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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君临城下上——by扶风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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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豫听得黑了脸色,本就脾气不好,此时更是语带怒气:“你一个小小侍从,竟如此口出狂言,我迄今十战九胜,此战如何又岂是你能断言的?竟拿我和那庾茂相比,简直一派胡言!”

丁文石听得连连点头:“晏清兄可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庾大将军会吃败仗,大司马却不会,更何况,此战难易又岂是你随口一说便知的?”

“劳师远伐,不能久战。”司马嵘不见恼色,从容应道,“晋兵久居南方,冬季北征,气势上便先弱了一半,再加上江河结冰,粮草辎重一贯走水路,眼下又该如何跟上?”

“说得好!”王述之在案几上轻敲一声,笑道,“晏清言之有理。”

王豫心中更不痛快:“你以为我没在寒冬打过仗?此事轮不到你插嘴!”

王述之笑着起身,朝司马嵘瞥了一眼,看向王豫道:“就照晏清所言,诸位大人举荐庾大将军即可。”

王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随即沉了脸:“述之,你怎么如此任意妄为,竟听信一个侍从的胡言乱语?此事非同儿戏!”

王述之轻轻一笑:“凑巧罢了,我也是那么想的。”

第十九章

大司马与丞相意见相左,这下可将在场诸位大臣给为难住了,各自在心里斟酌一番,觉得王氏如今最不能得罪的还是王豫,便坚持要上书支持大司马。

而府中幕僚皆以丞相马首是瞻,虽一开始有些轻视司马嵘,但既然丞相开了口,细想也觉得十分有道理,自然要改为支持丞相的决定,双方因此争执许久。

王豫见王述之态度决然,恼怒不已:“述之,你可知这是我回荆州的大好时机?如今我孤身滞留京城,与荆州大军相距甚远,我这大司马岂不就剩只空壳子?”

王述之始终面带笑容,悠然道:“伯父且安心,庾大将军出征,伯父与一众将士难道袖手旁观不成?万一庾氏大军出了岔子,伯父留在京城,想要增援都赶不及,自然要早早回去做好一应准备。我明日便上书请旨,陈明详细,皇上必会允伯父离京。”

王豫仍是满面怒容,拂袖冷哼道:“这么说,你还是要听这侍从的意思,举荐庾茂领兵?”

王述之斜睨司马嵘一眼,见他开腔后便揣着手垂眉耷目扮树桩,不由觉得好笑:“晏清句句在理,我自然要听。更何况,庾氏大军在南方能打胜仗,到了北方却比不得我们荆州将士,今冬深寒,叫他们北伐,吃点苦头不是更好?待他们攻克不下,伯父再带兵增援,一来煞煞他们的威风,二来正赶上开春的好时候,岂不一举两得?”

“那若是庾茂打了胜仗呢?那就是白白给他们送上立威的机会!”

“秦王岂是那么好对付的?即便庾大将军侥幸胜了,伯父也可以趁机提议继续北伐,到那时庾氏大军已经人疲马乏,重任自然还是落在伯父的肩头。”

如此一说,诸位大臣立刻转了风向,齐声应和。

王豫沉着脸,虽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可心中到底不痛快,想着此地终究是丞相幕府,忠心追随自己的一干将士都远在荆州,便有些郁郁,最终重重一拂袖,不欢离去。

众人见此,也不敢多留,纷纷告辞。

出了幕府上了马车,王述之以手支额,看着司马嵘笑道:“晏清,你今日可再次叫我刮目相看,想不到陆子修身边为奴八年的,竟是熟读兵书、知悉朝政的能人,不简单呐!”

司马嵘眸色淡然,笑了笑:“不过是学了些皮毛,在大司马面前班门弄斧罢了。”

“既为皮毛……”王述之摩挲着自己的下颌,两只笑眸中兴味极浓,“那你为何出言阻止?而且还阻止得如此掷地有声?”

“难道属下阻止得不对?”司马嵘抬眼看他,“丞相不也阻止了么?”

“大司马久经沙场,寒冬擂鼓也曾有过,又岂是那么容易败的?更何况如今秦国内耗颇大,对兖州张勤的增援怕是会有些敷衍。”

“那丞相又为何阻止?”

“我……”王述之顿了顿,无奈摇头,“我也不过在那些老臣面前端着架子,你当真以为我成足在胸?”

司马嵘微愣。

王述之靠着车厢壁,长叹一声:“皇上的心思并非一朝一夕,近些天来,太子那边又着实不让人安生,恐怕早晚会有动静,若伯父渡江北上,远水解不了近火,我这里容易出岔子,届时伯父在北方也会受到波及,若真有那一日,王氏危矣。”

司马嵘垂眸沉默半晌,又问:“这些话,丞相为何不直接对大司马说?”

王述之瞳眸微敛,自嘲一笑,摇了摇头:“说不得。”

司马嵘抬眼错愕地看着他,虽然他这番话说得含糊,且自己与他并非一党,却不知怎么了,心头竟微微有些凝滞。

王述之转眸朝他看过来,扬唇轻笑:“怎么又盯着我瞧了?”

司马嵘眨眨眼,略有些不自在地收回目光。

王述之欺身凑近:“明明是我在问你话,你不答反问,倒是将我的嘴巴撬开来了,我对你如此信任,你却不思回报,有些说不过去罢?”

沉香的清幽之气再次靠近,淡得不易捕捉,却又不容忽视,司马嵘的思绪一时被抽走,目光投向面前噙着浅笑的唇畔,心头一跳,猛地抬眼,又撞入一对深浅不明的眸子里。

王述之见他直直看着自己,忽然想起那晚拂过指尖的青丝,心底某处似被拨了一根弦,呼吸微顿,便抬手朝他脸侧伸过来。

正在这时,马车忽然磕到一块石头,重重一晃,司马嵘不提防被颠得身子前倾,没来得及稳住自己,直直撞向王述之的胸口。

王述之伸出去的手堪堪从他耳际滑过,连忙收住将他揽紧,另一手撑在席上稳住身子,这才没往后仰。

马车内寂静了片刻,司马嵘想要坐起,却发现后背的力道有些紧,心口也不由跟着收紧。

“你没事罢?”王述之垂眼看他,唇边几乎贴上他的额头,气息温热。

司马嵘心底忽地生了些慌乱,忙撑着手将他推开,重新坐直身子,移开目光看向别处:“不碍事,多谢丞相。”

“晏清……”王述之看着他,眼眸渐深。

“不当心将丞相的衣裳碰皱了,丞相见谅。”司马嵘垂眉敛目,将放在膝头的鹤氅捋捋平,似乎心绪也能随之逐渐平缓下来。

王述之打量他的神色,见他始终不看自己,忍不住低声轻笑:“晏清,我身上的衣裳也皱了。”

司马嵘:“……”

“你不来给我掸一下?”

司马嵘:“……”

“真是厚此薄彼啊!”

司马嵘面色僵硬,紧着头皮靠过去,当真开始给他捋平身上的衣裳。

王述之斜倚案几,撑着额头直直盯着他,闷笑不止。

回到丞相府,司马嵘朝破了窟窿的屋顶看看,莫名有些心烦意乱,待到入夜后,见王述之又一次出现在自己门口,沉默片刻,道:“丞相先歇着罢,属下今日怕是吃多了,有些腹胀,想去院子里转转。”

王述之朝他上下扫了一番,见他半丝积食的迹象都没有,笑着点点头:“嗯,去罢。”

司马嵘借着月色走入院中,也不知要往哪里去,便随意转了一圈,最后在临湖的一座亭子里坐下来,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你瞧见没?丞相最近有些不对劲。”

这亭子建在小坡上,地势有些高,司马嵘听得一愣,轻声走到另一侧坐下,探头朝下看,借着月色可辨认出是府中的两名仆人从此路过,似乎说得兴起,竟停了下来。

另一人小声道:“我也瞧出来了,你说,丞相会不会是相中了王迟?”

亭子里听壁的司马嵘眼角抽了一下。

“极有可能,不然好端端将屋顶敲坏了做什么?府中还有那么多屋子可以住人,丞相看都不看一眼,偏偏要去王迟那里。”

“对了,听说今日去幕府,丞相带着王迟登高望远,还将自己的衣裳披到他身上,丞相何时对人这么好过?那疼惜的模样,将旁人都看呆了。”

“还有这种事?想不到丞相原来是好男风的,这不就是……”

“龙阳之好!”

“对!龙阳之好!”

司马嵘:“……”

“咳……”一道清咳声极为突兀地在夜色中响起,将那边窃窃私语的两个人吓一大跳。

司马嵘听出这是王述之的声音,更是无语,又重新坐回靠湖的那一面,装作自己不在。

两名仆人忽然见到被议论的正主,惊得诚惶诚恐,齐齐跪拜在地:“小人该死!请丞相恕罪!”

王述之似乎并无不悦,含笑斥道:“大半夜不睡,管那么多闲事!再让我听见你们背后乱嚼舌根,下回就将你们舌头拔了下酒吃!”

两名仆人听出他并未发怒,暗暗松了一口气,急忙叩头:“多谢丞相宽宏大量!小人下回不敢了!”

“嗯。”王述之不甚在意地挥挥手。

那两名仆人余光正瞄着,面色一喜,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喘口气的功夫便跑了个没影。

亭子周围忽然寂静下来,司马嵘半晌未听到脚步声,心中纳闷,又挪回去,刚探出半个头,就听到下面传来一声轻笑,动作僵住。

月色从光秃秃的枝桠间撒下,将王述之抬起的笑脸映照得半明半晦,司马嵘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干脆正了正脸色,起身走下去:“丞相怎么来了?”

“有些不放心,便出来找你了。”王述之抬手摸上他的脸,“这么凉?快回去罢。”

司马嵘一愣,忙不着痕迹地侧头避开他的手,目光忽然不知该落在何处,含糊应了一声,转身便走。

王述之看着他挺直的背影摇头而笑,几步跟上,与他并肩而行:“若是睡不着,我们今晚接着手谈。”

“不必,睡得着。”

司马嵘嘴上应得快,可真正躺在榻上,却只觉得全身僵硬,心头一片混乱,怎么都无法成眠。

王述之侧过身,撑起头在黑暗中朝他看过去,含笑道:“晏清,你睡了?”

司马嵘本不想应声,顿了顿,却还是开了口:“不曾。”

王述之轻叹:“看来,我与陆子修同命呐!”

司马嵘:“……”

第二十章

一夜未曾好眠,司马嵘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一转头便见身侧空空荡荡,目光落在一旁的枕上,耳边似有似无响起昨夜听到的低笑声,不由愣了片刻,最后轻轻一叹,起身穿衣下榻。

洗漱用饭后,前院有仆人来传话,说是陆公子前来拜访。

司马嵘有些意外:“你没说丞相去上早朝了么?”

“说了,不过陆公子说他并无急事,等等也无妨,又问你在不在,我便照实回了。”

司马嵘再次觉得牙痛,不过面上却十分淡然,微微一笑:“多谢,我这就去。”

仆人与他早就相熟,见他应下便嘿嘿一笑,高兴道:“那我偷个懒,我就不去了,横竖你原先便是陆府的,你去招待吧……”

司马嵘好笑地点点头,独自往前厅走,快到门口时停下脚步,硬生生在从容的面孔上挤出一丝拘谨来,觉得差不多了才抬脚进去。

陆子修闻声抬头,见到他立刻露出笑意,起身大步走过来:“元生!”

司马嵘垂眼朝他拱手行礼:“小人王迟见过陆公子。”

陆子修微微一怔,眸色黯淡下来,唇边的笑意含着一丝苦涩:“你在丞相府可住得习惯?”

“习惯。”司马嵘点了点头,在案几旁跪坐下来,抬手给他斟茶,“陆公子请坐。”

陆子修在他旁边坐下,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细细打量的目光在他低垂的眉眼间凝滞片刻,又移向他身上清峻闲雅的广袖长衫。

司马嵘恭声道:“丞相去上早朝了,陆公子怕是要久等。”

陆子修笑了笑:“不要紧,我是来看你的。”

司马嵘抿紧唇,点点头。

陆子修再次露出无奈的苦笑:“一直出于私心不愿除你奴籍,想不到最终却还是没能将你留在身边,如今看你这身装扮,竟觉得不似一个人了。”

司马嵘不知如何应对才合适,便干脆沉默。

陆子修见他不吭声,眸色又黯淡几分:“我今日来,是向你辞行的,待我回去交代一番,年后便进京述职。一切安顿好后,你便回来罢,去我那里住。”

司马嵘顿了顿,低声道:“多谢二公子,小人在丞相府住得习惯的。”

陆子修讶异地看着他,心绪顿时有些起伏难平:“元生,你不愿跟我回去么?你如今已是自由身,不必再寄人篱下了。”

司马嵘忽地生出几分愧疚,仍旧硬着头皮道:“丞相待小人很好,小人并未有寄人篱下的委屈。”

“难道我待你不好?”

“……”司马嵘顿了顿,“二公子待我极好,只是丞相有命,小人需留在此处,若要离开,需丞相点头才是。”

“既然如此,我去与丞相说。”

司马嵘故作乖顺地点点头。

陆子修直直看着他,见他始终不抬头看自己,心中绞痛起来,低声问道:“元生,你怎地与我生疏了?可是怪我未将你护好?又将你送人了?”

“……”司马嵘头皮发麻,应对此种难题竟觉得束手无策,只有叫苦不迭,实在想不出元生会怎么答,只好摇摇头。

“元生……”陆子修低声喊他,见他只是应了一声,脸上却无半丝波动,不由蹙眉,抬手朝他握着茶壶的手伸过去。

司马嵘一惊,差点将茶壶打翻,又怕露了本性叫他起疑,只好咬咬牙硬生生忍着,看着他的手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简直寒毛直立。

陆子修略含苦涩的笑容一顿,看着二人交握的手,又惊又喜:“元生……你竟未躲开?”

司马嵘深吸口气,强忍住没动。

陆子修激动不已,手指收拢,将他的紧紧握住,一时竟失了风度,变得语无伦次:“原来你是愿意的,这么多年,你什么都闷在心里,我总以为自己一厢情愿,想不到今日前来,竟得了天大的惊喜……”

司马嵘傻了眼:这元生连手都没让他碰过?!他在宫里听到陆子修的名字不是很激动的么!!!

陆子修情绪起起落落,又改双手将他的手握住,深深看着他:“元生,我已在城南置办宅院,往后住在那里,你不用再受任何拘束……”

司马嵘没听清他究竟在说什么,此时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想将手抽出来,又怕抽得太生硬,不好解释。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脚步声,下朝回来的王述之站在门口,愕然看着里面执手相看的两人。

司马嵘闻声转头,心口一跳,迅速将手抽出,匆忙起身:“丞相。”

王述之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双眸微敛,见陆子修离席起身才回过神,笑起来:“左梧兄今日是来会故人的?”

陆子修抬袖拱手,行了一礼,举止姿态已恢复翩翩儒雅之风,微笑应道:“在下是来向丞相辞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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