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只觉着她还是小孩子心性。便同她道：“本君送你这场造化。是要你成仙成神。你且去历百世劫难。百世劫难回来。便可与镇命重见。彼时。长生不老。还能像从前一样术法在身。”
听完我的话。她眼睛闪闪发亮。问道：“是怎么样的劫难。”
“说不得。”我轻语道。她却突然显出颓败模样道：“我知道。天机不可泄露嘛。总之。帝君谢谢你送我这场造化。我还真真是舍不得镇命。他这样可爱。惹人疼爱。”
我颔首不说话。她却继续道：“帝君大人。您能答应我一个小小请求么。”
“说。”我皱眉道。
她踌躇半晌。才同我道：“照顾好镇命。好么。他这样喜欢你。”
“不是喜欢。就要在一起的。你年纪也还小。懂不得这些。”我摇头道。可我终究轻笑出声。颔首答应道：“这事儿。本君答应你了。只是。本君可不回去娶他。”这是我的底线。
她略略一怔。却还是开心道：“好。那说定了哦。要是我百世历劫回来。镇命过得不好。我可是要来寻帝君大人的哦。”
我轻笑颔首道：“好。”
第三十九章：托付
照顾好镇命。是我应该做的。可凡事有个限度。成婚。便是一个限度。
我正要送她去冥界转世。远处却有一团银色的事物飞去。看见他。我便觉着头疼。于是同面前的异世女子道：“走吧。本君送你去轮回台。”
“咦。有人来了。”她也看见了那团逼近的银光。我脑门一黑。便道：“那个是神尊白泽。一只该死的多眼怪。”
“多眼怪。”她疑惑不解时。白泽已到近前。我皱眉看他道：“怎的哪里都有你。真多事。”
我抱怨之时。却发觉面前为魂魄状态的女子。眼睛盯着那多眼怪。闪闪发亮。脑子里忽然冒出一见钟情几个字。
我不晓得。这场遭遇。会衍生出另外一个故事。更不晓得。这个故事。会叫我动容。
白泽自顾自摇着纸折扇。笑道：“本尊乐意。”得。他乐意。可本君不愿见着他。于是便预备要走。
“这姑娘”白泽看着我面前的魂魄。笑得有些叫我恶心。
我斜眼瞥他道：“你会不晓得。”他“啪”一声收起折扇。笑道：“哦晓得。是前几年时空通道破碎潜入进来的异世姑娘吧。”
他果然晓得。却知而不报。这又多了一条罪名了。本君回去就同月沉商议商议惩罚他的事情。
我面前的女子。眼睛盯着白泽发亮。也不说话。我瞧着这模样。可就差流口水了。后世的姑娘。都这样奔放么。会看着男人不停流口水。我皱眉。开口道：“走吧。懒得和这只多眼怪瞎扯。”
我带着女子直直往幽冥界飞去。可她一路都红着脸。似有想问的话。我无奈。道：“想问便问吧。憋着可不好。”可我觉着我若回答。必会出事。于是叮嘱一旁的宿北道：“宿北。你解答她的问题。”
宿北颔首问道：“姑娘有事就问吧。”
“那个刚刚那个帅哥”她踌躇半晌。问出一句叫我摸不着头脑的话。
“帅哥。”宿北亦不解。这女子却摸着脑袋道：“就是美男的意思。”我颔首表示明白。可她是在问白泽么。他算是美男么。他连阿九一根毛都比之不上。就是一直丑陋恶心的多眼怪。
宿北干咳一声。回答道：“那个美男。是天族的神尊。也是妖族的老祖宗。日后你若能够历劫成仙。便能得见他了。不过他似乎喜欢男人。”
宿北说到此处。却不想。这女子眼中光芒更甚。我觉得脑仁一疼。便想起她用计谋要我同镇命成婚的事情。
她似乎是个支持断袖的。我皱眉看她。她却笑得开心。不自觉露出两排白牙。
“帝君我一定好好历劫好好修行。可又多了一些动力。”她笑得开心之时。我们已入了冥界。迎接我们的。是冥王。
我嘱托冥王务必照顾好这女子。便同这女子告别。临走时。她悄声同我道：“帝君。你是不是就是个断袖。”
我当时脑仁一疼。扶额哀叹道：“滚去轮回去。”说罢。一脚将她踹下轮回台。宿北惊讶于我的残暴。盯着我看了半晌。才道：“帝君好威风。我回去一定同其他神仙好好说道说道。”
这种事情。也能算得威风么。说道说道。是去八卦么。她是星稀做出来的。我本以为性格会像星稀一些。却完全不像。
“宿北。你也要去轮回。”斜睨着她。出声威胁道。她脖子一缩。便道：“帝君英明神武。是个深明大义的神仙。不会同小神多做计较不是。”
我摇摇头。叹息一声。便不再说话。出了冥界。宿北问我去何处。我告诉她。我想去涂山看看镇命。
于是我们便又往涂山赶。入得涂山。寻着镇命的气味找他。见着他时。他正跪在一座新坟之前。那坟墓之中。埋着他真正的母亲。我不知他的母亲因何而死。却晓得。他该要成长了。再不能是从前的胖狐狸。他该要一肩扛起整个涂山氏。万万不能叫涂山氏走了纯狐氏的老路。落得个几近灭族的下场。
涂山长老们。虽然都不是吃素的。可虎视眈眈的也不少。镇命还这样小。若是被拉下王位。可如何是好。若真到了那步。这四海八荒怕是再无他容身之地。
我要宿北先去寻月沉。我想一个人同镇命谈谈。于是宿北离开了。留我一个人站在镇命不远处。我轻步上前。蹲在他身旁。将他拉入我怀中。
“胖狐狸。对不起。”我轻轻按着他的脑袋。柔软的头发我在我手心叫我有些心疼。他埋首在我怀中。沉默不语。
我继续道：“胖狐狸我不能娶你。你知道的。”
他在我怀中闷声发出一个单音：“嗯。”他从未这样过。今日之事。到底也是我的错。可我又有无奈。
“我一定帮助你坐稳王位。日后。你可不能再小孩子心性。要治理好涂山氏。莫不能像从前一样。”我叮嘱道。
他仍旧只闷声发出一个单音。忽然。我胸口一疼。是镇命在咬我。我极力克制住体内的灵力。免得伤了他。他越咬越重。隔着衣裳。也几乎要将我胸口的肉咬下来。我便这样仍由他咬着。直到他抬起头来。满嘴是血。
我晓得。那是我的血。透过我的衣裳。留在他的唇中。
“若是还不满意。可以再咬一次。”我低声同他道。这话是真心。权当是我对不起他。这便该是我的报应。可我不曾想。下一瞬。我口中便有血腥之味。镇命昂头吻住我。本想反抗。可今日这个情况。要我如何反抗。于是我仍由他吻着。仍由他咬我的唇。
口中全是血腥味儿。还有镇命的香气。我牢牢将他抱在怀中。仍由他继续吻。这便该是最后一次了。
果真。他吻得累了。便不吻了。面无表情撤离。同我道：“从今以后。我再不会纠缠于你。生也好。死也好。镇命不会再见你。最后这个吻。权当是我讨回一点利息。你伤我这样深。”
我颔首。亦沉默。
他再朝面前的墓碑一拜。便起身。背对着我。缓步离开。他早早换了平日的白纱衣。那白纱在风中飘飞。与他白发缠绕。叫我分不清谁是谁。
我蹲在那墓碑前。良久。才起身。朝那墓碑自言自语道：“对不起了。日后定然照顾好镇命。”
说要照顾好。接下来的日子。却再没见着镇命。他几乎足不出户。
再见着阿九。是在出涂山的路上。那片桃花林中。他正与白泽并肩而行。笑得开心。他二人朝我走来。见着我。他便冷了一张脸。与白泽从我身旁。擦肩而过。
失去和得到都是劫难。叫我不能自控。我伤感于阿九对我的态度。亦伤感于自己的无能。阿九先前还说我是他的。现下却在我面前同白泽离开。
白泽。是特意来接他的么。他二人身影不见。宿北同月沉却来了。月沉看着我。叹息道：“日后。镇命便由我来照顾。”我颔首答应。他也确然适合照顾镇命。我问他可要一同回去。他只摇摇头回答道：“镇命这个状态。要我如何放心得下。我要留在这里。”
也好。月沉必定能够照顾好镇命。也能够帮助镇命坐稳王位。于是我便带着宿北离开了回天宫的路上。宿北问我。可曾对镇命动过真心。
我沉默不语。良久才同宿北道：“若有一个人。这样爱着你。你会动心么。”
宿北颔首回答道：“我会。”
“如此便是了。”我接过她的话头。如何不动心。他这样可爱。又这样叫人心疼傻乎乎又很喜欢我。
可动心同爱。终究是两回事儿。
“那么凤王大人呢。”她再问道。
阿九么。阿九是我心中的劫难。亦是我情中劫难。此生。恐怕都不能逃脱。他对我忽冷忽热。叫我难受不已。
可我能够如何。逼不得阿九。又打不得阿九。更不能伤了阿九。
真心这回事儿。比恨一个人还要来得困难。一旦动了真心。便再不能放弃。
“阿九是我此生劫难。”这是我给宿北的回答。话毕我便驱云加速。我现在只想要回琮凌殿好好睡上一觉。梦中虽有痛苦。却比现实更来得叫人容易接受。
宿北追上我。不再同我说话。
回到琮凌殿。我才想起一桩事情。我同月沉似乎换了地方住。我得去月沉的汉升殿才是。于是我又转身去汉升殿到了门口。便见着玉堂春一袭粉衣立在那里。朝我一拜。恭敬道：“帝君安好。”我颔首。并不说话。推门便进去了。
里头重楼同珙桐正在石桌上头磕瓜子。见着我来了。便急忙跪下问安。我无心顾及这些。只想要寻一软榻安心睡眠。
我想。至少睡上百年吧。有月沉在。魔族也不会出大乱子。黑蛟那头的事情。我也安置得妥当。如此。我便安心睡吧。
月沉的汉升殿。软榻着实软了些。睡着还挺不错。我躺上去。闭目沉神。想要快些睡觉。
第四十章：凡间
可如何能够睡得着。脑子里头。全是镇命同阿九的模样。
辗转难眠。又觉着月沉这汉升殿的床榻委实硬了些。于是掐诀变化出一绒被垫于身下。罢了。睡醒之后。还是回本君的琮凌殿来得好。
可终究没能睡着。将睡未睡之时。有人推门进来。着眼一瞧。却是阿九。他不是。不是同白泽一道去了么。怎的又来了我这里。还能寻到我在汉升殿。
“阿九。”我半撑起身子。轻声唤他。他却只轻声应我。而后将门关上。缓步朝我走来。我听见他唤我的名字。
“阿渊。”
我是有多久。没能够听到他这样叫我了。我心中有激动。却终于克制住。坐在榻边回答道：“嗯。你怎的有空来。”我其实是想问他。不是同白泽一起么。
“不欢迎本王么。”他站在我面前。一双金红瞳盯着我瞧。我还来不及解释。他便又同我道：“去人间走一遭如何。权当是散心。”
去人间么。也好如是想着。我便颔首答应道：“好。”
已快到了人间。我才觉着奇怪。阿九怎的忽然想起要带我去人间走一遭。
疑惑。便开口问了。他解释道：“去苏州走一遭。你不是苏平安么。”说话间。他侧目看我。眼神略有些我所明白的情绪。这样的情绪。叫我觉着。他爱着的。始终是苏平安。
苏家小弟现下也该在而立之年了。或许早早便成家立业了。见上一见也好。到底是我在凡间的亲人。
“苏家夫妇前几年便双双离世了。留下你弟弟一人支撑家业。”阿九又如是道。他倒是了解得挺清楚。
苏州城又繁盛不少。却还是当年的模样。充满人情味儿我与阿九对视一眼。便依着记忆朝苏府走去。临到门口。撞上一个十来岁的小童子。粉嘟嘟的。穿了绿色的绸缎衣裳。头发用布条扎着。生得有三分像我。又有三分像苏家小弟。
“哎哟。谁啊。”他双手抱着脑袋。埋怨道。我定睛一瞧。心中了然。这小家伙。该是苏家的小少爷。我那凡间弟弟的小公子。
于是我朝他笑道：“我来寻苏平安。”是了。我走之后。弟弟便有了一个我从前的名字。苏平安。
小家伙皱着鼻子。问道：“你找我爹作甚。我爹去谈生意了。”谈生意。也是苏家是以商业起家的。
此时。小家伙注意到了一旁的阿九。眼睛顿时发亮。脸颊微红道：“姐姐。你也是来寻我爹的么。”
姐姐。我哈哈大笑。稍时便见着阿九脸色阴沉。
“姐姐。”阿九冷声同那小家伙道。小家伙一愣。双目一转便含了泪水。小心翼翼道：“哥哥。”
阿九被认作女人。倒是头一遭。不过我瞧着小家伙满脸通红。这甚意思。
“你同哥哥讲。你爹娘呢。”阿九勾唇一笑。顿时便风华绝代。我也立时便见着小家伙红到了脖子。脑子里头。立时冒出一个可能性。莫不是。这小家伙看上阿九了。
我掩唇偷笑。只觉着阿九这般姿容。果真是招人喜欢。
小家伙挠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爹去谈生意。大娘在家里头绣手帕。娘去了胭脂铺。”
大娘二娘。我诧异盯着小家伙。这意思。我这弟弟。还享了齐人之福。这小家伙是妾室生的。
“噢。可否带哥哥去寻你的爹爹。”阿九弯下腰。与那小家伙对视着。那小家伙的脸几乎红透了。好似猴子臀部一般。
于是我干咳一声。那小家伙立时便含羞别过头去。轻声道：“嗯。”说话间。我注意到这小家伙的手。一直捏着自己的衣袖。
正预备要去寻小弟。小家伙却突然眼前一亮。伸手朝一个方向指去：“娘。是娘回来了。”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看见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子。身后跟着一个丫鬟模样的人。
二人弱柳扶风轻移莲步朝我们行过来。又急急忙忙抱着小家伙。伸手捂着他的嘴巴。急切道：“莫乱喊。被姐姐听到。又要生气了。”
小家伙眼神一黯。颔首不再说话。稍时又眼睛一亮道：“这个漂亮哥哥是来寻爹爹的。”是自动忽略了我么。我不也是来寻他爹爹的么。
那弱柳扶风的女子这才转过身来朝我们行了一礼。道：“夫君尚在外。还请二位去府中先喝一杯茶水。”
这女子。必是个温婉的。二十七八的年纪。大抵是十六七岁便嫁到了苏家作妾吧。似乎很害怕家中大房。本君倒是想要看看。这人间的女子是怎样的凶悍叫人害怕。
跟着这女子进得苏府。又在大堂坐下。那女子差丫鬟。说要去请大夫人。稍时。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便威风八面地来了。一来便坐于首位。皱眉看着我们。此时。小家伙同他的母亲已然离开。
“就是你们要找我家老爷。”她说话时。端着一杯茶。并不正眼看我们。这女人。狂妄得紧。于是。我也并不给好脸色给她看。讥讽道：“苏夫人好生威武。”
“啪。”是茶杯被重重放在桌子上的声音。哟。还生气了。
“何方宵小。竟然敢对本夫人如此说话。”她厉声喝道。先前听小家伙说这女人是在房中刺绣。我还以为是个大家闺秀出生的。却只是个没见识的悍妇么。
“苏平安怎会娶了你这样的女人。”我摇头。手中托着细瓷的茶杯子。茶叶在里头翻滚着。稍时又安静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