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缓缓睁开一双金里带红的眼。淡淡然扫我一眼。冰色唇张合。
“给本王。活着回来。”
我心中一惊。看来。他也已经料到了。却不想。事情还要糟糕更多。我这一去。再见阿九。竟然已是沧海桑田。
我颔首答应。而后亲吻他的眉心。
起身要走。他却拉着我的手。
“我等你回来。”
“好。等着本君回来。”说完我便急匆匆赶往了天帝侄儿那处。
弄战早早便在门外等着我。见着我到了。行了一礼。便引我进了侄儿的密室。这处密室。依稀记得还是我让他修建的。当年为了什么来着。
啊。对了躲着天后侄媳妇儿偷喝美酒来着。
今日。这处密室。已然是会议之所。
根据侄儿所言。魔界已入侵凡间。更入侵了冥界。这一切都发生在无声无息之间。在初露端倪之时。已然是不可挽救。
“白泽不是有通透万物的双眼么。为何不站出来告知。”我皱着眉头。疑惑白泽的作为。
弄战上前一步道：“帝君有所不知。因妖界也被魔界入侵了。神尊他抵不过空衾。受了重伤。暂时封闭了那通透万物的眼睛。现下正在乱战城休养。顺便守护住妖界。”
听完弄战的话。我颔首应了一声。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白泽年纪并不是很大。虽然是天生神兽。可真要打起来。还是打不过空衾的。若是空衾亲自出手。他也是只能堪堪护住自己的性命。
“本君受难之时。心有所感。似乎魔界起用了新的将领。”我按着眉心。问道。其实这件事情。说起来也是本君的错。
“回禀帝君。魔界确然有了新的将领。原先只是个无名小卒。空衾回归之后。突然便提拔他做了将军。统领魔兵。”弄战的回答。我大约也晓得些。
可我依稀记得那人。心眼并不很坏。此次神魔大战。恐怕他是我们胜利的一个契机。
如是想。我便如是对着天帝侄儿说了。
侄儿一听。一张国字脸上。立时有了笑容。
“叔叔说得是。侄儿晓得了。若能够招安此人。侄儿定当竭力。”
我颔首轻声道：“这事情。暂时就这样吧。敌不动。我不动。真个儿打起来的时候。空衾未必是我们的敌手。现在要做的。便是悄悄清理入侵六界的魔族。”
“谨遵帝君法旨。”弄战说完便出门安排事情去了。
他一走。我便问侄儿。可曾有联系各族族王来共同抵御魔族。
侄儿颔首。只说已然联系了各族族王。
“你且派些兵马去势力弱小的族群护着。若是出了问题。也好及时援助。”我最担心的。就是发生纯狐氏那种事情。
纯狐氏。已然是灭族。只余得几个族人。还尚且不知踪迹。
只希望。这次。不要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只是想要。保得涂山一族。这是我的私心。对镇命的私心。
商议完事儿。我便准备要琮凌殿。却传来线报。说魔族正在吞噬涂山氏的地盘。如此。作为族王的镇命。必会出面守护一方国土。然而。他还只是个孩子啊。背后还有虎视眈眈的长老们。这可如何是好。
当下。我便觉得要往涂山走上一遭。
离开的时候。嘱托天帝侄儿照顾好阿九。天帝侄儿答应下来。却不晓得我与阿九的关系。
于是追问道：“叔叔。凤王不是该留守着栖梧山么。您这是”
我挑眉朝他一笑道：“侄儿。凤王可是你叔叔的心头肉。若是少了一根头发丝儿。本君回来。就和你娘子告状去。”
说完便要出去。临走时想起。若是阿九晓得我去了涂山。必然是要恼怒的。于是又嘱托侄儿。千万不要阿九我去了涂山。就说是去了魔界查探消息。
寒风凛冽。我耳边全全是破风之声。脚下踩着的云。不敢又丝毫放慢。只敢一直加速。一直加速。
我只想要。看到镇命那孩子好好的活在这世上。
临近半夜之时。我终于达到涂山。远远看见扭曲的空间。和燃烧的黑色火焰。
也远远。能够听见一个男人张狂的声音。
“涂山镇命。我看你还是投降得好。你以为。真会有人来救你不成。”这声音。隐隐透着熟悉。不是空衾。也不似从前接触的那些魔族将领的任何一个人。
这个声音。穿透我的脑海。就要迸发出来。
“哈哈哈。本王从来没有想过等谁来救。本王今日。便要了你的狗命。”我听见镇命的声音。急忙去看。却只在黑暗之中。看见两团对撞的光晕。
我那团白光。被黑光撞落。我在黑暗和嘈杂之中。听见有人呕血的声音。
飞身去接那团黯淡的白光。那是镇命。
“胖狐狸。好久不见。”我朝他微笑。看见他沾血的唇。也看见他纷乱的发。这个孩子。正在用自己的肩膀。扛起整个涂山一脉。
他睁开眼。银色的眼瞳。微微有光芒闪烁。却终于还是撇开双眼。
“哪里有很久。不过堪堪几日罢了。帝君好记性。”
我搂抱住他的双手一紧。便朝他笑道：“镇命。本君可是急匆匆赶来救你。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他眼瞳微闪。却还是平淡道：“帝君早早便不需要一日三餐了。莫拿小王说笑。还是放开小王吧。”
“好。”我落在地上。将镇命交给族中长老。回首看他一眼。飞上半空。看见那团乌光之中站立的人影。
“是他。”我低声呢喃道。没想到。是当年在黑水河的那个小小魔兵。不想今日。是他来攻打涂山。
涂山势弱。族王又是新上任的。自然是个好捏的柿子。
“你又是何人。本将军今日要拿下涂山。我看你还是别插手的好。”那人朝我说话。声音却无平素里见着那些魔族的张狂。倒是也比先前礼貌了些。
说起来。我果然还是怀念他当年跟踪我们的时候。那时候的他。倒是单纯可爱得紧。
世事无常。又变化多端。我又能够做些什么呢。我只是想要保住涂山。保住镇命。假如能够和面前这个魔族小子达成一致协议。就再好不过。
可是我现在只想知道。他一个小小菜鸟。是如何有了满身修为。又是如何成为了魔族大将军。
“本君的名头。想来你是听过的。本君奈渊。”我双手负于身后。朗声回答他的话。
他却沉吟片刻。道：“不是说虚妄帝君已死。如何又冒出一个来。”
第十六章：熟识
我挑眉看他。手里却也不闲着。将青华剑握在手中。剑身颤抖。它很兴奋。
“老伙计。别急。还早着呢。”我低眉去看手中的青华剑。声音温和。
剑光闪烁。紫芒爆发。我将手中的青华剑遥遥指向那团乌光之中的人影。
“本君若是死了。站在你面前的又是谁。”
他站在乌光之中。我却依然能够清晰看见他的表情。他是在害怕么。我不晓得。若是他认出今日站在他面前的。是当日他背在身上的那个魔兵。会是何种表情。
我只晓得。他或许将会是一个契机。是魔族的契机。也是天神一族的契机。
“没想到。能够有机会见到虚妄帝君。”他叹息一声道。
我却忽然将剑收回来。摸着鼻子。朝他微笑。
“小子。这可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了。”
“帝君这是什么意思。”他不解道。
“就是。我们从前见过的意思。”
那时候。我在黑水河畔寻找凝魄来着
“你。你是何人。”那雾气近了。内里传来清朗的声音。我诧异于这声音的清朗。丝毫不似魔族人的嘶哑和粗嘎。
我猛地干咳几声。才道：“还不快来扶老子。老子奉魔君命令来跟踪前头那几个人。结果有个女的。就是那只狸猫。给了老子一掌。这会儿正难受呢。”
听闻我是魔君是派来的。又听我对他如此不恭敬。他便以为我是他的上司。礼貌恭谦起来。赶忙过来将我扶起。
“大人。小的知错。小的还以为你是这妖界的妖怪呢。那前头几个。都是厉害角色。不能靠近。魔君吩咐过的。”他清朗的声音还透着几分对我的担心。这叫我觉得怪异。
“是挺厉害的。”我附和道。能不厉害么。随手便能将他捏死。
他扶着我。我才在黑雾中看清这魔族的模样。很是清秀的少年郎。想必是第一次出来执行任务。
“大人。大人你可还能走。”他声音有些焦急。十分担心我的模样。
我眼珠子一转。道：“老子受伤有些重。怕是不能走了。不如你背着我。”有人背着。也是十分不错的。他听完我的话。猛地点点头。赞同道：“大人说得是。小人这就背着你走。”话毕。他便果真将我背起。又继续跟踪着前头的阿九。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老子回去一定跟魔君夸奖你。说你尊老爱幼。”我胡乱开始扯淡。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嘿嘿笑了几声。道：“小的叫阿丑。”阿丑。看着也不丑啊。长得还挺清秀的。怎的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阿丑是吧。你该不会是新出来执行任务的新兵蛋子吧。”我提出自己的疑惑。
“嘿嘿。大人猜得真准。我是村里头新进魔君护卫队的。这刚刚出来执行任务。”阿丑这样解释。我才明白。原来他这样轻易便暴露了行踪。又轻易被我骗到。是因为这个缘由。新兵蛋子不可靠啊。空天霜身边是没人了么。竟然派个小孩子来执行任务。还是跟踪天神一族的几个巨头。她是脑子抽了。还是真真无聊。这不是让这孩子来送死么。
我被他背在背上。觉得无聊。又有些口渴。便又道：“阿丑啊。你能不能弄些水果给老子吃。老子口渴了。”
阿丑将我放下。点头道：“大人您等等。小的马上就去为您寻水果。”说罢他的身形便隐匿在一片黑雾之中。消失不见。也不知是去了何处寻找水果。
反正我呢。就靠在河边大树旁。吹吹河风也不错。
稍时。他又回来了。手里捧着几个长得不成样子的苹果。放在我面前。伸手搔头。有些抱歉道：“大人对不起。小的无能。您且将就将就。我们跟踪神族要紧。”
得。他说这话。我还真只能将就了。于是我拿着那歪七扭八的苹果。皱着眉头咬了一口。哟。真酸。反正是吃不下去了。就让他继续背着走吧。
于是我们又启程了。前头是阿九几人的背影。后头是背着我艰难前行的魔族新兵蛋子。叫我有些哭笑不得。这辈子。还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
除了他身上的黑雾叫我觉得难受外。其他倒是还不错。
“阿丑啊。你晓得不。我们跟踪的那几个人里头。可有一个是四海八荒第一美人。先前我瞄了几眼。长得真好看。”我又开始扯。免得这一路无聊。
阿丑笑得朴实。清朗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大人。阿丑觉得魔君才是四海八荒第一美人。”
感情这小子还是个喜欢美人的。空天霜若是四海八荒第一美人。那我的审美观可真要改改了。
“小子。不会是喜欢魔君大人吧。”我找不到话说。便开始调侃他。谁晓得。他耳根子马上就红了。再往下。连脖子都红了一截。得。还真真被老子猜中了。
“大人莫瞎说。魔君美丽高贵。小的。小的怎么敢癞蛤蟆吃天鹅肉。”我听他话中的遗憾。便安慰道：“阿丑不要妄自菲薄。你勤加修炼。日后一定能被魔君注意道。指不定。魔君还真真就是你的新娘子呢。那时候。可不要忘记老子哦。”
我只听见他闷闷回答我一个字。
“嗯。”
我不晓得。我今天这番无心的话。会成为我日后重大的阻碍。更不晓得。今日这个被我调侃欺负的小小魔兵。日后竟然会叱咤风云。原因。竟然就是我勉励他勇敢追求。
他背着我一路跟踪着阿九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我一路上也为他扫除了不少阻碍。妖界里头。可不缺吃人的家伙。他倒是闷头闷脑的一路乱闯。得亏他运气好。否则遇上个吃肉的大家伙。这这会儿指不定已经是粪便了。
神思被我分出半数。化作人形。追上了阿九他们。阿九正与谈话。见着我回来。眉眼一挑。便问：“解决了。”
我摇摇头。道：“我真身还在他背上呢。”
“噢。”阿九轻笑一声。摇头不语。倒是白泽烦人得紧。摇着扇子同我讲：“帝君大人好兴致。竟然要人家一个小魔兵背着你走。你也不嫌臊得慌。”
我瞥他一眼。镇定道：“本君乐意。”
真身这头。阿丑一直没说话。只闷声默默跟着前头的人。倒是十分敬业。可他果真是新兵。还没有学到魔族那股子狠劲。
今日若是个旁的魔过来。就算是同伴快要死了。他也决计不会多看一眼。指不定还会补上一刀。吸收了对方的修为。
只是可惜了这阿丑。可惜他是个魔。
魔的身份。却生了良善的心肠。真真叫我觉得遗憾又气愤。魔族里头。没一个好东西。也就这阿丑。肯背着一个自己根本不知道来历。甚至不确定是不是魔族的我。这样的好苗子。我一想到有一日。会变得污浊不堪。便只觉得心痛莫名。
没有一开始就坏心眼的人。也没有一开始就坏心眼的魔。说是魔族。到底和凡人神仙差不多。只是他跟错了主人。空天霜一心想要为自己的父亲空衾报仇。想要吞并六界。当真是坏心眼得紧。
我根本不敢相信。若有一日。她真真成为六界之主。那当真是灾难。
如是想着。我不由趴在阿丑身上叹息了一声。阿丑赶忙关心道：“大人。大人您没事儿吧。”
我伸手示意将我放下来。半躺在地上。哀声道：“阿丑啊。老子就快要死了。熬不住了。你跟着前头那几个。可别轻易招惹。免得和老子一样。”
阿丑忙点点头。道：“阿丑知道了。你。你别死。”我摇摇头。只觉得这孩子朴实得连宽慰人的话都不会说。
“阿丑。老子告诉你。即便是做魔。也要有良知。要懂得知恩图报。懂得一心向善。魔族那套为恶的作法。你万万不能学。你喜欢魔君。就努力一点。魔君一定能够看上你的。想要。就要去争取。”我开始给这个孩子灌输良善的思想。希望这孩子能够保持现状的心态。
阿丑颔首。重重点头道：“阿丑会努力的。”
我满意点点头。做出咽气的模样。又使术法将身形隐藏。在他眼中。我便只是一个半途上遇着。帮助过的魔族同胞“是你。”乌光的阿丑似乎惊喜。又似乎埋怨。
我将青华剑收起。朝他继续微笑。
“阿丑。好久不见。”
阿丑周身的乌光退散。露出原本的模样来。这时候的阿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阿丑。丰神俊朗。衣袍猎猎。兼之风度万千。
“你。你怎么会”
“怎么会是虚妄帝君。”我接过他的话头。笑得亲切。我想这孩子。是还记着我的。我能够在他的身上。看到希望。
“你。你没死。”他的声音很是激动。竟然扑到了我面前来。
“你”他有些哽咽的模样。却在我面前不敢靠近。
这时候。一道白色的身影落在我旁侧。是镇命。
“你这魔头。你想作甚。”镇命轻喝道。
阿丑并不搭理镇命。只呆愣愣看着我。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会是虚妄帝君。”他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