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茕茕筠竹,一岁宦花——by而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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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刘公公也是有苦说不出,为难道:“徐公公,殿下正在歇息,何太医吩咐过旁人不能打扰。”

徐多彻底拉下脸,语气冰冷“你的意思是咱家是旁人?刘元,你好大的胆子。”

刘元扭捏一会儿,眼见实在瞒不住,只好揣着心惊胆战道:“徐公公,不是奴才不故意瞒着您,殿下吩咐过,谁都不见,特别是……徐公公您……”

徐多如雷轰顶:“殿下不见我?!”

刘元被徐多的语气一惊,抖着身子,一下跪在地上:“徐……徐公公饶命啊!”

徐多简直一下从火炉跌进冰窟,他忍了这么长时间,心一直悬在半空就为了来看小豆丁一眼,从没想过会被拒于门外。小太子待他不同,从来没有让他吃过闭门羹,他太过得意忘形,遗忘了小豆丁也是一位上位者。

徐多垂下双臂,右手的食盒显得格外沉重。

“你把这个给殿下,一定要在晚膳前让殿下吃了。”徐多把食盒交给刘元,顿了顿,又道,“殿下若是不听,你就是跪着求到天亮也要让殿下吃了。”

“徐公公,您别难为奴才了,奴才……”

徐多根本听不见刘元又说了些什么,整个人恍恍惚惚地走了回去。

不能光明正大地进太子宫并不代表徐多放弃了看望小太子,即使小太子不想见他,无论是出于怎样的原因,不亲眼见到小太子的伤势他是不会罢休的。

天色一深,他就像个贼一样潜入太子宫,蹑手蹑脚靠近小太子的床边。

月光透窗而入,徐多第一个看见的是被摆放在床头的小暖炉。徐多心尖一疼,越发无法接受被小太子拒绝在外的事实。

小豆丁平躺在床上,左眼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下半张脸被被褥压住,闷住的口鼻里发出小小的急促的呼吸声。徐多连忙俯身上前,一点一点小心地把被子往下拉,露出一个通气的口子。

一把被子扯开,小豆丁的面容顿时清晰起来。不知是因为夜色还是正伤着的缘故,小太子的脸色惨白惨白的,嘴唇紧抿着,整张脸看起来似乎马上就要可怜地皱起。这样痛苦的小表情徐多甚至在遇刺那天都没从他脸上看到过。方才拉被子时不经意碰到小太子的下颌,徐多感到手上微微的湿意,仔细一瞧,才发现小豆丁从额头至脖颈全被覆盖上一层薄薄的虚汗。

徐多心里“咯噔”一声,这不会是发了噩梦吧,他放心不下,管不上暴露身份,正要出去寻人,小太子忽然猛地蹬了一下腿,把被子踢出半截身体。徐多来不及回神,就见小太子突然翻身而起,黑而深的大眼睛在暗色中倏地睁开,当即把徐多吓了个哆嗦。

“啊!”徐多小小惊呼一声,立即反应过来,跪在榻前,“殿下……”

“徐多?”

听见熟悉的声音,徐多脑中飞快窜过千千万万个理由,最终统统卡在了喉咙,心里的苦意翻腾几下,再开口时嘴中已溢满了酸涩。他感觉眼眶又有点发热,连忙把头埋得地更深,恨不得低进地砖里,坦言道:“殿下……奴才想您……奴才想见一下您……”

小太子怔怔地呆坐半晌,目光直直地放在徐多头顶,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这是那个对他很好很爱哭的徐多,不是梦中那个充满杀意又面露温柔的人。

小太子抬起手抹了抹汗,坐在床边:“徐多,你怎么来了?”

徐多先是看见两条小短腿,然后视线顺着往上,见小豆丁的眼神已然不那么悚然,道:“殿下,奴才放心不下您……”

小太子望着他,双手轻微抬了抬,徐多顿时会意,连忙把床头地小暖炉捧下来,稳稳当当地放进小太子手里。小太子渐渐感受到暖意,表情也不似之前的冷清。

“徐多,你不要跪着了。”

徐多一喜,想是小豆丁对自己果然还有感情,刚刚立起身子就听小太子又道:“本宫说过不见你,你怎么又来了?”

“殿下?!”

徐多第一次如此无措,他已经失去干爹了,绝不能忍受失去小豆丁的痛苦。他急迫地想说服小太子,却发觉只有在小豆丁面前他的巧舌如簧全变成了词穷。

“殿下,是不是奴才做错了什么?奴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殿下好,奴才让殿下受了伤,都是奴才的错……都是奴才,殿下才会受伤……”

小太子也没想到徐多这么惊慌,他看着夜色下徐多那张平淡无奇的面容,把小暖炉使劲往怀里搂了搂,悄悄向后挪了一小下。

徐多脸上血色尽褪。

“徐多,你杀了好多人。”小太子黑沉的瞳孔望着他,低声道。

徐多一愣。

“你全身都是血,脸上也是……”

徐多明白过来,必定是那日自己的狂态十足恐怖,令小太子太过难忘了:“这是殿下发的梦?”

小太子点了点脑袋。

一旦想清楚是梦,徐多胆子也大了起来,他一心只想杀了伤害小豆丁的人,绝不可能对着小豆丁发狂。

徐多弯下|身子,半蹲在小太子面前,凑近他,也不管小太子听不听得懂,柔声哄道:“殿下,梦里那个不是奴才,现在跟殿下说话的这个才是真正的徐多。殿下那时想要保护奴才,奴才很感动。但是殿下以后千万别这样做了,奴才见不得殿下受一点伤,殿下一日不康复,奴才心里就一日不得安宁。”

小太子一眼不眨、认真地注视着说话的徐多。

小太子每次这样沉默地望着他,都会令他有一种被专注地凝视着的感觉。小豆丁的眼珠黑而大,一旦静止对视,便会产生“他眼里只有我”的错觉。

徐多心里起了一小圈涟漪,又偷偷挨近了几分,见小太子没有再次回避,微微一笑,抬起双臂虚放在小豆丁后背,缓缓地把小太子往怀里搂,待真正抱住了,才难受地说道:“殿下以后可不可以不要远着奴才?奴才若是做错了什么,殿下罚奴才便是了,奴才绝不会有一句怨言。”

“徐多,本宫害怕你。”

徐多心里又痛又悔:“没关系,奴才会一直对殿下好的。”

小太子任由他抱着,过了一会儿,才用脑袋轻轻蹭了蹭他。

徐多心底暖了暖,知道小太子这是答应了下来。他想这次真的是把小豆丁吓到了,厚着脸皮把小太子连带着小暖炉往怀里搂紧了些,恨不得把全身温暖传递过去,立刻把小豆丁心里那个“可怕的徐多”替换掉。

小太子最终被徐多哄着重新入眠,小脸蛋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不再可怜兮兮。徐多蹲在他的床边,一下下摸着他散在枕上的发梢。

徐多知道小太子的眼伤已无大碍,但仍然心疼地无法入眠,生怕他留下了疤痕,隔三差五要来看他一次。

小太子也不恼他,渐渐软化,心里惦记起另一件事。徐多在他面前或是恭敬的或是温顺的,唯独一次暴露凶狠也不是冲着他来,他以前从来不知道徐多还身怀武功。

小太子在思忖着这些,便沉默了点,徐多以为小豆丁还处于惊吓恐惧中,身体上的伤不说,也不知会不会留下心病。这么一揣测,徐多顿时气得胸口发疼,恨不得把当时行刺的人拆骨入腹。

“徐多。”

“奴,奴才在。”

小太子没看见他苦大仇深的表情:“徐多,你会武功?”

“奴才会!”徐多急急地接道,怕无法证明自己似的拼命解释,“奴才武艺不精,以后一定日夜勤加练习,绝不让这等事再发生第二遍。”

小太子见他惶恐成这样,想了想,眼睛好像不是很疼呀。他抬起手去摸眼角,白嫩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纱布,徐多心底一颤,犯起狗胆一把抓下小太子的手。

“殿,殿下,不能碰!”

徐多攥着小豆丁的手,掌心都冒出汗:“殿下,这伤口碰不得,当心感染。”

徐多这样说了,小太子也就作罢,撇了一眼两人相握的地方,徐多看他眼色,立即松开手。

徐多这么关心他,小太子感受到一些温暖,便对他笑了笑:“本宫不疼。”

刀剑划的伤哪能不疼啊,徐多只当小太子从小受过苦,不把伤口放在眼里,心中愈加难过。

“奴才明白了。”徐多暗下决心,狠练武功,再不能让今日的事重蹈覆辙。

小太子见他很乖,有点开心地拉住徐多的衣袖:“徐多,你会武功,你教本宫。”

徐多一怔,连忙推脱道:“殿下,这可万万使不得。”

徐多又变得不听话,小太子松开他的袖子:“嗯?”

小太子小脸面无表情望着他,徐多当即体会到久违的压迫感,低声道:“奴才是下人,殿下即使想习武也不该是奴才来传授。”

小太子没接茬,不高兴了。

“更何况奴才武艺平庸,不够资格教导殿下。”徐多慌了,跟在小太子屁股后头继续解释。

“……”

“殿下若是实在想学,奴才可以向陛下请示。殿下想做什么,奴才一定……”

小太子突然转身看着他,道:“徐多,你答应过不骗本宫。”

“殿下……”徐多脸色一白。

“本宫没有让你告诉父皇的意思。”小太子收回视线,不愿再看他,“你先回去吧。”

小太子把他推到千里之外,徐多心里便真的有些发凉。他实在低估了他,小太子虽然只是个孩童,但亲眼看见过他击退众人,以他认真仔细的性格自然是不会相信他那套“武艺平庸”的说辞。

他不清楚小豆丁会怎样想他,心里百般煎熬,自己对小豆丁一向予取予求,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这次从此被疏离。

可看小太子铁了心挥退他,徐多不敢多加请求,黯然道:“奴才告退。”

徐多看着小太子的背影消失在宫殿内,半晌才转过身讪讪地往回走。

他其实并不是刻意隐瞒。徐多一身武功全部由干爹传授,他死活不愿透露,没有别的原因,而是因为这派功夫分明只能是阉人才能习之。

照顾小太子这么久,徐多也大约琢磨透了他的性格。也许对小豆丁来说,阉人不过是稀疏平常的事,但对徐多而言,实在是无法启齿且自惭形秽的。

他以前与人交往太浅,甚至看到一些下层的奴才还会产生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但自从认识了小豆丁,卑微感就成了一颗深埋心中的种子,从来没有人让他体会到如此深刻的遥不可及。

他虽然一直以奴才的身份自居,但也不愿意在重要的人面前暴露丑相。让他对着小豆丁说自己是个阉人,还不如从他身上割去一块肉。

他因为小豆丁的冷淡,整日心神不宁,恍恍惚惚的。好不容易等到尚武帝歇下,他才偷得一刻空闲,又偷偷摸摸跑去看小太子。

不过四五日的时间,徐多却觉得分外难捱,心里的担心实在太多,但他知道自己不亲自跑去,小太子绝无可能主动来求和。

徐多挑了个夜深人静的时间,只想瞧瞧小豆丁的睡脸以求安心。他放轻脚步再次潜入太子宫,却没有发现像往常一样遵守作息乖乖睡在床上的小太子。

徐多心头一紧,四下寻人,终于在偏殿前的一块小空地上看见了小太子。

可他还来不及上前,看清小太子的动作后,身体一滞。

小太子握着一根树枝,像是边回忆边出手,似乎是因为回忆有点吃力,动作显得缓慢了,但每一步都认真到位,还挺有模有样。

徐多紧咬下唇,小豆丁这分明是在模仿那日他发狂前的一招一式。

在一个转身向前一刺后,小太子敏锐地发现了阴影下的徐多。

他放下手,朝徐多走了两步,露出一边小梨涡:“徐多。”

徐多站在原地不动。

小太子疑惑地又走进两步,看清徐多僵硬的表情,心想徐多真是小气,都偷偷过来找他了还装着不高兴,扯了扯徐多的袖子,毫不介怀地笑笑:“徐多?”

徐多第一次生起小太子的气,他头脑发热,一时把小太子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当即爆发,口不择言地训斥起来:“殿下,您怎么这么不懂事!奴才的武功不是您能练的!您的伤还未痊愈,您自己不在乎自己的身体,难道真的要让奴才操心死,殿下才高兴吗?!”

“……”

小太子登时沉默下来,松开徐多的袖子,似乎在细细思忖他的话。

“徐多,本宫不想看见你。”

一盆冷水突然浇下,徐多猛然回神,双膝一弯跪倒在地,冷汗连连道:“奴才罪该万死……”

“徐多。”

徐多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异常的压迫,小太子唤他名字时总是淡淡的,带点稚气的软糯,但这次隐隐藏了怒气。

“你走吧。”

小太子偏过头去,小脸绷起来,气呼呼地转身就走了。

徐多浑身发冷,心里实在也还气着,却生生被压制下去。

徐多想象以往一样追过去,却定住了脚步。他想他这次一定不能让步,虽然心里也难受也心疼,但对小豆丁的纵容绝不是建立在任他肆意伤害自己身体的基础上的。

徐多弯腰把小太子落在地上的一节树枝拾起,捏在掌心凝视着,许久想不出主意。

这次不像是先前小太子意志不坚定的疏远,任是徐多怎么想方设法地哄,小太子是铁了心不愿意看到他。都说小孩子生不了多久的气,可偏偏小豆丁不是普通的孩子。徐多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小豆丁身为太子的强硬,说了不理他,就是一个眼神也不给。

徐多心里叫苦不迭,心中的气早就过了,只想与小豆丁重归于好,但小豆丁就是不给他机会。

徐多来得太频繁,小太子不想跟他周旋,太子宫干脆闭门不见人。徐多可委屈了,他做的所有事也都是为了小豆丁好,怎么小豆丁就是不懂呢。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小豆丁年仅五岁,已经超乎了同龄人得成熟,偶尔任性一下反而难能可贵,叫他想怨也怨不起来。

思来想去,心中对小太子的想法已经复杂得无法阐明。然而无论徐多如何心如乱麻,他却没有时间精力再去太子宫——尚武帝的生辰将到了。

尚武帝对自己的寿宴毫不在意,一切都扔给礼部打理,也没兴趣过问细节。

而徐多从十几天前就开始盼着这一天,虽然近日把他忙得焦头烂额,但心头存着期望:到寿宴那天,小豆丁即使再不想理他,也必会与他见面。

几乎所有的大臣们都为尚武帝的后宫之事着急,尚武帝无心情爱,平时对这些大臣们忽悠忽悠打发了,如今大好机会,尚武帝不得不参宴,各路大臣纷纷安排各色女子上台大秀才艺。

尚武帝露出颇有兴趣的样子,但徐多心里清楚得很,陛下根本无聊地快要睡着了。

“陛下。”

“诶!”尚武帝精神一震,眼睛发亮得对上他家太监总管。

“小多子你有什么事?”对于把自己从水生火热中解救出来的徐多,尚武帝笑得亲切和蔼。

“陛下,太子殿下不能再喝了。”

尚武帝顺着徐多的目光看过去,竟然有人在给小太子劝酒。

尚武帝这下不高兴了,景儿好歹是他唯一的儿子,这些大臣们明面上费劲心思地讨好自己,私下却对大安的太子不尊不重。

可心里是这么想,嘴里说的却是:“景儿怎么喝成这样,一点没有太子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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