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罗嗦！快上！”
王珂一鞭子抽出去，林黎微笑跳起来，脚尖轻轻站在鞭子上，随着鞭子飞向江中的蛟龙，然后抡圆了铁锤，瞄准蛟龙头顶，一锤致命——
“乓！”
一声闷响。
“噼噼啪啪”的爆裂声传来。
从头至脚，骨骼尽碎，关节断裂，皮开肉绽，像是冰棱落地时的瞬间一般，蛟龙整个身体呈四分五裂之势，爆炸开。
肉块与碎骨头纷飞，马跃连滚带爬寻找遮蔽物，但四周连一棵小树都没有。
眼看一块巨大的脊椎骨直冲自己飞过来，马跃无力得闭上双眼，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难道自己要死于非命？难道林黎今天的工作就是接自己去那个世界？如果真的是这样——
马跃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绝望。
如果是他的话，也没那么糟吧。只是死的那一瞬间要疼一下，然后，像他们那样成为死神的话，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能青春永驻不是吗？
“抱歉，死神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当的呢。”
温柔的声音从身前传来，马跃睁开双眼，看到了惠子。
她张开双手，一个金黄色的罩子将整个公园罩住，连江上的蛟龙尸块也被挡在外面。
惠子笑着问：“怎么，林黎没有在旁边？”
“林黎……对了！”马跃立刻跳起来，跑向江边栏杆大喊：“林黎！你没事吧！”
林黎换左手拖着铁锤，从江面上漂过来，抓住栏杆翻上岸，坐在地上，勉强微笑，看着自己绵软的右手臂：“似乎，用力过猛，右手臂骨折了呢。”
18.本性
马跃家。
林黎负责解释这件事：“异常死亡事务科，是处理异常怪物及异常怪物对现世造成死亡事务科的简称。今天见到的那个怪物，是蛟龙，江中的恶霸，经常会造成沉船事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不明，不过也不关我的事。只是那条蛟龙造成三人死于非命，所以要跟着去罢了。”
马跃嘴里咕哝着那个过于冗长的名字，问：“这是谁起的名字？好别扭。”
林黎往天花板看了一眼，摇头：“不知道。”
迪子趴在沙发上，抬头说：“不是魔女大人起的吗？她最喜欢起这些怪模怪样的名——啊！疼！阿辉！”“抱歉，手劲儿大了点！”
王珂坐在沙发上，脖子上打着石膏，斜着眼睛看迪子，嘲笑道：“哈哈！竟然被蛟龙伤了后面！”
迪子仰起头大叫：“你不也——”“别动。”阿辉手里拿着药膏，拍了拍迪子，“一不小心就会抹到别的地方哦。”
迪子翻了个白眼，继续脸朝下趴着。
另一张沙发上，林黎端正坐着，马跃给绷带打结，然后剪掉多余的部分：“以后直到你手臂痊愈，都由我来照顾你。”
林黎嘴角上扬，趁机提要求：“我要吃你亲手煮的粥！”
“你不怕有毒？”
林黎耸耸肩：“反正我已经是死神了。”
马跃纠结：“我不会。”
“那就学。”
“可是……”
“我可是为了保护你们才受的伤啊。”林黎举起胳膊，马跃立刻点头：“我学！”
“那么，我现在就要吃。”
“我立刻去做！”马跃抱着电脑冲进厨房。
马跃这边刚一离开，林黎就挑起眉毛，对旁边还在吵闹的三人低声道：“还不快走。”
“林黎的本性终于露出来了！”阿辉笑着抱起迪子，“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忍耐不下去呢！”
“给你们三秒钟消失——”
“见色忘友的家伙！不理你了！”王珂首先消失，林黎盯着阿辉，他摊手：“小珂说的没错，见色忘友——”
“三，二——”
“大灰狼发火啦！”阿辉抱着迪子也消失。
马跃从厨房探出头：“林黎，米要放多少啊？水——哎？他们呢？”
林黎转过头，露出温和的微笑：“不知道啊，说是，不方便打扰，所以就回去了。”
“真是，我都还没有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走。”马跃钻回厨房。
林黎听见厨房门关上，对着空无一人的天花板道：“魔女大人，多谢帮忙。”
“不谢不谢。”惠子现身，落在沙发上，“如果那孩子在现世出了事，我也会很头疼的啊。说起来，你当时那副表情没关系吗？我还以为，你会一直保持那个管家婆的态度呢！”
林黎抬起右手捋了捋头发，慵懒的模样：“一块糖果一下皮鞭——这不是大人亲手传授给我的经验吗？”
惠子捂嘴笑：“啊啦，我是用薯片啦，薯片！说正经的，为什么带他去这样危险的地方？你明知道身为普通事务科的死神不需要参与妖怪的消灭工作，带那孩子看这个，不怕他更加恐惧吗？”
“那么，在魔女看来，他当时害怕了吗？”林黎眼底寒光一闪，脸上的表情却毫不在意，“我只是在检验自己的前期工作进展如何罢了。”
“哦，进展如何？”
林黎竖起耳朵，听着来自厨房的奇怪声音，露出笑意，“大概，现在就算我恢复本性，他也变得离不开我了吧。如今的马跃，对死神也有了进一步的理解，下一步，就是让他逐渐接受成为死神的事。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那真是恭喜了。可是，你好像忘记了你自己的原本目的。他不喜欢你怎么办呢？”
“不急。”林黎露出自信的微笑，“首先是住进他家，接着是习惯一起生活，然后是发现离不开我，最后，让他成为死神，留在我身边——三个月的时间，我只要做到这一步，足够了。剩下的，慢慢来。”
惠子听后，收敛笑容：“虽然知道你一直很介意，但是我一直认为，当初设计让你死亡，并且成为死神这件事，我并没有做错。所以——”
“所以你一直欠我一份情。所以你主动帮我。所以，你将来也会帮助马跃，让他成为一名死神，是吗？”林黎说的如此自然，惠子却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消失了。
林黎有些提心吊胆。
果然还是太心急了吗？威胁魔女这件事，风险太大，是自己，太大意了。
19.见习
林黎的手臂在一周之后才勉强能动，这期间所有死于非命的灵魂都发现，死神的模样和自己想象中的差距有点大。
“那个……请问，是刘小姐吗？您……那个，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您……”马跃吞吞吐吐，林黎打了个哈欠，一脸不耐烦：“总之就是你被跳楼自杀的人给砸死了。跟我们去你该去的地方——”
“神经病啊！”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周围的人你来我往，没有一个在意这三人。
刘小姐骂了一句，转身要走，林黎伸左手要掏铁锤，被马跃制止。他握紧林黎的右手，小声道：“我想再试试。”
林黎默许了，摸着下巴发呆，被马跃带着绕到刘小姐前面：“刘小姐，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但是请听我说，您看，地上那个人，是否有些眼熟？”
刘小姐面带不屑表情回头，正好看见血肉模糊的自己被台上担架，吓得一把抱住马跃：“啊呀妈呀！这是怎么回事？！”
“很不幸，其实你在刚刚的意外中已经丧生，现在的你，是别人看不到的灵魂。不信，您看。”
马跃举起刘小姐的手，在一个路人面前晃晃，路人穿过刘小姐与马跃，走了过去。
“就是这样。”
刘小姐目瞪口呆，然后突然开始狂奔。
马跃猝不及防，林黎拉起他就跑：“快追！”
三人你追我赶跑了十几分钟，马跃觉得自己都快把胆汁胃液跑了出来，终于找到了刘女士。
她站在一扇门前，伸出手，却被门阻挡。
“除了人类的身体，灵魂是穿透不过任何实体的。”林黎揉揉头发，“所以，赶快跟我们走吧。”
“可是，我的孩子还在发烧。我给他买的药还在包里！让我再回去看他一眼，然后就跟你们走！要上刀山下火海还是下火海都没关系！只要让我再看一眼我的孩子——”
“乓。”
刘小姐倒地。
林黎收回铁锤：“解决。”
“林黎！你自从被那个蛟龙妖怪给伤了以后，整个人都不对劲儿了！”马跃坚持认为林黎性格变化是蛟龙的错，林黎也不解释：“难道还要等她给自己孩子养老送终再带走？”
“但是，这样也——”
“如果你是死神，那么你就有权利这样做。但是你现在不是死神，所以跟我赶快把她带回去。或者，还像你第一天遇见的那个女白领一样？”林黎说。
马跃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一言不发，将刘小姐抱起来，跟着林黎向目的地进发。
死神接到灵魂之后并不是直接带去另一个世界，而是去一个固定的地方进行分类，根据灵魂死亡时候的不同状态分为四等，再分批送往不同地方。
这个固定的集散点，就在固滦山里。
马跃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大开眼界。
固滦山的位置很特殊，它是由魔女创造出来的独立于这个世界与另一个灵魂要去的世界之外的特殊空间，每个死神辖区的西北角就是固滦山的入口。进入固滦山，景色和普通山区没有什么区别，但是除了一处二层楼的客栈，便没有任何建筑，像是一座未经开发的风景区。
固滦山内生活着各种动植物，以及等待往生的灵魂和等待升仙的妖怪。各地死神将自己辖区的灵魂送来这里，在专门的委员会处进行登记，就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剩下的，就由生活在固滦山里的人继续。
用林黎的话来说，就像是签证出国。只不过目的地并不是同一空间里的国外就是。而且，这样的旅行，带着不少的强迫性质。
马跃紧紧牵着林黎的手，一刻都不敢放松，生怕自己是人类的事暴露。林黎面无表情，有死神和他打招呼也不怎么理会。马跃心中暗想：原先那么一个温柔严谨的人怎么就回不来了啊！
可是有人就是喜欢这样的林黎：“林大人来了！”“今天的林大人也好帅好性感！”“是啊是啊，冷漠的表情和腹黑的气质一如既往的好评！”
听着花痴女死神的尖叫议论，马跃不爽极了：看什么看啊！要收钱的！你还看！那是你家的吗！
林黎拽了拽冲女死神皱眉的马跃，懒洋洋的说：“今天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回家我要吃元宵。”
“元宵？”马跃收回视线，大声抗议，“现在又不是正月十五，你吃什么元宵啊！”
女死神们听见马跃的声音，纷纷议论：“这人是谁啊？”“区区一介游魂，怎么敢对林大人大喊大叫。”“咦？为什么林大人还拉着他的手？这人难道不是要送去往生的灵魂——”
“你们啊。”林黎回过头，对那些女死神们毫不客气，“有时间议论，不如回去睡个美容觉。皮肤还没马跃的好。”
女死神们立刻噤声，马跃被夸奖了，很开心：“啊啊，既然你这么会说话，我就勉为其难给你下元宵——”“不要超市买的。要你亲手做的。”
“知道了知道了！”
马跃大踏步往前走，眼看还有几百米就要离开固滦山的范围，却瞥见道路右侧，一排柳树大道的尽头，竖立着一座二层木质建筑。是客栈。
一个穿着黑紫色长袍的短发男人抱着一只灰猫，站在红色的灯笼下，一只手轻轻抚摸灰猫的皮毛，灰猫安详睡着，男人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却出奇的安然。
波澜不惊的人啊。
马跃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向往道：“林黎，如果你和那个人一样就——”
林黎双眼扫过去，剑一般锐利，马跃立刻缩头闭嘴。
“那是吕笑难。”林黎解释道，“是最初的死神之一。因为私情将一个原本应该往生的灵魂留在现世，触犯规则，被魔女罚永世不得离开固滦山。”
“这么严重？魔女真是没有人情味！”
马跃前脚踏出固滦山的地界，后脚林黎跟上来，在他耳边轻声说：“魔女，就是指卓惠子。”
“呃。”
马跃身上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到了九月中旬，林黎的胳膊痊愈，马跃不用再跟他一起外出。宅男属性立刻反弹，马跃表示，自己要在家赖到年底再出去。
打开电脑，马跃开始准备工作。
虽然只参与了短短两周的死神见习，但是马跃感悟颇多。他对着电脑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关上电脑，拿出纸笔，准备用手写故事。
写那个，他第一次跟随林黎工作时，遇到的故事。
20.第五个故事
因为林黎手臂不方便，马跃便自告奋勇做他的帮手——顺便收集素材。林黎没有太反对，只提了一个要求：不该多说的不要说。
就这样，马跃牵着林黎的手，在九月深夜的微凉风中，走向事故现场。
那是一幢写字楼外。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之后，一个二十八岁左右的女白领仰面朝天，跌出二十四楼的窗户，无声坠地。
马跃吓得原地不动，林黎安静得等了一会，直到路人聚集，警车和救护车赶来，运走尸体，林黎才拉着马跃上前。
女白领的灵魂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抬头仰望大厦。
林黎伸手推了她一下，准备好捂住耳朵，谁知，那女白领却转过头，神色平静：“我是死了吧？从二十四楼摔下来，生还的几率几乎为零。”
林黎很欣慰：“总算遇上一个明白人了！”
马跃白了林黎一眼：“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女白领笑笑，表示不介意，然后伸出手：“你们能拉我一把吗？别看我表情好像很镇定，其实心里害怕得很啊！”
马跃立刻伸手将她拉起来，然后帮林黎把名字划去。林黎说：“那么，跟我们走吧。”
女白领摇头：“我有一个请求。”
马跃做好聆听的准备，林黎却伸手掏铁锤：“请跟我们立刻离开这里——”
“你这是做什么！”马跃拦住林黎，“至少听人家说什么吧。”
林黎不理睬。
女白领无奈：“我只想知道，他会怎么和警察说。”
“说什么？”马跃双手夺过林黎手中的铁锤，问女白领。
女白领的目光越过马跃，看向后面接受警察询问的一个男人，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想知道，他会不会承认是他杀了我。”
马跃立刻回头：“他是凶手？！”
女白领摇头：“不是。”
“那他承认什么！”
女白领微笑摇头：“我单恋他这么多年，但是他却带着未婚妻出现在我面前。我在他手下努力为他工作，却被他的妻子怀疑。今晚，因为加班，我和他留在公司。他的妻子跑来，不分青红皂白打我，再之后将我推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