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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界+番外篇——by画风酸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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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湛的酒量在尚可之数,可今日白天本就饮了几口,晚上这时又混着喝的这个,半是高兴,半是内疚,还掺着几分苦涩——他明明是最想要保护云融的人,最想要要小融好的人,最后竟然……让别人怀着这样的恶意来揣测小融。

的的确确,他对着小融是有这样的绮思,可那发乎心、止乎礼。在这活过的二十多年中,他从未恋慕过什么人,从未对什么人动过心,虽说受过多少年的礼法训导,可他还是不觉得爱上一名男子有什么不对。

或者说,恋慕上云融这位少年,他觉得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云融那么好,好到让他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纪湛怎么忍心呢,怎么忍心让自己的这段情扰了云融的人生。他从来都是视世人的评论看法如无物,从来以为口诛笔伐都无法动摇他的一丝一毫,可现在呢,他怎么忍心让心爱的小融承受世人的诽谤。

“小融,小融。”纪湛喃喃念着,将一壶酒倒空,又从桌边提了一壶来。

“大哥,”云融不知纪湛这是怎么了,放下酒杯劝着,“莫要再喝了,饮多了伤身的。”

“没事,没事。”纪湛攥住云融拂过来的袖子,隐隐约约嗅闻着了云融身上带着的味道,是皂豆的味道,小筑后门有一颗皂荚树,小融每次沐浴都爱自己打两颗皂豆下来。“小融,小融,大哥没喝多。”

云融酒量不太好,却也不迷糊。“醉了的人可都说自己没喝多,大哥莫要和我犟了,话都说不清楚了,你还没醉啊。”云融面上带笑,颊边飞霞,让纪湛一下子看呆了去,顺着袖子握住了云融的手。

云融的手不大,白嫩嫩的,却因为多年伺候师长,把执画笔,指节处带着一层茧子。纪湛的手也是如此的,这时却好似从未见过一般,将他的手爱物一样团在手心里把玩着,似乎每一个指节,每一道手纹,每一片指甲都是什么需要探寻一生的秘密,值得他细细品读。

“小融,到你双十加冠之时,大哥给你取个字好不好?”纪湛觉得自己眼眶都有些儿湿润了,明明想着要放手的,却越发舍不得松开手心里的温暖。

“……大哥不是跟我说过么,如果我到了二十岁,这个字,就让大哥来取。”云融面上的微笑先是凝固了一下,接着扬起一个更大的笑花。

“大哥啊,都已经把这个字给小融早就想好了。”纪湛得意洋洋抿着嘴,像是小时候写的大字第一次被先生狠狠夸奖了一番。

“波涛汹涌的?”云融有些吃力的将纪湛托起来,跌跌撞撞的将醉的快不成样子的纪湛扶到床上,替他除了鞋袜,拧了帕子给他擦脸。

温水擦到脸上唤醒了纪湛的一丝清明,迷离着眼,看着云融给他擦脚,他缩了一下,换来了云融不满的一个瞪视。

怎么办,感觉根本放不了手。

“你大哥我身上的水都快把自己给淹了,给小融你起字可不能这样糊弄。”纪湛乖乖的云融收拾完自己,缩着脚扯开了自己的外衣,跟个小孩似的拍拍自己床边的空地儿,示意云融过来。

你就是个混蛋,管不住自己。纪湛狠狠唾弃。

云融看着纪大哥,不知道怎么心里扑通扑通乱蹦,挠挠自己额角。这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看到大哥这幅模样……便手脚都不知道哪里放了。

“那些湖啊海的就不要了,怪没意思的。就叫煦之吧。‘煦煦然君子’那个煦。融者,煦然也。你跟着我……有大哥护着你,你这一辈子一定是如火焰般光亮和暖,再无半分寒凉的。”

“等到小融二十岁,大哥再给你刻一个章子,就刻‘云煦之’,云煦之……云煦之……”纪湛嘴里翻来覆去就是这几个字,不知在什么时候抱住云融的腰,头蹭了蹭,迷糊了过去。

“还没用青盐漱口,大哥先别……睡。”云融回过头看着已经沉沉睡去的纪湛,眼色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云融似是无可奈何的唉叹了一声,伸手去拆开纪湛发上的玉冠,小心翼翼生怕扯痛了大哥的头皮,扰了大哥的睡梦。

拆下玉冠,手指穿过纪湛的黑发,感受着丝绸一样的触感。就在云融准备起身去睡的时候,模模糊糊听到纪湛在说什么。

“大哥,是想吐么?”寻思着大哥是不是酒气上来了,云融连忙回身去寻木盆。

“小融,小融……”感觉云融要走,睡梦中的纪湛慌了,“别走,别走了。我不说,我不说,你别走就行了。”

“什么啊。”云融回头看着纪湛,看的好笑。“大哥有什么事说就是了,我就在这里,又不会走。”

“别走,小融,大哥……大哥心悦小融,大哥想和小融一辈子一起……”纪湛说着说着,竟笑了起来,翻了个身,随即又是沉睡。

却不知此时云融已是惊涛骇浪。

惊骇的并不是纪湛属意他这件事……而是,其实,他心中对同他最好的纪大哥……也是同样心思。

云融手快脚快将纪湛收拾好,让他安稳睡着之后,坐在书房桌边的一盏油灯旁,看着晕晕的火光,思绪一时飘散到不知哪里去了。

现在想想,纪湛的心思真的是再明晰不过了。全心全意的关照,无处不在的关心,为了自己的名誉受损义愤填膺,甚至,今晚在睡梦之中吐露的真情——看情况,大哥这是,不准备让他知道了。

云融抿抿嘴。

而他自己呢,每每当大哥与自己亲近便会心中鼓动;大哥亲昵的唤自己“小融”,就如同自己的名字一样,有一角融化掉了;大哥为他挡雨,为他磨墨,还有今晚大哥的心声吐露……云融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块糖,再靠近烛火一点点儿,就要变成一堆绵软。

对于心动的对象是个男人这种在世人眼中有些惊世骇俗的事实,云融并无抗拒,这来源于他第一个世界的师父的人生。

他的师父,爱上的,就是一名男子。而且,一爱,就是一辈子。

他的师父是当世丹青圣手,世人无不以得到他师父的一幅画为荣。而盛传,这位丹青圣手多怪癖,性格古怪,独来独往,不好相处。

而世人同时也知道,他的师父有一名刎颈之交的挚友,正是当年将他带回京城的将军。

在他第一次见过师父的时候,将军和师父已经相识了好多个年头了。将军一脸络腮胡,大字都不识一斗,一身痞气。而师父说一句风华绝代也不为过,不知多少怀春少女,甚至是男人把他当做梦中情人,系了一身芳心。

可这样全然相反的两个人相处的竟出乎意料的愉快,将军推崇师父的一身风华,而师父却偏偏欣赏这种男儿的热血之气。据有次将军到师父的府宅做客时说,师父从将军还是个青涩少年的时候就与他认识了,这么多年了,他师父还真是驻颜有术,一点都没有变化,容颜依旧,气度依旧。

将军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十二分的感慨。

而他师父在听这话的时候,心里,恐怕是浮上了千万分的苦涩吧。

师父恋慕将军,这是云融成为师父正式弟子两年后他才知道的事了,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将军出征,师父亲自将将军送出城门。当他立在师父的一侧,看师父狠狠咬着他自己的下唇——他从未看过师父如此失态的模样。

这是第一次。

再一次,便是八个月后将军得胜归来之时。师父那一天实在是欣喜的无以言表,不仅免了他第二百零五次的临摹,而且特意将自己在桃花树下埋了十五年的桃花酒挖了出来,给将军庆功。

直到他听闻,将军收复的部族族长之女,对将军一见钟情,请降时向陛下请求联姻于将军的消息。

第二次,云融害怕的躲在门后,看着师父在屋内将精心准备好的菜肴统统掀倒在地,将准备好的桃花酒一口一口灌到口中,然后狠狠掼到地上,碎瓷飞溅。

划破了师父的脸,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不过这件事很快雨过天晴,将军言辞强烈的拒绝了陛下的赐婚,并且言明心中已有衷情之人,只想与对方相守到老。陛下同意了。

将军在下朝之后连自己的府邸都没有回,径直来了师父这里,他的想法昭然若揭。云融觉得,师父终于能够得偿所愿了吧,他衷心这么期待着。

可出乎他的,也是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将军失魂落魄的回了府邸,萎靡不振了一段时日。

云融不理解,云融很困惑。为什么呢,师父明明是如此的心悦将军,为何还要如此的伤将军的心?

将军萎靡了整整三个月,便重新振作起来,天天到师父这里报道,粘起师父来简直不像是个年近不惑的当朝大将军,反而像是名稚童。

可将军,他是朝廷的将军啊。在将军刚刚过了四十整寿之后,他再一次出征了。

出征之前,将军提着一坛子酒来找师父,他告诉师父说:不管你愿不愿意,我要跟你过一辈子,你一定得等我。

师父没说什么,没答应也没拒绝。只不过,在将军出征后的每一个月圆之夜,师父都会将自己关在房中作画,云融从未见过这些画的真面目。

直到那一天,传来将军在沙场上被流矢射中,不治身亡的消息。

云融宁愿师父像当年那样发一场火,摔些东西,也比这样漠然好上太多。

师父简直成了一具能说会动的傀儡,只是日日清减。都说白发愁中生,但他的头上,还是未有一根白发。

得胜还朝的大军带回了将军的骨灰,他们说,将军弥留之际下令,将他的尸身焚化成灰,给师父带回来。他说,他受伤的样子太难看,不欲让师父对他留下此等印象;他还说,就这么一个小坛子,不占地方的,师父若也有终老之日,但求,死能同寝。

师父接到将军的骨灰之后,未曾流泪,世人都道:这位丹青圣手风华绝代,却冷心薄情。

而转过几日,却传出师父殉情于将军,葬身火海的说法。

师父的确是死了,将这“画界”的神通传给云融之后,便释然一般,抱着将军的骨灰沉沉睡去,再没有醒来。

云融在师父睡去之前问过他,为何没有接受将军如此炙热的情谊。

师父答道:你可知,这画界的能力也是有代价的,身负此等神通之人,不老不死,只能徒然往返于各个全然陌生的世界,无尽的流浪,重复着伤心。而我倾慕将军,又怎能让他与我这永远等不到未来的、不老不死的妖物在一起。

他接着又说:可这事是我想左了。时至今日,我才得知,这不知穿越了多少个世界,我才能遇到这样一个人,这本容不得我再想其他了。小融,你不要怨师父将此等诅咒一般的能力加之于你,师父现在已经别无他法,也别无他求了。

小融,你要记得,若是碰上了这样的一个人,就不要再想其他了。

然后,云融在师父的要求下,画了一幅画,开始了自己的流浪之旅,至今,已有了近十个年头了。

他一直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青涩、活泼,永不老去。

他等不到二十岁的那一天了。

他总算是有了和师父当年一样的两难。

一豆灯火啪的一声,拉回了云融悠远的思绪。半开的门送来夏季夜间少有的凌冽的风,看着窗外不知何时黑云滚滚的天幕,云融不禁感叹了一句万事无常。

一道闪电歘的劈下,瞬时,暴雨倾盆。

云融看了看在床上睡得并不如何安稳的纪湛,眼角露出一丝暖意,和坚定。

******

云融不知道的是,在他走了之后,师父先是烧掉了云融的画,再一把火烧掉了他的画庐。怀中抱着两物,一个是将军的骨灰坛,而另一个,是一幅画。

画中,是师父梦想中的景致。他仰躺在一条乌篷小船上,棹歌飘飘渺渺,船的另一头,有个人在撑着长槁——那是他漫长到令人厌恶的一生中唯一爱过的人。

第六章:情定

纪湛是嗅闻着雨后湿润清冽的水汽味道醒过来的,撑着手从床榻上狼狈的坐起身来。“唔”的哀鸣一声,皱着眉头又仰躺在床上。

头痛欲裂,纪湛揉捏着自己的额角,心中的悔意一阵阵翻涌而上,几乎要将他淹没。不仅仅是宿醉带来这种想要以头抢地的痛苦,更多的是,他还记得昨晚他迷迷糊糊中,心中深藏的另外一个狂徒对着他的小融吐露的那些话:

大哥心悦小融,大哥想和小融一辈子一起……他没有脸再去见小融了,有没有什么法子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天底下,他认识的人中,好像,只有小融是身负此等能力的奇人。

不会的吧,小融一向和软,怎么会如此狠心呢?肯定不会的。

纪湛按着跳动的慌乱的心脏,一边胡乱套上衣服,笈拉着鞋子,将长发乱七八糟的往耳后一顺,跳下床向外大步流星走去。

“小融,小融,你在哪里?”边走,边四处环顾,“别吓大哥了,快点出来。”

他推开卧房的门,跌跌撞撞的穿过空无一人的书房,再四顾没有一丝人气的正堂……他不在这里,他的小融不在这里。

或者,已经离开了他,离开了这个世界,去到永不可及的彼方。

纪湛失魂落魄的坐在正堂外的青石台阶上,昨夜好像是下过雨,青苔都是湿漉漉的。他的中衣湿了个透,他也全不在意。

还有什么好在意的,还有什么、还有谁能让他在意?

而现在,他还在意的起么,小融,还愿意让他在意么?

纪湛颓然的捂住双眼,不愿再想下去。直到……

“大哥,你作何坐在此处,快起来吧,地上凉得很呢。”云融看着一瞬间露出不可思议神色的纪湛,疑惑的皱起眉头。“我起得早了些,看家中也无甚米粮,便出去买了些回来。”

而纪湛,眼睫一抖,差点落下泪来。

“我,差点以为你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去到我所不能触碰的其他天地去了。”压着嗓子,掩盖自己随时就会哭出来的事实,纪湛扶着云融的手站了起来“……小融,你……听到了吧。”

“嘻,大哥说什么呢。”云融一手挽着纪湛,一手将装着早点的食盒放到正堂的圆桌上,“我听到什么了啊?”

他其实是知道的,纪湛心中十万分确定。昨晚,云融是听到了他那些孟浪的,不自量力的话的,而现下他这般装傻,果然是……不行吗?

可他,还是想要个结果。

“昨晚,大哥说过的,小融也应该听到了。大哥……”纪湛一咬牙一闭眼,破釜沉舟,“大哥,大哥心悦小融,大哥想和小融携手白头。大哥……大哥自知卑劣,还……还是个男子,配不上小融这般人才品貌……”越说,越觉得自己是如此自私,也是如此愚蠢。

可,还是,还是忍不住期待一个几乎是不能实现的结果。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我哪有这样好……”云融怔怔的看着纪湛通红的脸,看着他几乎要哭出来的眼,“要说到好,大哥才真是好呀,我再没碰见大哥一般对我这样好的人了。从初初见到大哥开始,大哥便如此对我了。

大哥,你说,你对我好……是,因为什么呀?”

“自然,是因为,”纪湛喉结上下耸动,“小融值得这份好。”

“第一次见面就知道我值得?”云融伸手握住纪湛的指尖,描画这他指甲上月牙型的边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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