一色戴着眼镜，看到他的时候笑了笑。
“出去吃饭吗？”
“是的。”
“那么，介意一起吗？”一色南江没有穿西装，短款的灰色羽绒服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谦和温润。
“可以。”秦苏阳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离开了酒店之后，一色南江伸出带着的藏蓝色手套的手指了指前面不远处，“那家的东西很不错。”
正是秦苏阳昨天晚上去的那家。店面招牌在夜晚发出霓虹灯光，旁边还挂着两个红色的灯笼，在时间和风雨的洗礼下稍微有些褪去了初始的鲜艳。八点已经过了吃晚餐的时间，此时店里并没有很多人。一色南江走在秦苏阳的前面进了那家店，招呼老板点了自己的餐点。
“你想吃什么？”一色南江看着手里的菜单，菜品旁边有食物的图片和介绍，秦苏阳指了指乌冬面和天妇罗。“就这两样吧。”
“果然，我也很喜欢呢，这家的天妇罗做的很棒。”一色南江把菜单放在了桌面上，服务员记下菜品之后就去了后厨，秦苏阳找地方坐了下来。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一色南江看着秦苏阳的眼睛问道，秦苏阳本来在看窗外，听到一色的话之后转过了头，脸上还带着些思考时混沌懵懂的表情，随即他反应过来一色南江的问题，开口回答道。“我叫秦苏阳，请多指教。”
“你是中国人吗？”一色南江微微挑起眉，秦苏阳点了点头。“我是来自中国。”
“那你的日语说的真好，初次见面听到你那母语式的发音我完全没有想到你是来自其他国家的客人。”一色南江温和的笑，倒了一杯茶推到了秦苏阳的跟前，秦苏阳只是看着杯中水面上因为晃荡而产生的涟漪，默不作声。
“那么加纳利光是谁呢？我记得你说我和他很像啊。”
“一个让我产生像是在沙漠中精疲力竭的旅者遇见了另一个旅者错觉的人。”
秦苏阳将注意力从茶杯放到了一色南江的脸上，而一色南江只是看着他，然后笑了笑。
“同类的感觉吗？”
“是的。”秦苏阳仔细的看了看一色南江，低下了头，手指摩挲着小小的茶杯。
“真是可惜，每每这种时候，遇到的那个旅者基本上也已经弹尽粮绝濒临死亡了，因为在沙漠深处的相遇往往没有任何意义，除了精神上的那一点慰籍。”一色南江的声音成熟且温润，很有大学教授的风范，他说这话时给人一种像是在讲莎士比亚的悲剧般，对未来会是个深沉的悲剧有近乎果断的预测。
“你的意思是谁都无法走出沙漠吗？”秦苏阳看着茶杯里天花板上小吊灯的倒影，这样说道。
“如果有人开着直升机在沙漠中找到了他要找的那个旅者，那么他就会获救，直升机会将他带离沙漠。”
“在这之前一起寻找出口的话，如果真的有直升机会来，那么就可以一起获救了不是吗？”
“但是很多事情不是光靠离开了沙漠就能解决的了的，几乎所有的人都活在非沙漠地带，但他们之中还是有一半以上的人觉得活着简直痛苦不已。”一色南江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嘴角的笑容淡淡的看不出弧度，只是让人觉得很舒服。秦苏阳抿了一口一直盯着的茶水，茶叶的清新气息在唇齿间游荡，入口时的甘苦让人觉得舌头发涩。
“所以你的意思是，哪里都一样？”
“对，哪里都一样。”一色南江也抿了一口苦茶，嘴巴砸了砸，弯了弯脖颈，看着秦苏阳道。“对于一个求死的人而言。”
秦苏阳又喝了一口茶，那苦涩的香味让他难以忘却。
菜点刚好在茶水喝尽时端了上来，秦苏阳看着热气腾腾的面没有下口，反倒是一色南江拿起了筷子，双手合十。“我要开动了。”
热气在他的镜片上形成薄雾和小水珠，他察觉到看不清楚之后，将眼镜摘下来放到了一边，然后吃起面。
秦苏阳看着他表吹边吃的模样，也拿过了一双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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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少城穿着西装坐在沙发上，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即将敲响的钟声意味着南瓜马车将再次变成南瓜。
佐沢不让他跟上，独自一人去和五十岚见面，而且深夜未归，让他在房子里担心来担心去？就像一个等妻子回家的丈夫。呸，这是什么臭比喻，不过如果对象是林斯或许他会甘之如饴。
MH的人分明就是对佐沢产生怀疑了吧，所以才派他过来对佐沢进行监视……莫少城心里像镜子一样一清二楚，但是他还是放任佐沢出去。不知道佐沢有没有意识到MH已经不再100%信任她了呢？
不过她最近的行动实在太露骨了，只怕是已经有了‘即使被戳穿也无所谓’的自信了吧。让他过来也只是因为不确定佐沢已经和monster组织联系到哪种地步，万一对方翻脸打算杀人灭口，身为佣兵团的头儿他也有自保的能力。
莫少城百无聊赖的看着房间里的摆设，掏出手机给林斯发了一条短信。
“宝贝，我好无聊。”
对方很快就回复了他。“称谓太恶心，我很忙。”
莫少城挑了挑眉毛……这是连一个字也不愿和他多说的节奏啊。秦苏阳当初到底是怎么攻略到林斯的呢？他真的特别想知道……要不等秦苏阳回来之后请他吃顿饭顺便套一下话？
算了，他看上去是个不修边幅的大叔，实际上那股子生人勿进藏都藏不住。如果是问他关于旧情人的问题，说不准会不会戳到他的底线。
莫少城还在思考着该怎样攻略林斯那块坚硬的冰，房间门已经被打开了。
“你在等我？”佐沢诗代换了鞋子走进别墅大厅，看到莫少城坐在沙发上发呆。她放下了手里的包，走到柜橱里拿出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倒酒的姿势从容优雅，凉凉的液体顺着瓶口淌进了杯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