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百年过去了,南绍国只存在笔墨纸张上,世人的口耳相传中,年轻的一辈都将之当为传奇故事来,引为笑谈。
甚是有不少人从未听过南绍国三个字,更别提灵蛇这个带有神话般的圣兽。
老臣们发愣是因为多多少少听闻过这个国家,年轻的一代大臣们则是被老臣们的反应给吓到了。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国家竟然能将这些官场老油条惊吓到面无血色。
“南绍国”?
什么鬼!
听上去有些娘兮兮的感觉。
当场的气氛很是古怪,自然不适合议事,戚湛也不打算同他们多谈,他自己对南绍国仅有的一点了解还是通过两位大臣之口,再多一点不过是话本里的故事罢了。
当天的早朝便在老臣们三缄其口下莫名的结束,待群臣魂不守舍的行礼告退,戚湛走下丹陛,看着空荡荡的宫殿,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
衣摆划过丹陛,缓缓走出大殿。
曹德义默然的跟在身后,暗忖,陛下似乎忘记了说出南妃要出席当日宫宴的事情。
“……”。
大家今天状态都是懵的,说与不说还不都一样,说了也白说,这样一想,觉得十分有道理,何苦浪费唇舌来。
第九十三章
三天时间如掠,很快过去。
三天内,帝王一言引来轩然大波,甚至连民间都闹得沸沸扬扬。
盘结蜘蛛网被虫蛀得泛黄各色地理志古话本被翻出来,深夜灯下翻阅,只为寻找南绍国蛛丝马迹。
不管是识不识字,一窝蜂地四下打听有关南绍国的消息,哪怕是只言片语,也有了人前吹嘘的资本,生怕落于人后,被人讥笑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东奔西走,实在打听不出来怎么办?
这一点也难不住爱听八卦,爱凑热闹的天启朝百姓,胡编乱造,虚构传闻手到擒来,转眼功夫,《南绍王手擎通天塔镇妖王》、《南绍王九霄战魔王》、《南绍王不负如来不负卿成佛传》……,千奇百怪的话本新鲜出炉,大字不识没关系,话本中有插图,实在是太善解人意了。
南绍王手捧着染着墨香的话本,笑的眉眼弯弯,不知该赞天启百姓想象力丰富,还是该叹天启民风淳朴。
正兀自笑的开怀的南绍王突然被横空飞来的书给砸个正着,抬头只见国师咬牙切齿地摔门,恶狠狠地道:“佛门讲究六根清净,六根不净谈何立地成佛?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
南绍王低头拿起砸到怀里的话本,封面上写着:南绍王不负如来不负卿成佛传二》,正同他手里看的那本出自一家。大致讲的是南绍王潜心修佛的故事,大抵历来修佛修仙翻来翻去也就那么点花样,写书的人大概是为了烘托出南绍王与众不同,让情节更为丰富传奇,引人入胜,在其中掺杂了爱恨情仇,讲述南绍王抱着一颗向佛的赤诚之心,立志成佛,普度众生,却偏偏与南绍国国师在相处中心生暧昧,互相倾慕,佛门清静,凡尘爱恨纠缠,情节更为曲折离奇,这话本一出炉,即被一抢而空。
南绍王手中那本正是南绍王修佛第一传,看的津津有味,其中南绍王与国师的爱恨情仇正投南绍王心意。
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书,心情更为高兴。
哑然失笑下心道,国师真是口是心非,明明很想知晓这本书的结局,特意去买了第二本来看,偏偏嘴硬不承认。
抬头看了看日头,艳阳高照,该是出发的时辰了。
这日,清风徐徐,鸟鸣阵阵,天边的白云,云卷云舒,端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王城万人空巷,街上就跟过年似的,热闹非常。
百姓纷纷走出家中,来到街上,远远看去,仿佛看不到头的长龙一般。
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南绍王。
“据说今天南绍王要进城了?”
“真的假的?”
“陛下都亲口说南绍国会在今日前来拜会,一言九鼎怎么会作假。”
“听说南绍王天生神目,目能射霹雳,邪魔鬼怪原型毕露,脚踏地,头顶天,三头六臂,显神通,成佛成仙仅在一念间……”。
有人爆发出尖叫:“我的妈啊,那还是人么?”
众人纷纷投以鄙视的目光,南绍王是神,受神明庇佑,自落地,身侧就有吞天伏地玄莽相伴。
这样的南绍王,怎么可能是凡人。
这厢百姓轰轰烈烈辩论着南绍王是人是神论,一厢天启帝王为了表示对南绍国的尊重,正率领三品以上大员,等候在正阳门正门。
忽然,人群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快看,南绍王进城了。”
在众人万众瞩目中,南绍国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缓缓穿过城门,气势惊人,画面震撼。
从远处看去,金光灼灼,恍似艳阳。
金色的旗帜迎风招摇,金甲护卫跨宝马开道。
仙乐飘渺,带着远古的磅礴,直击人心。
仙乐袅袅中,百姓们抬头,头晕目眩中,流光溢彩的花瓣雨从天而将。
绚烂多姿的花瓣雨中,金壁金顶的宝车映入众人的眼帘中。
当先一辆宝车金壁金顶,中间宝车稍不同,碧玉为顶,璀璨夺目。
瞠目结舌中,第三辆宝车过去,金顶华盖上,盘踞着通体碧玉、莹白的青白二蟒。
巨目睥睨苍生,愚蠢的中原人。
惊魂未定之时,甫出喉咙口的惊叫声蓦地压回嗓子眼,憋得面红耳赤。
白皙的大长腿从眼前晃过,让人不敢直视,好奔放勾人心魄的异国女子。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水蛇腰,杨柳态。
平坦无暇的小腹暴露在人前,芊芊玉手拈花扬起,美不胜收。
身材火辣,五官艳丽的异国女子护卫队过去。
人群爆发尖叫的同时,清一色的大长腿有力的向前迈步,身材高挑俊美充满异域风情的男人,热情的扬手向路边围观的人们打招呼。
“……”。
骚包到天下无双。
线条流畅的背部,肌肉紧实的胸膛,从眼前一闪而过。
呆滞后,人群中变得闹哄哄的。
有人直呼有伤风化,怎么能大庭广众下衣不蔽体,衣冠不整。
有人双颊通红,双目冲血,显然看不过瘾,一路追随车队狂奔。
如此夺人眼球的声势浩荡的队伍,戚湛想装作没看见都不成。
大小国家使臣国君没少见,当真没见过如此别具一格的出场方式。
飘渺虚无充满古老韵味的乐声停,人也到了面前。
金甲护卫分两边站立,当风飒爽。
宝车门开,银发金衣,身材修长的男子迈下宝车,目光越过众人遥遥同戚湛相视一笑。
男子下车,并未迈步向前,而是立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第二辆宝车门打开,一位黑发银衣,玉冠金带的男人走下车来,目光似不经意间向前扫了一下,脚步微顿,在南绍王注视的目光下,将手递了过去,两人相携向戚湛走去。
戚湛的目光一瞬间微怔,心头不禁升起一分疑惑,银衣金带之人,先前从未见过,竟无端油然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不过那人面罩半边图腾诡谲的面具,看不清真容。
露在视线中的半边侧脸,却是完美无瑕,精致到无可挑剔,看之让人忘俗。
待人走到人前,分毫毕现的半边脸让戚湛的手指不由一僵,心头的熟悉感更为强烈,那半边无遮挡的脸太过熟悉。
稍不同的是这人眉角似染着恒古不化的寒霜,嘴角噙着沉甸甸地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随着人走进,周围的空气仿佛也被冻结住。
两国之王首次见面并不如朝臣们想的一般震撼,双目横空碰撞,火光四溅。
反而很平淡无甚波澜,简短寒暄互道身份相见,国礼毕,让人将南绍国一行人引去事先准备好的宫殿小憩一会,以备参加晚上的国宴。
随行之人被安排在王城的使馆中。
当然,南绍国圣兽小青小白,没人敢靠近,自然是留在南绍王身边。
这可愁死了礼部官员。
国宴安排在前庭的泰和殿,三天的时间,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妥当的。
可眼下,这圣兽该如何安排?
同南绍王、南邵国师同一席,肯定不妥,毕竟今日诸位臣子见到青白二蟒时,皆是狠狠惊了一跳。
试想一下,国宴之时,血盆大口凶残地张开,大臣们是乖乖自觉上前投身喂蛇,还是等巨蟒来撕咬?
两种死法大同小异,哪个敢同一屋子吃饭。
礼部尚书面圣回禀此事,戚湛轻描淡写地说道,用屏风隔开,让御猫前去相陪。
“……”,御猫!!!
礼部尚书徐可兴很想开口问陛下,陛下你在同臣开玩笑么?
一只猫,两条蛇,能够好好相处么?
就御猫那身板儿都不够两条蛇塞牙缝的呢。
不过陛下笃定的口味完全没一丝玩笑的意味。
最为可怜悲惨的还不是礼部,而是被指派去侍候御猫、圣兽的宫侍。
想一想,简直想哭。
腿肚子不受人为控制的直打颤,后背冷汗潸潸。
至于那个倒霉催的是谁呢?
内务府大总管欲哭无泪揪着乾清宫大总管曹德义的袖子,抹眼泪:“曹公公,好歹在咱家被吃个干净的时候,替我抢点尸首下来,到了明年的今日,勿忘记多烧点金银财宝美女香车下来。”
曹德义颇为同情的看了他几眼,能看几眼是几眼吧。没准过了今夜就看不到了,甚至连袖口上被抹的乱七八糟惨兮兮的泪水鼻涕都忘记了。
刚想开口安慰一句,转而又一想,他娘的,这王八孙子心思太龌龊,子孙根都没了,要啥子的美女环绕。
钱永借着抹泪的姿势压低声音道:“这两天我听到个消息,不知真假,不防请曹公公帮我分析一下。”
曹德义起了兴趣,附耳过去听,钱永神秘兮兮道:“据说食小儿脑千余,阳道可复生。”
“……”。
曹德义心头一颤,万分激动,他们这些切了子孙根的人,做梦都想再次成为堂堂正正的男儿。
忽而又想到,这法子太过阴损,也不知从哪里传出的。
畜生才能干出这样惨无人道的凶事。
曹德义静思片刻,一把将人拽到偏僻的角落,没人看见的地方,让钱永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个一清二楚。
钱永唇角弯起邪笑:“这事也不知哪个王八羔子不安好心的家伙给传出来的,倘若不是我及时发现手下有人在胡天海地侃大山的时候说漏了嘴,万一传开去,不知多少人会不顾生死,冲动地去做那断子绝孙的歹事。”太监心里最大的痴心妄想,不就是阳道复生么?还有哪件事比这个更能蛊惑太监了
曹德义知事情重大,只不过这个节骨眼两国相见的时候不适合拿这腌臜事去打搅,少不得要过了今晚。
曹德义让钱永将人先给抓起来丢进牢里去,等国宴后再处置。
夜色很快降临,华灯初上,宫门前挑起一串串大红灯笼,灯火辉煌。
钱永首先得解决燃眉之急,拼着性命去侍候御猫、“吞天伏地玄蟒”。
心里直呼八方神佛庇佑。
第九十四章
天启朝对南绍国的到来十分郑重对待,帝王不仅亲自到宫门口相迎,且办了国宴为其接风洗尘。
夜风徐徐,银色的月华铺洒大地上,与成排的大红灯笼相印成趣。
皇宫里内外庭都开了宴席,显得分外热闹。
在京三品以上大员、王孙贵族、宗室子弟皆携家眷进宫赴宴。
连久病静养的皇后都出席了国宴。
往常国宴一般都是最上面摆放一张金丝楠木大桌,下面左右各摆放几排八仙桌,男女分左右入席。
今日却有所不同,上面摆放了两张大桌,戚湛周皇后一桌,南邵王同国师在另外一桌,两张桌子的间距不是很远,相谈也十分便来。
本来这样的布置并无不妥,下面的人却颇有微辞。
无他,帝王的一边的是雍容华贵的周皇后,一边却是位看上去万分妖邪出尘的少年。
当帝王携周皇后、南妃进入宴会大厅时,众人都呆愣住了,毕竟在坐的人几乎没几个人见过南妃,
打戚羽进来,众人就在纳闷,这来人是谁,看上去似男非女,身着男装很是明显,偏偏长相却是男生女相,在暖黄的灯光下恍若妖孽,漂亮到不似凡人。
待来人落座到帝王身旁后,下面的人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脑袋里似乎被人塞进了一团棉絮,完全不能理解一个男人为何光明正大的坐在帝王身侧,同帝后一桌。
三呼万岁后,忍不住互相打眼色,询问彼此究竟怎么一回事。
国宴规矩重,酒席未开,大家也不好交头接耳打探消息。
只得通过眉目传递互通有无。
气氛一时显得很是沉默怪异。
这时外面通传南绍王、南绍国国师驾到。
南绍王衣带当风,走姿十分潇洒自如,好似先前神不知鬼不觉擅自进入他国境地的人不似他一般。
国师目光不经意扫过上首座位处,脚步不禁一顿,身体微僵,不由后退一步,若不是南绍王及时搀扶了他一把,险些踉跄了一下。
一时失态的国师深呼吸口气半晌才站稳,微垂下双眸,众人投过来的惊诧的视线他并不在乎,却唯独上首位置一道视线令他心慌,胸口发堵,眼中发涩。
似乎怎么也聚集不起迈开脚步的力量,南绍王面不改色的将人搀扶住,对戚湛投以歉意的眼神,仿佛在说,舟车劳顿,人还没缓过来。
戚湛眼里闪过一抹深意,自愧不如其不变应万变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带着皇后南飞向前迎了几步,入座后,殿前官方叫开席。
霓裳舞曲随雅乐起,精致的菜肴酒水流水般的往朝阳殿内端。
在帝王同南绍王共饮三杯后,下面略显拘谨的众人也稍微放开了点,品着佳肴欣赏殿中央的身姿曼妙的女子。
男宾席上康王端着酒盏不经意扫了一眼上面几人,面上的笑浅了几分犹然不觉,目光随意的落在场中央,身旁一位宗室老王爷凑过头来,碰了他胳膊一下方醒过来神来,老王爷低声问:“王爷可知陛下身侧的人是何人?”
老王爷虽然年高,眼不花而不容,男女还是分辨的清楚,他很是不赞同一个男子竟然端坐在上首,于理不合,碍于国宴,又有他国国君在场,不然早开口质问了。
康王手指摩挲着杯盏边沿,笑道:“老王爷贵人多忘事,那人乃陛下的南妃。”
老王爷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恍然大悟,忽然想起年前的事来,若不是今日见到人,他都忘记了陛下曾经纳过男子为妃,当时这事在朝堂上闹了许久才平息下来。
镇南王府的嫡次子,不过尔尔,以色事人罢了,宗室的脸面都给他丢光了。
老王爷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接连看了戚羽好几眼,不过戚羽此时正处在惊骇中,恍然没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
被无视的老王爷更加不高兴,一个劲的灌闷酒。
康王唇角略弯笑了笑,再次将目光投向大殿中央,仿佛被那美妙的舞姿吸引一般。
女宾席上魏淑妃脸上的笑意越发冷淡,愤愤的盯着场地中央跳着喜庆舞蹈的女子。
“这燕窝人参糕甜甜的,尝起来不错。”冯德妃偏头亲自给她夹了块燕窝人参糕,露出温婉的笑:“姐姐这段日子似乎清减了点,很是该补补身体。”
魏淑妃看着面前碗碟里面散发着甜腻香气的燕窝人参糕,心头颇是不顺,脸上却带着甜笑:“妹妹这段日子协力后宫颇为辛苦,合该多吃些才是。说完将面前一盅高丽参炖乌鸡递到冯德妃的面前。
冯德妃捏着帕子的手一紧,贝齿一咬,接过汤盅,浅尝一口,心头愈发不是滋味,高丽参炖乌鸡有调经补血之效,对她却是半分益处也无。
身体早亏损,再多的汤药都补不会来。
罪魁祸首至今未找出半点头绪,每每想起不能孕育之事,她恨不能将害她的凶手千刀万剐。
不知今日魏淑妃递给她这盅汤是真心为了她身体好,还是气愤南妃能够独霸帝王无意中露出了些许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