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牡丹花所装饰的那高台之上。空天霜勾唇轻笑。嘴唇张合。却无声。又分明在同我讲：“那张脸。还给你。”
我双目圆瞪。一时间无所适从。她果真是偷了栖梧的脸。现下却将这张脸活生生从自己脸上剐了下来。我并不明白她的用意。便也无话可说。阿九传音与我道：“她来作甚。”
我哪里晓得她来作甚。只能回复道：“并不晓得。大抵是魔君当得太久。便百无聊赖了。剐去那张脸。她还真适合当魔君。”
阿九沉默不语。此时。身旁的凡人王爷。却喃喃自语道：“真美”我一愣。看向他。发觉他正呆愣愣看着台上修罗面的空天霜。我再细看。发觉身周之人。皆是呆愣愣看着台上的那女子。
我再细看空天霜。其实并无变化。只是她使了障眼法。叫凡人见着的。是另外一张脸。我侧目看小弟。他正皱眉凝神看着台上的空天霜。似乎并未惊讶于那女人的事情。想来小弟有些许灵气。能够勉强不沦入凡人之品。逃脱了空天霜的障眼法。
四周之人。只得四人通透清明。一为阿九。二为小弟。再来便是我与空天霜。我与她对视之间。她黑纱飘飞。五官扭曲成团。而后变作五面。
是了。当初在魔界那器皿中见着她。她便是泡在红色液体之中的无面人。
所以。那些红色的。是血水
这女人。着实心狠手辣。
见四周之人呆愣。我便飞身上台。冷喝道：“魔界好兴致。竟然参加这苏州第一美人的选举。可惜。却生了一张修罗面。不。是根本没有脸。”
她手指绕上一缕发丝。没有五官的脸。我却分明觉得她在笑。
“帝君亦是好兴致。竟然带着凤王来这凡间消遣。”神魔两界的巨头。在这凡世之中的花会相遇。
本君却不能在这凡世之中动她。若是伤及无辜。倒是本君的不是。她果真好算计。我一甩袍袖。将手负在身后。周遭凡人便已被定住。只余得小弟与阿九在台下。
小弟见有异状。便惊呼一声：“大哥。”
我回首看他。镇定道：“莫急。是魔界的魔君。你且护卫好家眷。到时候若是打起来。也免得受伤。”
说罢挥手便布下结界来。阿九穿透结界。亦飞身上台。与我并肩。
本以为是要打起来的场面。却忽然急转直下。面前无面的魔君空天霜。轻笑道：“虚妄帝君莫要紧张。今日并非来打架的。只是来找个人。”
“找谁。”她会寻谁。堂堂魔君会需要亲自来凡间寻人么。她似乎伸手想要掩唇。却又发觉自己没有五官。便尴尬将手放下。而后道：“已然寻到了。便不打扰帝君大人了。”
说罢。她忽然飞窜下台。突破结界。掳走一人。消失不见。我震惊之间。发觉被掳走的。是那个凡人王爷。
她同那王爷有甚。莫非是想要借他来修炼邪术么。
我嘱托小弟一番。便带着阿九去追那空天霜。末了。却并未追上。
“她逃跑的功夫倒是好得很。”这是阿九的评价。
“阿九。本君是不是很无用。总也被人耍得团团转。”我无奈一声叹息。而后道。
可惜了那个林岚死倒不会死。因为命盘所定他注定不会这样早死。我只怕他被空天霜拿来作了甚恶事。
追寻不到。我们便原路返回。那选拔花魁之地正授予这一年的苏州第一美人一枚羊脂玉佩做为荣耀。
台上那获得羊脂玉佩的女子。并无甚好看。连阿九一根头发丝都比之不上。我心中觉得凡人的品味着实有些怪异。
台上司仪正宣布一些事情。又正说道：“今年苏州第一美人。便是我身旁这位王家小姐。大家可有甚异议。”众人皆摇头。并不说话。
我勾唇轻笑。朗声道：“若王家小姐也算是苏州第一美人。那么可真是叫人遗憾。”说罢。那司仪身旁之人脸色大变。娇喝道：“你这道士。休要胡言。本小姐不是苏州第一美人。那么该是谁。”
她既然问了。我便退开一步。将阿九身形露出。一手指着阿九。道：“你同我身旁之人相比。二人气貌。判若云泥。”
那女子狂妄将目光投向我旁侧。看见一张脸。顿时便脸色巨变。抚胸口。就要晕厥。彼时阿九一袭简单红衣。墨发及地。寻常的打扮。却不是寻常的气貌。周遭看热闹的。皆是惊呼。如此美人。
回到府中。阿九望着手里头那块羊脂玉佩。有些发愣。苏州第一美人的名头。无端端便落到了他手中。这块羊脂玉佩。自然也该属于他。是那女子。自行将玉佩交给他。并承认了他苏州第一美人的名头。还说甚。怕是公子能够称得上是天下第一美人。
小弟妾室一直在一旁笑得温和。说是苏州第一美人。头一遭成了个男人。
而我那小侄儿。更是欢腾。直夸阿九好看。也夸我干得好。我无奈。摇头轻笑道：“你这孩子。”
叹息归叹息。空天霜掳走那凡人王爷的事情还是要解决的。我与阿九还未来得及调查。王府便送来的请柬。
说是邀请我们去王府参加宴席。庆贺阿九得了第一美人的名头。林岚。竟然是还在王府之中么。空天霜甚意思。捉了他。却又放了他。又或者是。中间有阴谋。
不管是何种。我都决定要去一探。
宴席在三日之后。这三日之中。我观测王府方向。并无魔气盘绕。倒是有帝王紫云相护。如此。说明空天霜并不在王府。如此。我几乎都不晓得还有没有必要前去一看。
三日后。我与阿九并小弟。终于还是出发去了王府。
王府宴席。不过是一场虚伪无妄的聚会。我与阿九前去。受到了盛情款待。可这场宴会。真真是叫人觉得有看头。两团帝王之气盘绕。两条金龙在护。
“参见帝君。”那两条护龙化作人形在我身前跪下。我摆手。示意他们起身。再细细一瞧。虽两条都是五爪金龙。却有一条颜色略微黯淡。据他们所说。是皇位要更替了。
奇怪。先前林岚身周并无金龙相护。也并未有何预兆。虽晓得他会做帝王。却为何速度来得如此之快。先前还是蛟。三日便化作了金龙。
人世间的事态变化。真真叫人难以预测。若非晓得他接触了空天霜。我几乎要以为他命盘发生了变化。
那个现任皇帝。就坐在我旁侧。不知为何。分明是帝王。却无帝王的架子。也并不居于首位。倒是看着我另一边的阿九。笑得诡异。
瞧着他这意思。莫非又是个断袖的。当年我也曾接触过这一皇族。其变态产量叫人咋舌。我摇头轻叹。在桌子底下握紧阿九的手。
“阿九。你可还记得你当初转世遇见的那个皇帝。”我低声问他。他颔首。金红瞳略有闪烁。
“记得。”他这样回答。
“那是仙将沧鹤。你晓得吧。”我又如是问道。他再颔首。表示他晓得。我记得我罚沧鹤受雷刑。也不知死了没。
若是时间一到。他还未身死。我便去寻冥王。为他谋一个职位。
“这个。可是沧鹤的后代。”我轻语道。可阿九面色并无变化。反而十分平静。倒了一杯酒。推在我面前。
“莫要谈这些事情。”他如是道。
我伸手摸鼻子。嚅嗫道：“不谈就不谈。”这事情。真真叫人无奈可后来。沧鹤果真没死其实他的生死与我并无相关。我只是觉得。他爱阿九。做了那些事情。也无可厚非。怨不得他。倘若换做我。我或许会做得他更甚。
我正想得出神。旁侧的那皇帝已将酒杯推到阿九面前。
第四十五章：交互
酒杯越过我。直直到达面前。那皇帝轻笑道：“美酒配佳人。”闻得此言。阿九面色并无变化。只悄然将酒杯与他旁侧的王爷换了换。我注意到。那酒中有媚药。他竟然是想要动阿九么。当真好笑。
“公子。我敬你一杯。”那皇帝朝阿九举杯直接将本君无视了去。
阿九漠然。并不为所动。我暗中拉他衣袖。他才举杯轻轻抿了一口。彼时。我见着皇帝笑得猥琐他是认为自己下药得逞么。宴席举行到一半。皇帝忽然登上高台。说要将帝位让给自己的弟弟。彼时。我看见两条金龙。其中一条颜色暗淡。直至退化成蛟龙。如此。便完成了皇位更替。虽然没有仪式。可当皇帝一开口。这个仪式。便已在护龙之间完成。
皇帝话毕。便又笑得猥琐。一手指着阿九。道：“你。从今日起。便是我的。皇弟已将你送给我。”
却原来。是林岚以美人相交换。换得了这个帝位么。当真好笑。他以为阿九是物品么。即便是物品。却也不是他林岚的。
本就是荒唐的帝位转化。偏生并无一人反对。亦无一人赞同。帝位的转让的仪式。便如此被决定在七日之后。据闻是黄道吉日。这一番变化。叫人觉得好笑。更让人觉得诡异。空天霜果真还是插手了么。
她迷惑了皇帝。更迷惑了群臣。
“你是在说我。”阿九冷声道。话毕我便发觉他金红瞳有怒色。得。高台那白痴皇帝若是再说下去。怕是小命不保。
“美人。今夜。便来侍寝。”他说得张狂。想必是因为久居高位。想得到的。都能依靠权势得到。可偏生。这次他想要的。是阿九。
阿九。可不是寻常的美人。他可是凤王。
我本以为阿九会发怒。将这白痴皇帝讽刺一番。而后拂袖而去。然而他却忽然收敛了眼中的怒气。轻声道：“好啊。”
“噗”我将嘴里头还未来得及咽下的酒尽数给喷了出来。小弟亦惊讶。连忙扯着阿九的衣袖。意思是叫阿九莫要如此。
阿九忽然侧目看我。见我并无多余表情。亦未劝阻。便上了高台。携着那笑得恶心的白痴皇帝。转入后堂去了。
我摸着鼻子。安抚着惊慌的小弟。一身分为二。分身便跟着阿九同那白痴皇帝去了。
“美人。我用江山交换。将你从皇弟手中换来。我可是要好好爱你。”那白痴皇帝。对着阿九倒是十分温和。只是手一直不老实。不住想要拉阿九的手。
我跟在后头。看得有些不爽。却又想要看看阿九是不是另有打算。
行至房间。那皇帝已昏昏然。这时候。又有侍从扶着喝醉的林岚进来了。我一瞧那侍从。便觉得气息诡异。却是阿九的分身。他倒是聪明。如此。我们似乎便能够看一出大戏了。
反正。这两兄弟。都是断袖的。
昏昏沉沉的皇帝。对上同样昏昏沉沉的未来皇帝。生生叫我与阿九看了一场春宫。我看得有些激动。便想要拉过阿九来亲吻。谁晓得。阿九缓缓推开我。沉声道：“别闹。仔细看着。”
这意思。是要叫我继续看别人缠绵。自己在这里心发慌。眼发馋么。也罢。我继续看着榻上缠绵的二人。忽然便见着林岚的脸恍惚之间。好似失去了五官无面阿九冷笑道：“你那老情人。似乎下了重手啊。她竟然是想要这人间的权力么。”老情人。这甚意思。莫非是指我同假空天霜成婚之事么。又不是同一人。
“阿九。”我无奈喊他的名字。却忽然被亲吻。蜻蜓点水式的吻。同样叫人沉迷。我一手将他拉入我怀中。
吻得火热之时。我们已到了苏府房中。有时候。做神仙亦有做神仙的好处。就好比这种事情。这一夜。大约是我下凡间以来最为开心的一夜。因为缠绵之时。阿九吻在我耳侧。同我说爱我。
彼时我心神俱震。只将怀中之人抱紧。抵死缠绵。
小弟回来时。跑来敲门。大抵是担心。
彼时我同阿九正相拥。小弟这番作为。叫我无奈。开口想要说话。
阿九却吻上我耳垂。轻声同我道：“莫管。”阿九既然说不管。那么我便不管。门外小弟敲门见无人应答。便离开了。
我怀抱阿九。笑得痴狂。
“阿九。你是怕旁人打扰。”我低声问他。他却并不回答。只张嘴在我胸口啃咬。这番啃咬。叫我心慌慌于是抵死缠绵。
翌日清晨。小弟又跑来敲门。阿九在我怀中睡得安稳。我起身。揉着眼睛。开了门。小弟看见我。便怔愣住了。而后是羞怯。他也是三十来岁。不就看个男人身子么。害羞个什么劲儿。
稍时他终是平静。眼睛盯着一边。同我道：“大哥。王府中出事了。”
我颔首表示已经晓得了。于是“啪”一声将门关上。留小弟在外头怔愣。我继续揉着眼睛。感觉稍微清醒了一点。这才发觉。我除了没穿衣裳。这身上还全是阿九留下的痕迹。感情我家苏小弟是看着这个害羞了。我揉揉脑袋。去看榻上的阿九。他正用手撑着脑袋。一双金红瞳瞧着我下身看便也罢了。竟然还伸舌舔自己的嘴唇。真真叫我下体一凉。
“阿九。昨夜还没够么。”我摸着鼻子问道。说话时。捡了地上揉作一团的衣裳。简单穿上。
他轻笑不语。只一手指着我。而后道：“腿。”
腿怎的。我低头一瞧。发觉腿上污物。便觉着。该寻一处。同阿九来一场鸳鸯浴了。于是我手朝屋中空地一指。一硕大木桶已在屋中。氤氲着雾气。中有温水。可供沐浴。
我重又将衣裳退下。上前抱了阿九入木桶。自己也跨进去。这凡间的水。洗起来真真叫人不适。于是又赶忙换了天界上头的水。
沐浴完毕。更衣出了房门。遇见在外等候的小弟。小弟正焦急。见着我与阿九。赶忙跑来。同我道：“大哥。王府出事了。”
我一拍脑袋才想起。先前小弟也这样同我说来着。彼时我将醒未醒。没有过多理会。现下听着小弟说出事了。赶忙便拉着阿九瞬移至王府。见白绫将王府裹了个严严实实。有人死了我皱眉。发觉这死的。就是昨夜那个白痴皇帝。
又传言说。王爷白痴皇帝酒后苟合。醒来羞愤难当。便举剑将白痴皇帝杀死在榻上。我与阿九使了隐身术。入得后堂。便见一磕碜棺木在其中。白痴皇帝倒也也是个皇帝。怎的除了平日没有皇帝的派头。到了死。还只能躺在这薄棺之中。
我依稀记得。人间帝王无论身前如何。到死。也会按着帝王的身份。予以厚葬。
定身术在这种时候。十分好用。我定住了府中之人。将那棺木掀开。显露出来一具尸体。却。五官尽无。我仔细辨别。发觉是被偷了脸。再仔细瞧。这人分明不是皇帝而是林岚。意思就是。二人身份交互了。
真真搞不懂空天霜甚意思。莫非是觉得好玩么。
查探只得这一处不妥。我们便又回了苏府。正巧赶上午饭时间。小弟的大房亲手下厨。烧制了一桌子好菜。
她人品虽不如何。倒是有一双巧手。能够烧出这样美味的饭菜。据闻。还是女工好手。说到底。她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
我同阿九商议一番。决定。倘若她性子能够有所改变。便为她求来一子。免去她心中郁结。说到底。我欠苏家一个儿子。我当年没有能够尽孝道。都是小弟代替了我。我身为帝君。还凡人父母都不能妥善照顾。如今能做的。只有让苏家人过得好一些。
好在小侄儿聪慧。颇得其父之风。想来日后能够继承家业。至于小弟。这几年也变了许多。并不如当年那样高深莫测。时间和岁月。叫他变得谨慎。
小弟妾室。小心翼翼坐在旁侧。按理来说。平日她是没有资格上桌的。可今日特殊。因为我同阿九要随皇帝的棺椁前往京城。今日也算是家宴。
这才特意将小侄儿的母亲请了过来。小侄儿十分高兴。不停给自己的母亲夹菜。我看着也觉得甚欢心。于是伸手在桌下。拉了阿九的手。我希望有一日。我们能够过上这样平静的生活。
不用去管神魔之怨更不用去顾问六界之事。能够逍遥自在。才算得平静。
小弟一家人。虽然有嫌隙。却也过得平安和乐。倒也不妄自母亲将我从前的名字送给了他。苏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