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是不是要赶紧回去?”顾芩凨关心的问道。
毕方随手倒了一杯茶,举杯慢悠悠的喝。
顾芩凨看他神情不对,问道:“毕方,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和毕方天南地北走了这么多地方,两人也一起经历了不少事,顾芩凨有一股很强烈的直觉,毕方要说的事他一定不能赞同或是答应。
“君子兰,你喜欢试剑山庄吗?”毕方道。
顾芩凨点头,由衷的抒怀心里对试剑山庄的喜爱,“当然,试剑山庄的弟子都很听话,也很热心,四庄主为人正派,三庄主古道热肠,二庄主心思敏捷。还有……”说到这里,顾芩凨反倒有些含蓄起来,“你也很好。”
毕方放下茶杯,认真的去看顾芩凨,顾芩凨也正在看他。
“再过三日,我就离开,这次你留在雾踪。”毕方道:“要多保重。”
顾芩凨闻言一愣,“你说什么?”
毕方平静的说道:“这三日我替你疗伤,我离开后,你专心在这里把冰魄融汇贯通。”
顾芩凨没想到毕方会说要和他分开,他有些生气,也有些不理解,“为何你去我留?”
“你的冰魄还有些问题,与我一起,对你练功没有益处,你就该是留在雾踪岛上潜心练功,这里有寒冰池供你练武,再没有比这里还好的地方让你去。”
“我的冰魄已经练到顶峰。”顾芩凨道:“我不需要留下来。”
“你还不能完全的领会冰魄的奥秘,虽然你的内功够了,但是修为不够,你仍然无法掌控冰魄。所以你的心还不够静。”
“我……”
“听我一次,就这一次你留下来,我会回来接你,答应我?”毕方询问着。
顾芩凨摇头,“我总有一种感觉,我不能看着你走,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每次答应你的事,我都做到了,这次也不会例外,待我处理完试剑山庄的事,我一定回来找你。”毕方道。
“你说过我们不会分开的。”顾芩凨反问道,“这话算不算数?”
“君子兰,你还记得曾经你欠我一个承诺吗?”毕方道:“这次我要你答应我,留在雾踪,潜修武学,顺便好好打理雾踪,把你曾经的抱负施展出来,让内外两堂从此再无芥蒂。”
“承诺?”顾芩凨低笑着,语气却有些怪,“承君一诺,此生不忘,可我……。”
可我……话到此处,顾芩凨却说不出一个不。
他只觉得满心怅然,他就怕毕方这一去又不知所踪。
“我不答应你!”
说罢,顾芩凨起身。
毕方按着他的肩膀,“君子兰,三个月为期,如果我不来,你就可以不必等。算我失信于你。”
“谁要你的三个月,你去我留,还等什么,我不等,说好了天涯海角不分开,我要陪着你。”
“君子兰,我就这么一个要求,就这一次,此生,我再不会要你为我做什么。”毕方的话还未说完,顾芩凨便是无声的落泪。
顾芩凨苦笑着,半响后他推开毕方的手,心灰意冷道:“毕庄主你浪荡天下惯了,带着我这个拖油瓶确实麻烦,丢了也罢。”
可说完这些话顾芩凨心里却觉得不是滋味,他七上八下,等着毕方说一句话他好接过去,可是毕方却选择沉默。
清风无语,明月相对。
良久,顾芩凨等不到毕方一句话,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委屈,就是觉得心里有一股气憋着出不来,他想逃离这里,就在他走到门口时,毕方忽然起身把他抱住,顾芩凨伸手一挡,毕方立刻把他按到门上,在顾芩凨反应过来前,毕方狂热的吻已经封住他所有的话。
顾芩凨挣扎起来,毕方却越发不自控。
梦后楼台高锁,春深夜雨尤凉。
窗楹上洒落着片片的雨,风卷起帘幕。
毕方与顾芩凨紧紧的拥抱在一起,顾芩凨额间的花纹越发鲜艳,衣物洒落一地,却不知春寒料峭,直觉今宵夜短,浮生一梦。
顾芩凨窝在毕方怀中,闭着眼假寐。
“三个月,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答应我。”
最终,还是顾芩凨先开了口。
毕方撩起他的头发,道:“好。”
千言万语,终是别离。
不知是谁沾惹了相思,断不能,斩不尽。
顾芩凨从他怀里起身,“你陪我去个地方。”
毕方从床上掀起披风围到顾芩凨身上,与他穿衣起身,一同去了别院。
雨伞遮住了屋子的半面风景,顾芩凨回身把伞收起来,毕方接过来放到门口。
推开门走进去,屋子里冷冷清清,只有墙上画着一幅画。
毕方点燃油灯,那画上是位窈窕淑女,一身红衣,长发及腰,浅笑颌首,说不出的安静贤淑,温柔娴静。
“这是我师父的房。”顾芩凨先开口,“他一生未娶。”
毕方负手站在他身侧,认真的看画,“这是位美丽的女子。”
“江湖闺秀,大家之女。”顾芩凨道:“一般人高攀不起。”
毕方轻轻一笑,“可这位女子有说过你师父高攀不起吗?”
“是我师父辜负了她,他没能娶她为妻。”
毕方点头,“原来如此。”
“可师父这一生活的不快活,因为他有遗憾,未能与她共结连理。”
毕方扶着顾芩凨的肩,叹息道:“我明白。”
“别让我留下遗憾,不管你要去做什么,不管有多凶险,保全自己。”顾芩凨叮嘱道:“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挖地三尺,掘坟也要找到你。”
毕方失笑,他抱牢顾芩凨,紧紧的,好像怕他会消失。
“从玄冥到南海,一去一回,三个月足够了。”毕方道:“把伤养好,听话。”
顾芩凨靠在他怀里,点头应允。
******
长天碧海尽,风送万里行。
回首千百度,犹是别离人。
毕方站在船外上看着雾踪岛远去,毕寒劝道:“进去吧,方儿,赶路救你四叔要紧。”
“你说,他会不会老老实实喝药练功。”毕方道。
毕谦叹息,“顾岛主生性温良,既然方儿你有吩咐,他不会出岛惹事。”
“我怕他夜里睡不好,没人再和他谈心。”毕方面对着顾芩凨冷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表情,他轻声道:“我怕他孤零零一个人,无人做伴,他怕这些。”
毕谦心知他们感情深厚,顾岛主如今新伤在身,那一截冰蚕丝上被人礁了毒,穿过顾芩凨的腹部,已是重伤。虽然毕方内力深厚,已经把他身体里的毒给逼出了大半,但是残毒还需要服药化解,恰不巧这类药草南海居多,需现摘现用,不可风干保存,而试剑山庄那边又有噩耗,山庄被人偷袭,四庄主毕慕星被玄冥教带走,众弟子乱成一片请求毕方回去救援。
如此危急的情况,毕方哪里还能在这里耽误时间,可是他又放不下顾芩凨,又不愿顾芩凨担忧,伤其心肺,于是只能说自己要回去处理一些事,不日回来。
不过,毕方知道他瞒不住顾芩凨。
只要有一点可能他都会带着顾芩凨一起离开,可是这次是试剑山庄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玄冥教、苍山派、唐门都不是省油的灯,再加上有被摄魂大法控制的抉衣掺合,情况不容小觑,毕方没想到积德行善,他是无所畏惧,只是他不希望顾芩凨受到伤害,所以这一次他不愿意带他以身犯险,同时他也不愿意在顾芩凨面前大开杀戒。
眼看着毕方的船消失在碧空尽头,顾芩凨站在海边目不转睛,一旁雾踪的弟子喊着岛主该回去了,顾芩凨也还是一动也不动。
忽然,远处老寿龟的影子出现,它慢慢的潜上沙滩,顾芩凨跳到龟背上,老寿龟趴伏在沙滩上一动也不动,顾芩凨坐在它背上,自言自语道:“他走了,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算了,我答应过他要养好伤,练武功,我不能偷懒,我要听话。”
“他走了……”
渐渐的,顾芩凨哽咽道:“其实我都知道,他是怕连累我,我都知道……”
“所以我听话,这次我一定听他的话。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他回来。”
第一百零六章:蝶恋花
尧清正在园中查阅书信,外面有巫教弟子匆匆忙进来传话,“教主!唐门弟子唐毅求见。”
尧清把信放到石桌上,“让他进来。”
“是,教主。”弟子随后下去将唐毅带到这静怡的园子。
唐毅才进石门,边大笑着向尧清请礼,尧清却示意他止步,不过石门入园。
唐毅脸色立刻变的难看,不过碍于自己此行是为传达玄冥教大护法的话,他不能和尧清硬碰硬。
于是唐毅站在石门处,道:“尧教主这是什么意思?”
“血仇不报,君子不仪,懂了吗?”尧清起身问道:“命你来的人难道没有告诉过你,我从来不喜欢和仇人好言相待。”
说罢,尧清随手一出,手中极细的冰蚕丝立刻穿透唐毅的手臂,唐毅眼睛里立刻露出惊恐的神色,他挥手欲躲开尧清,尧清却是眼神更冷。
“告诉你们掌门,巫教会算清这笔账,顺带告诉靳秋意,我等着他回来。”
只是手一抽,便闻惨叫声彻耳,园外唐门弟子冲进来,巫教弟子立刻围着阵法,两方刀剑相对。
尧清把带血的冰蚕丝缠在指尖,一震,冰蚕丝化作断丝落地。
唐毅痛苦的捂着被尧清割断的手臂在地上翻滚,尧清用内力把唐毅怀里的信收过来,“你此行的目的达到的,可以走了。”
尧清挥挥手,唐门弟子立刻冲上来把唐毅扶起来,唐毅咬牙切齿,满头大汗,衣服也被鲜血浸透一片,“你这个魔头,恶贯满盈!!别以为巫教……还能嚣张!我们掌门会亲自……”
尧清背对着他,冷声道:“送客。”
巫教弟子立刻围上去将他们轰走,尧清一身紫衣走过香径,唐毅眼中布满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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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来这里做什么?谁让你进来的?”钟英挡住谢君诺的路,挑衅道:“怎么?想偷看巫教的典籍做偷鸡摸狗的事?”
谢君诺轻笑一声,反问道:“你未免想太多了吧。”
钟英冷笑,负手看他,“别以为尧清放心你,我就会把你当巫教的一份子,告诉你,我才不会把你当自己人,不仅不会,我还会千方百计杀你,替教主报仇!”
说罢钟英拔剑对付谢君诺,谢君诺赤手空拳,没有兵器,只得躲避。
钟英上追下截,虚实结合,把谢君诺逼到石柱边后,笑道:“躲?看你躲到什么时候!”
谢君诺在柱子边弯腰躲过他的剑,“青玉堂的事情难道都处理完毕?钟堂主好像不该回来。”
“哼,巫教是我家,我爱来便来,你别以为你是尧清的人我就不敢对付你。”
两人边打边斗嘴,把里里外外的下人都吓得不敢进院子,没一会有人在院门口低喝道:“光天化日之下逞强好胜,你还有没有堂主的样子?”
钟英闻言立刻站定,不悦道:“我怎么就没有堂主的样子!要不是我抓住谢君诺,他早就溜进静心房中。”
江柳负手走进来,黑着脸看他,“三天不去青玉堂,你就溜回来,难道要我留在青玉堂盯着你你才会老实。”
“我好好的,谁要你盯着了!你成天都只会盯我,你应该盯着他才对。”钟英气哼哼的指着谢君诺。
江柳摇头,“教主说过,任他自由,他已非朝廷命官,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哦?说来说去你就是觉得我公报私仇喽?既然你觉得我这么任性妄为,还管我做什么?尧清都管不了我,你也别管我了!”说罢钟英把剑收起来,负气而走。
江柳看他走远了才叹息一声,“唉,他啊,就是这个样子,你别介意。”
“怎么会呢。”谢君诺笑道:“为何江堂主你们会回来?不是要去青玉堂暂住?”
“本来是有这个打算,但是听到风声,唐门屡次进犯我教,我担心教主年轻气盛,无法应对唐门和苍山。”
谢君诺闻言沉吟一声,“原来如此。”
“对了,你怎么会来静心房。”
“我知道这里是慕容教主的别院,屋子有许多巫教的典籍,尧清一般不愿意让人来这里,不过我有些事想弄清楚,所以就来这里看看。”
“这是慕容教主的居所,也是尧清和他师弟当年住的别院。”江柳主动走上前推开门走进去,谢君诺立刻跟着进屋。
“慕容教主一生只有两位徒弟。”
“尧清。”谢君诺猜测道:“靳秋意。”
江柳略带笑意的看他,“不错,不过尧清与他不止是普通的师徒关系。”
“他们是情人。”谢君诺道。
“师徒父子,鎏钰之殇。”江柳道:“他们感情原本非常深厚,但到最后也不过是情深缘浅。你不介意我说这些话吧?”
谢君诺环顾这间素雅的房,屋里有几处蝶恋花的画景,美不胜收,而其中有一幅画里有位白衣少年正在花丛里浅眠,可谓是眉目如画,每一笔勾勒出的轮廓看似随意,却十分有神。
“我从来不懂,他们为何会落到今日这般结果。”江柳叹息一声,他走到那副画前,轻笑着,“教主曾说过,他只愿尧清一生都似画中人,无忧无虑。可是蝶恋花,终归是短暂的,花开有期,相思无期。”
“慕容棠、梵千雪都曾和尧清山盟海誓,可他们都不曾在乎过尧清的想法。”
“蝶恋花,不过一世,不过此时,飞蛾扑火不过一瞬转瞬即逝。难道短暂就不值得为此付出。斩天诀的确够苦,做鼎炉饱受煎熬,可心意坚定,哪怕是走火入魔废去武功又如何?大不了就是凡夫俗子一个,不过美人再好,难以比过对武功的执迷,相反,梵千雪又何尝不是让皇权迷了眼。”
“我说这些,并不代表我就是尧清选择对的那个人。不过,我想我应该做到了让他不会后悔,曾经有这么一个人让他放弃一切想要在一起。”谢君诺道:“我只愿他这一生不悔为君狂,不悔与我相识一场。”
“谢王爷你远比我想的聪明许多。”
“聪明?你是想说我在逃避你所说的慕容教主和尧清的过去?”
“我从来不会骗自己,说自己是尧清一生挚爱的人。我知道那个人不是我,是慕容棠。”
“他为他伤心难过,借酒消愁。也为他背井离乡,定亲成家。他要尧清生,尧清便为他,他要尧清死,尧清便甘心为他赴死。”
“可我不在乎那些,我只在乎以后我可以留在他身边就够了。”
几只蝴蝶飞进来,谢君诺回头,只见尧清站在窗外,不知听了多久。
江柳立刻行礼,“见过教主。”
“江堂主,我早说过不必行礼,刚才钟英委屈的找我诉苦,我还以为这里不太平了。”
“我只是让谢王爷进来看看。”江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