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大人平素还是很庄严端正的神仙。”这是解释。更是为了维护天族的颜面。可幽夜认识奈渊要更为长久。自然晓得他不是甚靠谱的。于是咧嘴一笑。
“司命。且不说他。倒是你。这些年辛苦了。”
宿北听完连连摇头。只说还好。还好。尚在承受范围之内。
宿北的事情。大抵上幽夜是晓得。可天机不可泄露。既然奈渊没有说出去。那便有他的道理。幽夜也不好开口说这些。
可他不说。并不代表宿北不问。
“冥王。我今日还还有一些事情想要询问您。”宿北说得恭敬。可目光灼灼让人不敢直视。
又或者。幽夜晓得她想问什么。便摆摆手。只说。你即便是问。我也不会答。你心中有数便是了。
宿北颔首告辞。退出冥府。
毕水阁中。宿北终于还是翻阅到了那一年的事情。那是凤王出事那年。她成为新皇开政的第一位女状元。
再往前。有她的命格由数万年的空白期。又再往前。是一些秘史。那是当时做为暂时掌管司命的元华帝君星稀所记录的。
她曾问过奈渊。在她来司命府之前。这司命府的主人是谁。
彼时奈渊正喝着美酒。摇头晃脑道：“是谁。自然是本君。”
她以为是他。却从来不是他。又或者。他也曾经接管过几万年。那些往事。一幕幕在宿北的脑海中重演。
她记起自己原本的身份。这一次。不再是揣测。而是真真实实晓得真相了。她也终于晓得。为何当年。虚妄帝君奈渊会说她很像一个人。那时候她只是以为像先代凤王凤栖梧。没曾想。却是元华帝君星稀。
她也怨奈渊为何不任由她同元华帝君一起被处决。挣扎过后。她还是选择了从容淡定面对未来。
可感情呢。周遭之人。一个个都心有所爱。唯独她。生得不够好看。也不够有气质。不能在讨男人喜欢。
不。她也想。是不是周遭的男人都断袖了。
凤王断袖了。涂山的少主断袖了。帝君们也都一起断袖了。
正感叹之时。遇上了来面见天帝的冥王幽夜。
“许久不见。司命大人可还好。”幽夜只有在面对宿北的时候。会有一丝笑容。宿北颔首。将手中的命格簿子合上。
她笑道：“冥王说笑了。不是时常见着么。上回还一起研讨命格安排来着。”
这个上回。其实就是前日不远。倒也真真不远。可幽夜却觉得很远很远。
“那是大前日了。隔了许久了。”幽夜说得有些着急。却又暗暗觉得自己急切了些。倒也真真是如此。
时常见着这么个人。长得如水一般清清淡淡。不施脂粉。平凡却暗含智慧。在幽夜心中。宿北一直是一个独特的女人。
男人爱女人。大都爱容貌。但有一类的男人。喜欢女人有内涵。冥王幽夜。就是这样的男人。他爱上了司命宿北。可又不敢说甚。
“仅仅几日罢了。冥王。您还是先去见天帝吧。莫叫他等得急了。”宿北轻笑道。她其实也看不出来幽夜对她的喜欢。就像当年的奈渊。看不出凤九千对他的喜欢一样。
当局者迷。
“宿北大人。等我一会儿可好。我冥府新起了一坛黄泉酒。正等着你呢。”幽夜说完。便往天帝处去了。
宿北微愣。黄泉酒。莫非喝了便要入黄泉么。她轻轻摇摇头。便在此处停下。等待着那个匆匆远去的背影。
行至转角处。那黑影停下。往回一望。看见一道灰扑扑的身影。正捧着一本书。看得起兴。他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如冥府里盛开的彼岸花。美丽却危险。
他想。他该要主动一些了。那个聪慧的女子。竟然还看不出他对她的喜欢。既然看不出来。那么。他便做得更明显一些吧。
第三十三章：封印
“虚妄小儿，你还不出来受死！”大帐之外，从高空传来空衾的怒吼之声。
我闭目沉神轻叹一声道：“月沉，如此，我们便迎战吧！想必我二人联手，能够将他拿下！”
话毕我便起身，率先行出大帐，身后传来月沉的的回答声。
他同我说：“好。”
我与月沉飞身上高空，远远看见激战正酣的神魔两军，不停有人从高空坠下，如断翅的飞鸟一般。我皱眉看那片阴沉沉的天空，抬首指着远方。
“月沉，你片天空之下，便是我们所守护的地方！可是你瞧，有人竟然要毁掉这片天空。”
月沉并不答话，只是闷哼一声，我亦晓得，他许是想起了当年的事情。当年也是为了守护这片天空所笼罩的地方，我亲手处决了星稀。
“这些年，你可恨我？”我如是问他。
他却并不答话，径直投身入了那一片混乱的战局。我深吸一口气，亦将青华剑执在手中，青华剑剑身嗡鸣，似晓得有一场大战在等待他。
我心中隐隐晓得，这是一场生死之战，又或者说，是一场决定天神一族未来的战争。空衾，是必须要死的。
空衾就站在高空上，身周黑云缭绕，有一头黑龙盘绕其身，我皱眉仔细去看，却是那黑龙在与空衾相斗！
“你不是喜欢天霜么？天霜便是你前面那人害死的！你难道不为她报仇？”空衾笑得邪魅，一手将我指住。
再转眼去看那黑龙，却是双目发红，似已魔障。阿丑，竟然被控制了！
该死！原本算过，阿丑或许会是这场战争的终结者。命运，从来奔流不息，不肯停歇，而这之中，往往会有变数。
从前我猜阿丑算是这个变数。
如今看来，是我错了，阿丑竟然如此容易便被控制住了。
阿丑所化身的黑龙瞪着血红的双眼，在空衾的指使下朝我直冲而来！而早先加入战局的月沉，却已向空衾扑去！
我无法分神去看月沉同空衾，只挥袖将黑龙拦下。我反手一剑，刺中黑龙喉下逆鳞。
同为龙族，自然晓得逆鳞所在之处。
黑龙被我刺中，双目渐渐褪去血红之色，再看其眼，竟然隐隐有晶莹泪珠淌下。我心软之下，将青华剑抽回。黑龙却呜咽一声，化作人身，瘫倒在我面前。
“帝君。”阿丑朝我轻语，喉间有鲜血如泉奔涌。我矮身将他扶起，轻叹一声。
“阿丑，你且在我袖中休息，待我打败空衾，再来同你细谈。”
如此，阿丑委身化作一条寸余长的小龙，钻进我袍袖之中。阿丑本是暗黑龙族，可暗黑一脉逐渐凋零，现下，也只有阿丑还有一些天赋了。
再看那头，月沉被空衾击中，掉落下去。我慌忙去接，却没有能够接住，眼睁睁看着他落进了苍茫大海。
那苍茫大海之中，隐隐泛起一团银光，便再不见月沉踪影。便是那一瞬间，我嗅到一股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可容不得我细想，空衾便狂笑着朝我袭来！
“你天族帝君也不过如此！无能得很！”
我冷笑，反驳道：“若是无能，当年又如何会将你打败？”
“当年是老子大意了，可今非昔比！胜败还不好说吧？”空衾哈哈大笑，手中握着一团黑光。那黑光之中，又隐隐有一只凤凰盘绕其中。
“哈哈，你想不到吧？凤栖梧有一魂一魄在老子这里！这些年我也将其炼化了！”
听到这处，我勃然大怒，欺骗了栖梧的感情便也罢了，竟然还要炼化七魂魄！我咬牙切齿，祭出青华剑！
“去！”青华剑幻作万道光影，朝空衾刺去！
空衾却邪笑一声，竟然在如此攻势之下，轻易将青华剑从无数剑影中寻出，又轻易握住剑身！
“虚妄，你未免也太小瞧本魔君了！这些年你是在玩乐，可老子却是在水深火热之中修行！”说罢，他已然将青华剑握在手中！
我皱眉，飞身上前，与他肉搏。他却果真不再是当年的空衾，这三千年的对峙，我也该晓得了！可本君这些年也不是吃素光顾着玩乐了！
青华剑悲鸣长嘶，如青龙被困，可这柄剑，原本就是本君的一魄所修炼出来的！如此，又哪里能够被空衾所控制？
“青华剑，破！”我大喝一声，青华剑便在空衾手中泛出无尽紫光来，生生将其震开。我反手握住青华剑，勾唇冷笑。
“空衾，若真要算起来，怕是本君的修为要高些吧？哼！”
空衾大怒，却忽然冷笑，似乎有所图谋一般，心念一动，便着眼去看，却果真瞧着一团黑光朝我袭来！
那黑光之中，凤凰盘绕，又有凤鸣之声传出！
“嘿嘿，奈渊，这可是凤栖梧那娘们的一魂一魄，老子便不信你真敢去挡！”
该死！
“空衾！”我咬牙切齿，这种情况之下，看来只能躲避了！那里面，是栖梧的魂魄，若是被我击中，恐怕便要真真魂飞魄散了！
我想若是能够将栖梧的一魂一魄夺回来，褪去其魔性，温养几万年，再为其造一具身体，怕是能够让栖梧再活过来！
当年我身困在幻境之中所看见的栖梧，真真叫我怀念！那便是我此生所追求的美好。我也等得太久了……
可面前的黑光越逼越近，我却不能想出办法来。我既不能动手，又不好躲避！如此，只能用灵力将这团黑光裹住了！
我将青华剑从空衾那处收起，双手便蕴起一团灵光，直直将那团黑色的光芒所包裹。可黑光挣扎欲要破出我的禁锢。内里凤凰悲鸣，叫我疼不已。那是栖梧的一魂一魄啊！
正欲将黑光纳入怀中，却听见轻笑之声，那是……月沉？
转眼，看见一袭金色袍服的月沉，正踏风而来，再仔细去看，平素金色的眼睛，却有一只是银色的！
“星稀？是你？”我分神去看他本已是为难，一说话，手中的黑光便不再受我控制。
黑光朝我袭来，径直砸中我的身体，我胸口一疼，便倒退千米。
“星稀，你回来了？”我捂着胸口，去看那金色的人影。
他却朝我微笑，微笑之中，又带着几分狰狞。
“大哥，想不到，你也会有这样狼狈的时候，现在，先解决这个魔头吧！稍后，再来算算我们之间的账！”
想必我方才月沉被空衾击落，星稀知晓其有危险，便现身救了月沉。他们本是双生之子，星稀控制月沉的身体再简单不过。
“星稀，如此也好，那么，我们就先联手将空衾拿下！”我大笑一声，在自己身上施了织补术，又将自己感知疼痛的经脉封住。
我与星稀，再加上月沉，三位帝君的修为，自然能够压得过空衾！
空衾的败落再明显不过，可就在我们准备联手将空衾封印致死之时，星稀却忽然朝我勾唇轻笑，反手将我拍向空衾之处！我躲避不及，又未曾预料到，如此，便同空衾一起，被封印进了魔族。
“嘿嘿。”空衾瘫倒在我身后，怪笑几声。
我盘腿而坐，侧目去看如烂泥一般瘫倒的空衾。
“你笑甚？”
“我笑你比我可怜。”空衾喘息着，又猛烈咳嗽几声。确然，我未曾想到，会有今日，世事变化，确然快了些。星稀的意外归来，我又意外被封印。
想必，星稀是怀了仇恨回来的！将我同空衾封印在一处，也是仇恨所致！我闭目沉神，不再去看空衾。在这处封印之中，他很快便会真正死去，这一次，再没有人将他的灵魂印记带走。可是我呢？我又当如何？月沉擅长卜卦，星稀擅长封印，他的封印我该是不能破解！如此，我是要一起随着空衾一同死去么？
“虚妄，你是否未曾想到有今日？”空衾的声音从我旁侧传来，他如此已是强弩之末，再不能掀起波浪，故此我只是听他言语，不再去管。
“你可晓得，我为何还能够回来？”空衾说此言，我也不想去管，如今我大抵能够想得到，是星稀。
却果然是星稀。
“神魔大战之后，我的灵魂印记被属下所收，星稀却在这之后将我夺下。在那之后……”空衾所讲的那一段历史，真真是一段我所不知晓的故事。
却原来，星稀当年所抛下的一对眼珠子，内里藏着的，便是星稀的魂魄！当年，星稀也算是欺骗了我！
他救了月沉之后，便一直潜藏着，直到神魔大战，星稀便将空衾的灵魂印记收了起来！又暗中指使其修炼，杀死栖梧，一切的一切，背后指使之人，便是星稀！
我再不能平静，从打坐中转醒过来，看见已不能言语的空衾。
“他说，他要创造一个容得下他与月沉的地方。”我轻叹一声，望着这处被黑暗所笼罩的地方，我们所在之处，有一团光，将这处照亮。
“他想要的，我却亲手将其破坏，如今他回来了，要从我手中夺取，我也不能再说什么。”我叹息一声，看向空衾。
他却阴阳怪气笑了几声，我皱眉看他，突然想到还在琮凌殿的阿九。
第三十四章：可怕
阿九病倒在九天之上的琮凌殿内，我却被困此处不能前去相见。又或许，今生都不能再见。
这些年，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对不住阿九，对不住镇命，对不住很多人。到头来，连答应他们回去都做不到。
转眼看着如烂泥一般的空衾，心中忽然升起哀愁来，做了这样久的对手，到头来却不晓得，真正的对手不是他，而是我一直以为对不起的星稀。
可以预想，星稀是花了多大的心思，才能够将我瞒住。
如今，他回归九天之上，我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主宰九天，我只求，白泽能够保护好阿九。阿九现在正是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能够在他身边。
再没有什么，比这要来得更为悲痛了。
封印之中的天地灵气越来越稀薄，几乎不能修行，更不能指挥天地能量来破开封印，也罢，还是试一试吧！不尝试，永远都不会知道结果，只要尝试了，还能让我觉得心安理得。
这处黑暗中，唯一能够看见的光明便是我们所处的地方。我打眼去看空衾，发现他似乎就快要死掉了。于是我起身，朝他走去，我依稀能够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空衾，你瞧，我们打了这样久，到头来你想要的，我想保护的，都没有得到。”我话语间带着几分嘲讽，就如同当年嘲讽自己一样，如今，亦是在嘲讽自己。
空衾微微动了动，翻着白眼来看我。
“嘿嘿，你那小情人一定是活不长了。”空衾说完，便拿一双空洞的眼睛将我看着，我叹息一声，只说是我们都气运不佳。
“空衾，试一次如何？联手将这封印打破，倘若这次能够活着出去，一定再不寻你麻烦，神魔两界，和平共处。”我如是道。
空衾又翻了翻白眼，身周弥漫着无尽的黑气，而这黑气，竟然有逐渐褪去的势头。
“奈渊，你应该看得出来，老子不行了，这一次怕是救不了你了！你还是，陪我下地狱吧！”空衾说得怨毒，可唇角的微笑叫人觉得并不可怕。
“只有灰飞烟灭的命，哪里还能下得地狱？”我轻笑，唇角掀起嘲讽来。
我试过了，根本不能破开封印，根本不能。
这些年，星稀比我勤奋得太多了。
我的嘲讽，让空衾大笑，却又猛烈咳嗽几声，到了这种时候，哪里还有甚对手之说，连忙拍拍他背，好让他顺过这一口气来。
“这里已经没有天地灵气了，几乎感觉不敢半点灵气流动，也不知是何处？”我一边拍他的背，一边轻声说道。
“这里，或许不是别处，怕就是元华的身体里，你仔细去听，有心跳的声音。”空衾倒也是个心细的，竟然能够在这种时候听得到心跳。
我侧耳，全神贯注去听，果然听到心跳之声。
“奈渊，老子看你也是受害人，便送你一场造化，我想我快要灰飞烟灭了，假如可能，我或许能够让你听得见外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