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搓花成骨——by诗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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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车上他用术法替玉措退了烧、治好伤,玉措还沉睡未醒,他静静凝视着他。

其实他和西陵玉措并不是十分的像,他的眉眼没西陵玉措张扬凌厉,眼睛要圆一些,黑一些,却是同样清澈骄傲。他的上唇有点翘,还有两颗小虎牙,很可爱。第一次和自己搭讪被无视后,唇角不自觉地耷拉着,很沮丧。被自己秒杀后,他的眼睛雪亮的,嘴也微张着,像是随时准备扑上来咬自己一口。他忍不住就想逗逗他,活了几千年,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童心。

然而从古墓回来后,他的眼神黯淡了,偶尔有火苗在跳跃,盯着自己的目光像恶狼盯着肉。他知道那是因为他的记忆开始恢复,对自己的恨意越来越浓,终于要结束了么?

忍不住抚摸他的头发,柔柔的,很顺滑。他就像只小猫仔,睡着的时候温驯无害,令人心疼。一但惹醒他,就会量出他的小爪子,狠狠地挠你一下。可他的爪子太软,挠得人不仅不疼,反而心痒。

将他搂在怀里,他怕冷似的在他怀里拱啊拱,钻在他衣服里才安静下来。这样温馨的时光如此难得,让西陵生出就这么下去的念头,能偶尔这么抱着他,就足够了。

能否不去计较他还爱着谁,还和谁缠绵?能否忘掉方才那一幕么?忘掉这一世他们又在一起了?

不能!有些执念,过了六千年,依然看不破啊。那么,便带着那些执念,长眠吧!

额头相抵,西陵深深的闭上眼睛,“就这么结束吧玉措,我太累了,再没有力气纠缠你,就放你自由。”

将他放在后座上,盖上外套,车子向前滑去。

玉措又做了那个梦,成千上万的古装幽灵向他涌来,俯跪在他面前求他解救,虔诚而殷切,他忽然被一股悲怆与愧疚的情感包围,那是属于西陵玉措的情感,毅然允诺道:“好,朕赐你们光明!”

西陵听到他梦呓停车,见玉措已经醒来,眼神清冷果决,心不由得一窒,那是……西陵玉措的眼睛,高城自刎之时,他便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西陵知道,一切已然无可挽回。他这一生,爱绝了西陵玉措,可有时,他也奢侈的希望,玉措只是玉措,是这个柔柔软软的,没什么攻击力,可容他抱在怀中的小孩儿。伸手想揉揉他的头发,被躲开,他戒备地问,“你把他们封印在何处?”

西陵手僵在半空,眼中痛楚那么深,却只是淡淡地道:“我带你过去。”戴上眼镜,遮住所有情绪,重新发动了车子。

玉措坐起身,见盖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心里又暖又酸,忍不住看去,他也还穿着昨日的毛衣,午后的阳光洒在他侧脸,将他镀上一层光晕,有种吉光片羽,将要消失在尘世里的感觉。

玉措禁不住伸手,握住他的肩膀,身子前倾就看到他锁骨上自己留下的咬痕,又羞又喜,一瞬间有股冲动,告诉他昨晚是自己,问他是否能分点爱给自己。却被他负气似地拂开手,“原本就是要带你去,……该结束了。”

他看着自己空落落地手,心绞了似的。西陵打开了收音机,播放的是最近很流行的古风歌《锦鲤抄》:

原来诀别是因为深藏眷恋

你用轮回换我枕边月圆

我愿记忆停止在枯瘦指尖

随繁花褪色尘埃散落

渐渐地渐渐搁浅

多年之后我又梦到那天

画面遥远 恍惚细雨绵绵

如果来生太远寄不到诺言

不如学着放下许多执念

以这断句残篇向岁月吊唁……

玉措听着听着,不自觉地落下泪来,恍惚间忆起那天,西陵昀辛出征前入宫向西陵玉措辞行,春雨绵绵,沾湿他衣襟,绕过几曲回廊,便见西陵玉措负手立在玉兰花树下,背对着他仰首看花,青丝垂到腰际,沾了水更加浓黑如墨,素白衣袖宽大飘逸,几乎拖曳地上。

风卷起庭前玉兰穿过回廊,落在他身旁,他回首,对西陵昀辛微微一笑,带着淡淡的哀伤,如春雨般微凉。

连玉措都觉得,那样的人,西陵昀辛没有道理不爱上他。将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中,泪如泉涌。

比不了,什么都比不过西陵玉措。他有绝世风华,他有至高权利,他是他的青梅竹马,他在他最爱他的时候离去,便永永远远地定格在他心中,生生世世,都无人能超越。我算什么呢?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那么少,可供回忆的画面都没几个,算什么呢。

车子停下来,西陵拉开门见他还蜷着,拍拍他肩膀,见玉措抬起头来,心顿时窒息了,那白皙的脸上挂满泪水,目光悲切而无助,像只被抛弃的小兽。

“可不可以……不要……那么爱他?”沙哑的嗓音哽噎着,斟酌着语句,问得那么小心翼翼。

西陵心神一荡,脑海隐约浮起画面,自己握着他不住扭动的细腰迫切地索取,他哭喊着求饶,细长有力的腿却紧紧地圈住自己的腰,刚变过的声音沙哑荡漾,令他仅存的理智都丧失……他羞耻地别过头,紧抿着唇,喉节不住的滚动。

玉措怯怯地伸手,落在他手上,紧紧握住,乞求似地道:“能不能……分点爱给我?”

西陵的脸却倏然白了下来,苦涩地转过头,“我会放了他们。”

玉措卑微地垂下头,又倏然跑到他前面,孤注一掷地仰起头,“我爱你!”紧紧咬着牙关,身子绷得像拉紧的弦,怕一松懈就再没勇气表白。

“是么。”西陵却侧过脸悲涩而笑,“前世,你就是边说爱我,边把匕首刺进我的心脏。”说罢决然而去。

“那个人不是我!”

“一样的。”一样的,为救你的子民不择手段;一样的,无论我怎样付出,最终都和他在一起。

玉措愣愣地看着他走入那片玉兰花林中,洁白的花像云锦,像雪花,像缟幡……他才发现,这里到处都是玉兰,无望无际。

玉兰国度。

我在开满玉兰花的国度等你。

那个声音,是他。

玉措赶紧跟上去,然后他看到诡异地一幕,耸立在他眼前的是远古时代的城池,木做的栅栏,木制的阁楼,石头做的工具,装水的陶罐、养蚕的簸箕、圈动物的栅栅等等。

“这是……”

“这就是西陵古国。”

“啊?”玉措觉得不可置信。

西陵道:“我在这里设了结界,没有我的允许,外面的人无法进来,里面的人也无法出去。你的子民,就在这里。”仰头看天空,“太阳就要落山了,他们终于可以解脱了,你也解脱了,我……也该解脱了。”

玉措觉得他话里带着决绝之意,十分不祥,忍不住抓住他的手,“那个人是你。从小就在我耳边说话的那个人,是你。”

西陵点点头。

“为什么不早点出现?为什么不让我早点遇到你?”如果也和他是青梅竹马,会不会他对自己的感情就会深一些?

西陵紧抿着唇不语。

玉措鼓起勇气,忽然上前,抱住他的腰,殷殷道:“放了那些灵魂,也放了你自己,然后……然后就忘了他,和我在一起,好吗?”

明明一次又一次被欺骗过,西陵还是忍不住心动,俯身,轻轻地含住他的唇,辗转吮吸,温柔缠绵,却有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对不起,这一世,来见你,便是为了终结。

夕帘幕卷,一日将尽。西陵带他来到最高的城楼上,玉措环顾四周,倏然变色,——这里,就是当年西陵玉措自刎的地方,斑驳的城楼上他的血迹犹新,时间似乎就从那一刻凝聚!

他蓦然回首看西陵,前一刻他还穿着昨晚的衣裳,转眼便成了金鹰玉兰战甲,他悲楚地看着那处血迹,眼里再没有自己的影子。

日薄西山,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在天际,玉措看到楼下有“人”出现了,和梦里一样,他们穿着古朴地衣裳,虚浮地飘在半空中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如死,空洞的眼睛幽幽地看着西陵,充满怨恨与恐惧。

“啊!”玉措惊恐地低叫,那些幽灵才发现他,瞪了他良久,忽然齐齐俯跪在地,痛苦悲呼,“我的王,你终于回来了,请杀了这个叛徒,带我们走向光明……”

玉措惊慌地道:“我不是你们的王,我不能杀他……”成千上万道目光向他投来,带着恶毒地诅咒,吓得他腿都软了。

西陵扶住他说,“来吧,用我教你的那些术法,闭上眼睛,先解契,再施净化咒,就能送他们去往彼岸转身。”他眼神带着解脱的释然。

玉措按他所说念完解契咒语,听到成千上万恶鬼尖嘶吼,带着复仇的快感,吓得要睁开眼睛,却听西陵厉喝,“闭上眼,快念净化咒!”

他不敢怠慢,忙念起净化咒,恶鬼的声音慢慢小了,才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永生都难忘的一幕:

他的身体被从自己手中散发出的金光包围着,而成千上万只恶鬼向他冲去,撕咬着他的身体,吞噬着他的血肉,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瞬间就变成了一具白骨!

“不!不!”他哭喊着扑过去,“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西陵仅存的灵魂说:“这个结界是以我血肉为媒,灵魂为介,血肉不腐,灵魂不散,结界永远无法破解。”

玉措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是我杀了你!你怎么忍心让我亲手杀了你?我如此的爱你,你怎么忍心让我亲手杀了你?就算他不爱你,可是我爱你呀!”

“可我已经累了。”他脸上的倦意那么深,悲凉那么凄切,活了千年,就为了等这一句话,等他说爱他。可是,太长的时间,消磨了爱,也消磨了恨,终于等到时,已然没有最初的心情。“这一世,来见你,便是为了终结。”

“可我爱你啊。”那么无力,像垂死前的挣扎,“我把自己都给了你,你怎能就这样丢下我。”

“过了这一刻,你就什么也不记得了。玉措,我们,碧落黄泉,永不相见。”

白光倏忽散尽,他的灵魂如泡沫般消散在空中,不留一点痕迹。骨骼从半空中掉下,落在一具金丝楠木棺里,那儿,躺着西陵玉措的骨骼。

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尽,他跌倒在地上,无声哭笑,——到死,他都还是想着西陵玉措在一起,即便前一刻他还如此温柔的亲吻自己。

西陵昀辛啊,从来都是绝决的人,爱上了,六千年不放手;一但放手,就再不给人半点念想,仿佛风过无痕。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我,六千来那么多次轮回,为什么偏偏是我爱上了你,又偏偏是我杀了你?碧落黄泉,永不相见。如果,如果我死在这棺里,千年之后,是不是能与你一起,化为尘土?

他躺进棺材里,挤在两具尸骨之间,缓缓的合上眼,又看到初遇,他倚在玉兰花树下面,清俊而忧伤,就那么一下子闯进他的心。隐隐约约间又听到那首《锦鲤抄》:

你在尘世中辗转了千百年

却只让我看你最后一眼

火光描摹容颜燃尽了时间

别留我一人孑然一身

凋零在梦境里面……

06.簪花之约

西府海棠

三月的姑苏是明绿的,那种绿能照亮人的眼眸。

此时,夕帘暮卷,将水墨的山水着了层暖衣。一骑飞弛而过,溅得花草飞舞,马上人青衣飞扬,在看到不远处的院落时,暮然勒住缰绳,凝视着竹篱竹门,连日赶路的疲累眉眼,渐渐安宁沉静了下来,踌躇不前,倒有些近乡情怯。抚了抚马鬃,放任它到河边吃草,看看怀中珍藏之物无损,才拂去衣上风尘,向小院走去。

那是一间私塾,朗朗的读书声传来,“式微式微,胡不归?”

许陌白微愣,接着推开竹门,那时,有风抚过,卷得院中海棠如雪飘下,洒满案牍,也洒得教书人满衫皆是。

沿笛寻茶入私塾,棠花飘雪满案牍。

堂上白衣授书人,眉含诗意眼如酥。

他在落花中站起身,望着他,眉宇莞然,声音沉楚,“陌白。”那眼神,清澈的似能洗净一身尘垢。

许陌白刹那恍惚后,低声而问,“春茶可熟?”他音色清朗中带着锐利,被暮风吹拂,倒多了些温柔。

“只待君饮。”

暮色四合,孩童们陆续回家,吴苏挖出埋在松树下的瓦瓮,里面盛着去年采自梅上雪,打开泥封犹有梅花的清香。

许陌白问,“这雪水可是取自我们手植的梅花?”

吴苏含笑谓叹:“是啊!当年梅花已然成荫,算来你我已相识十载。”

许陌白在他对面坐下,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上,见他取水煮茶,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素净的手指拎着茶盏,悠然静雅,一如十年前。

那时,他仕途不顺,以退为进,淡出朝野,一叶竹筏游历江南。恰逢雨后,青山逸气,碧水流翠,他贪看美景错过客店,日高人渴时听闻曲声,似笛非笛,似萧非萧,出水莲般清致悠扬,便折了枝早开的莲花,寻曲而去。溪水的尽头便是这间私塾,绕过弯弯小径,竹篱上爬满了鸢萝,那人站在花架下,身形颀秀。

待得曲终,他敲门问,“吟者,可否以此花换取水酒一杯?”

他回过头来,满架鸢萝灿若烟霞,而他颜如素雪,斯情斯景,恍若诗画。

“十年。”他轻喃,“你一点都没变,还如初见,而我……”撩起一缕鬓发,“我已经白发暗生了呢,阿苏。”

吴苏手微颤,奉上茶,“这杯,可消得你一路而来的风雪?”

他诚挚道:“得友如你,何其有幸!”两人相对而笑,共饮清茶。

“不知今年陌白带来何花?”相识时他以莲花换酒,此后每年都带一株花来。见

陌白打开锦袋,里面绿叶含翠,花苞欲放,奇道,“是昙花?”温润的眸子满是惊喜。

许陌白莞尔,千里寻花,便是为这一笑。“花期就在今晚。”

“真是难得,你费心了。”

“一起守着花开,可好?”

童子端来膳食摆在石桌上,石桌旁恰是一株梨树,梨花开得正好,素白如雪。两人从容进食,偶尔絮叨两句,不谈过去,不谈未来,更多的时候静默相对,各自沉吟。身侧梨花簌簌飘落,如梦如幻。

不知不觉间已是月上中天,一轮如盘,洒落清辉万千。

吴苏漫步梨树下,素雪衣衫随风飞舞,飘摇如仙。他抬手攀折梨花,引得落花纷纷,流光舞蝶。“今年梨花开得比去年好,不知明年如何?”不待他回答转过身来,执梨而问,“秋来采的梨子酿得果酒,可要饮些?”

许陌白颔首,接过他手中梨花,凝视良久,沉声问,“这十年,守着这个小院,这株梨花,偶尔也会觉得寂寞如雪么?”多年来,一直想问却犹豫难言,能想见,在月色冷醒的晚上,那些寂寞残缺是多么清醒,怕看见他无怨无尤的笑脸。

吴苏笑问,“人生不过如此,你在繁华喧嚣中,可曾热闹圆满?”

许陌白莞尔,“呵呵,若不能施展抱负,再遇到你这个朋友,果然算不得圆满。”月光撒在吴苏眼中,盈盈含翠,秋波潋滟,他一时失神,那些难以启齿的话冲到嘴边,尚未开口却听他说:“昙花要开了呢。”收敛心神,果见那花瓣在月下缓缓舒展开来,美丽不可方物。只是他已无心赏花,失神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昙花一现,不片刻便凋谢了,吴苏怅然道,“逝者如逝,何况良宵……此次,能住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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