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信脸黑了。
康天真连忙蹲下去捡,“那个……帕金森……”
一直到锃亮的手工皮鞋从旁边走远,康天真才拿着个鸡蛋站起来,一脸的惊魂未甫。
“瞧你那怂样儿,”孔信对他十分了解,当即嘲笑一句,端着餐盘走远。
康天真呆呆地望着肯巴德的背影,感觉有种莫名其妙穿越进谍战片的紧张。
节目组上午开专家会,集体研讨在之前民间鉴宝活动中选定的几件古董,以确保在正式录制节目时能做出最合适的判断。
我们国家长期以来是各级政府在主导着古玩收藏,很多御用鉴赏家们不相信民间有真品,自“鬼谷下山”元青花大罐拍出天价之后,一次鉴宝活动能出现成千上万个元青花,这越发让人觉得民间全是赝品。
但不能否认的是,民间收藏才是古玩收藏的主体,这片土地上战火频发、灾难横生,很大一部分藏品都是在民间的保护下才能有序地传承下来。
只是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大部分民间藏品,90%都是假的。
“这个围棋罐底足最外圈旋进去一圈,形成台状,这叫台痕底,”一个陶瓷专家说,“除了康熙朝,其他时代的瓷器都没有这个特点。”
“有台痕底就判断是康熙瓷,未免太过武断,我们都知道,康熙朝是十分重视年款的装饰的,而这个围棋罐却没有底款,这不合道理,”另一个专家反驳道,“再者,你看它上面的纹饰,宝刀、腰豆、古琴……看似是八宝吉祥纹,却不是藏传佛教中传统的八吉祥,离奇古怪,简直闻所未闻,这显然是造假者发挥想象力臆造出来的产物。”
节目组的领导眼冒金星,“这……两位说的都很有道理,只是这到底是真还是假呢……孔老板,您有什么看法?”
孔信最会装逼不解释,悠然地喝一口茶,笑道,“这个围棋罐果然很不一般,鄙人觉得……不如先让我侄子来看看吧。”
康天真最爱看他大伯鉴定古董,冷不丁被推到前面,瞬间懵了,“干啥?”
“鉴定,”孔信沉下脸。
“哎……那我就献丑了,”康天真尴尬地对众位前辈拱了下手,偷空狠狠瞪一眼孔信,心想这老家伙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了,都不事先打声招呼,还是这么一件让专家们都看不明白的奇葩物什,万一丢面子了,你给我找回来吗?
硬着头皮走到台前,双手捧起围棋罐细细抚摸,他从小在古玩王国里长大,摸过的真品和赝品不计其数,真真是一上手便知真假。
“这个围棋罐胎体细密,釉面有坚硬感,紧贴胎骨,这是康熙瓷典型的贴骨釉,”他用微型显微镜放大底足,“这个围棋罐底足无釉,有极细的旋纹,这是修胎时留下的,无论从胎体还是釉面来看,都是康熙瓷无误。”
一个专家插嘴,“小朋友,你怎么解释这围棋罐上的色彩和纹饰呢?”
康天真咧嘴一笑,露出嘴角的酒窝,“满清的审美俗艳,五彩用料薄而细,显得十分艳丽,而这个围棋罐上的色彩却偏向沉静肃穆,这是一个比较矛盾的地方……”
他声音清朗,带着天之骄子特有的意气奋发,站在台前侃侃而谈的样子让宋文渊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感觉仿佛有光芒从他的身体里散发出来,让人情不自禁被他吸引,欣赏他、喜欢他、崇拜他,根本移不开眼。
“天性真诚、坦荡纯粹……这孩子不该生在孔家……”黄兴运喃喃地说着,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痴迷,眼眶渐渐有些红了。
宋文渊惊讶,“你在说什么?”
黄兴运痛苦地深叹一口气,“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道你师母他们母子二人在那边生活得怎么样。”
知道黄夫人已经去世二十多年,宋文渊轻声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师母?”
“当年遇到你师母的时候,就是在小轩窗,她拿着一件瓷器,边说边笑,嘴角的小酒窝让人沉醉……”
宋文渊心头一沉,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黄兴运摩挲着手腕上年代久远的黑檀念珠,“这么多年,我再也没有见到一个如她那般天真纯粹的女人,我……甚是思念她。”
“师母泉下有知,也会十分思念你的,”宋文渊低声开解。
“可惜,我却没能照顾好我们的孩子,”黄兴运回忆起亡妻亡子,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几岁,如同癔症一般喃喃道,“琅玕走的时候才19岁,还没有娶妻,这么多年我也没有给定下一门冥婚……”
宋文渊眉头微皱,“冥婚?”
黄兴运抬头看向台上的康天真,满目欣赏,“但凡天真是个女孩,我定要给琅聘下,这样他九泉之下,也一定会开心的吧。”
“你说什么?”宋文渊震惊。
黄兴运仿佛大梦初醒,猛地回过神来,看向身边的徒弟,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感慨,“人老了,总会胡思乱想,不说这些陈年旧事了,文渊,有康天真这个强力对手,你和璧影之间,恐怕要有好长一条路要走呢。”
宋文渊感觉心头仿佛堵着一堆碎石,十分压抑,听到老师重提这件事,有些心烦意乱,“我和璧影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没有康天真,我也不会喜欢她。”
“唉,你这孩子……”黄兴运语重心长道,“你涉世未深,还没有体会到门第所带来的耻辱,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和璧影结婚,是你在古玩行里立足最快捷的通道,唉……听老师一句话,以后多和璧影交往,蒋家没有男丁,她可是嘉华拍卖行唯一的继承人。”
宋文渊低头没有说话。
黄兴运继续说,“下个月嘉华将举办慈善盛典,璧影会在现场拍卖自己的一首曲子,这可是一个好机会。”
宋文渊想了半天,认真地对老师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觉得人这辈子有诸多不如意,生意场上虚与委蛇步步为营已经够累了,不希望连婚姻都要算计。”
黄兴运叹着气摇头,“年轻人啊,总是要等撞到头破血流才会接受现实,唉……”
台上康天真的鉴定已近尾声,他笑嘻嘻道,“康熙十二年,云南吴三桂、广东尚可喜、福建耿精忠三藩聚首,合围江西,景德镇风雨飘摇,被叛军控制,烧制了不少反清复明的瓷器,”说着他举起围棋罐缓缓转动,让大家看到罐身上的几副图画,“这上面分别是法轮、宝刀、棋、玉罄、古琴、腰豆、玉磐、玉圭,寓意叫做‘轮刀齐庆、擒妖盼归’。”1
“嗬!”节目组的领导如醍醐灌顶,大声道,“康熙平定三藩之后就大肆清算叛党,这个为叛军烧制的围棋罐竟然能保存下来,简直是奇迹,这是个极品啊!”
在座的众位专家纷纷点头,不少人立刻向孔信恭维,夸奖康天真小小年纪见识过人必成大器云云。
研讨会暂时告一段落,各自回房间的路上,康天真腻在孔信身边,大型犬一样地用脸蹭他胳膊,“大伯,银家腻不腻害?”
“嗯,腻害,”孔信嫌弃地扯开他。
“银家木有给孔家丢脸吧?”
“还行。”
“只有还行啊,银家辣么努力……”
宋文渊走在后面,看着康天真那一脸“求奖励”、“求抚摸”的讨贱模样,不由得笑了出来。
笑声有点大,康天真回头看了一眼,眼睛瞬间亮了,蹦回宋文渊身边,“渊渊,你觉得银家刚才讲得好不好?”
渊渊???
宋文渊觉得有点不太好。
黄兴运伸手在他柔软的头发上呼噜了一巴掌,赞赏,“天真是我见过的最有实力的孩子,十分精彩,非常厉害。”
“我奏兹道!”康天真双手捧脸,满脸荡漾,“我奏是仄么精彩!奏是仄么厉害!奏是仄么举寺无suang~~~~”
“呵呵呵,”黄兴运和蔼地笑着点头。
“……”宋文渊觉得自己普通话可能也不太好了。
孔信一把薅住他的领子,将这个满场子撒欢的拉普拉多薅回身边,从他口袋摸出房卡,打开门,粗鲁地塞进房间里,“吃兴奋剂了你?滚回房间给我冷静下来!”说完砰的一声关了房门。
“银家冷静不下来……”康天真乐颠颠地一步三扭,走出玄关,突然就傻了。
——只见偌大的房间里三男两女正在大跳脱衣舞,火辣的身材在低劣霓虹灯下分外肉欲。
“……”康天真只用了半秒钟就冷静下来了。
半裸的舞者们一个*的wave,荡开中间的通道,露出斜躺在奢华大床上啃着煎饼果子的男人。
康天真嚎叫着一个箭步扑上去,“啊啊啊啊王三笑!!!”
第10章:暗访小山村
王三笑穿着酒店的浴袍,喝着康天真的茗茶,吃着自带的煎饼果子,见状跳下床,热情地一把搂住康天真,在他脸颊mua~mua~留下两个油乎乎的香吻,勾起他的下巴打量片刻,满意地点头,“小脸儿越发滋润了,不错不错。”
“卧槽,你恶不恶心啊?亲我一脸油!”康天真亲热完,一脚将他踹开,一脸嫌弃地倚着墙壁,“你跑我房间来看脱衣舞?有病吧你!”
王三笑乐呵呵地勾着他的肩膀,指着面前还在卖力舞着的几个美女,“知道你迷恋蒋璧影,叔叔我精挑细选了几位舞林高手,跨越千山万水来为你一解相思的哀愁。”
“什么玩意儿?”
“你看,”王三笑春情亢奋地介绍着,“这位妹妹的腿,再看看这位姐姐的胸,啧啧,哪个不比蒋璧影火辣?”
“……”
王三笑接着拉过一个男舞者,下流地抚摸着他的肌肉,大力推荐,“为了防止你突然变成基佬,我还特意准备了俩英姿勃~发的帅哥,个个器大活儿好,特别是这个弟弟,别看年纪小,硬起来足足有20cm……”
“你真是够了!”康天真觉得连自己这么不靠谱的人都忍受不了他了。
被逼着将舞林高手们全部遣散,王三笑伤心地坐在床上,闷头将煎饼果子里的油条抽出来吃。
他比康天真大两岁,十岁上过继到了如今的父亲名下,养父一生未娶,有着古玩行第一掮客之称,是出了名的心黑手辣脸皮厚,眼力、魄力无不出众,在古玩行里纵横几十年,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
第一次遇见康天真的时候还是养父刚过继自己,举办了盛大的改口仪式,宴上那熊孩子寒冬腊月天里咬着个碎冰冰,一本正经地告诉自己“你突破不了基因障碍的,认命吧,凡人,因为你已经十岁,早没有童子功惹!”
当时自己就想抽他,但是王氏家训:君子动口不动手,坑死一切能坑之人。于是从此之后的康天真就被坑惨了。
小时候充其量不过被骗点压岁钱,长大了,特别是情窦初开之后,但凡是托王三笑送出去的告白礼物,绝没有一件能讨姑娘们欢心的。
这直接导致了康天真咬着金汤匙满世界地得瑟了二十二年,愣是没能把初夜送出去,别说初夜了,初吻、初恋都他娘的还在!
此时此刻,康天真看着对面盘腿坐在自己床上吃油条的青年,龇牙咧嘴,“你怎么进我房间的?谁给你房卡?”
“房卡?”王三笑不屑地嗤了一声,“房卡是什么,好吃吗?告诉你,全世界没有我进不去的房间,全看我愿不愿意。”
这话虽然嚣张,但去掉50%的水分,应该还是有一定说服力的,康天真没再纠结这个话题,“话说你千山万水地跑来就是为了在我房间跳个脱衣舞?”
“呵呵,我有病?”
“谁说不是呢,”康天真撇嘴。
王三笑从宽大的浴袍里摸出一个厚实的大信封甩在床头柜,“昨晚你大伯找我爸查了点儿事,这是结果。”
“卧槽,太逆天了吧,”康天真拿出信封里的材料,飞快地扫一眼,对他膜拜了,不仅膜拜王家信息网的效率,更是对他往浴袍里塞信封的奇葩行为有了发自内心的膜拜。
王三笑双手夹出里面四张照片,解释道,“按照你昨晚发过来的路线图,我查了一下,发现这个差点让你丢掉小命的岔路口可以通往四个村子,其他三个没什么特点,”他丢掉其中三张,拿起那张山清水秀的小山村对康天真道,“这里,出过一个名人,明朝道士陶仲文。”
“一个道士?”
“不要小看道士,特别是深得皇帝宠信的道士,”王三笑微眯着眼睛,一脸憧憬,“那可是权倾朝野的大国师,不但授礼部尚书,还以道士之身兼少师、少傅、少保,三位一体,可谓真·牛逼·无双。”
康天真接过那张照片,皱眉看着,“那这样看,鸡霸德大半夜跑去小村庄,居心不良啊,不行,我要去看看。”
“那我来安排。”
王三笑效率惊人,十分钟后就带着康天真和宋文渊上了他的加长林肯,康天真摸着车座,“你这也是租的?”
“什么租的,”王三笑手里剥着开心果,鄙视,“连夜八百里加急空运来的!”
“你太劳民伤财了。”
“我这不叫劳民伤财,这叫给伟大的劳动人民创造更多就业机会,”王三笑满脸自豪地朗声道,“国家应该感谢我,多来几个我这样舍己为人的土豪,将大幅度降低社会上的就业压力。”
康天真嗤笑,“看样子国家还得感谢你是吧。”
“哎,一般般,”王三笑谦逊地说,“为人民服务嘛。”
宋文渊神情淡淡地看他们两人耍嘴皮子,一路从市区耍到山村,车子拐进村落里,拐弯处是一幢建造中的三层小楼,楼房已经基本盖好,正在刷墙。
然后车子没停,路过小楼开向了前方,王三笑从车窗往外瞥了一眼,“记住这个位置。”
康天真:“干啥?”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王三笑往嘴里丢了一个开心果,咬得咔嚓直响。
加长林肯开进一个窄巷子中,旁边小别墅黑漆铆钉的大门打开,一个人快步迎上来打开车门,“王少。”
王三笑懒洋洋地下车,走进院落,“怎么样?”
“那家宅基地原来的主人姓李,叫李二铁,半年前为给儿子筹钱在市区买房,10万块钱卖了自家宅基地,买主是外地人,买来就把老房子拆了,盖上楼房,还利用自家院子办了个颗粒豆网场,加工一些洋垃圾,和村里开网场的其他人没什么分别。”
“生意怎么样?”宋文渊问。
那个人一笑,“真是一句话问到点子上,这两个月网场收益不行,全村所有人家都停工了,只有这家子还在加班加点地工作。”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跟着走进楼内,这个村子挺富裕,家家户户都是二三层小楼,四个人走到三楼的阳台上,从这里可以远远看到那个正在建造中的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