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之前的模样……也完全说不上平凡吧。
巴尼一边处理人皮，进行易容，一边习惯性地说话：“其实我小时候是作为色诱的杀手培养的。不过，大概只有那件事情我做不好，第一次杀人就被发现，差点被杀掉了，好在那位大人救了我。”
另一个人顺口说道：“你很仰慕他。”
“是的。明明我满身都是毛病，嘴巴不牢，没什么本领，本身还会惹出麻烦，但是那位大人却愿意教导我。明明他那时候也受到了追击，却还是在半途帮助了我，把我带在身边，危险的时候让我一个人行动……”
“……”只是想让你帮他做他不方便做的事情吧。
“……不过事情在那位大人回到他的地方之后发生了改变。他不再需要我了，但是我却想要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他对我说，我的武技才能普通，但是在另一个方面却有意想不到的能力。我非常擅长伪装成别人。于是我不断练习，最后能力终于得到了他的认可。”巴尼完成了工作，已经完全装扮成了那名守卫，连声音也一模一样。
而那名守卫已经变成了巴尼那副瘦骨嶙峋的模样，显得十分凄惨。巴尼给他戴上了手铐，转头朝着另一个人的方向说道：“顺便一提，巴尼只是我扮演的人的名字，在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需要我把你的手铐和门打开么？”
“不，没有必要。”另一个冲他点了点头，“再见。”
“巴尼”耸了耸肩，低下头在心中模拟着守卫的想法，神情陡然一变，推了一下变装成他的守卫，喝道：“快走！不要耽误时间！”
守卫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地被他推着前进。
另一个人注视着他的离开，默默叹了口气。
和十五年前如出一辙，内贼和外来的人相互利用，想要将这个看似溢满快乐地村子推翻。有的人一往无前，有的人却反复犹疑。
然而不平衡的部分已经出现，无论怎么做都不可能让它回到原来的模样。即使这次维持住了危险的平衡，差距在反复行进中会渐渐放大，然后下一次倾覆又会到来。
乌克莱德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十五年前，杰伊·布兰达向他伸出手的时候，他决定加入他们，那么是不是现在他和他的妻子孩子能够过上比现在更加快乐的生活呢？
这是一个注定无解的问题。
但是最近，越来越频繁地，他在心中问自己：十五年前，自己的选择真的是正确的么？在冒险村活着，所有人就能够得到幸福么？
听到敲门声，玛莎说道：“进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带来的人，点了点头说道：“你可以退下了。”
守卫应答了一声，向外走去，在门口说道：“请保护好自己，小姐。这个人有点奇怪。”
“奇怪？”玛莎抬起头注视着“巴尼”，皱起眉头，转过来站在他的面前，问了两句话，却只听到了呜呜声。
她心一沉，拨开了对方的嘴巴，却只看见了半截舌头。
她意识到了什么，在自己身上竖起了防护罩，但是已经太晚了——一把刀准确地从身后刺入了她的心脏，旋转后毫不留情地抽了出来。
“晚安，玛莎小姐。”
130、袭击（二）
“唔，瑞卡的手艺很不错啊。”巴洛克一脸幸福地吃着女儿做的夜宵，“要是能够天天吃到就好了。”
“那就和妈妈还有我一起在这里生活啊。”瑞秋坐在她的对面，小心翼翼地说出心里话，“那样不是很好么？大家都在一起，一定会比现在更加幸福的吧。”
巴洛克注视着女儿，露出了宠溺而抱歉的笑容：“我做不到，瑞卡。只有这件事情，我做不到。”
“为什么？这里不是很好么！大家做着简单的工作，丰衣足食，每天都很开心呀。”瑞秋两只手纠结在一起，“校长叔叔可以留下来，为什么爸爸就不能留下来呢？”
“瑞卡，这种事情你没有必要知道。”
“为什么！”瑞秋站了起来，语气激烈地说道，“我已经不是孩子了！难道一觉醒来，你就像是没出现过一样比较好么？！那样的话，拜托爸爸一开始就不要纠缠我啊！”
“……抱歉。”巴洛克低下了头，“我只是太想要保护你了。瑞卡，我希望你知道，你一觉醒来，我可能真的已经不见了，但是我不希望你就此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尽管今天才知道你的存在，尽管可能不能和你相处很久，但我很高兴我有一个女儿。”
瑞秋望着他，脸有些红：“你和别人的爸爸不一样呢。”
“是啊，我没有为你付出过，也不知道应该如何付出。我没有经历名为父母的试炼，却突然拥有了你，走了捷径的人生总是会有缺憾的。”巴洛克遗憾地说道。
他闭上眼睛，然后睁开了一条细长的缝，对瑞秋说道：“我把你当做一个成年人来尊重。那么，你准备好知道一切了么？”
“……是的！”瑞秋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希望你真的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巴洛克手指敲着桌面，“那就从你最感兴趣的开始说吧。”
“我最感兴趣的是……”
“瑞卡，我不是在问你。”巴洛克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最感兴趣的，是我和你妈妈的事情。”
“……是……”
“我和她没有恋爱的关系。”巴洛克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你的诞生，是我们的一个交易。”
二十三年前，被关在和现在完全不能比拟的层层守卫的地牢中，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火光。
金色头发，脸上长着雀斑的女孩提着灯，打开了牢房的门，冷淡地对他说：“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你想要逃出去。”
“而我想要一个，不论在什么时候都足够强大，不会受到伤害的孩子。”女孩平凡的眼睛执着地看着他。
而他俯视着她，懒洋洋地说道：“好啊。”
不质疑，不犹豫，他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实际上只对他有利的建议，没有做任何事情去改变那个女孩的想法。
在突如其来的袭击之中失去了家人的女孩走上了歧路，但是他并没有衣服把她拨回来。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逃离这个村子，然后再策划另外一次袭击。
“你打算从哪里开始？”于是，他接受了这个交易，也让那个女孩在那条路上越走越远，无法回头。
瑞秋无法接受般捂住了脸，从手指缝间重新看对面的男人：“不可能……妈妈怎么会……”
巴洛克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你没有成为她心目中足够强大的人，她一定很失望吧。但是我觉得这样很好。”
“哎？”
“瑞卡，虽然被妈妈训斥，但你还是感受过快乐吧。”
“嗯……嗯。妈妈夸奖我的时候，妈妈安慰我的时候，还有和朋友们一起玩的时候……都很开心。这些年之中，快乐总是比悲伤的时候多。”瑞秋低声说道，“见到爸爸的时候……也是很开心的。”
巴洛克露出了忧伤而喜悦的笑容：“那真的是太好了。”
瑞秋揪着衣服的袖子，咬着下嘴唇，想要再问什么，却又问不出口。
巴洛克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十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为什么我突然到这里来？’还有‘我为什么不能留下来？’我会告诉你的，瑞卡，但是不是现在。”
“为什么？！”瑞秋追问道。
巴洛克指了指窗户：“去看看，瑞卡，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瑞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还是依言走到了窗户边。她拉开窗帘，随即就被窗外的景物震撼了，忍不住叫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巴洛克走到了她的身后，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如你所见。那里失火了。”
“爸爸，为什么……”瑞秋惶然地转过头，注视着巴洛克问道。
她的话中含义复杂，但是男人一种也没有听进去，他直接打断了她：“先别说那么多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抱起了自己的女儿，拎起了剑和面具，冲出了房子。瑞秋吓得紧紧抱住他，叫道：“你在干嘛？！”
“嘘，小瑞卡，请安静一下。”巴洛克把面具套在脸上，又用斗篷的帽子遮住了自己的脸，“请不要告诉别人我的名字。”
瑞秋大怒：“你果然是破坏分子吧！”
“别这么称呼我，破坏不是我的本意。”巴洛克的声音又冷淡了起来。他落在街道上，进入了逃难的人群当中。拜冒险村严格的体系所赐，避难工作开展得还算井然有序。
瑞秋挣扎着想要跳下来：“你在干什么？我要去找妈妈！”
“你妈妈现在没法见你。”巴洛克说道，“要不然，我继续给你讲故事吧。”
“……”瑞秋低下头，眼睛里充盈了起来，自暴自弃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想干嘛，但是你根本就不是我爸爸吧！你想骗什么？”
巴洛克哎哎了一阵，深受打击：“被自己的女儿这么说还真是让人难受。”
“说明问题的是你自己的表现！”瑞秋大声叫道，“为什么你表现得好像知道所有的事情一样？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巴洛克沉默了，然后声音低沉了下去：“我女儿的爱。”
瑞秋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的面具，说不出话来，最后狠狠地说：“我不会爱你的！你这个骗子！”
“随便你怎么说，瑞卡。接下来，让我完成我的故事吧。”巴洛克深吸了一口气，“我希望你有一点耐心——一点就好。我有好几个故事，你要认真听啊。”
那些故事乖离而奇异，但是以它们为支点，延伸出无数的分叉，构建起了如今的未来。
“首先来说说最早的那个故事吧……”巴洛克语气平淡，“我最后终于在皇家图书馆找到了那段故事。”
殿堂骑士，亦是帝国第一任皇帝陛下克伦威尔·霍恩海姆，曾经有六个天赋绝伦的臣属。他们分别拥有保护、攻击、制作领域、操纵、全知、医疗的天赋。帝国诞生不久，与领主荒原接壤的地方不断告急。
而在这个时候，另一个拥有神奇天赋的人出现了。他的力量神奇无比，让王也为之惊叹。
“陛下，如果你愿意将那六个人借给我，我便能够为你解决这个祸患。”他如是说道，“我要以他们的力量为屏障，挡住领主荒原的怪物。”
六个人被传召到王的前殿，他们一一跪下宣布了对王一切决定全心全意的赞成。于是七个人出发，前往了遥远的领主荒原。那里危险而神秘，七个人花了很大力气才开辟出一小块居住的地方。他们得到了原住民的崇拜，成为了建立起来的村庄的领导者。第七个人被推举为村长。
他们教授当地人力量的用法，给他们带来最新的科技，并建立学院不断精深他们的能力。当他们站稳了脚跟之后，他们亦与帝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作为他们牺牲的证明，帝都的各大贵族们与他们定下约定，将会尽可能送孩子们前来进行锻炼，而七个人则会尽可能地为他们提供保护。
为了给这些娇生惯养的孩子们家的感觉，拥有保护、攻击、制作领域、操纵和医疗天赋的人分别开了服装店、武器店、旅馆、玩偶店和咖啡馆，拥有全知天赋的人管理着村庄，而不可代替的第七人担任着村长。
一切井然有序地发展着，直到拥有医疗天赋者的幼子离开了村子。他凭借着从村子学到的东西，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医者，被当时的人称为圣医。
那时候，七个人都已经成家，并且有了孩子。
他们的孩子并不热衷于继续王赐予的任务，而是千方百计地想要离开这里，回到帝都。他们的才能大多也并不如那七个人，无法像他们一样保护村庄。
这让七个人看到了近在眼前的危机。
人们想要离开这里。
下一代的力量不足。
大家不再满足于战斗。
大家在堕落。
不能这样下去。七个人决定道，否则，一切他们辛苦建立的东西都会化为乌有。
第七个人这样决定：“签订契约吧。把我们的力量保管起来，留给我们的继承人使用。作为代价，拥有我们血脉的所有人都不能离开这一片领土的范围，世世代代都要在这里，按照我们要求的方式生存，完成我们对王的约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他们在神的见证下签订了神圣的契约，定下了苛刻的解除条件，然后将家族的血脉烙印其中，世世代代的孩子都不能逃脱契约的束缚。
七个人先后死去，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继承了力量和约定，在血脉的束缚之下主动或者被动地完成了他们的任务。
孩子又有孩子，继承人又有继承人，数十代之后，冒险村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拥有着这七个人的血脉。然而知道当年真相的人，就只剩下七位继承者。
真相的唯一一份副本被放进了皇家图书馆，在柜子的底层沾上灰尘，逐渐腐烂，在毁灭之前被一双手拿了出来。
“我找到了。”
131、袭击（三）
瑞秋瞪大了眼睛，说道：“这太过分了……凭什么我们的命运，要由我们的先祖来决定？”
“正是如此。”
“等等……校长应该是从外面来的人吧。他可以随时离开这里……对不对？”
巴洛克说道：“那正是那个疯女人所害怕的事情。”
瑞秋没懂他的意思：“哎？”
巴洛克自觉失言，摇了摇头，说道：“别在意那些事情……我们来说第二个故事吧。第二个故事是关于十五年前的事情……”
“我想听关于爸爸你的故事！”瑞秋抗议道。
“这个比较简单。”巴洛克认真说道，“两句话就能说完。”
“真的？”
巴洛克已经开始了：“开咖啡店的家族姓氏是布兰达。他们的家族的能力是医疗，但是这个能力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值得自豪。作为能力的代价，除了刚刚说到的契约，他还需要支付另外一个代价：他自己的生命。布兰达的医疗技术本来就很惊人，但是那些宛如奇迹一般的医疗并不是他能够做到的，他必须支付他自己的生命，作为治疗别人的代价。”
“……”
“因此，每一个布兰达都很短命。然而，杰伊·布兰达的父亲，在重病之际，传承开始之前，将这一切事情都告诉了杰伊。他深感惶恐，以为这种命运是尤其可怕的。他联系了同属于七家继承人的同伴们，以及曾经与他发展出短暂友谊的我，希望能够里应外合完成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