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她伸出手。问道：“你可要随我走。”
我想要度化她。她有一颗善心。却遇不上一个可以度化她的人。
“你是谁。”他惊恐看我。面有惧色。却又眼含期待。我想明白她的情绪。
“可以帮助你的人。拜我为师。我度化你入九天。”我对她有同情。却不晓得。今日的同情。却是后日的灾难。
凡事都有因果。当年的那个小小魔兵因为我种下因。如今已是与我敌对的将军。说来。我梦中之事。也有真实的存在。比如我所感知到的。魔界的消息。
我以为我能够度化我眼前的黑寡妇成仙。却不想。又是一场劫。一场。生死之劫。
第二章：度化
看着面前的女人。我就想起当年那个小小魔兵。我想。若是有机缘。他便会是新一任的魔君。作为天族附属的族群存在。脑子忽然迸出与魔兵阿丑的相遇。
“你。你是何人。”那雾气近了。内里传来清朗的声音。我诧异于这声音的清朗。丝毫不似魔族人的嘶哑和粗嘎。
我猛地干咳几声。才道：“还不快来扶老子。老子奉魔君命令来跟踪前头那几个人。结果有个女的。就是那只狸猫。给了老子一掌。这会儿正难受呢。”
听闻我是魔君是派来的。又听我对他如此不恭敬。他便以为我是他的上司。礼貌恭谦起来。赶忙过来将我扶起。
“大人。小的知错。小的还以为你是这妖界的妖怪呢。那前头几个。都是厉害角色。不能靠近。魔君吩咐过的。”他清朗的声音还透着几分对我的担心。这叫我觉得怪异。
“是挺厉害的。”我附和道。能不厉害么。随手便能将他捏死。
他扶着我。我才在黑雾中看清这魔族的模样。很是清秀的少年郎。想必是第一次出来执行任务。
“大人。大人你可还能走。”他声音有些焦急。十分担心我的模样。
我眼珠子一转。道：“老子受伤有些重。怕是不能走了。不如你背着我。”有人背着。也是十分不错的。他听完我的话。猛地点点头。赞同道：“大人说得是。小人这就背着你走。”话毕。他便果真将我背起。又继续跟踪着前头的阿九。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老子回去一定跟魔君夸奖你。说你尊老爱幼。”我胡乱开始扯淡。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嘿嘿笑了几声。道：“小的叫阿丑。”阿丑。看着也不丑啊。长得还挺清秀的。怎的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阿丑是吧。你该不会是新出来执行任务的新兵蛋子吧。”我提出自己的疑惑。
“嘿嘿。大人猜得真准。我是村里头新进魔君护卫队的。这刚刚出来执行任务。”阿丑这样解释。我才明白。原来他这样轻易便暴露了行踪。又轻易被我骗到。是因为这个缘由。新兵蛋子不可靠啊。空天霜身边是没人了么。竟然派个小孩子来执行任务。还是跟踪天神一族的几个巨头。她是脑子抽了。还是真真无聊。这不是让这孩子来送死么。
我被他背在背上。觉得无聊。又有些口渴。便又道：“阿丑啊。你能不能弄些水果给老子吃。老子口渴了。”
阿丑将我放下。点头道：“大人您等等。小的马上就去为您寻水果。”说罢他的身形便隐匿在一片黑雾之中。消失不见。也不知是去了何处寻找水果。
反正我呢。就靠在河边大树旁。吹吹河风也不错。
稍时。他又回来了。手里捧着几个长得不成样子的苹果。放在我面前。伸手搔头。有些抱歉道：“大人对不起。小的无能。您且将就将就。我们跟踪神族要紧。”
得。他说这话。我还真只能将就了。于是我拿着那歪七扭八的苹果。皱着眉头咬了一口。哟。真酸。反正是吃不下去了。就让他继续背着走吧。
于是我们又启程了。前头是阿九几人的背影。后头是背着我艰难前行的魔族新兵蛋子。叫我有些哭笑不得。这辈子。还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
除了他身上的黑雾叫我觉得难受外。其他倒是还不错。
“阿丑啊。你晓得不。我们跟踪的那几个人里头。可有一个是四海八荒第一美人。先前我瞄了几眼。长得真好看。”我又开始扯。免得这一路无聊。
阿丑笑得朴实。清朗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大人。阿丑觉得魔君才是四海八荒第一美人。”
感情这小子还是个喜欢美人的。空天霜若是四海八荒第一美人。那我的审美观可真要改改了。
“小子。不会是喜欢魔君大人吧。”我找不到话说。便开始调侃他。谁晓得。他耳根子马上就红了。再往下。连脖子都红了一截。得。还真真被老子猜中了。
“大人莫瞎说。魔君美丽高贵。小的。小的怎么敢癞蛤蟆吃天鹅肉。”我听他话中的遗憾。便安慰道：“阿丑不要妄自菲薄。你勤加修炼。日后一定能被魔君注意道。指不定。魔君还真真就是你的新娘子呢。那时候。可不要忘记老子哦。”
我只听见他闷闷回答我一个字。
“嗯。”
我不晓得。我今天这番无心的话。会成为我日后重大的阻碍。更不晓得。今日这个被我调侃欺负的小小魔兵。日后竟然会叱咤风云。原因。竟然就是我勉励他勇敢追求。
他背着我一路跟踪着阿九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我一路上也为他扫除了不少阻碍。妖界里头。可不缺吃人的家伙。他倒是闷头闷脑的一路乱闯。得亏他运气好。否则遇上个吃肉的大家伙。这这会儿指不定已经是粪便了。
神思被我分出半数。化作人形。追上了阿九他们。阿九正与谈话。见着我回来。眉眼一挑。便问：“解决了。”
我摇摇头。道：“我真身还在他背上呢。”
“噢。”阿九轻笑一声。摇头不语。倒是白泽烦人得紧。摇着扇子同我讲：“帝君大人好兴致。竟然要人家一个小魔兵背着你走。你也不嫌臊得慌。”
我瞥他一眼。镇定道：“本君乐意。”
真身这头。阿丑一直没说话。只闷声默默跟着前头的人。倒是十分敬业。可他果真是新兵。还没有学到魔族那股子狠劲。
今日若是个旁的魔过来。就算是同伴快要死了。他也决计不会多看一眼。指不定还会补上一刀。吸收了对方的修为。
只是可惜了这阿丑。可惜他是个魔。
魔的身份。却生了良善的心肠。真真叫我觉得遗憾又气愤。魔族里头。没一个好东西。也就这阿丑。肯背着一个自己根本不知道来历。甚至不确定是不是魔族的我。这样的好苗子。我一想到有一日。会变得污浊不堪。便只觉得心痛莫名。
没有一开始就坏心眼的人。也没有一开始就坏心眼的魔。说是魔族。到底和凡人神仙差不多。只是他跟错了主人。空天霜一心想要为自己的父亲空衾报仇。想要吞并六界。当真是坏心眼得紧。
我根本不敢相信。若有一日。她真真成为六界之主。那当真是灾难。
如是想着。我不由趴在阿丑身上叹息了一声。阿丑赶忙关心道：“大人。大人您没事儿吧。”
我伸手示意将我放下来。半躺在地上。哀声道：“阿丑啊。老子就快要死了。熬不住了。你跟着前头那几个。可别轻易招惹。免得和老子一样。”
阿丑忙点点头。道：“阿丑知道了。你。你别死。”我摇摇头。只觉得这孩子朴实得连宽慰人的话都不会说。
“阿丑。老子告诉你。即便是做魔。也要有良知。要懂得知恩图报。懂得一心向善。魔族那套为恶的作法。你万万不能学。你喜欢魔君。就努力一点。魔君一定能够看上你的。想要。就要去争取。”我开始给这个孩子灌输良善的思想。希望这孩子能够保持现状的心态。
阿丑颔首。重重点头道：“阿丑会努力的。”
我满意点点头。做出咽气的模样。又使术法将身形隐藏。在他眼中。我便只是一个半途上遇着。帮助过的魔族同胞。
思绪抽回。我才觉得。眼前的黑寡妇。不就和当年的阿丑一样么。
于是我再问道：“你可愿意。随我离开。”
她偏头看我。忽然冷哼一声道：“你休想骗我离开父亲。”
她突然的狰狞模样。让我无奈。这女人。似乎脑子有点问题。于是我也不愿再同她多做计较。
“我只是想问你。可愿意跟我走。你若想要摆脱如今的状况。便随我走。”我坚持。
“真的么。可以么。”她身子颤抖。面部表情变得奇怪。似乎开始回忆起了往事。又或者说。是自己吃掉自己丈夫的记忆。
“不不要”她狂叫。身子萎缩成团。又急速膨胀成巨人。衣裳破开。迅速化作一只蜘蛛模样。
我起身。手指点在自己手腕。心里估算着。她若同我打起来。或许还是有胜算的。只要再给我一盏茶的时间。我便能够恢复如初了。
她正待发作。门却忽然被撞开。一个大汉闯入。抱着那黑寡妇的蜘蛛腿儿开始哭泣。
“孩子。孩子。停下。不要。不要啊。”
我瞧着那抱着蜘蛛腿的汉子。挑眉道：“你便是寨主吧。”
那汉子转首看我。问道：“你居然没有被吃掉。”
“我该被吃掉么。”我反问道。
胆敢要吃本君的。恐怕还没有出生吧。我心里一番计较。决定要带黑寡妇离开。我琮凌殿。正巧缺一只吃蚊子的蜘蛛。
她倒是正合适。只要能够稍加点化。
“安静。”我轻喝一声。那狂暴的黑寡妇立时安静下来。又化作人形。晕倒在地。
第三章：重见
我眼瞅着晕倒的女人。以手指抵住眉心。只觉得这对父女。皆是旷世奇葩。
看完那汉子的一生。才觉得他可怜。
他也曾经有一个妻子。一个可爱的女儿。却在一次与仇人的厮杀中。被逼入绝境。妻子死了。女儿死了。
一起死的。还有一只无辜的母蜘蛛。彼时母蜘蛛产下的蜘蛛卵刚刚化出幼蛛不久。遇上倒霉的母蜘蛛死了。周身修为皆在最后时刻渡给了小蜘蛛。
小蜘蛛化出婴孩模样。汉子见她可怜。便收养了她。想着将她当做亲生女儿来抚养。却不想。在牛头寨嫁女儿的时候。却发生了新郎失踪事件“寨主。我要带她走。你安心。我不会加害于她。每隔十年。我会带她回来。”留下这样一句。我便一手抱起那晕倒在地的女人飞身离开。
出了牛头寨。却不知往哪里去。回琮凌殿么。又或者是回栖梧山。
最终。我决定回栖梧山一趟。我想要见阿九。我要亲眼看见他好好的。
所幸。已然能够使用术法。将怀中的女人化作原型。一只小小黑寡妇。腾云往栖梧山去。凡间。我想。我再不会来。
落在栖梧山山头上时。已是黄昏。金乌西沉。能够看见黑暗正缓缓袭来。我伸手抚摸在手心的黑寡妇。她已然醒来。却一直未曾言语。
我不问。她亦不问。如此。便也没有回答。
隔着梧桐树。远远看见岚凤居。看见门口花枝招展的孔樊。却未看见阿九。
小心避开孔樊。进得岚凤居。绕过回廊。看见有灯火点起。光亮从门缝中透出来。照进夜色。又或者。是照进金乌的尾巴。
我推门。看见阿九大红色的衣袍。就在桌子边上。再抬眼。看见他正望着我。
“你来了。”他勾唇轻笑。如是问道。
这一别。又再见。恍若隔世一般。叫人心酸。我反手将门关上。手里的蜘蛛爬进了衣袖里头“阿九。我。好想你。”我以为我会哭得崩溃。开口。却如此平静。千言万语。都在这里。阿九。我好想你。
“白泽说。你或许回不来了。”阿九起身。朝我走来。我看见他金里带红的眼。明媚如梧桐花盛开。
我将他揽入怀中。轻语道：“嗯。是差点回不来了。”
回来与回不来。其实都好。只要阿九好好的。便好。
阿九的鼻息。就在我的耳侧。暖如春阳。
“本王也很想你。”他轻笑道。
本王。我是多久没有听到阿九同我这样说话了。我以为。一定很久。很久。却果真很久。
“百年了。我以为。你再回不来了。”阿九如是道。
说完我便愣住了。百年。竟然已经百年如此说来。我在那山洞中。沉睡了百年。尽管百年于我而言只是沧海一粟。只是点滴星海。却。叫我这样觉得这样久。
“对不起。”这是我想要对阿九说的。阿九。却先对我说了。
相见和离别。同样叫人感慨。又同样叫人心酸。当年。我还是苏平安。还是小道士还是凡人的时候。我又为何不知珍惜。
世间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情。比如情爱。比如人心。
人心我尚不能揣测。又如何能揣测一个神的心。我本凡人。便该好好呆在凡间。过着凡人的生活。
“你看见了。”阿九忽然问我。
看见。是啊。我看见看见他同白泽的情意。也看见我们之间的差距。
“阿渊。信我。”不待我回答。阿九便又继续道。
然而这次。我却无法信他。
“无妨。无妨。本也不是甚大事儿。你同白泽。是天经地义的。”我摆摆手。轻笑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天经地义。”阿九重复我的话。再次逼近。
确然是天经地义。人家镇命都说了。两人是出了名的暧昧。
于是我重重点头。算是为先前的话加上肯定。
镇命在我脚底下。悠悠转醒。爬起来。揉揉摔疼的肚子。又拍拍自己漂亮的皮毛。眼睛发亮地看着阿九。
“你是你是凤王对不对。”
好一个煞风景的却也解围解得及时。
阿九本就在气头上。如何会搭理镇命。只直直看着我。看得我心发慌。又发堵。一想到他同白泽。就气恼又自卑。直到气恼和自卑将我的理智活生生掩埋了去。
“你长得这么好看。一定就是凤王了。凤王大人。你教我如何塑身行么。我会报答你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镇命语出惊人。又添上一句。
本以为阿九会发怒。却不想。他却忽然勾唇一笑。一手指着我对着镇命如是道：“我要他。要他留下。他若留下。我便答应你。”
话毕。我便见着镇命一双狐狸眼。正楚楚可怜看着我。眼里泪光闪闪。就差哭出来了。罢了。为了镇命。便委屈这一会。等镇命瘦下来。再央镇命带我离开。
世人以为。情能维持人际长久。其实不然。能够维持长久的。只有回忆罢了。
“好。我留下。你帮镇命。”思索过后。我下定决心留下帮镇命。
岂料阿九却皱着眉头。低眼看着一脸希冀的镇命。道：“原来。你便是名传九天的镇命公子。”
八荒美人簿上头。阿九第一。镇命第二。现下二人正四目相对。只是一个满脸希冀。一个冷冷冰冰。
阿九以冷闻名。镇命以舞闻名。我未曾见过镇命跳舞。却是见过阿九那一支惊艳绝伦的舞。我以为。阿九第一美人之名。实乃正宗。
唯惜这个第一美人。不会属于我。
如此。镇命留下了。我亦留下了。只是过后。再也没见着阿九。只晓得镇命每日清晨出去。黄昏回来。
十几日下来。确实清减不少。只是皮毛不如先前光滑柔亮。我私下问他。阿九如何替他塑身。
彼时。镇命坐在案前。双爪托腮。如是道：“秘密。但有一句话可以告诉你。苦不堪言。”
我递给镇命一颗荔枝。继续问道：“是。怎么样的苦不堪言。”镇命接过荔枝。剥开皮。囫囵吞下。吐出核。而后道：“将死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