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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长飞絮轻——by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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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时清醒,一天之内总会醒过来几次,回想起来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走路。有几次是在躺着,手被人握得紧紧的,像是怕他丢一样。他觉得安心,又重新睡了过去,身边的嘈杂也成为了安眠曲,厚重衣物包裹着他如同茧包裹蝉,只要这么一直睡下去就好。

几乎粒米未进。

那天晚上李默然发烧之后不久,叶晨就带着他买了火车票退了房回自己居住的城市。他不怎么喝水,几乎一直在睡觉,和他说什么也不会回应,只偶尔迷迷糊糊的哼上几声,嗓音沙哑。喝水的时候叶晨没注意,递给他自己的矿泉水,和李默然高烧的体温比起来算是冰凉了。李默然喝的时候身子都缩在宽松厚重的衣物里,双手捧着瓶子低头凑近瓶口小心的喝了一口,而后瘪瘪嘴皱皱眉头,像是嫌弃这水的温度过低一样,却还是乖巧的喝了下去。

李默然异常乖巧。

叶晨前几年偶尔见到他的睡颜,都没有最近几个月加起来的多,印象也只有——好乖啊,好安静啊,好像那个人啊,但是跟死了一样。

他平时看起来就没什么精神,困倦的时候更是没什么精神,一旦生起病来那就随时随刻看上去都一副要死了的模样。叶晨尤其喜欢他安静的时候,于是鬼使神差的没喂他吃药。感冒和发烧就是这样,总会好起来的,叶晨这么想着:不会有什么事的。而事情正在发生,循序渐进不为人知,经历中的人始终没什么太过明显突兀的想法。

李默然的体温维持在三十八到三十九度之间,烧的很厉害。叶晨喂他吃过点东西,火车上的泡面蛮贵的,结果他吃完之后全去厕所吐了个干净,漱口时的样子莫名带着几分委屈,像是个孩子。

叶晨便不再给他吃东西了,只喂他水喝。

到家时是下午四五点钟左右,阴天。李默然闭着眼睛或者是半睁着眼睛,被叶晨搀着下了火车上了出租车又下了出租车上了楼,路上似乎嘀咕了几句“难受”、“好吵”之类的话。他一进屋就坐在玄关处,躺在地上缩起身子,看起来像是困得不行了想要睡觉。叶晨没管他,蹬蹬蹬跑去卧室铺好床又拿出两床冬日里盖的厚棉被,这才回头去找玄关处的李默然。他还是之前的那个姿势,动都没动过,平日白皙过分的脸上带着两坨红。

其实还挺好看的。叶晨心不在焉的想着,伸手将李默然扶起来;李默然本来体力没他好,这下生了病更是浑身发软就像没骨头一样。他把李默然扶到床上,在给对方脱衣服的时候遭到了些许抵抗挣扎,但是一概被叶晨以暴力手段强行压制。对方发现自己抗争不过人家,也就不动弹了。他烧得似乎有些神志不清,眼睛湿漉漉亮晶晶的,眼神看上去带着几分委屈和气愤。叶晨把他扒了个精光,然后塞到被褥里,掖好被角,他这才安稳下来,翘着嘴角小小的笑了下,又睡了过去。

叶晨的手放在他胸口处,拍了几下。李默然盖了好几层被,摸上去先是被子的蓬松,接着向下按,隔着两层被子就可以感受到逐渐传来的体温和身体。似乎能想象到那片皮肤的触感。

他拿出手机放歌,然后将手机扔到一边低头看着李默然的睡脸。歌声在房间里四处飘着,不细致也不大真切。

时间是晚上八点。

外面天黑了,叶晨起身拉上窗帘,又关了房门。房间内一下子暗下来,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轮廓。歌还放着,还是那一首。叶晨走到床边脱了衣服也跟着上了床,抱紧李默然低着头不说话。怀中男人的体温很高,高得有些烫了,叶晨觉得热,但李默然却觉得冷。

李默然缩了缩身子,被叶晨强行抱紧了动弹不得,于是只能作罢,一条腿习惯性的搭上对方腰胯,然后蜷曲着收紧,仍旧像树袋熊一样攀附着。

时间流速失真。叶晨在一片黑暗中看着李默然半明半暗十分朦胧的五官,半晌后还是闭了眼将头埋到李默然肩窝里,鼻腔充斥的是被褥在衣柜中放得久了的味道,还有些洗衣液味儿,是他惯用的不是李默然惯用的。

他在想。

叶晨的第一个男朋友是个很温柔的人。两个人认识的时候叶晨还不会很娴熟的在酒吧和人搭讪,也不会句句话都讨人喜欢。他只是个健气开朗的少年人,然后认识了他。从悸动到平淡,惴惴不安和满心欢喜,鞭子与蜜糖。叶晨是个厌恶受到伤害的人,所以他通常选择在自己受到伤害前率先伤害别人。

从来没有真正大公无私的人。在触及自己最深层秘密时,我们都是自私的。

叶晨害怕他离开自己,叶晨也害怕他讨厌自己。尽管他温柔体贴,而且耐心极好。

相处时间的长久被叶晨怀疑是七年之痒,温柔体贴被叶晨怀疑是多情,耐心极好被叶晨怀疑是表面作假。叶晨希望自己能知道他随时随地的全部想法,细微到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的想法。叶晨怀疑自己会受到伤害。

于是在受到未知的伤害之前,叶晨率先选择了伤害他。

暴力和疼痛,两个人的恐慌。一旦开始动手,就再也回不去当初的日子,实际上当那些怀疑不安出现的刹那,就再也不可能回去了,这些都只是可以预见的未来而已。合理发展。两个人再也不复当初,而越是如此叶晨就越是怀念。为什么回不去?叶晨开始疏远他,而时间都用来浪迹各种声色场所。李默然和叶晨的第一个男朋友长得并不是十分像,但眼神却有几分相似,也只是浮于表面的相似。那人的眉眼是温柔缱绻的,李默然却更多的是倦怠疲累。后来大年三十那天,叶晨和他的第一个男友正式分手了,而李默然在他看来却越来越像是能填补过往空缺的那块钥匙。用不着打开什么,只要填充锁孔就够了。

叶晨闭着眼,空气中四处流窜着空荡荡的歌声;他叙述时的嗓音平淡,暗涌激流。李默然安静的被他抱着,紧紧地抱着;他讲着属于自己的过去,感觉似乎以往不知如何开口的话语突然间就喝水般容易的能够讲述出口了。

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听见。叶晨的手向上挪移了下,从李默然的后背抬到脑后,然后揉了揉他的头发:

“……挺害怕的。我觉得他总有一天会和我离开,然后看着我哭,所以我选择了让他先哭。拳头或者巴掌,一鞭子一枣糖。是不是太过分了。”

“冷静下来之后看着他受伤看着他疼,感觉自己也是过分,但还是不后悔。”

“我就是……有时候会想,那时候挨揍了,他到底有多疼。”

“我是不是太狠了。不只是打。别的也是。”

李默然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些,随后沙哑开口,还带着些无力与困倦糯软:“最后不也……回到你身上了。”

叶晨闷闷的哼了一声,没丝毫吃惊。

李默然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要说是做梦吧,为啥如此真实复杂;要说是现实,为什么眼前一码色儿黑啊。

片刻后他懒得想了,眼睛一闭头一沉又睡了过去。

16.你为何不让我接受治疗

三月二十日。

李默然这烧都发了五天了。

叶晨一直没喂他吃饭,就给他喝水,有时候他体温实在高了就喂他些急速退烧药,等体温退到三十八度左右时再撤了药不给他吃,任由他躺床上发烧。李默然在叶晨的床上躺到第二天,他的手机被叶晨关机了。叶晨把联系人里叶昧的电话号拉到黑名单,然后清理手机垃圾时顺便清理了下相册,接着就偶然发现了李默然在年前的照片。拿来一对比,眼前的人赫然是瘦了不少。

再这么下去估计就得饿死了。

叶晨恍然惊觉,于是去楼下买了几瓶运动饮料和牛奶,回家的时候喂给李默然。他没什么食欲,嘴里有点味儿就难受得想吐不想吃,奶灌不进去反倒洒了一身。叶晨看看床上洒了一头一脸一脖颈牛奶的李默然,视线游游移移,从脖颈看到锁骨,想象了下被子盖住的部分——李默然这几天一直没怎么活动,还是那天被他扒得精光的状态——然后嘴对嘴给他喂奶喝。

李默然即便烧的神志不清了,性子还是没变,挣扎不过的就不挣扎了,随便你折腾,偶尔还能十分顺从的应和几下。他咕噜咕噜咽下叶晨嘴对嘴喂过来的牛奶,而后咂咂嘴用叶晨衣袖蹭干净脸,一翻身又睡了过去,瘦了不少的上身露出一半,肩头十分瘦削,锁骨十分突出。

叶晨平时都躺在床上和他看电视,或者说是自己一个人看电视。看到喜欢的地方他会和李默然说,对方不回应也没关系。等到晚上的时候把李默然从被窝里拽出来,抱到浴室放满热水的浴盆里,一点点给他洗洗涮涮,有那么几次顺便擦个枪走个火,李默然也没什么反应,下面软趴趴的。

洗完澡之后擦干净身子,喂一粒退烧药,省着他因为着凉再继续升体温超出控制范畴。叶晨发觉日子过的简直无法更舒心,尽管他知道李默然不可能病一辈子,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总能找到办法代替的。

李默然还是颇为顽强的。一连烧了这么多天也不见什么并发症,就干发烧。叶晨有时候觉得自己八成还真能这么控制李默然一两年,但随即又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了。

每天嘴对嘴喂他喝牛奶和功能饮料,给他掖被角,看他的睡颜顺便用手机拍或者录下来,晚上给他洗澡后吃药,接着量体温。日子过得很规律,李默然全天二十四小时在他掌控之下。

直到这样的日子过去了五天,叶晨已经逐渐习惯下来,而李默然的体温则开始下降了。

他感觉或许药量可以减少一半,总之这样的日子能拖就拖;但对方却似乎不愿意了。

李默然被他抱到浴缸里洗洗涮涮,半睁着眼看向浴霸,满面茫然内敛。叶晨正给他涂沐浴露,浴花在脖颈处摩擦的感觉有些痒,李默然身子没力气躲不过去,只是偏了偏头,目光偏转看向叶晨,语调清淡:“几天了。”

“什么?”

叶晨正专心给他涂沐浴露,闻言也没什么反应,甚至还刻意挠了挠他的痒肉。李默然有些急促的哼了几声,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求饶,接着补上一句:“我躺几天了。”

“不知道。”叶晨冲他嘿嘿笑,低头亲了一口:“你睡吧,我还在。”

“我不想睡了。我睡累了。”李默然舔了舔干燥的唇,强打起精神抬头正面看向叶晨:“难受。我觉着自己快死了。”

“说什么瞎话。”

叶晨拿着浴花搓他的锁骨,搓完锁骨之后搓胸口,胸侧两粒突起因为较冷空气而受了刺激,正挺立着,算得上是李默然浑身上下唯一精神的地方。李默然还在发烧,神智不算太清醒,唯一的优势就是勉强还冷静。他低声哼笑着,目光低垂看向飘着泡沫的水面:“你上过书法班……帮我写个横幅,就写吾命休矣四个大字。”

“吾命休矣是什么。”

叶晨一时兴起捏了捏右胸那粒突起,而后用大拇指的指甲来回剐蹭,看着李默然动动身子最终只是无力停下任他动作。李默然分散开注意力不去想,开口解释:“就是我要死了。”

“你不会死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叶晨跨步迈进浴缸,丝毫不管衣物被水浸湿后紧贴在身上的粘连感。他将李默然的腿抬在肩膀上,看着对方被挤得无法伸展四肢的模样,突然觉着挺有意思的。李默然双腿被折叠蜷曲几乎贴到了胸口,觉着有些喘不过气,皱了皱眉头:“别闹啊……我想出去。”

“去哪儿?”

李默然闭上眼努力聚集起涣散的思绪。他感觉自己又要睡着了,而身上的触感则让他分不清好坏地愈发强烈——起码他的睡意被驱散了点,尽管难受。身边的水前后一晃一晃地,李默然感觉自己像是在河里面,也跟着水波一晃一晃的。河水真温暖,大地啊我的母亲……他想着些乱七糟的事,全然不管自己的发言变了语调:“麻烦……啊。我不想再……生病了……让我好起来。别闹了。”

叶晨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似乎愈发激烈起来。李默然迷迷糊糊地开动脑筋想着要如何才能达成会心一击让叶晨放他走,提不起半点欲望。他闭着眼搜索起最近几天昏迷中的记忆——一段一段的,破碎着的——最终想到了段落最长最大的那个。

自己的前任情敌,叶晨的第一个男朋友。

李默然半睁开眼。叶晨正将头埋在他肩窝里,水流将泡沫冲走,于是吮吸亲吻都变得理所应当。叶晨脑后那簇小辫子随着动作上下一翘一翘的的,些许发丝扎得李默然侧颊刺痒。

“我记得你那天说的话。你前男友那个。”

叶晨的动作一顿。好了,李默然想:会心一击成就顺利达成。接着他顿了顿,缓口气,继续开口:“我觉着你不能这样儿……现在是现在啊。我是李默然啊。”

“然后呢?”

没然后了。叶晨伸手用力捂住李默然的嘴,动作则愈发激烈。李默然有些喘不过气,鼻腔进了水,用尽力气的挣扎自觉激烈,在叶晨看来却近乎不痛不痒。最终欲望得到舒缓,叶晨松开了手,看李默然蹙紧眉头而错觉般显得格外绝望悲愤的双眼,听他沉闷急促的喘息声。

“我也觉得你不能这样儿。默然,你要听话。”

李默然仍旧喘息着,目光看起来有些艰难而又涣散的挪到叶晨身上:“你也听话。”

“你现在对我,就像是你当初对他一样。”

李默然说完这句话,头一歪就又睡过去了。留下叶晨一个人愣神。叶晨伸手揉搓他的头发,然后俯下身,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他。那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你让我怎么办啊。

17.卑鄙小人竟敢下药

“我觉着咱俩不能再这样儿下去了。”

李默然最近几天显得精神了很多,也能吃点东西了,却还是瘦。这段时间总共瘦了十来斤,直接晋级骨感帅哥,文艺范儿妥妥的。

叶晨正在看电视,闻言扭头看他一眼,揽着人肩膀的胳膊收了收:“那你说怎样啊?”

李默然随口应了一声,显得有些懒散,没再说话。叶晨低头隔着他额前的刘海亲了一口,又继续看起了电视。待到节目插播广告时李默然才开口,目光像是刚从脑内风暴中清醒过来一样:“我今儿还没吃药。”

“我觉得你不需要吃药了。”

叶晨啪啪啪的按着遥控器,语调带出几分漫不经心:“体温是三十七度六……比起前几天来已经好很多了。你体质不错。”

“我都快瘦成一道闪电了。”

李默然伸出右手用拇指和中指分别按揉几下两边的太阳穴,叹了口气:“去给我买盒药吧。顺便带点吃的。”

频道又换了回去,电视屏幕上显示广告结束节目开始。叶晨低头看李默然的眼睛,李默然也看着他的,他们好像都洞彻了彼此的想法;却又好像连对方是不是在看着自己都不知道。

最终叶晨点点头,起身掀开被子顺便给李默然掖好了被角:“我去去就回,你在家老实待着。”

“把手机留下。”

叶晨应了一声,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唇角甚至还带着些许和往常无二的笑意。他将手机丢给李默然,站在床边换好衣服就离开了。李默然低着头玩儿叶晨的手机,俄罗斯方块十分顺手,一直到客厅的关门声传来还未死局。

他这人有个特点,那就是一心二用;当他脑子里或者心里寻思事的时候,玩儿一些益智类的游戏反而过关更快,就像是冥冥之中有另外一个高智商的灵魂帮他唰唰唰就轻松自如的过了关似的。用心想事和用脑子想事是不一样的,二者有时也能结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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