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果子不经意间注意到的那个小细节的话。
虽然没有实物，但是两位演员的表演丝毫不妨碍他们想象这个场景。
有一张虚拟的桌子就摆在祝决和蓝容清的中间，这张桌子上还放着一个盆子，那可能是一个水果盘，盆子里放着一个削的非常完美的水果，一切都很正常，除了——除了，这个盆子，放得离祝决远了很多……
这个距离出人意料地扎眼。
不仅只有果子，从其他几个人的表情来看，就算是李萌——他可能没注意到，但也下意识地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明明两个人对视的画面，可以摄入最美最萌最戳心肝的对视画面了。
到底是哪里微妙呢？
只有那个水果盘的位置吗？
为什么他们会注意到那个水果盘？
四人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高度集中了起来，没一会就发现了端倪。
是祝决的眼神。
他的一双眼睛看来柔若春水，可是视线挪动的速度却耐人寻味。
他盯了那个虚拟果盘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蓝容清。
他的视线就像一个隐隐的指向，无形之间抓住了观众的眼球，即使他们没发现，可他们的潜意识已经暗暗敲响了警钟——不对劲，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祝决与蓝容清对视了一会，明明一方温和一方恬静，在观众们的眼里，却生生看出了一丝互相对峙、争锋相对的感觉。
两人之间的张力简直浓烈到了无需剪辑、也无需后期渲染的地步，如同冰破凌空，针悬一线，只差一丝尘埃摇摇坠下——
门无声地打开了。
祝决和蓝容清两人都难以抑制地颤抖了一下，就像是电流通过，两人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个明显的波动。
观众们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无形之间，整个气场的重点也转移了。
站在门口的向华茂似乎就是在等这一刻，他拿下了自己斜盖在眼睛上方的帽子，冲着门内的两人，挑起一边嘴角，露出了一个危险至极的笑容。
“早上好？”
一直到三个人重新站成一派的时候，四位观众也都没有反应过来。
李萌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了丝毫没有做作成分的夸张表情：“天哪！你们演的真好！我觉得到时候放这段的时候很有必要给我一个特写镜头，我绝对眼睛眨都没眨一下！”
三个人纷纷抱以礼貌的微笑。
李萌也觉得正常，毕竟，这样的称赞说不定在他们的职业生涯中一点都不起眼，他是见过一些人对演员的夸奖程度的，简直恨不得引经据典口绽莲花，比起来，他还真的挺淳朴。
他扭头看向三位编剧，笑道：“不过我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三位编剧的意见呢？”
依然是随园打头：“我的意见跟你一样，这段表演非常精彩，比我们能预计到的最好情况还要更好，”他对果子调侃道：“看起来，这档节目不用立刻腰斩了。”
经过这么一会，李萌也找回了自己综艺的节奏，他接道：“按照正常的节目流程，这个时候，我是应该让三位编剧大手对你们进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赞美的，但是，从前面，你们就应该看得出来，我们这不是一个正常节目哒~”
三位演员，十分有默契地呵呵了一声。
李萌视若无睹，特别兴高采烈地说：“我们略过当众表扬这个环节，直接进入互相评选单元，当然，在这个评选单元，我们会进行分别、单独、背后采访，到时候大家可以互相说出当着面没法说的话哦，反正对方是不知道哒。”
难道节目就不播出了吗？！
当然是不可能的——有正常智商的人都知道。
不过即使如此，三位编剧在事后采访中，表露出的态度却都是出自真心的。
“说句老实话，你们节目组给的题目是挺难的。”随园说的很中肯：“我们都看过原影片，其实原影片从台词上来说，是最简单的，只有两句话，两只手就可以数清字数，背景、动作也没有难的地方，最难的地方就在于无法用直观的操作表现出来的那种氛围。”
“这个影片我看得很亲切，毕竟跟我擅长的有些类似。”果子依然笑不露齿：“说句老实话，想要演好这么短的片段，又能充分表达出那种感觉来，一个人的努力和表现是没有用的，三个人中只要有一个人是短板，这出戏就完了，”
风味也难得多话了一次，作为经常跟着自己的老搭档跑片场，手上在写的这个剧本是随写随拍随播类型的剧作家，风味看的角度除了单纯的演技以外，还有别的东西：“三个人的表演并不是断裂的，互相有联系，整个节奏也是向前推进的，并没有原地纠结的感觉，从初次仓促合作的结果来看，三个人都能看出他们的功底很扎实，他们对剧情节奏的掌握都很纯熟，从这点来看，三个演员表现都很好。”
李萌居然也厚颜无耻地作为被采访者博了一回镜头：“其实我不是专业人士啊，我只能看得出好看和不好看，好看那是绝对的，不过我也挺惊讶的，他们居然走的是这个风格，除了祝决和蓝容清互相反串了一下性别，别的变化说大吧也挺大，说小吧也对，半个小时就能商量出这个结果来——说明我设的难题还不够大啊~”
幸亏这段话不会给祝决三位看到，要不然又得呵呵了。
“看起来效果还ok。”坐在他们的休息室里，蓝容清如释重负地道，就连向华茂，也露出了一个很明显的放心了的表情。
其实说起来，向华茂的心理压力更大，他其实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拍戏了，在一年就有数不清的电影和电视剧上映的这个圈子里，他暌别摄像机一年，就犹如暌别了十年，暌别了三年，就好像暌别了一个世纪。他来这个节目，身上多少背着背水一战的压力，如果一开局就表现地不好——他甚至不敢去想这个结果。
“都是祝决的功劳。”向华茂难得主动夸奖了后辈一次，在他们还在患得患失左右为难的时候，是祝决一锤定音定下的这个方案。
既有脱离原着，又遵循原着。
三个人的性格跟原影片里的都不一样，但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却还是差不多的，就算角色地位上有所改动，但弥漫在三个人中针尖对麦芒的立场却没有变化。
又有延续，又有突破，现在看来，倒是最完美的一个抉择了。
向华茂用欣赏的眼光看着祝决，他对祝决了解不深，但就从这短短的几个小时来看，他的经纪人跟他说的那四个字“可造之材”，似乎显得苍白了一些。
更别说蓝容清，明明她是所有人中跟祝决相处最多，也该是了解最深的人，可此时此刻，祝决看起来却十分陌生。
这才多长时间，居然就成长成了这样吗？
除了震惊，蓝容清似乎已经没有别的形容词了。
第81章
夜晚城市特有的绚丽光影从窗外轻快掠过。
“所以呢？后来是怎么分配的？”一起坐在车后座的沈弋好奇地问道。
“我是风味，蓝容清是果子，向华茂是随园。”祝决答道。
沈弋想了想，对这个结果没觉得有什么意外的地方。
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再事必躬亲，对公司的掌控也早就没有细化到每一部作品、每一文件节目上，但不管是电影还是节目，大部分有人在的地方，对于一些事情的处理总是显得大同小异，几乎不会有特别出人意料的地方。
别看在节目开拍前，李萌说的多夸张，好像真的会发生三个人为了一个演员挣破头的情形，但真到了那个时候，或许会有一点争抢，但氛围绝对是幽默宽松的，最后肯定也是大家半推半就共同促成一个比较圆满的结局。
他们这个节目还算好的了，起码还有一定自由，业内不乏连每一句话都事先核对过的节目，起码他们是真的不知道每个环节会是什么难题，那段照样演一遍的环节，如果换任何一个稍微弱一点的演员，说不定就是当众出丑了。
更别说他们这个节目还看似聚集了可能是这个世界上自由度最高的两个职业。
演员自不必说，文字工作者大部分都有自己的任性
——当然，这是看起来。
在所有文字工作者中，编剧或许是能保有自己的棱角最小的类别之一，一些不出名的、刚入行的编剧甚至连自己的署名权都没有，即使是混的资历久了的编剧，也经常面临自己的作品在各方意见下被改的面目全非，导演的希望、制片人的倾向、大牌演员的霸道、投资商的暗示，所有的这些都可以摧毁一个编剧对于自己作品的坚持，即使已经闯出了自己的名号，除非编剧的名字已经大大凌驾在这些规则的上方，否则不是出于自己的本意来修改，依旧是难免的。
《摄影棚》请来的三位编剧虽然现在都有了说一不二的地步，但每一个都是从当初那种境况中混过来的，跟足以影响到项目运转的各方面和谐，有时候已经成了他们的本能。
这是幸运，也是不幸。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的人际情商都点的很高，不会真的把局面闹的不可开交，最后大家愉快地分配好了人选，不管是演员还是编剧，都十分满意。
果子和蓝容清都是女性，本身就有沟通的桥梁，蓝容清演技靠谱个人形象一向以冷静理智着称，属于果子偏爱的女性角色类型，而蓝容清出道以来各种类型的剧本都演过，唯独悬疑类还没碰过，两个算是一拍即合。
随园或许在每个领域都有比他强的人，但综合所有领域，没人比他更强，论风格多变，他是最有发言权的人，向茂华对他很满意，而向华茂虽然现在盘子已泄，但架子还在，更别说最关键的演戏才能也还在，随园对于这个决定，也很满意。
而祝决分配到风味更是正常，他的资历是三个人中最浅的，但从出道以来，他所饰演的所有角色就没有过阳光开朗的类型，风味擅长多线作战，笔下人物性格多层，两者相得益彰。
三位编剧都是to的当家编剧，沈弋稍微一想，就能想到这个结果是七位人精共同的决定。
“这段拍完，接下来你们什么时候拍下段？”沈弋问道。
祝决顺手理了理沈弋袖子上的褶皱，道：“接下来是编剧们写剧本了，这段时间节目组都会重点拍他们，可能会给我们拍点采访片段吧，但占不了多少时间，等他们剧本写完，然后拍我们双方磋商，大致确定下一个最终方案，然后就是组建团队的事了。”所以说节目组先把前面预拍了存着也是很正确的选择，毕竟准备阶段是最耗时也是最琐碎无聊的，在节目上映前就把准备阶段全部拍完，到时候剪辑起来也轻松。
而且因为这个安排，祝决在前期可以自由灵活的时间也多了很多，比如今天，他就可以花一整天来从容准备参加晚上沈戈的生日私宴，不需要在节目拍摄过程中焦灼地等待，然后慌里慌张地出席。
照样还是沈弋来接的人，他替祝决从三套服装中选了一套，等他换完了两人才一起下的楼坐车出发，此时离他们出发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沈家老宅已经近在咫尺了。
沈家世代都在这个城市居住，在整座城市保存历史风貌最好的一块区域里拥有一座占地颇广的宅邸。
车子被引导员引入车库，他们步行前往主宅。
明明各处都有人影走动，但越是往主宅走，四周就显得越发安静。
这幢建筑里好像暗藏了什么，不动声色地就将来访者的倨傲之气吞噬得一干二净，甚至连高扬的声调都丝毫没有放过。
它的存在感极强，专门为了这场生日私宴请来的专业人士设计打造的光之瀑布似乎也只能被它同化，而无法与之并驾齐驱。
祝决完全不能想象沈弋是在这样的建筑里长大的。
但沈戈，完全就是在这幢建筑里长大的模样。
两人在主宅大厅见到了主人沈戈。
沈戈比沈弋大了十几岁，面相上有些清瘦，显得眉眼越发锋锐，他跟沈弋长的很像，但谁也无法违心说沈弋就是缩小版沈戈的话。
因为两个人的气质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既然是私宴，应邀而来的宾客就不是很多，基本都是跟沈家私底下关系也很密切的人，大家彼此感情联系很深厚，也不讲要让主人来招待寒暄的那一套，大多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讲着趣味，时不时发出一阵轻快的笑声，就连看到了沈弋，也顶多就是说一声：“啊呀你回来了呀。”但也没几个人站起来相迎的。
沈弋倒是比在外面要表情生动了不少，拉着祝决就走向了自己的哥哥。
“这就是祝决。”
不知道是不是祝决的错觉，他总觉得到了沈戈面前，沈弋的语言能力好像又退化了一大截。
祝决扬起笑容，道：“沈董生日快乐。”
然后沈戈没回他。
就是盯着他看。
看了一会，又看了一会，又又看了一会。
祝决莫名觉得气氛诡异，可是用眼角一瞅站在他旁边的沈弋，对方却表现得很自然，好像这样子被他哥用可以跟x光媲美的视线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地扫射是很正常的事。
双方总有一个是不正常的——如果不是沈戈不正常，那就是他不正常？
直到祝决笑得都觉得自己嘴角开始僵硬了，沈戈才满意地收回视线，低垂着眼看起来十分漠然地说：“哦。那带他去到处玩玩吧。”
祝决连送出手中礼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带到了一旁的沙发区坐了下来。
环顾一下周围的其他人，大家似乎都彼此熟悉，没有一个落单的，显得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特别寂寥。
祝决想了想问：“你哥哥一向都是这样的吗？”他现在特别相信沈戈和沈弋是同一对父母生的，比他们长相上的相似还有说服力。
沈弋特别茫然地回问：“什么这样？”
祝决：“……唔，没什么。”
沈弋也不深究，问道：“你要去别的地方看看吗？我带你去。”
这回轮到祝决茫然了：“可是，晚上不是给你哥庆祝生日的吗？就这么直接走了？”
沈弋态度自然地说：“那个不着急，等会他们就要开始搓麻将了，等搓上几个小时才会想到这件事吧，你要搓麻将吗？”
祝决：“……不用。”不过，在主人生日宴会的时候，客人分堆配队搓麻将，这个真的属于正常画风吗？他低头看了下自己拎进来的礼物——在沈弋介绍的那家私人酒厂采购的一瓶酒，不由得问道：“那礼物什么时候送？”
沈弋想了想，道：“大概十二点前会聚在一起切个蛋糕吧，到时候一起送。”
……这个画风好像真的哪里不对劲啊，他是以为过来大家一起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一下，现在看看旁边，衣香鬓影倒是有的，大家穿着都很正式，不说男宾都是西装革履，女宾即使没有穿着拖地长礼服，但也穿着明显经过精心搭配的礼服。
然后，他就看到靠窗的那一堆站了起来，窗边毫无声息地已经摆开了一张麻将桌，那几个人石头剪刀布决定了上桌顺序之后，就坐下了。
就坐下了。
祝决觉得，自己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他上辈子是个深居简出的，就连他自己参演的庆功宴也很少出席，那些公司巨头业界帕梯他更是没参加过，但他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不止是新闻，就连身边相熟的人也不乏社交爱好者，看看他们的个人动态就能了解这些宴会的画风了。
就这么一会儿时间，已经又摆开两桌了，看起来严肃高冷的沈董、沈总裁、沈戈，面对这样无法形容的场面，却表现得丝毫没有异样，他甚至叫过管家给那群聚众搓麻的准备了些小点心，简直就是史上最体贴主人家，没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