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人打量着刘允。“说什么亮话。”
他自然是知道刘允的，这位程董事作为孙氏发家到鼎盛一路过来的人，任何对公司有利有弊的人他都有去了解。从之前几个不痛不痒的案子，作为董事长的孙穆只是让养在身后的儿子孙宇凡去看看。到了商标一案，损失多少钱暂且不说，光是良好的上市机会就这么给白白错过了。
总而言之，他其实也很想认识认识刘允。
“这个亮话就是，让孙氏重新洗牌，有的人也该下来了，让给那些劳苦功高的人。”
“孙氏不论是谁，都有功劳，董事长自然是最劳苦功高的人。”
刘允垂下眼眸，身子往前倾，看着对面的人，故意压低着声音说道：“孙董事长之前去国外那么长时间，说是拓展市场，但是你我都清楚，他此番回来，可是空手而归的。”
程董事不紧不慢的笑道：“你有所不知，大家嘴上不说，董事长去国外干嘛我们却都很清楚，男人嘛，还能去干嘛，怕是心牵系着谁。”
“可是程董事，你也清楚，他不在时，是谁安排集团上下的事务。”
“那也多亏你刘大律师，给我的答卷上，点了丢了商标这一墨水。”
刘允无言，看着对面的男人。果然是精明且警惕。
“可是程董事这些天的动作，表现出来的可不是心痛这一滴墨水。孙董事长回来之后，由他重新管理公司，可是这个摊子，似乎被您收拾着不是很好呢。你看看这个。”刘允拿出一份文件给对面的人。
对面的人没有改变神色，平静的看完了这一份文件。开口道：“刘律师花了不少时间精力去找到分析这些东西吧。或许，真的是我能力不够，没考虑到这后果。”
“是无能为力还是……”刘允说的真切，“故意为之。”
“不出一些时间，这个烂摊子的毛病就会一个一个暴露出来。赔偿问题，信誉问题，补偿问题，不过，都是孙董事长的事了。”
“你真是说笑了，这些事情如果真的有，当时负责的是我，肯定会被问责。”
“这就是我佩服您的地方，程董事。”刘允微微笑着，“蛰伏多年，事事都要向远在异国的孙董事报告。所以这一切的东西，都是孙董事批准的。到时候，谁会问责你。”
刘允舒了一口气说道：“不知道孙董事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打拼过来的兄弟，狠狠的算计了自己。”
程董事完全收敛起了笑意和淡定。他紧紧锁着眉头看着刘允，他没有想到刘允可以找到挖到这么多消息。可是同时让他稍放心的事 ，刘允之前的一席话，已经表明了态度。
“好了，刘律师，我知道你的能耐，你就说，你要做什么。”
刘允缓缓的喝了一口咖啡。
“难道你不觉得你多年等到的机会，根本不够打击到他吗。你就不觉得太慢了吗。”
“我这还有更多的东西，程董事可以慢慢看。”
闷了两天。孙宇凡在家里只觉得烦躁异常。
他已经很久没有接到父亲的电话了，父亲回国以后，总是会打电话问问他的情况。虽然他不怎么想搭理他，但不可否认，他愿意告诉他。
今天他终于接到了电话。可是不是父亲的。
他得到的消息是，父亲已经被拘留。
“你说清楚，我爸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被拘留？！”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孙宇凡把手机扔在了床上。
律师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
他平静的坐下来看着孙宇凡，说道：“有人匿名举报董事长，从国外回来后从事一些非法的交易，与毐品有关的。”
“我爸怎么可能去做那种事，他再怎么样，也不会去屑做那种事！”
“可是人家有证据。且不说证据的真假。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经济犯罪的证据。这些董事长似乎早有预料，所以留了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他回国后不久，就把自己名下的不动产大部分全部划到你名下。以及力所能及的能给你的股份。”
“力所能及？”孙宇凡重复着这个词，在他心中，父亲很少有办不成的事，此番忽然让他有了无力和冰冷的感觉。
“大张旗鼓会惊动其他的人，大多是自然人股份形式。”
孙宇凡没有说话，心中郁结着一股气怎么也舒不出来，他不敢想父亲为什么这么做。
“他这是干嘛！自己进去了！难道还指望我给他管公司不成，他要管自己管，我才不想这么早圈在办公室里，我爸他……他……一定会没事的。”
律师露出一丝悲悯的神色，说道：“只怕你想管也不行了，你手中的持股恐怕不够。程董事今日增持的股份太多，而且董事长不在，谁都会想依附这个二把手。”
“你是说程叔？程叔怎么可能……”
律师看着有些慌乱的孙宇凡，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孙宇凡当下冷笑一声，心中却早已难受万分。程叔也算是自己认识的爸爸的好兄弟了，一路过来，他对这个程叔印象是很好的。没想到……
“而且还有一部分股权，不知道董事长划到了谁名下，目前还不知道。好像是去国外时候划的。因为不知道是谁，所以会不会参加董事会也不知道，如果这个人能表态是能决定形势的，不过不出现，那也作废了。”
孙宇凡苦笑着：“难不成是我有了什么同父异母的弟弟之类的，我丝毫不怀疑这样的可能。说不定还不止一个，说不定还有什么小妈之类的人物等着我。”
“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
“因为董事长说过，你是他唯一的儿子。”
是啊，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是我唯一的父亲。可是，现在自己确实最最无力为他做事的一个人，还要他事事为自己操心。
孙宇凡忽然觉得肩上就这么多了重担，心甘情愿背上的。
孙宇凡这些天做了很多事，先是把自己的房间收拾收拾。然后把客房收拾收拾，换上了有些颜色的床褥。下次父亲回来，再也不说让他睡客房这样的话了。
然后跟着律师了解了即将到来的董事会的事宜。认识每一个人股东。熟悉公司。父亲留给自己的虚职似乎派上了用场。至少所有人见到他不会喊他“孙少爷”，而是“孙经理”。他时时刻刻都记着律师说的话，自己的胜算不大，公司很有可能被程董事把持。不过即使如此，自己不是没有话语权。
那天是深夜，孙宇凡熬夜看着文件。
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如果有事记得告诉我。——苏兔子。”
他很久没有给他发短信了，孙宇凡就这么看着这条短信。
盯着那个苏兔子看了好久。
“后天，后天我去过公司就知道了。苏哲，谢谢你。”
良久那边才回了一条。
“不要说谢谢。后天，我去等你。”
孙宇凡忽然红了眼眶。至少他会等我。有个人在自己身后的感觉，真的太好了。而且，那个人是你，苏哲。
而第二天孙宇凡收到了王沐要求见面的短信。本来想拒绝，可是王沐很坚决。
王沐看着自己，直接开口道：“你会没事的。”
孙宇凡沉默着。
“孙宇凡，你信我一次。我知道你们现在还在收购，不要再白白损失那么多钱了。那些钱都是你的退路，不能这么折腾。”
“我为什么相信你，你可是刘允的助理，王沐。”孙宇凡苦笑道。
“我看了他的文件，上面的分析清清楚楚的说着的，孙宇凡，公司还是你的，明天就回回到你手里。”
“可是我还是无法相信你。我又没有胜算我自己最清楚不是么。”
“孙宇凡！”王沐激动的站了起来。忽然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那个戒指。
“最后一次，我们两不相欠。相信我。他们知道自己胜算少，所以逼你投钱进去，如果你孤注一掷，下次扳倒你就轻而易举了。”
孙宇凡没有说话，良久，点了点头。
最后那笔钱，孙宇凡收手了。
第二天万里无云。孙宇凡心中还是很紧张。
他相信了王沐。告诉律师的时候，律师也是思考良久才说道，王沐说的可能是对的，因为小股东的股份收购，已经让两方的股份持平。对方没有能力再次收购是完全可能的。
但是事实不是这样的。
孙宇凡并没有赢，他屈居第二股东的位置，生生的坐在了一排右侧。
他只记得程董事说的那些话：“不知道为什么宇凡放弃了最后的收购，还怕你的出价让我们招架不住呢，没想到你放弃了。”
“你爸爸留给你那么多不动产，难道要留着坐等升值吗。没关系，新开发的地皮，叔叔到时候再送你一户就是。”
“可惜啊，最后那些股份加起来，高出了你不少呢。”
“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收手。”
孙宇凡无神的从公司大楼出来，天空没有云彩。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可以无能到这种地步。
他不知道还可以相信谁，王沐也欺骗了自己。
眼神对焦到远方，看到站在那苏哲。
穿着灰色的外套，带着一丝微笑，在孙宇凡看来，是无比温暖的存在。
两人的眼神交汇。
幸好还有你，苏哲。幸好，幸好，你还原地站在那等着我。
第九十三章
孙宇凡，幸好，幸好，我还可以站在这里等你。
看见了孙宇凡脸上沉重的表情，苏哲走向了孙宇凡。
“还好吗？”苏哲轻声问道，伸手握住孙宇凡紧握的拳，苏哲这才觉得自己的手原来是这么的冰凉。
“我丢了我爸的公司。”低沉嘶哑的嗓音让苏哲心头一颤，孙宇凡低垂的眼眸没有神色，他慢慢地松开拳头，让苏哲握住了自己的手。
“我是说，你还好吗，宇凡。”苏哲的声音依旧很轻，他很心疼这个少年，明明还这么年轻，却需要承担起整个家族的重担，他只能依靠他自己，在这险恶的社会上学会很多。
孙宇凡伸手抚了抚苏哲的脸，摇了摇头。
他不好，很不好，只是他不想让苏哲担心他。他们这一路很不容易，即使现在陈琳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他知道，他们之间还需要时间，可是自己却因为这棘手的事务不得不先把苏哲的事放在一边。
不远处的律师看了孙宇凡一眼，示意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孙宇凡单手拥住了苏哲，那只被苏哲握住的手也用力了一些。
“等我。”丢下这句话，孙宇凡转身离开了。
苏哲刚准备离开，身后有人叫住了自己，刘允。
他依旧是那样，西装革履，平整的领带十分服贴，他领着公文包，对自己露出了那样温暖的笑容，此刻苏哲并不想见到刘允，很简单，这样的自信的笑容是在他达到目的后才会露出的，公司的事情刘允不会没有参与。
“孙宇凡快要一无所有了。”刘允对着转身的苏哲说着，苏哲很少动怒，可是今天他却转身对刘允说：“刘允，你之前做的这些还不够吗？你究竟想看他沦落到哪一步才满意？”
“哪一步？”刘允冷笑，“苏哲，你以为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的确，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刘允走进苏哲，而苏哲下意识向后退一步。
刘允眼中的阴冷是苏哲很久没有见过，依稀还记得，那个时候他无助地坐在那个破旧的床上时，听着门口嘈杂的辱骂声，他的眼中也是这样的。
“苏哲，这样的眼神熟悉吗？”刘允的唇角依旧挂着讽刺的笑容，他有些烦躁地松了松领带，然而索性把领带扯了下来。
他手中握着领带，对苏哲说：“这东西勒了我这么多年，今天终于可以摆脱它了，呵呵。”
“不知道孙宇凡会不会像我那个时候一样呢……不过还好，孙穆至少给他留了那么多钱，而那个时候，我是真的一无所有。”
“我爸的死，都是因为孙穆，他害死我爸，你知道吗？”
听着刘允有些悲怆的声音，苏哲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变得僵硬，他知道他爸因为公司破产而自杀，却不知道始作俑者是——孙宇凡的父亲？！
刘允狠狠地把领带掷在地上，他一把抓住苏哲的肩膀，“你知道吗苏哲，这么多年，我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为了有一天打垮孙穆。呵，多少次我想回来完成那些我说过的事，可是我心里总是想着，再把这个案子处理完，我就可以再收获一点，然后离我的目标近一点，这样我就可以回来见你了。”
“可是那些案子远远不够！不管我做的再多，收获的经验再多，我心中的后怕就越多！我怕失败，我怕见到你之后我就会坚持不住，即使我改变了这么多，唯一不能改变的就是我喜欢你，苏哲，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谢那个时候你陪在我身边，如果不是你，也许我根本坚持不到今天！”
苏哲的肩膀被攥的生疼，可是他心中的震惊却使他忘却生理上的疼痛，刘允现在就像是那个时候和自己说“我爸死了，他死在我面前！”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深红的眼圈，疲倦的面容，可是此时此刻，他却不能陪在他身边了。
“刘允，你明明知道那种痛苦的感觉……为什么要让孙宇凡再次体会到？”苏哲的声音出奇的冷静，刘允皱着眉宇越陷越深，“原来他在你心里这么重要……呵呵。”刘允颓然松开手，半敞开的衬衫有些凌乱，显然和他平时塑造的形象格格不入。
“不。”苏哲看着刘允失落的眼睛，“因为我知道你曾经有多痛苦，所以我也知道，孙宇凡他这个时候有多需要我，他不说，我也会陪在他身边。”
“怀着仇恨的人，其实在折磨自己。”刘允，原谅我无法面对真相，原谅我无法像曾经一样和你分担一切，原谅我现在转身。
“别走……苏哲……”刘允跌跌撞撞有些慌张地从后面抱住了苏哲，他的双手紧紧地圈住苏哲，似乎像把他揉进身体里。
“刘允，放手吧，像那个时候一样。”
此刻的夕阳猩红，同那日他离开的时候一样，人群熙熙攘攘的车站，没有人注意到那两个相拥的人，“我要走了，苏哲，好好照顾自己。”
那最后一次的别离，也是对我们曾经的告别，因为再见到彼此，我们都不是那个可以意气用事或者怯懦胆小的人了。
孙宇凡跟在律师身后，他知道自己不能回头，可是却在停车场门口看见了不住四处张望的王沐。
“宇……孙宇凡，结果怎么样？”王沐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问道，孙宇凡冷笑一声，“王沐，事到如今再装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你说什么？”王沐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目光，“我说什么？你应该更清楚吧，我输了，输的一败涂地，你让我放弃的收购，至关重要。”
“是不是什么地方弄错了？不会这样的，按道理来说……”
还没等王沐说完，孙宇凡把手中的东西用力地扔向了王沐，戒指落在地上清脆的声音让王沐心头一怔，那是自己给他的戒指，那是他送自己的戒指，那是，他们之间最后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