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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案之杀青 下——by无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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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盯着她。所有的狞笑、恶欲与暴行,所有的哀求、哭喊与痛苦,她都死死盯着。只是盯着。

别这么看我!不要看……她求她、骂她,呼唤她,但没有任何回应。

母亲猩红的嘴唇扭曲地大张着。

她听到她的哀嚎。无论过去多少年,她总能听见她的哀嚎,整日整夜地在这个庭院里、在这栋房子上空回荡……”

里奥终于明白了一切。

在这个悬疑故事中,被害家庭有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儿;而在现实案件中,被害家庭有个同样天真可爱的小儿子。

这个孩子在一个人类所能尽到的一切残忍与恶毒中幸存下来,没有人伸张正义,没有人为恶行负责,没有任何人或事可以宽慰死去的灵魂。这个孩子孤零零地生存着,一次次被虚情假意地接受与抛弃,直至彻底绝望,直至从绝望中挣出一条渴求强大的道路,直至在这条血腥扭曲的道路上决绝前行、百折不回。

最后他成为了连环杀手杀手,代号“杀青”。

他也跟自己一样分裂着,一部分是个偏激固执的复仇者,杀人不眨眼;另一部分却与人无害地寄居在文字中。

他将人生的噩梦藏在所着的书里,在潜意识中隐秘的期待着有人能发现它,擒捕并摧毁它。但他失望了。

他的伤痛全世界都能看见,但没有人理睬,没有人当真。他摆在亮处的那一面声名显赫,黑暗中的灵魂却比任何人都要孤独。

这就是杀青的过去——你满意了吗,里奥?他惘然地问自己,书本从指间跌落。

杀青从噩梦中惊醒,像只遇袭的野兽般一跃而起。

汗水湿透了他的后背,他心神未定地喘着气……为什么会梦到那些刻意遗忘的过往?他熟知心理学的那一套把戏,催眠也好,暗示也罢,只要能将黑暗回忆封存在脑海最深处。

但如今,它又像头狰狞丑陋、死心不改的怪物,在他的大脑中爬行,他能听见那些恶毒的撕扯与咀嚼声,试图毁灭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类的东西。

他用手掌紧紧压住前额,似乎这样就能将那头怪物打回封印里去。

许久以后,他长长地吐了口气。

弯腰从枕下摸出三枚金属钥匙,这是他在熄灯前,从值班护士的抽屉里偷来的,可以用来打开自己囚室的门、病区走道的一扇铁门,以及拉法尔·斯托克所在的牢房的门。

凌晨四点半,人们睡意最沉的时刻,他决定现在就行动。

第65章:百计千心

拉法尔从一个被巨大眼睛盯视的噩梦中惊醒过来,发现噩梦变成了现实:一片黑影压迫在他头顶上方,冰冷的尖锐物顶在颈部,仿佛下一秒就要割断气管。他把惊呼声咽回喉咙,试图去触碰床边的医护呼叫按钮,那是监狱第六区给半身瘫痪的自己特别配置的。

尖锐物下一秒就扎进那只挪动的手背,将它钉在床单上。“嘘,”黑影捂着他的嘴,“配合点,斯托克先生。只要你肯配合,我保证留你一命。”

拉法尔痛得冷汗直流,但仍不失冷静地点头,表现出曾经身为黑-帮分子的敏锐判断力。从那团黑影中,他嗅到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锋利如刀,浓烈得仿佛要滴出血——他熟悉这种黑暗气息,知道这时最好的反应就是乖乖听话。

黑影松开了手。拉法尔用力喘了两口气,试探地问:“你是雷珀派来的?我都进了这里,他还不肯放过我?”

黑影冷冷道:“放心,你们几个养兄弟之间的争权夺势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拉法尔松了口气:“那你是……”

“找你打探一个人的消息。”

“谁?”

“Enjoyer。”

“享乐者?不,我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拉法尔说。

“耐心想想,仔细回忆一下。”黑影说,“这只是一个笔名,一个代号,或许他从不在你面前这么自称,但你们那么熟悉,你一定知道他的兴趣癖好、知道他干过的那些不能见光的事,也许偶尔那么一两次,你见过他在信纸末尾的署名……”

被对方循循善诱的语气点拨,一个名字从拉法尔的脑海中赫然跳出。“说出来,那个名字。”黑影命令道,“你只有一秒钟时间,判断它和你的性命比起来孰轻孰重。”

拉法尔立刻做出了选择:“海登·科尔滕!”

黑影无声地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仿佛将某种剧烈而狂暴的力量压抑到极致,一旦释放,必将轰然爆发、摧毁一切。

拉法尔感觉喉咙一阵抽紧,莫名的恐惧感远远超过了手掌被洞穿的疼痛,胸口甚至不由自主地痉挛起来。

半晌后,黑影沉声问:“你知道怎么找到他?”

拉法尔摇头:“我和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以前我们也只是泛泛之交——”眉心忽然被一根冰凉的指头点住,他立刻噤了声。

“我知道的,比你自以为的要多得多。”黑影说,“你们曾经是一对情人。他在西海岸犯下的那几桩案子,之所以没有被警方逮到,一方面是出于他自己的狡猾老辣,另一方面也因为你一直用手中的权势庇佑着他,不是吗?”

拉法尔怔住,无言以对。

“他利用你,直到你在血帮领袖的角逐中失败,随即像摆脱一团人形垃圾一样、毫不犹豫地甩掉你,甚至向雷珀出卖你换取一大笔好处,你才落得如此下场,不是吗?”

“你对他虽然余情未了,但恨意更深,未尝不想找到他,亲手将复仇的子弹填进那颗邪恶自私的心脏,只是没有实现的能力,不是吗?”

“现在机会来了。提供线索给我,所有与他有关的线索,你会发现我的能力超乎你的想象,而我给你的报酬则是——他将在临死前听到你的名字,你想不想知道那一刻他的神情?”

仿佛被黑夜中恶魔的絮语所蛊惑,拉法尔眯起了眼,一线异样的光芒从皱纹丛生的眼角渐渐泛起,“那神情一定很美……”他喃喃说,带着刻骨的回忆与恶毒的快意,最后竟上气不接下气地笑起来,“哦,我真想亲眼看看!”

黑影早有准备地将藏在枕下的哮喘喷雾剂塞进他嘴里,淡淡地说:“你会知道的。”

在这个隐身黑暗、始终未曾露面的男人离开之后,拉法尔咬着牙拔出钉在手背上的那支钢笔,如夜林中的猫头鹰一般,发出了既像笑又像哭的颤音。

雷克斯岛监狱第五区,1317号囚室在短暂的空置后,又迎回了原主。狱警锁上门后迅速离去,杀青刚把个人物品放上床,就听见门外轻健的脚步声。

“让我动用力气把你从第六区再弄回来,你最好跟我说已经搞定了拉法尔·斯托克的那块血牌。”蒂莫西肩膀倚着铁栅,漫不经心的姿势中蕴含威胁意味,半侧着脸对他说。

杀青朝他微微一笑:“今天我会最后一个去洗衣房。”

傍晚,卫生清理时间快要结束时,杀青抱着一篮脏衣服来到洗衣房,果然见里面已被清空。蒂莫西正坐在长椅上,悠闲地拈着一本书。

“我以为你会更有耐心些,‘教父’,至少等我解开那块牌子上的密码。”杀青说。

蒂莫西放下书,起身道:“你只要拿到牌子就够了,其他我自然会解决。”他优雅地向前伸出一只手臂,仿佛王座上的君主满意于臣民的进献,恩赐他们亲吻他指尖的殊荣。“拿过来吧,之前答应的五分之一不会少你的。”

杀青却笑吟吟地摇了摇头:“我怎么有种预感,一旦你拿到了牌子,我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呢?我知道依你的手段,至少有一百种办法能让我悄无声息地死在监狱里,我可不能冒这种风险。”

蒂莫西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眉峰扬起,那是他发怒的前兆:“如果你现在不给我,我保证你连今天的晚餐都见不到。”

“五分之一,一亿美金,那可是笔巨款,值得像我这种亡命之徒为此奋力一搏。”就在对方脸色彻底阴沉之前,杀青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硕大的戒指,游戏似的上下抛甩,“果然还是真金白银比较有诱惑力,比起来这玩意儿就太文艺了,就算熔掉也值不了几个钱。”

在看清那枚戒指后,蒂莫西脸色乍然一变,失声道:“它怎么会在你手里?是阿莱西奥?该死的,他竟然连‘印章’都给了你?!蠢货!贱胚子!你们这两个——”他闭了闭眼睛,又迅速睁开,似乎在一瞬间按捺住了满腔怒火,杀意却无法抑制地从铁青的面色中渗出。

“把戒指给我!”他一字一字说。

“没问题,”杀青十分爽快地答应,“作为交换,那块牌子可以在我这里多留几天,对吧?”

蒂莫西没有回答,灰蓝的眼睛里一片森冷。

杀青知道对方这算是勉强同意了,手指一弹,将戒指抛过去,笑着说:“别生气,教父,从另一个方面看,这对你而言是件好事。你看,你的弟弟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在意这枚‘印章’,所以委托我把它交还给你,他说只要不涉及关键利益,你们的兄弟感情就可以一直好下去。而对我来说,这也是件好事,说明阿莱西奥对我的在意程度,比我想象的更深,以至于放心把这么重要的物品交到我手上。总而言之,”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听起来有股得意洋洋的味道,“你得到了‘权杖’,我得到了‘真心’,两全其美不是吗?你不会真想杀了我,让你的好弟弟伤心至死吧?”

蒂莫西一把接住戒指,面无表情地鸷视他,最后硬邦邦地吐出一个词:“恬不知耻!”

杀青无赖地摊了摊手:“可你弟弟爱我。”

教父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痛起来。他将戒指戴到右手大拇指上,妥协似的冷哼一声:“给你一周时间,解开那块牌子上的密码,告诉我老沃根的秘密金库所在。”

“遵命,陛下。”杀青像演舞台剧一样曲臂鞠了个躬。

蒂莫西余怒未消地走了,守在门外的两个手下跟随他一起离开。洗衣房短时间内只剩下杀青一人。

“看在你牌风好的份上,送你个临别礼物——坟墓第五区洗衣房的地砖底下,好好找吧。”

回想起甘的耳语,杀青微微一笑,视线扫过整个房间:职业杀手的礼物,会是什么呢……匕首?枪?还是更与众不同的?

晚餐时,杀青在固定的位置没有见到狼棍的身影,另一个角落里黑胖子马尔沃也不知所踪。基尼格告诉他,因为前几天的斗殴事件闹得太大,狱方为了警告两方帮派,把狼棍和马尔沃拉去关小黑屋,没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拿人手短,他们还算给了老大面子,要是按规定,至少得关两三个月。”基尼格吊着一条受伤的胳膊说,“不过无所谓,关哪儿不是关呢。一想到我们暴揍了瘸子们一顿,狠狠出了口恶气,老子就爽得很!不知道下次战争是什么时候,日子真是无聊啊……”

杀青的目光从他身上撇开,掠过其他犯人们——日复一日的囚禁、不见天日的无望,为这些人的脸统一渲染上黯淡颓废的色彩,唯有血腥味能稍微刺激一下他们麻木的神经,就像一群圈养在垃圾场里的老鼠,为了一点食物残渣自相残杀,即使吃饱了还是要自相残杀,因为除了厮杀,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杀青一推面前的不锈钢餐盘,起身离开餐厅,走向过道尽头的固定电话。刷过ID卡,他拨打了律师坎宁的手机,无视对方殷勤的问候(他很清楚对方在自己的案子里名利双收),直截了当地说:“为了得到我的具体信息,夏尼尔跟你接触过,对吧?告诉他,让小狼狗叼着飞盘过来领赏吧,我准备好骨头饼干了。”

放下听筒后,他转身,正对上走廊拐角处出现的身影——是赛门,似乎已经站在那里看了他一会儿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过来,是若无其事地打个招呼,还是说点什么表达一下激动的心情。

看到年轻狱警欲言又止的样子,杀青几乎放弃了自己计划中的一个部分——但那只是瞬间的动摇,他的眼神很快就冷却下来,主动朝赛门走过去:“晚上好,长官。”

“你可以直接叫我赛门。”对方轻声说。

“好吧,赛门,”杀青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赛门的眼睛亮了起来,使得那张其貌不扬的脸庞泛出了鲜活的光彩:“什、什么?请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杀青带着一种异常冷隽的神色,凑到对方耳边低语,日光灯惨恻的光线下,他的脸颊苍白如尸衣。

一周后。

蒂莫西在放风的操场上拦住了杀青:“时间到,你破译密码了吗?如果做不到,就把牌子给我。”

“晚上到我房间来。”杀青丢下一句,擦身而过。

晚上九点钟,全体犯人在走道黄线上齐齐站成一排,接受点名,结束后犯人们回到各自囚室,铁门上锁,走道熄灯。蒂莫西向斜后方退几步,进入隔壁囚室,点名狱警却像没看见似的,一声不吭地锁上门。

熄了灯的囚室被幽暗笼罩,只能勉强看清坐在床沿的人影轮廓。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环境,蒂莫西上前道:“说吧,别再玩什么花样……”

“我没解开密码。”杀青打断他的话,“按照约定,血牌给你,你可以自己研究,但我的五分之一不能少。”

蒂莫西在心里冷笑一声,朝他伸出手。

杀青起身摘下脖颈上的金属链子,递过去。就在对方手指牢牢攥住牌子的瞬间,他猛地用力一扯,随即曲膝撞向对方小腹。

猝不及防之下,蒂莫西被他撞个正着,发出一声痛楚的闷哼。但身为黑-帮头目,他也在搏斗术上下过不少功夫,忍着痛挥拳反击。

手腕被扼住的瞬间,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下巴和胸口砰地砸在床架,耳膜嗡嗡作响。好几秒钟后他才清醒过来,发现双腕和脚踝已被鞋带捆在背后,动弹不得。

……就这么结束了?他的各种搏斗技巧还没来得及用出来!

带着一种对整个世界的不真实感,蒂莫西茫茫然趴在地板上,心情简直无法言喻。原来对方之前在他面前表现出的种种忌惮、紧张、戒备,竟都只是伪装?就像一头刻意收敛爪牙、屏息潜行的野兽,只有在扑向猎物的那一刻才锋芒毕露!

杀青一屁股坐在他后腰,他指间扒下金属链,重新挂回脖子上。“别沮丧,教父,比起拳头这种低端产品,我知道你更擅长用枪。”他拍了蒂莫西他的肩膀,戏谑地说道。

“……你想做什么,独吞那笔钱?”蒂莫西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咬牙问,“想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帮派?知道黑手党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吗,你这蠢货?”

“当然,意味着即使是我也不愿轻易去得罪的某个庞然大物。”杀青不以为意地回答,“但我不能让你跟个监视探头一样盯着我,那会破坏我的计划。”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蒂莫西拎上床,用被子将他从头到脚盖严实。做这些时他的动作轻巧温柔,甚至还细心地掖了掖被角,仿佛在用实际行动向对方证明:你看,我还是很尊重你的高贵身份的。

蒂莫西在他波澜壮阔的人生中第一次产生了无力的挫败感,“你死定了,埃尔维斯!”他语声低沉地说,“我会倾尽全力追杀你,将你挫骨扬灰,就算阿莱西奥也不能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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