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说。”微微推开孙宇凡的身体，苏哲帮他整理有些凌乱的校服，挤出一丝微笑。
到了孙宇凡家，苏哲看着孙宇凡独自向卧室走去的背影，怔在原地，他也不过十九岁，平日里总是什么都不在意一样，但此时，却是如此失魂落魄。或许他是世故成熟的，或许他总是自我保护似的活着，但无论怎样，他现在都是脆弱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苏哲放下书包，坐在了孙宇凡旁边。
孙宇凡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慢慢的说着，说他如何遇到尹子笙，说他在那个小屋外听到陈琳喊叫的声音，连打自己的能力都没有。说陈琳哭着晕过去。苏哲感到孙宇凡的声音甚至有一丝颤抖，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苏哲无言，心中百味杂陈。他终于知道孙宇凡如此的理由，但是好像都无能为力。这是陈琳一辈子的梦魇，也是孙宇凡摆脱不了的自责。
孙宇凡抬头，看着苏哲，忽然紧紧的抱住了他，他愧疚的声音无比清晰：“苏哲，你知道吗，我在去之前竟然在想，幸好不是你……可是……”苏哲紧皱着眉头，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想法就足够让孙宇凡如此，可见他是怎样的难受。
嘴里一直本能的说着安慰的话，可是苏哲心里某些东西却在瓦解。
“这两天……多去陪陪她吧。我当然会没事。”他起身，背起自己的书包，离开了孙宇凡家。晚风正猛，苏哲眯起眼睛，不远处的路灯低头照亮四周，头发被吹进眼睛里，扎的他眼睛生疼。每天在说着圣贤之道，苏哲却深知，人都是深深的自私。
补课还是停滞了。孙宇凡和陈琳都不开始上晚自习了。苏哲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他也不多问。偶尔他会打电话给孙宇凡，孙宇凡却只是发信息说不方便接电话。
班上的人都在窃窃私语，说两人秘密约会三天，现在连晚自习都出去约会了。苏哲充耳不闻，终于在某一天，刚进班就听见某个人说着：“孙宇凡和陈琳肯定跑去开房了。”这种话后，苏哲发火了，第一次在班上发了这么大的火。苏哲狠狠的把书扔在讲台上走出了班，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苏哲捂着胸口，忽然不知如何是好。
事实上，孙宇凡陪着陈琳时，陈琳大多都是沉默的。她不说话，或者就说几句。孙宇凡也耐心的在她旁边，每当看到她脖子上的痕迹，孙宇凡止不住的自责。
手机响了，孙宇凡本想挂掉。可是来电是尹子笙，他一直在打，不管孙宇凡是挂掉还是不接。走到一边，良久，还是接起了电话。本以为自己会破口大骂，或者约他出来狠狠的打他一顿，可是，孙宇凡深知这样都没有任何意义。
“孙宇凡，你怎么这么沉得住气。”那头沙哑的烟嗓熟悉而又陌生，他也是冷静的说着。
“呵，不然不就如你意了。”孙宇凡嘲讽的说道。
电话那头似乎自嘲的笑了两声，尹子笙开口道：“大概明天就要走了，要不要来送送我。”
“滚。”孙宇凡不想理会他离谱的话，他到现在还那么冷静完全也是拜他所赐。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毁错人了，你的老师叫什么来着，苏哲？”孙宇凡听到苏哲的名字的一瞬间，捏紧了手机，咬牙说道：“我警告你，不要碰他。”
“碰了又怎么样。”尹子笙无所谓的语气惹得孙宇凡几乎都要恼火。
“你他妈又干了什么！”孙宇凡的手抓住护栏，他紧张苏哲，十分紧张。
“你说呢。”尹子笙刚说完这句话，孙宇凡就挂了电话。
看着已经被挂掉的电话，尹子笙收起手机，看向不远处的孙宇凡匆匆向陈琳交代几句就立马跑走。他等着孙宇凡来找自己，可是孙宇凡没有，于是他这两天跟着孙宇凡，却总是看到他和陈琳在一起，当然也看到了苏哲和他。
倚在路灯后面的他，看到孙宇凡跑走后，不知是该自嘲还是难过。期望的在他心中留下的一点点的痕迹大概也不会有了吧。本准备转身离开，可在看到坐在椅子上的陈琳。
尹子笙勾起以后微笑，向陈琳走去。很意外的，陈琳看到自己，并没有露出惊恐的神色，只是站起来，攥紧了拳头。
“陈小姐，你看起来气色不错。”尹子笙讽刺的打量着陈琳。而陈琳看着他没有说话。尹子笙继续说道：“其实你跟我，又有什么区别。这样说起来，你好像还应该感谢我。”
“啪”一声，尹子笙生生的承受了陈琳的一个耳光，陈琳本还想再打一个，却被尹子笙抓住了手腕。
尹子笙猛地逼近陈琳说道：“你够了，你他妈的自己心里清楚，我最后对你根本……”
“你给我闭嘴！”陈琳挣脱开尹子笙的手，狠狠的推开了他。夜晚的江风吹的她凌乱的头发披散着，尹子笙看到她激动的模样缓缓开口道。
“这么说你没告诉孙宇凡……”尹子笙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讽刺的语气毫不留情。“啧啧，不愧是高材生，真是聪明。”说完，尹子笙不再理会陈琳，转身离开。
忽然停下脚步，尹子笙回头对陈琳说道：“你怎么也不威胁我不要告诉孙宇凡。”
“他不会相信你。”陈琳说的笃定，尹子笙微微一愣，心中好像是被戳到了痛处。是，他得不到的东西，也许永远都得不到，就像有的时候他永远只能羡慕这些人。
“是吗。”不甘的留下这句话，尹子笙离开了。
孙宇凡跑了很久，此刻好像想不到坐车还是怎么的，他只怕那样会更急。至少这样的不停的奔跑会让他有充实的感觉。不知疲倦的奔跑似乎可以冲淡一些不安。苏哲的电话打不通，他不知道尹子笙还会做出什么。
跑到苏哲家楼下，拿着苏哲给他的钥匙颤抖的开门，客厅关着灯空无一人。孙宇凡随手把包扔在一边。立马开灯看了一遍客厅。
在急匆匆的打开卧室门时，孙宇凡愣住了，苏哲坐在桌边，静静的看着书。似乎听到声响，苏哲抬起头，有些惊讶的看着孙宇凡。“你怎么来了？”
孙宇凡走上前一把抱住苏哲，刚才，他真的很害怕，他真的不想再伤害任何一个人，头埋在苏哲的肩头，孙宇凡喃喃的说着：“刚才……我还以为……还以为……”
苏哲站在原地，听着孙宇凡的话，只是开口道：“还以为，我和陈琳一样？”孙宇凡闻言更加抱紧了苏哲，他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
苏哲苦笑着，孙宇凡，即使我同情她，我也一样嫉妒着她，我是不是真的很自私。其实他很想说，我们，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的拥抱过，这几天甚至也没有好好的说上一句话。可是，明明是自己让他多陪陪陈琳，却还是心里空荡荡的。
有些裂缝该怎么弥补，有些曲折该怎么度过，就算我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在一起，自己和孙宇凡就能像从前一样吗。苏哲知道，他不可以，孙宇凡更不可能。
轻轻的推开孙宇凡，苏哲说道：“你就这样过来，陈琳呢。”
“我让她自己回家了。”
“你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家，赶快去看看，她应该还在那等你。”说着，苏哲转过身，不再看孙宇凡。而孙宇凡听到这样的话，沉默着。苏哲的平静和退让让他十分疲惫。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逼自己，所有人，好像都是在无声的谴责自己。他知道苏哲为什么这样，他也不怪他会这样，可是，他确实累了。
“苏哲，你呢，你就没有在这，等着我吗？”悲伤的口气让苏哲不禁捏紧着书。苏哲默默地翻了一页纸张，开口道：“我知道，这几天不需要等你。”
“是啊，不需要。是我挂了你电话。是我这几天没有照顾到你的感受，是我，都是我。所有的事都是我的错。所以，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找陈琳。”
说完，不等苏哲回答，孙宇凡就离开了苏哲家。
孙宇凡坐车到了江边。果然像苏哲所说的，陈琳还在那。看到孙宇凡来了，没等他走上前，陈琳就冲过来抱住了他。“宇凡，我知道，你还会回来的。”
“不是让你先回家吗。”孙宇凡的语气透着无限的疲惫。
陈琳似乎顿了一下，她缓缓开口道：“今天我一人在家，我……害怕。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你可不可以，过来陪我？”
言尽于此，孙宇凡还可以拒绝吗，他没有办法拒绝，陈琳的每句话都让自己自责。
到了陈琳家，他也不顾陈琳隐晦的表达想要让他睡在自己房间的想法。只是执拗的要睡在客厅。“我睡客厅，有事叫我。明天早上我回去喊你。”说完，孙宇凡转身想要离开陈琳的房间。谁知陈琳从身后抱住了自己。
无奈的舒了一口气，孙宇凡眉头紧锁。只听身后的陈琳已经开始啜泣道：“宇凡，我知道你开始厌烦这样的我了…… 我也没有想过就这样一直纠缠着你…… 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陈琳。”孙宇凡听到陈琳的哭泣，不禁语气软了下来。
“我真的……每天晚上都会害怕……我总是会想到那样的场景……我觉得自己好脏，我觉得每天在学校他们看我的眼神……似乎都是恶心……宇凡，我……”
“陈琳，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不能跟你睡在一起，不是嫌弃你，只是……”孙宇凡低下头，想着这样的话或许会伤害陈琳，可是他总觉得他应该说清楚。“你也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我怎么还可以再这样对你。”
背后的陈琳似乎没有说更多，她慢慢松开了手，但还是依旧哭泣着。孙宇凡转过身看着她。陈琳走上前，牵住孙宇凡的衣角，低低的说道：“宇凡，但有件事我真的担心。”
陈琳抬起头看着他，泪痕布满了脸颊。“我……我这几天不是安全期。我害怕……”
孙宇凡轻轻的抱住陈琳，即使他不爱她，但也心疼她，真的心疼这样的她。他不知道可以给她什么安慰。只是说：“没事。”
“就算有，我承担这个责任。”
第五十七章
苏哲站在窗边，发现自己脑海里总是回忆起和孙宇凡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宇凡，别抽烟了。”苏哲走到孙宇凡身边推了推他，孙宇凡抽烟的模样显得很老成，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就开始抽烟，或许那些寂寞的夜晚只有被烟雾缭绕才能释怀心中的苦涩吧。指尖的烟雾在模糊的视线中忽然褪去，苏哲被大力地拉到孙宇凡面前，孙宇凡顺势从后面抱住了苏哲。
孙宇凡倾身靠在苏哲的身上，很享受这样片刻的安心。下巴抵在苏哲的肩头，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竟然让苏哲感觉有些酥痒。不安地动了几下，苏哲无奈地叹息着，孙宇凡现在越来越像个孩子，当然，也只限于在这种时候。
吸了一口烟，孙宇凡把烟头掷出了窗外，明亮的火星如果流星一般陨落下去，苏哲不满地斜了一眼窃笑并靠近的孙宇凡。
“苏老师，很乖嘛，自觉地闭眼睛了。”笑意十足的富有磁性的声音让苏哲有些羞愧，他睁眼看见孙宇凡的脸就在自己的面前，唇还有一点就会碰上，但是这个家伙竟然停下来嘲笑自己。
“兔子，你脸红的样子真让我情不自禁……”
“孙宇凡你……唔……”
张开的五指贴在冰凉的玻璃上，苏哲只觉得现在心里不断在翻涌着酸楚的苦水，他怎么能够再奢求那样温存的时刻，怎么能够说出“别走”这样的话，怎么能够自私地把孙宇凡留在自己身边。即使他有这个资格，那也是无能为力的一件事了。
人生就是太过于戏剧性，而这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惊醒后便结束了一切。
“宇凡……”透过窗户，路灯下站着一个人，他背对着苏哲的方向，隐隐能看见他身边环绕的烟雾。
来到楼下，苏哲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胡乱地穿着衣服，他四周看了看，却不见了刚刚那个人的踪影，距离太远，他并不确定是不是孙宇凡，但是他竟然鬼使神差就这么下楼了。苏哲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身后一个声音忽的出现。
“想必你就是苏哲了吧。”转身看见了刚刚那个灯下的人，这个独特的烟嗓让苏哲不禁向后退了几步，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莫名的恐惧之感。
“你不用怕，我不会做什么。”尹子笙的领口敞开着，锁骨出的英文纹身让苏哲不禁皱了皱眉，他想起了孙宇凡的说的话，自己面前这个人大概就是强暴陈琳的人了。但是这个人现在正在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自己，像是一直鹰在观察自己的猎物。
“原来孙宇凡喜欢的都是一个类型的人。”尹子笙一步一步地走进苏哲，“你这双眼睛，和王沐的真像，都是一样的惹人怜惜。”死死地攥住苏哲的手腕，尹子笙眯起的眼睛中透露出了怒意，似乎是在不满这样的事实。
手腕出传来的疼痛感让苏哲开始挣扎，可是这个人为什么要这样看自己……他不会……
“为什么……”尹子笙褪去了刚刚锐气喃喃地蠕动着唇，带有悲伤色彩的话也让苏哲停止了挣扎。大概隐隐猜到了他对孙宇凡的感情，所以开始同情起他来。
“孙宇凡似乎还没有认清王沐究竟有多糟糕吧，我本来以为那个女人不算太差，没想到她只是为了博取同情而已。”松开苏哲的手，尹子笙又点燃了一根烟。
“你说……什么？”苏哲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你还不明白吗？”凄凉的笑意隐匿在昏黄的灯光中，吐出的烟圈消散在黑夜里，只是，夜晚的风，真的很凉。
“叮咚——”
孙宇凡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并没有睡的很熟，因为他不知道陈琳什么时候又会在噩梦中醒来，她会喊他的名字，然后自己会轻轻地抱住她。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会委曲求全到这个地步。
抬头看了看钟，凌晨一点半，这么晚了还会有谁？
孙宇凡有些警惕地只是站在门口没有开口，他听到门外的人说着：“是我，苏老师。”一个人知道学生的住址是很容易的，只是这么晚，苏哲过来干什么？孙宇凡知道，苏哲不是那种会不顾一切的人，一定是有什么急事。
开门看见了头发有些凌乱的苏哲，孙宇凡伸手握住他的冰凉的手，静静地等待着苏哲开口。看着安静的孙宇凡，苏哲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要过来，只是想告诉孙宇凡真相吗？只是这样吗？还是……
“陈琳她……陈琳……”即使刚刚这句话在脑子里实现预演了很多遍，此刻犹如哽在喉咙的鱼刺一样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苏哲吞吞吐吐的模样让孙宇凡的脸开始变得阴沉。
“陈琳……没有被强暴。”
闻声出来的陈琳刚刚走到客厅便听到了这样一句话，她有些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她扶住墙一脸不可置信，苏老师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没有真的被……
理了理凌乱的思绪，陈琳缓缓地走了过去。“宇凡，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