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悲伤。有欢喜。有快意恩仇。有逍遥自在。然而唯独让我记挂又放心不下的。唯独阿九一个。
第六十九章：相见
我放不下六界安危。放不下栖梧。放不下很多东西。可若非要选择。我还是会选择阿九。
这些日子。总是做梦。即便是修行。这些梦境也不曾停止。
呵。若是我要你死呢。这是我的心声。我能够依稀记得。这是我曾经所想。这该是一场多么绮丽的梦。梦中。却又充满凄凉的意味。
红衣猎猎。他已站在屋顶。五彩羽毛扇掩面。金红瞳迷离看我。我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能安静看他。空天霜终于主动离开我的怀抱。与我并肩站在屋下。却见阿九忽然将手缓缓伸出。羽毛扇轻轻一转。便生出一朵花。
那花。是梧桐。他再转身。羽毛扇挥舞。花开漫天。我分明听见他说：“如此。本王送你一份新婚贺礼。”
梧桐花开。四处传来鸟鸣。我再看。四周树木已被百鸟所占。甚至来了罕见的神鸟金翅。
起风了。风吹他红衣。猎猎作响。亦吹他墨发。翻飞起舞。
他手执着五彩羽毛扇。开始跳一支舞。一转身。一回眼。便是绝代风华。这是一支我从未见过的舞。却决计是一支女子跳的舞。那样柔。又那样媚。但被阿九跳出来。却有飒爽之姿。阿九。果真是四海八荒第一美人。
梧桐花飞旋半空。而阿九一袭红衣站在花中跳舞。金翅鸟飞舞而来。而后百鸟皆随在金翅鸟身后。围绕着阿九。翩翩起舞。
这时候我才晓得。百鸟朝凤这个成语来得是有多美。
脑中闪现一幅画面。那是栖梧山。有一个红衣猎猎的女子。站在树枝上跳舞。百鸟如同今日绕在阿九身周飞舞。一般般的光景。然而只一瞬。我看不清画面中那人的脸。我却晓得。这是一支一模一样的舞。
然而那女子我猜不是别人。该是阿九的母亲。凤栖梧这一世。我有太多不理解亦不明白的事情。我看不透彻。于是只能默默藏在心中。比如阿九和他的母亲。
我沉在这支舞中时。面前阿九的身影。却快速幻化闪现。那是一些我不熟悉的人影。有男有女不熟悉。却觉得亲切。我并未很快从这梦中醒来。只是不断重复这一幕。红衣。飘飞的桐花。连并阿九当时的表情。
当我醒来的时候。身周已经没有湍急的溪流。打眼一瞧。此处却是阿九的房间。侧首瞧见阿九躺在我旁侧。闭目沉神。却不知是睡着还是没有睡着。
他怎么会
想来是因为久久不见我回来。他便来寻我。等到寻到了。便将我从水里头拎出来。这一拎出来不要紧。可怎么。会是在他床上。
我如今可只是一条龙啊。前些时候他还不管我的死活呢。
当然。这也只是抱怨罢了。
到了第二日。我见着一个小家伙。我以为以来栖梧山便会见着。却没有想到。到了现在才能见到。
彼时我在水中修行。听见有飘渺的歌声从远处传来。却是个女子的声音。我一心想着。这栖梧山似乎并没有女子的存在。于是心想或许是风声。
可等到了我面前能够透过水光看见一片阴影和一个女孩的脸的时候。我才怔愣住了。那是“小狸。”我猛然蹿出水面。惊喜交加。
小狸却猛然一惊。手中无形的匹练牢牢将自己护住。
“你是何方妖孽。胆敢擅闯栖梧山。”对于小狸这番轻喝。我只能笑笑。戳着自己的胸口额肚皮解释。
“嘿嘿。你好。我听说过你。你是小狸姑娘吧。我是额小安。是虚妄帝君的徒弟。”我这番解释。连我自己都不信。
小狸听完我的话。总算脸色好一些了。盯着我看了半晌。疑惑道：“哥哥怎会有你这样不济的弟子。连根基都没有。”
小狸这话。着实将我打击到了。我立时沉着脸。无奈解释道：“其实其实是凤王觉得我同虚妄帝君长得像。这才收下我。说要推荐给帝君做徒弟。”
“哦我就知道。哥哥是不会轻易收你做弟子的。你瞧瞧你的天赋便晓得了。哥哥是高高在上的帝君。怎么会收你一条如此不济的小龙做弟子。”小狸弯眉轻笑道。
然而说完她又继续道：“不过。姐姐会帮助你的。到时候。替你求求情。”
她真真是个可爱的丫头。当初还不能化出原形的时候。便觉着可爱。如今化出个清丽的小姑娘。当真是叫人欢喜。
可我实在不愿意听小狸这么个小姑娘来说我实力不济。于是开始转移话题。
“小狸。你同虚妄帝君是怎么相识的。如何会叫他哥哥。”这个问题我自然是知道的。
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小凡人。是宿北手底下的小弟子。为了阻止妖皇六夜同假空天霜的联姻而进入妖界这山洞内本有一只堪堪百年的狸猫。此时正缩在洞内。瑟瑟发抖。惴惴不安。一双狸猫眼死死将我们四人看住。
我无奈。我与师傅虽是修道之人。可也不会胡乱伤及无辜。它这样害怕。叫我于心不忍。毕竟。是我们先占了它的洞府。
于是摸了个大苹果。行至它跟前。又缓缓蹲下。
“不好意思。小东西。初来妖界。寻不到住处。便占了你的地方。天明我们便走。喏。苹果。送你。算是赔礼道歉。”我相信我说这番话时。十分温柔。又十分和气。可面前瑟瑟发抖的小狸猫。瞪着一双大眼睛。似要哭出来。
“你这样。它可不会搭理你。”凤九千在我身后。轻声道。
我转头怒道：“小爷和气。长得又正直。怎的就不搭理我了。不然你来。哼。”
凤九千摇着羽毛扇。抿嘴一笑。走过来。蹲在我旁边。
“小狸猫。哥哥不是坏人。只是暂住一夜。你且安心。”他这般轻声细语。又眉目含笑。
可说的话。其实与我一般无二。
谁晓得。就是这一般无二的话。却叫那小狸猫开了口。却是个小女孩的声音。
“哥哥。漂亮哥哥。小狸。小狸不怕。哥哥住便是。”
果然。美貌是一种武器。很有杀伤力的武器。
小狸猫被凤九千抱在怀中。又放在了我自螺贝中拿出来的桌子上。任那小狸猫眼巴巴瞅着他。
“哼。长得好看了不起啊。”我撇嘴道。
凤九千却喂给小狸猫一颗花生米。眯眼笑道：“你又醋了。你也很好看的。小狸猫你说是不是。”
小狸猫啃了花生米。羞怯看着我。而我瞪着她。
“这个哥哥。也好看。就是。就是。面恶得很。”
因为有这段回忆的存在。所以我一向很喜欢小狸。处处想要护着她。可小狸同北岸却总也因为我的缘故而出现事情。那时候我害了朔月。也害了北岸。
也不知道如今朔月的魂魄凝聚得如何了
当时没敢问阿九。怕阿九生出疑心来。现在小狸在。自然是要问小狸了。
我从水里头爬到岸上。低声问道：“小狸。我听说过你的事情。不知家师的身体可好些了。”
我以为小狸会疑惑。然而事情却比我想象得更为容易和简单。
她早已放下戒备。拉着我的龙爪子坐到了一棵梧桐树下。努嘴开始讲诉事情。
“师父他老人家这些日子也开朗了许多。我们带着凝魄和师娘的部分魂魄住到了栖梧山下。那里也安静些。小狸是很希望师父和师娘能够在一起的。”
小狸的天真。即便是经过那一场创伤。却还是没有能够改变。
“那么。你狠害了你师父师娘的人么。”我的疑问。是为自己的心所问。我渴望知道答案。
“恨。如何不恨。”小狸的回答。是肯定而非疑惑。她果然还是恨的。可是这个害了她们的人。可不就是我么。是我害小狸受剥皮之苦。是我害朔月丢了性命。也是我。害北岸残疾。
“小狸心里有恨。可是也有感谢。我就感谢你的师父。哥哥他。帮了我们很多忙。也叫我看穿了六夜那个混蛋”小狸说出此话。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她失去了一段爱恋。却换来了新生。这是好的。可她亦经历常人不能承受的苦难。活生生被剥皮。如何能够忍受得了。她就那么一只小小的狸猫。
“走了。我正要去找漂亮哥哥呢。你是在这处修炼吧。那就不打扰你了。有空来山脚下寻我。就在那个茅草房里头。”小狸起身。拍拍衣裳。笑着说道。
她的笑容。很像一个人。那是朔月如何会这样？
为何从前我没有注意到。也罢这已不是我所能够顾及的事情了。
小狸转身走了。我却决定。下回一定要亲自去看看北岸的情况。如此我才能够放心。
今日的修炼。唯一的收获。便是小狸的出现。原本还想问阿九他们的去处。却不想就在栖梧山山脚下头。
如此。也能够日日见着。这也算是一件美满的事情。阿九在身边。我担心挂念的小狸猫和北岸也在。
好歹。北岸也是我的宠物呢。尽管。这只宠物叫人恶心。我是说。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第一次见他。还是在凡间。我是小道士的时候。喻府里头。他是赤眼猪妖。我是跟随师傅的小道士。
第七十章：偷酒
这世上变化。往往叫人措防不及。宿北曾说是命。凡人的命格可以由神仙来决定。那么神仙呢。神仙的命格又要由谁来决定。
我虚妄帝君的命。又要谁来决定。
我从来信命信天亦信自己。可到头来。自己才是最不可信的那个。我以为我同阿九会一直好好的。我以为我身边的人会一直好好的。
可是。阿九不好。小狸不好。镇命不好在我身边之人。从远古到如今。最后都是遭了劫难。可我又能够如何。纵然当年修为通天又能如何。还比不上如今我只是一条小龙来得更好。
至少。我能逗他们开心。
次日。我便打算着要去栖梧山山脚下看望北岸。于是想要从阿九的酒窖里头偷些酒水出来。我依稀记得。北岸是同我一样很爱喝酒的。可今次着实是时运不济。做一回小偷。便被物品的主人发现了。
彼时我两只龙爪都拎着一只酒坛子。转过地窖门。便遇上了红袍墨发的阿九。
“你”阿九皱着眉头。盯着我爪子里头的两坛子酒。似乎有怒火在酝酿。
我嘿嘿一笑道：“误会。误会。我只是。只是想”
“你想如何。又待如何。”阿九冰色唇轻启。眉头渐渐舒开。唇角带着些莫名的笑意。
他这一笑。叫我汗毛立起。因着我对阿九实在了解。他若是笑得这般莫名。必是恼怒了。
于是我将那两坛子酒塞到自己的肚皮底下。爪子捂着自己的肚皮哀声道：“凤王勒。你是不晓得。昨个儿我在溪流边上修行。遇上个漂亮姑娘。她说她住山脚下。我就就想”
“你说的大约是小狸。”他说完又皱起眉头。略微思索。又继续道：“你看上小狸了。”
得。既然他能这样猜了。我如何还能够不顺着这个台阶下。
“原来漂亮姑娘叫小狸啊。”我用爪子揉揉自己的肚皮。笑得尴尬。阿九摇摇头。却还是放我出去了。连并带走了那两坛子酒。
只是临行时。阿九同我讲：“若是想要同小狸在一起。必得先修出人形。”
我点头称是。又答应必定勤加修行。这才出了地窖。
一路上。我两爪拎着酒坛子。穿过无尽的梧桐树。越过无数的太阳光斑。终于在山脚下看见一个小小的草庐。
走得近了。才看见小狸在草庐前。用手在石磨盘上翻晒着什么。
“小狸。”我高声喊她的名字。她抬起头来。看见是我。便停下手中活计。推开篱笆朝我走来。
“呀。是你。小安。”
对于她的惊诧。我也并不意外。毕竟我们只算是勉强见过一面。但是我尽量做出和善高兴的模样。
“小狸。我从凤王那里拿了两坛子酒。来送给你的师父。”
小狸闻言。掩唇轻笑。将我迎进篱笆院子里。我抬头打量这草庐。只觉得北岸的性子。这些年改变了很多。竟然也愿意住在这低矮的草庐之中了。
“小安。你该不会是偷了漂亮哥哥的酒吧。”
说完她凑近了些。又道：“你可是不晓得。漂亮哥哥酒窖里头的酒。可都是给虚妄帝君准备的。若是被漂亮哥哥发现你偷酒。当心抽了你的龙筋。”
我嘿嘿一笑道：“小狸你放心。凤王可是应允了的。”
被发现了偷酒。继而应允。如此也不算得偷酒了。我拿这酒拿得心安理得。何况。小狸方才不是说。这酒是阿九为我准备的么。
为我准备的。
我怔愣在侧。一时间无法自已。却原来。阿九酒窖里头的酒。都是为我准备的。
而我竟然。一无所知。
“小狸。是谁来了。”紧闭的木门内传来北岸有些沙哑的声音。舌头能够重新做。想来。声音却是已经不能恢复了。
小狸转头看那木门内。欢喜道：“师父。是哥哥的小徒弟。”
门内并无应答。只是在片刻之后。木门打开。踏出一人。却是北岸。北岸月白袍子上。并着一朵明黄色的小花。
我想。那是他心中的念想。朔月。
“前辈您好。我是虚妄帝君的小徒弟。今个儿特意来给您送酒喝的。”我卑躬屈膝。十足十的小辈的模样。尽管。我根本没有膝盖这东西我只是一条会直立行走的龙。
北岸颔首。却并不同我说话。转首朝门内道：“你说的就是他。”
门内并无应答。我却好奇北岸是在同谁讲话。
北岸挪开一点。我看见一角大红色的衣袍。果真是他。想来这栖梧山上。能够同北岸共处一室交谈的。怕也只有阿九了。
小狸迎我进门。我看见阿九果真就在桌子旁喝茶。寒着一张脸。却又有些似笑非笑的模样。
我身子一个哆嗦。喊道：“凤王。您不是在酒窖么。”
“你不是喜欢小狸么。今个儿本王是来替你打声招呼。”阿九说这话。我倒是并未有何反应。倒是小狸这丫头。
她一跺脚。娇嗔一声。转身就跑。
我看得惊诧。却没有发觉。原来她是个这样害羞的小狸猫。是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害羞。
我以为。修出人形了。怕是会开朗一些的。
北岸哈哈大笑。阿九亦笑。我却只觉得汗颜。
北岸要我坐下。于是我以一条龙的姿态坐在了二人中间。北岸不说话。阿九也不说话。二人都只是看着我。
我将爪子里头的酒放在桌子上。尴尬道：“那个前辈。这个。是小辈的心意。”
北岸盯着那两坛子酒半晌。还是不说话。却是阿九先开口了。
“北岸。这也是他的心意。你便收下吧。”这意思是。北岸其实对我并不满意了。我又不是真真要娶小狸若是我娶了小狸。如何对得住阿九。
“嗯。”北岸只一个字的回答。叫我尴尬莫名。真真是没有想到。会有今日的状况出现。
本君真真是想要将老天捉出来。让他告诉本君。本君到底作了什么孽。
奈何。连我都没有见过老天。旁人更是不晓得了。
我是现在算是小辈。阿九同北岸的谈话我一句也插不上。生怕多嘴一句。便叫二人瞧出我的身份。
于是昏昏沉沉。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耳边的声音不停在响。我感觉有一只手在抚摸我的脑袋。我略微清醒。听见阿九的声音。
“这东西。怕是遭了什么难。明明是神龙。却半点修为也没有。我便私自先将他收做了奈渊的弟子。”
听完这话。我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能继续装睡了。
“凤王还未见到帝君大人么。”说话的是北岸。
“嗯。大抵是他不愿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