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时瘫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唇角溢出黑血。扮演受伤的模样。还真真是新鲜啊。
“你。你是何人。”那雾气近了。内里传来清朗的声音。我诧异于这声音的清朗。丝毫不似魔族人的嘶哑和粗嘎。
我猛地干咳几声。才道：“还不快来扶老子。老子奉魔君命令来跟踪前头那几个人。结果有个女的。就是那只狸猫。给了老子一掌。这会儿正难受呢。”
听闻我是魔君是派来的。又听我对他如此不恭敬。他便以为我是他的上司。礼貌恭谦起来。赶忙过来将我扶起。
“大人。小的知错。小的还以为你是这妖界的妖怪呢。那前头几个。都是厉害角色。不能靠近。魔君吩咐过的。”他清朗的声音还透着几分对我的担心。这叫我觉得怪异。
“是挺厉害的。”我附和道。能不厉害么。随手便能将他捏死。
他扶着我。我才在黑雾中看清这魔族的模样。很是清秀的少年郎。想必是第一次出来执行任务。
“大人。大人你可还能走。”他声音有些焦急。十分担心我的模样。
我眼珠子一转。道：“老子受伤有些重。怕是不能走了。不如你背着我。”有人背着。也是十分不错的。他听完我的话。猛地点点头。赞同道：“大人说得是。小人这就背着你走。”话毕。他便果真将我背起。又继续跟踪着前头的阿九。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老子回去一定跟魔君夸奖你。说你尊老爱幼。”我胡乱开始扯淡。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嘿嘿笑了几声。道：“小的叫阿丑。”阿丑。看着也不丑啊。长得还挺清秀的。怎的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阿丑是吧。你该不会是新出来执行任务的新兵蛋子吧。”我提出自己的疑惑。
“嘿嘿。大人猜得真准。我是村里头新进魔君护卫队的。这刚刚出来执行任务。”阿丑这样解释。我才明白。原来他这样轻易便暴露了行踪。又轻易被我骗到。是因为这个缘由。新兵蛋子不可靠啊。空天霜身边是没人了么。竟然派个小孩子来执行任务。还是跟踪天神一族的几个巨头。她是脑子抽了。还是真真无聊。这不是让这孩子来送死么。
我被他背在背上。觉得无聊。又有些口渴。便又道：“阿丑啊。你能不能弄些水果给老子吃。老子口渴了。”
阿丑将我放下。点头道：“大人您等等。小的马上就去为您寻水果。”说罢他的身形便隐匿在一片黑雾之中。消失不见。也不知是去了何处寻找水果。
反正我呢。就靠在河边大树旁。吹吹河风也不错。
稍时。他又回来了。手里捧着几个长得不成样子的苹果。放在我面前。伸手搔头。有些抱歉道：“大人对不起。小的无能。您且将就将就。我们跟踪神族要紧。”
得。他说这话。我还真只能将就了。于是我拿着那歪七扭八的苹果。皱着眉头咬了一口。哟。真酸。反正是吃不下去了。就让他继续背着走吧。
于是我们又启程了。前头是阿九几人的背影。后头是背着我艰难前行的魔族新兵蛋子。叫我有些哭笑不得。这辈子。还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
除了他身上的黑雾叫我觉得难受外。其他倒是还不错。
“阿丑啊。你晓得不。我们跟踪的那几个人里头。可有一个是四海八荒第一美人。先前我瞄了几眼。长得真好看。”我又开始扯。免得这一路无聊。
阿丑笑得朴实。清朗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大人。阿丑觉得魔君才是四海八荒第一美人。”
感情这小子还是个喜欢美人的。空天霜若是四海八荒第一美人。那我的审美观可真要改改了。
“小子。不会是喜欢魔君大人吧。”我找不到话说。便开始调侃他。谁晓得。他耳根子马上就红了。再往下。连脖子都红了一截。得。还真真被老子猜中了。
“大人莫瞎说。魔君美丽高贵。小的。小的怎么敢癞蛤蟆吃天鹅肉。”我听他话中的遗憾。便安慰道：“阿丑不要妄自菲薄。你勤加修炼。日后一定能被魔君注意道。指不定。魔君还真真就是你的新娘子呢。那时候。可不要忘记老子哦。”
我只听见他闷闷回答我一个字。
“嗯。”
第二十五章：熟人
我不晓得。我今天这番无心的话。会成为我日后重大的阻碍。更不晓得。今日这个被我调侃欺负的小小魔兵。日后竟然会叱咤风云。原因。竟然就是我勉励他勇敢追求。
他背着我一路跟踪着阿九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我一路上也为他扫除了不少阻碍。妖界里头。可不缺吃人的家伙。他倒是闷头闷脑的一路乱闯。得亏他运气好。否则遇上个吃肉的大家伙。这这会儿指不定已经是粪便了。
神思被我分出半数。化作人形。追上了阿九他们。阿九正与谈话。见着我回来。眉眼一挑。便问：“解决了。”
我摇摇头。道：“我真身还在他背上呢。”
“噢。”阿九轻笑一声。摇头不语。倒是白泽烦人得紧。摇着扇子同我讲：“帝君大人好兴致。竟然要人家一个小魔兵背着你走。你也不嫌臊得慌。”
我瞥他一眼。镇定道：“本君乐意。”
真身这头。阿丑一直没说话。只闷声默默跟着前头的人。倒是十分敬业。可他果真是新兵。还没有学到魔族那股子狠劲。
今日若是个旁的魔过来。就算是同伴快要死了。他也决计不会多看一眼。指不定还会补上一刀。吸收了对方的修为。
只是可惜了这阿丑。可惜他是个魔。
魔的身份。却生了良善的心肠。真真叫我觉得遗憾又气愤。魔族里头。没一个好东西。也就这阿丑。肯背着一个自己根本不知道来历。甚至不确定是不是魔族的我。这样的好苗子。我一想到有一日。会变得污浊不堪。便只觉得心痛莫名。
没有一开始就坏心眼的人。也没有一开始就坏心眼的魔。说是魔族。到底和凡人神仙差不多。只是他跟错了主人。空天霜一心想要为自己的父亲空衾报仇。想要吞并六界。当真是坏心眼得紧。
我根本不敢相信。若有一日。她真真成为六界之主。那当真是灾难。
如是想着。我不由趴在阿丑身上叹息了一声。阿丑赶忙关心道：“大人。大人您没事儿吧。”
我伸手示意将我放下来。半躺在地上。哀声道：“阿丑啊。老子就快要死了。熬不住了。你跟着前头那几个。可别轻易招惹。免得和老子一样。”
阿丑忙点点头。道：“阿丑知道了。你。你别死。”我摇摇头。只觉得这孩子朴实得连宽慰人的话都不会说。
“阿丑。老子告诉你。即便是做魔。也要有良知。要懂得知恩图报。懂得一心向善。魔族那套为恶的作法。你万万不能学。你喜欢魔君。就努力一点。魔君一定能够看上你的。想要。就要去争取。”我开始给这个孩子灌输良善的思想。希望这孩子能够保持现状的心态。
阿丑颔首。重重点头道：“阿丑会努力的。”
我满意点点头。做出咽气的模样。又使术法将身形隐藏。在他眼中。我便只是一个半途上遇着。帮助过的魔族同胞。
回到阿九那边。我便开始直叹气。
阿九皱着眉头问我缘由。我未来得及开口。便听白泽道：“阿九啊。你家帝君呢。跑去跟那魔族的小子套近乎。还让人家背了半截。完事儿还教育了人家一番。我说。该不是看上人长得俊了吧。”
挑拨是非的多眼怪。
“噢。果真是个俊秀少年郎么。”阿九勾唇一笑。金红瞳里头。酝酿着危险的气息。我连忙拉着他的手。解释道：“阿九莫要生气。本君心里头可就只你一个。我是看那魔族少年心性不错。就提点了几句。也没忍心动手杀他。”
当真叫人百般无奈。身边跟着只麻烦的多眼怪。事情总不会往好的地方走。他恨不能让阿九立马将我忘记了。于是我疑心一件事。他该不会是真的爱上阿九了吧。若非如此。他费尽心机对阿九好。又费尽心机诋毁本君。欺压本君。
越想越觉着不对劲。他当年为了帮阿九。还同阿九拜堂来着。那时候。我看着。那双眼睛里头。满满当当的情意啊。感情他早就看上了阿九。难为我从前还觉着他喜欢栖梧不对。我喜欢栖梧的时候。他也喜欢。我喜欢阿九了。他也跟着喜欢。
这是成心找茬么。一回天宫。立马让月沉办了他。免得放着头疼。少见一天是一天。这家伙天生就是来气本君的。
“如此说来。果真是俊了。先前你不是说不爱男人么。如今看来。你就是个好男色的主儿。哼。”阿九甩开我的手。冷哼一声。便往前头去了。留我在后头百口莫辩。只能眼巴巴瞅着他的背影发呆。
白泽走过我身旁时。冷不丁一句：“虚妄帝君。想不到。有一日你会被阿九管得严实。呵”说罢大笑而去。
只余小狸在我身边。沉默不语。还是小狸猫对我好。哎我刚如此感叹一番。小狸便扭过头来嚅嗫道：“哥哥哥。原来你一直好这口。”说罢便也追上了白泽。甩给我一个背影。
原来小狸已经被白泽这只死多眼怪给收买了还我可爱的小狸猫如今想想。还是只有镇命那只胖狐狸对本君好。从来不跟本君计较。皮毛顺滑。又很可爱。时不时还能逗本君开心。
哎
本君这是得罪谁了我
后头那阿丑还一个劲跟着。哎。得想办法甩掉他。免得误事儿。总也不能让他带回消息给空天霜不是。
于是在我的作用下。阿丑就这样被甩开了。我这一生遇上的人和事很多。叫我觉得遗憾的。只阿丑一个。
倘若此次能够灭了魔族。便让阿丑统管魔族。以他的性子。魔族定能向善。再不做那些杀人夺舍。取血炼魂的勾当。
只是遗憾。要灭魔族。还早得很。空天霜太难对付。明明是个小姑娘。心计却比他父亲空衾还要重上几分。委实叫我头疼。
当年空衾身死。留下一点灵魂印记。时间长了。难保不会出大事儿。我必须尽快解决魔族的事情。一方面是为栖梧报仇。一方面是肃清魔族反派势力。两全其美。这事情。决计不能马虎河流的尽头。没曾想是一座山谷。那波涛汹涌的河流全全进入了山谷底下。只余得少许。灌溉着满山谷的花这片花海。当真是极美。满山满谷。花开空谷。却不是兰花。而是该养在盆子里的牡丹。还是极品绿牡丹。
谷中妖气弥漫。却隐隐有股子熟悉的味道。我与阿九对视一眼。心中了然。住在此地的。怕还是熟人。
这世界真小。走哪儿都能遇到。
踏进这花海。鼻间全是花香。隐隐有些摄人心魄。多亏我们这行人修为高深。否则。怕是还没有进去。就被引入了别的空间。不能自拔。
小狸因着修为不高。便化作原身伏在白泽肩头。眼睛半眯着。看样子有些发晕。我走过去拍拍她的脑袋。渡给她些灵气。抵御着谷中迷阵。
进入花海中央。才看见山谷之中有一竹楼。竹楼之上。一架古琴赫然在案上。一粉衣女子正十指抚琴。我却听不见琴音是心曲是弹给有心之人的曲子在打眼一瞧。那粉衣女子身边。还有一人。生得富贵端庄。着一件华丽裙袍。挽着粉衣女子的臂弯。
我几乎就要叫出她们的名字
牡丹。白茸
没曾想。会有再见一日。只是物是人非。如今我不再是小道士。她们也不再是情仇爱恨难全。看这模样。她们幸福得很。
阿九在我身侧。轻声问我：“你可能听见琴音。”我摇首。示意我并不能听见忽见他神色黯淡。似心中有郁结。然而我顾不得这样多。
大步上前。穿透花海。朗声喊出她们的名字
“牡丹。白茸。”
那弹琴之人并不为所动。只专心弹琴。十指在古琴之上吗。翻飞得美丽。那听琴之人亦不为所动。只牢牢挽着旁侧之人的手臂。笑得恬静。
白泽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旁。道：“她们听不见你。也看不见你。”此话一出。我立觉诧异。如何会看不见。
再仔细一瞧。花海之中。竹楼四周。有结界隔绝外面一切事物。若非我们都是修为高深的。怕也看不见这座竹楼。
看来牡丹白茸在这座与世隔绝的竹楼之中。生活得很好。很幸福。如此。我也安心不少。当年我与阿九参合了这事情。我生怕这两姐妹出事情。总算是有个不错的结局。只是遗憾。北岸朔月一死一伤。
这世上。什么不是变化。只有变化是不会变化的。牡丹便是白茸的命中变化。再如何变。都是原来的模样。
“可要进去。”阿九靠在我旁边。轻声问道。从前他做了一回恶人。假意烧死了牡丹。这会儿子进去。见了这两姐妹。还不晓得如何解释呢。若是白茸见着仇人。见着要烧死自己心爱之人的恶人。怕是不会给我们好脸色看。白泽曾说凝魄在河流的尽头。估摸着也和这两姐妹有关。这谷中的结界。不是她们的能力能够凝结而出的。
第二十六章：花谷
观察这花谷中的地势及妖气灵气的复杂纠缠之后。我开口问白泽。道：“这谷中的结界。就是凝魄吧。”白泽兀自摇着折扇。笑得神秘。不肯多言。
我想我猜测是对的。可牡丹姐妹是如何得到这凝魄的。凝魄丢失了几万年。那时候。牡丹该还只是小妖。根本没有能力从白泽那里偷走凝魄。除非。这花谷。一直存在了数万年。牡丹她们只是恰巧住进来。
我思索之间。白泽竟然已划开结界。阿九轻声唤我。要我进去。于是百思不得其解之间。我踏进了结界之中。
与牡丹四目相对之时。牡丹眼中的惊恐在我眼里不断放大白茸皱着眉头从琴案前立起。居高临下冷眼看着我们。粉色唇轻启。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要伤我姐姐的仇人。”说话间。牡丹拉着白茸的衣袖。目光有些恳求的神色。怕被揭穿么。揭穿当年那一切。都是阿九和牡丹的谋划阿九勾唇轻笑。朝着牡丹清冷道：“牡丹。今日莫不是与本王为敌。”那白茸皱着眉头。张嘴欲言。却终没有说话。只起身在白茸身边耳语一番。而后。白茸脸色大变。携家姐牡丹飞身下了竹楼。跪在阿九面前。
恭敬道：“小妖见过凤王大人。”
我好奇牡丹同白茸说了些甚。可也无从得知。只见着白泽笑得高深莫测。我低声问他缘由。他却只斜睨我一眼。并不回答。我讨了个没趣。只得转首继续看着牡丹。
牡丹也正看着我。而我。注意的。是她额间的绿牡丹。竟然是花开的姿态。从前。是半开的。花开极盛。必会衰败。她竟然早已是强弩之末如回光返照般。她的姿容比从前更甚。美得更加雍容华贵。可我晓得。她身受重伤。就快要枯败了。瞧这模样。白茸似乎并不晓得。
我疑心是当年阿九那一把火烧得太重。暗自观察。却发觉。牡丹是灵魂源气在不断枯竭我抬首望着半空几乎透明的结界。只觉得这事情与凝魄有关。
凝魄之中。似乎蕴了一魂一魄隐隐有熟悉的味道。却发觉那是牡丹的一魂一魄。疑惑间。阿九已让白茸牡丹起身。
白茸邀我们进入竹楼。泡了花茶侍奉在侧。或许是从阿九那里晓得了我和白泽的身份。白茸与牡丹便又跪在了我们面前。
“小妖见过帝君。见过神尊。”
我含笑道：“牡丹。我们本就认识。你便当我还是当年的小道士就成。帝君这个身份。委实叫我头疼了些。”
牡丹闻言。起身坐在一侧。白茸亦起身。为牡丹添茶。
“你们如今过得可好。”阿九饮了口花茶。开始问牡丹的近况。或许他也看出了牡丹是回光返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