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是我吵醒你了么。”我低声问他。他摇摇头。斜睨着那傀儡。声音清冷。
“你的傀儡术倒是十分高明。若不晓得这只是傀儡。本王还以为。她真真便是我的母亲。”阿九此话一出。叫我有些尴尬。
摸着鼻尖解释道：“这具傀儡。年纪和你差不多大。就是出生那天。我制作了她。”我又伸手摸着那傀儡的脸颊。继续道：“用的。是我的小指骨头。承了我些修为。阿九你年纪小。看不出来也正常。”
阿九勾唇轻笑。拍开酒坛封泥。靠在墙边。就着坛口饮酒。稍时。才道：“其实我也做过这样一具傀儡。希望她代替我的母亲。”
他说的。大概是他幻境里的那具傀儡。倒也做得不错。
“噢。本君待你不够好么。”我开始转移话题。其实是疑心自己从前待他不够好。没有能够弥补他缺失的母爱。
阿九勾唇轻笑。道：“从前你不是说要同我做兄弟么。这会儿子。你该不会是在郁结自己没有给我父爱母爱吧。”
此话一出。我立觉尴尬。他何时如此了解我了。当真是处得久了么。
摇首轻笑。向他投出无奈的目光。他亦回复我无奈的目光。
我想。我该要同他讲一讲。我同栖梧的故事。于是我将酒坛子放在窗沿上。一手将傀儡收入怀中。翻身下了窗沿。站在阿九面前。神色郑重。
“阿九。今日。我想同你讲一个故事。”我声音或许是迷离的。又或许是充满回忆的。我不知道具体的情绪。我只知道。我脑子里。全是几万年前的事情。
他露出些好奇神色。颔首道：“你且说来。本王认真听着。”
见他同意。我便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的母亲。你该知道。是这天地间第一只凤凰。参与了大大小小无数场神魔战役。本是该如我一般长存于世的。可”
我又再深吸了口气。继续道：“可是。你的母亲为了救我。将自己温养十几万年的凤凰蛋炼制成了丹药给我疗伤。再后来。又在自己重伤的情况下孕育了你。从那时候起。她的身子便一直不好。虚弱得紧。”
阿九插话道：“如此。本王还要感谢你。若不是你。本王还不能出世。”
第二十三章：堵心
阿九说这话。委实叫我堵心。若不是我。栖梧也不会去得这样容易。
我无奈摆摆手。继续陈述道：“她虽然重伤未愈。又很是体弱。可到底是神。也不会如此轻易便伤逝。”
“听说和魔族有关吧。”阿九低声问道。
我颔首。无奈道：“嗯。是和魔族脱不了关系。有一日。栖梧把凤凰蛋托付给了我。便说要下凡游玩。我觉得这凡间倒也安全。她去散散心也不错。可我错了。凡间最恐怖的。不是道士妖魔。而是人心。栖梧。爱上了人间的帝王。便同他成了亲。当我晓得晓得这个消息。当真是心痛莫名。这事情。本也不是甚大事。可偏偏那人间帝王是有个私心的。他想要长生不老。想要立地成神。于是魔族蛊惑了他。他联合魔族。残害你的母亲。”
到此。我说完了我的故事。阿九面露沉思神色。面色有些阴沉。良久后。却终于叹息道：“下回再遇上魔族。本王定然不会轻易放过。”
我晓得。他心里有恨。这个恨。从他的母亲开始。
“你不问问那个人间帝王的结果么。”我低眉。伸手拿过窗沿上的酒坛子。
“为何要问。”他抬首镇定看我。金红瞳满是我所不明了的情绪。
然而我终究决定告诉他。
“那个人间。被你的母亲亲手烧死了。”
“噢。倒是便宜他了。”这是阿九给我回答。当年他的母亲怕他记恨凡人。如今。其实阿九也并不记恨凡人。如此。也好。
我重又将酒坛子放下。伸手拉过阿九。拥他入怀。
“从今日起。本君来守护你。”这是承诺。也是我该做的。这一夜。阿九在我怀中睡得安稳。难得梦中带笑。叫我心生安慰。却又好似回到从前。他还是雏鸟的那些年。
翌日清晨。他在我怀中醒来。睁开一双金里带红的眼。仰首将我吻住。冰色的唇。却是温热的。不似从前有些凉意。
一吻罢。我低首问他：“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他金红瞳一转。将我推开。翻身下床。红袍一闪。他已衣衫工整背对着我。
“尚可。”只两个字的回答。叫我无可奈何。只能摇摇头。叹息一声。慢条斯理开始穿衣裳。
本来也不需要吃早餐。可紫苏仍然为我们精心准备了不少。鹅儿卷。桂花糕。馅饼。皮蛋瘦肉粥我瞧着桌子上满满当当的早餐。叫我觉得生活还是很有意思的。可我想吃酸辣粉条刚这样想。一袭红袍便从外头飘了进来。着眼一瞧。阿九端了一只瓷碗小心翼翼走了进来。又小心翼翼将那瓷碗放在桌上。
“喏。看门虎送的。”他说得有些不经意。我却猜出他是特意去寻了白虎妖为了做这碗酸辣粉。我感激看着他。道：“知我者。凤王大人也。”
这话出来。便有人不满。白泽在一旁叫嚷着也要阿九端一碗酸辣粉给他。阿九被缠得无奈。便又出了门。稍时。端进来一碗浓油赤酱大块肉的酸辣粉。
白泽趾高气昂瞪我一眼。齐齐筷子便大口开吃。可下一瞬。猛烈的咳嗽声在响在了我耳边。早便晓得他不能吃辣。活该。我慢条斯理拿了双筷子。开始新的一天。
早餐过后。我们便同紫苏告别。要去寻找凝魄。这古镇范围极大。外围还有山川。也不能常住在紫苏院中。
白泽说凝魄就砸古镇范围里头。也却不晓得细致的位置。无奈。只能一寸寸翻了。我不信。我将这古镇翻个底朝天。还翻不出一颗凝魄来。
小狸寻过的那条黑水河是不用去了。瞧着也没有。于是我们沿着黑水河往下。大自然真真是鬼斧神工。分明是一条河。怎的这下游就清澈见底。若说是上游清澈我也认了。可这是下游啊。黑水河浑浊黝黑的水。到了半途。突然便清澈得连水底的小鱼小虾都看得见。
如此我只能疑心是那蛟龙毁了上游清澈的河水。白泽解释说。是因为河中有藻类植物在半途。将黑水净化干净了。
我嗤之以鼻。并不以为然。
小狸因为已经能够化出人形。便也随我们前来了。其实她若不来。也不会安心。留在紫苏那里。也不知会惹出什么事情。
也许是因为白泽帮助她融合炼化那些灵气。小狸十分亲近白泽。笑容甜美。唤白泽“白哥哥”。
这个称呼真真叫我觉得恶心。还白哥哥。多眼怪差不多。阿九在我身旁。见我面色不善。便晓得我为此生气。附在我耳边低语道：“莫不是连这也要生气。”
我皱眉道：“只是气小狸认不得多眼怪的真面目。死多眼怪。出生以来就跟老子不对盘。”这只多眼怪。是神魔大战后天地灵气演化的。老子还提酒庆贺终于又有新的神兽出生。没曾想。该死的多眼怪。见面就咬老子一口。跟老子上辈子有仇。不对。我也没有上辈子啊。
“此话怎讲。”阿九轻笑道。看来他还不晓得我同白泽的事情。今次有必要同他讲一讲了。
于是我拉着阿九快步向前走着。瞧着走远了。才低语道：“阿九。咳。今次我便同你说说这该死的多眼怪。”
其实。这个故事是这样的
当年我正与栖梧在山上对饮。忽觉东边灵光大振。似有宝物出世。再仔细一推算。是神兽死亡过多。天地间又新演化出来的神兽。
神兽天生便能化出人形。于是我同栖梧商议着提酒去庆贺。路途上遇上了许多道贺的神仙。欢欢喜喜到了那山头上。见是一白毛小兽。小兽体生多目。十分怪异。可到底是神兽。我抱了酒过去。想要凑近瞧瞧他化出人形是个什么模样。
哪里晓得。到了近前。四周的大大小小的神仙都眼巴巴瞅着。那白毛小兽却扑上来咬我一口。我措防不及。被咬得惊叫。只听到哄堂大笑之声。这辈子。也就被嘲笑过那么一次。
那白毛小兽夺过我落下我酒坛子。在一片白光之中。化出个银发少年。光着臀。银眸闪烁着无辜的光芒。叫我不忍下手报仇。
因着我当时辈分最高。这白毛小兽便由我接回琮凌殿顾看。哪里晓得。这家伙天生就跟我不对盘。处处跟我作对。剪了仙女给我织的衣裳。毁了我种的花草。顺便掐死了我池子里的鱼。还将我的炼丹房给毁了。就是那时候起。我再也没有炼丹。
这日子久了。我便也忍不住捉住他就打。打的次数多了。慢慢就打不着了。这天地演化的神兽修行起来。真真是快。不久便能在我手中逃脱了。后头他又搬了地方。
又遇上阿九出世。栖梧仙去。事情一大堆。忙得不可开交。他倒是好。因着栖梧常常给他带好吃的。便总也钻来栖梧山。带坏阿九。又因为阿九的事情。我俩更是结仇无数。
我气愤讲完这些事情。转眼看阿九的表情。阿九唇角勾着一抹微笑。摇首道：“你说的这些。白泽同我讲过。不过。那是另外一个版本。”
“什么版本。”我诧异于白泽同阿九的无话不说。更诧异于这个不同的版本。莫不是将本君是往坏里说了。
阿九自怀中摸出一把五彩羽毛扇。风华万千扇了几扇。沉吟片刻才悠悠开口道：“听说他出生。你刚见着他。便朝他笑得恶心。还想摸他。他报复你。便咬了你。”
“这这这什么叫笑得恶心。”我皱眉。回想自己当时的表情。我记得我笑得十分和善来着。
“还听说。你不给他饭吃。不给他衣穿。他便在你琮凌殿大闹。吃了你的鱼。剪了衣裳给自己做衣裳。”阿九此话一出。我立时愤怒。
老子啥时候虐待儿童了。我琮凌殿好吃好喝给他伺候着。他不喜欢。怪老子。
“胡说。”我继续皱眉。
白泽到底在阿九面前说了多少诋毁我的话。本君的老脸啊。我气得不能自已。转过身去便朝白泽走去。
他正同小狸聊得热火朝天。我怒喝道：“多眼怪。你给本君过来。”我叫他过来私谈。是不想破坏本君在小狸心目中的形象。
哪里晓得。白泽未动。倒是小狸先说话了。
“哥哥。哥哥你好凶。白哥哥说得不错。你果然是。果然是爱欺负小孩。你从前还动手打白哥哥。”小狸此话一出。我连解释都不好解释了。感情这只多眼怪就是四处散布谣言的主儿么。
本君何时打过他。顶多就是他掐死我的鱼。剪了我的衣裳。毁了我的丹房的时候。我拎着他扔出琮凌殿罢了。
“这个不是小狸。哥哥我我是。哎解释不清楚。”我有苦难言。说之不出。只能怒目瞪着轻摇折扇。笑得恶心的白泽道：“你这死多眼怪。以为本君答应阿九不同你打架便没法子治你了么。你等着。”
白泽是我的后辈。份位又在我之后。我完全有资格判他个罔上之罪。可这个事情。若是我来办。怕是不好。得交给月沉来办。月沉有资格动他。又不是得罪阿九。让他处置白泽。再合适不过。
第二十四章：朴实
治多眼怪的事情。既然已经有了着落。那么便先往后推一推。先行解决了朔月的事情。我再回九天之上。寻得月沉。把这事儿跟他这么一说一想到此处。我便忍不住偷笑。眼角余光瞥见小狸惊悚的目光。吓着人家小姑娘了。我赶忙收回了笑容。见阿九停在前头等我。又赶忙追了上去。
“这处并无灵气外溢。说明凝魄并不在此处。我也感知不到它的存在。”白泽在我后面直摇头。说是并无凝魄踪迹。
凝魄遍寻不到。如何是好。这黑水河都变得清透了。可这凝魄的踪迹。却还清透。我正踌躇间。白泽低声同我们密语道：“有人在接近我们。”
我一皱眉。将感知放出去。果然有一团黑压压的事物跟在我们后头。魔族么。我冷声一笑。伸手拉住阿九。道：“是魔族宵小。”
阿九眼神清冷。颔首示意自己晓得。
那跟在我们身后的魔族。当真是个不长眼睛的。这天上地下。四海八荒。跟着谁不好。偏偏要跟着我们。一个帝君。一个凤王。加上一个神尊。他惹得起哪个。
可也就我们心性好。让他跟着。本君倒也想瞧瞧他想作甚。这事情。难得我们几人达成共识。只是白泽说。那魔族是空天霜派来的。似乎也想要夺取凝魄。
“想要凝魄。也不看看我们是谁。若是她自己来。说不定还有些看头。”我冷哼一声。对着白泽道。
白泽却自命风流般扇着扇子。若有所思道：“大抵是那空天霜觉得。越是宵小。越不会被我们注意。”
呵。当真好想法。派这种我一根头发丝就能杀死的小虾米来空天霜这是魔障了么。到底是年纪不大。想法和她老爹也不搭调。
若是换了空衾。怕是会等我们寻到凝魄。然后直接杀过来。即便是抢不到凝魄。声势也必然浩大。
这个空天霜。倒是个爱耍心计又很谨慎的。叫我揣测不透。同她打交道。当真有些难。还是她老爹好。上来就直接动手打。从来不跟本君啰嗦。
当年空天霜还是个小女娃的时候就能勉强和栖梧打成平手。可见她天资过人。这些年的修行过来。她应该更加厉害了才对。否则。也不会如此轻易便统管魔族。
魔族那些刺头儿。可不是好招惹的。断然不会轻易让旁人上位。这空天霜是空衾之女。自小便在战场上。能够服众。她做魔君。再合适不过。只是我实在想不出。她放走我的傀儡想要做甚。代替她管理魔族么。当真笑话。
“继续顺着河走吧。”白泽摇摇头。提议道。他既然说走。那也没办法了。继续找呗。一寸寸查探。希望能够查到厉害的人物或者是灵气四溢的地方。
那样还有机会寻到凝魄。可我始终觉着白泽对我有所隐瞒。凝魄是他的伴生之物。他如何会不晓得在何处。又如何会被轻易偷了。能够从他手中偷到东西的。必然不是一般的妖怪。又或者。那根本就是白泽的熟人。
他这样呆着我们一直往山里走。是想去寻凝魄。还是想避免我们寻到凝魄。我依稀记得那凝魄是一颗通体透润的珠子。泛银光的。是随白泽出世伴生的神物。
“白泽。这条的尽头是何处。”我停下脚步。沉声问道。
白泽回转过身子来。银眸一转。道：“这条河的尽头。就是凝魄的所在之处。”
“你先前不是说不能确定凝魄的所在地么。现下。又怎的说是在河流的尽头。”我皱眉疑惑道。
他却冷哼一声。摇着纸扇。继续往前走了。也不给我个回答。
这时候。小狸凑到我跟前。同我低语道：“哥哥。你不晓得。白哥哥一早便说了凝魄的所在地。唯独没有同你讲。”此话一出。我只觉得气愤不已。真想一手捏死他。以平我心中愤慨。
小狸兀自跟着阿九继续往前头走。我却实在气不过。阿九在。又不能对那只多眼怪动手。沉神间。后头那魔族小辈又紧紧跟了上来。得。本君的出气筒来了。我轻哼一声。同阿九道：“阿九。我去去就来。你们先走着。”
阿九转首看我一眼。勾唇一笑。笑得风华万千。颔首道：“好。下手记得不要留情。”阿九果真对我十分了解。竟然猜到我要去捉弄那跟在我们后头的魔族。真真是叫人欣慰。
想到此处。我便觉得兴奋。扭身化作一黑衣魔族。再一拍手。身周的黑雾将我的身形掩盖。老子扮起魔族来。还是这样英俊潇洒。我就着河水。看着自己的倒影。同时等待着后头那跟屁虫。
稍时。一团黑灰色的雾气飘近。雾气中隐隐约约有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那便是空天霜派来跟踪我们的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