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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路相逢上——by山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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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将那卷文书给了身边的王承恩,让他准备开始念,“但是俗话说的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欲宽仁治天下,却也不能让宗亲以为,做了错事就不用惩罚了。”

王承恩打开了手中的卷轴,他看到如此一连串的财产记录,心中叹息,当自己还在信王府管着账册的时候,是知道信王府当时的财政收入,相比之下,这个福王真是太有钱了。

大臣们在下面听着王承恩一笔一笔地念了出来,这里面有万历年间赏赐的良田,有从张居正那里抄来的余财,有扬州到太平的各种杂税收入,还有盐税的一部分收益,就不谈那些说不清来路,估计是私底下与大商户勾结在一起之后的灰色收入了。

王承恩念了好半天才把这卷纸念完了,他就一个念头:要喝水!这一连串读得都口渴了。

朱由检很有耐性地等着王承恩念完了,然后问,“众卿家,对此有什么看法啊?”

此话一落,大家脑中已经把钱谦益给删除了,只剩下一个词,有钱人,太有钱了。

然而,此时却没有一个人说话,皇上趁着这个时候,像是报菜名一样把福王府的事情给报了出来,是想干什么呢。

就看到王承恩又接过了一卷文书,大家的心提了起来,毕自严心中一叹,‘来了’。王承恩接下来念的东西,是这段时间里毕自严让手下的官员总汇出来的税收情况与现在大明国库的剩余。说是剩余,其实那个钱扔到水里还听不见响声,要是把将下发的军饷与封赏宗室的钱财给发了,就没有多少了。

两相对比,国库的穷酸相一下子就暴露出来了。

“你们听听,国库都要没有钱了,朝廷还在为了宗室的优渥日子不断努力着,但是他们给朕的报答,就差在金山银山里面打滚了,还嫌弃不够,是想要把天下所有的好处都给占了才罢休。而你们呢?就在这里,你来我往的说着一件以前的案子!有没有半点为民着想的心!”

朱由检直接把卷宗猛地一扔,雨化田一看,到底是跟着自己学了一手的人,这个精准度不错。直接就把东西扔在了钱谦益的跟前,距离脑袋就差那么一些。

“既然你们不关心,朕总是要关心的。”朱由检无视了钱谦益煞白的脸色,继续了下去,“朕决定拿出内库中的钱财来填补这个大窟窿,当然光有朕一个人的努力也是不够的。朕知道你们都没有钱,才会把卖考题的事情也做了出来。所以,也不用你们捐钱了,就让朕的那些兄弟们出力吧。宗室在太平盛世之时,享有大明的供奉,在国家困苦之际,就需要挺身而出,宁愿自己受累,也不让百姓受苦。

所以从今天开始,宗室的供奉一律减免。根据他们的所收到的钱粮与所被赏赐的土地不同,而按照比例划分。不但如此,凡是大明宗室,必须捐款,是到了他们回报供养他们的百姓的时候了。天下如福王一样自私自利的人还是少数,那些宗室们一定会理解朕的!

如今看来,你们对于过去的事情弄不清楚,就不要再折腾了。眼下内阁的推选也放放,谁能规劝宗室把钱粮捐献出来,才是真的于民有利,也是真的心怀天下。”

温体仁也眼前一黑,皇上您比我挖坑的本事要大得多啊!

这天下午,温体仁却被召入了乾清宫。

第五十二章

温体仁是被雨化田请进宫里的,这意思就是说他是秘密入宫,不会有人知道。现皇宫中的人手已经被裁去了不少,留下来的人特别是在朱由检身边的人多半是在信王府就受了教育的,都很懂得说了不该说的话明天就不用看到太阳了,外加上平时朱由检对他们也不苛责,一颗甜枣一个巴掌的政策下,大家都很守规矩。

一般来说朱由检早上先上朝,然后听日讲,中午饭有时候与讲学的老师一起用,有时候去朱由校或者小土豆那里用,然后下午午休一会儿,之后的时间他或者宣召人来平台招对,就是在皇极殿门外的地方谈谈当下的事情。但更多的时候,他喜欢在乾清宫召见大臣,而说的话多半都不被记档。什么有人偷听?你当雨化田是假的。而剩下的时候则是在乾清宫里面看奏折,还有与吴无玥想歪点子。

温体仁没有在这个时候到过过乾清宫,就发现整个宫殿空荡荡的,也不见什么值班的太监,他们好像都是候在了外间。“温大人,请吧——”雨化田示意方正化打开了偏殿的门,温体仁看到了坐在里面的朱由检,还有在一边装作壁花的王承恩,顺便说一下王承恩也算高升了,坐上了大家羡慕的位子上,司礼监执笔大太监,关键是王承恩上位的年纪可是比魏公公年轻多了。

王承恩对于其他人在暗中的羡慕嫉妒恨,只是轻蔑的笑笑,有本事你来,先切一刀,然后每天都要担心,是朱由检不小心想要坑了他,还是哪一天雨化田想要把他灭口了。

温体仁两只脚刚跨了进去,身后就觉得猛地有一阵风吹过,那扇门就被消无声息地给关上了。他心中嘀咕,弄得这么神秘兮兮地干什么,然后收起了心思,“臣恭请圣安——”

咦?没有反应。朱由检就像是没有听到温体仁说话一样,连头也没有抬起来,继续看着眼前一堆纸。温体仁等了半天没有听到皇上的声音,悄悄地用眼神瞄了一下,王承恩还是一副我是柱子不用关注的样子,而朱由检的神情看不出喜怒。难道是没有听到,这绝对不可能,自己请安的声音又不低。

然后,温体仁就开始毫无边际地脑补起了早上的事情,难道是皇上生气了,特地让他来这里罚跪的?还是自己与周延儒的算盘已经被看清了,皇上真的看中钱谦益他们,所以他这时要倒霉了。或者有人在背后说了什么话,文震孟应该不会做啊,那个人不屑于做这种事情。

不管原因是什么,温体仁跪在了地上,他心里面是越来越没有底了。脑补最吓人,王承恩瞄着温体仁的样子,很不厚道的在心中偷笑,真好!又有个和他一起受难的人了,要知道此时无声胜有声的状态最吓人。

“王承恩,把东西给温大人看看。”就在温体仁脑补到了自己要被赶回老家的时候,朱由检突然出声了。温体仁也没有被允许起来,他的面前多了一卷东西,这让他猛地就想要以头抢地了,这东西正是消失了的刑部案宗!

完了!他们在暗中做的事情,皇上都已经知道了,所以今天早朝的时候,皇上才会那么的平静,而他们就像是戏子一样,演了一出不没有悬念的戏。这个时候,他想要狡辩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明明卷宗按照原来的意思,是让偷出来的人就地销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皇上,臣有罪,冤枉了钱大人。臣应该查明实证,而非空口妄言。臣……”

“你应该毁尸灭迹,而不是留有余地。”朱由检抬起了头,淡淡地补充着,“温大人,朕教你一句,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就要让鹬蚌都死干净了,不然就等着他们反咬一口吧。”

温体仁不敢抬头,他害怕看到朱由检眼中的冷意,更怕今天在出了乾清宫之后,就直接回老家了。“请皇上赎罪,臣不敢。”

“你在朝会上不是很坚持,何必到了这里就改口呢。”朱由检这次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从位子上面站了起来,走到了温体仁的面前,“如果用这封奏折把钱谦益给弄走了,又把周延儒给推到首辅的位置上,来日你又想用什么方式,将周延儒除之,而自己有机会做上首辅。难道再是借着朕的开科举士,又掀起一股贪污之风。虽然招术是老旧了一些,但是只要管用就好。你说,朕的这个点子怎么样。周延儒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人,手边想要向上窜的人一大堆,裙带关系之中只有一个人有问题,就撇不清楚了。何况他那人登了首辅之位后,还能收敛狂纵的性子吗?”

温体仁沉默着不敢出声,身体却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皇上说的正是他心中所想,他帮着周延儒上位,最根本的目的就是最后自己能做到首辅的位置上面。而看着眼前朱由检的这双皁靴,还有他深紫色外袍的下摆,自己想辩驳的话梗在了喉咙里。

“起来吧、一直跪着连话也不会说了,像什么样子。”朱由检在温体仁头顶上如同实质的目光移开了去,他又走回了书案后面,坐了下来,“怎么,难道温大人是站不动了,要不要王承恩帮你一把?”

温体仁的确是双腿发软,可是眼下不敢有耽搁,算是手扶在地上借力,终于站稳了,勉强抬起了头,等着朱由检发落。

“给温卿家一把椅子吧,他的身体看起来需要好好锻炼,才跪了一下,就站不直了。”朱由检对王承恩说着,让温体仁落座了。

“谢皇上赐座。”温体仁脑子里面是浆糊了,但也隐约明白了皇上不会要自己的小命,也许脑袋上的乌纱也是能够保住的,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宽大处理。然后就像是装孙子一样,等着朱由检发话。

“不要傻坐着。你说说吧,早上的事情应该怎么办?”朱由检好像有些不耐烦看到温体仁就这样等待裁决的样子,“朕都看到了,你早上能言善辩的很,为何单独到了这里就安静了,不用在朕面前害羞。”

害羞是个什么鬼!温体仁当然不会这样吐槽,他现在百口莫辩,被偷走的东西又出现了,他们诬陷钱谦益又是事实,还要说什么,况且皇上把自己后面想做的事情也已经想明白了。“臣,臣以为钱大人的案子虽然有了刑部的记档,但是他无能管理好手下官员一事是事实,这样的能力不足以进入内阁……”

“啪!”朱由检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这让温体仁又闭嘴了,他实在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这话不是皇上您在朝会上给钱谦益的评语,怎么又不对了。

“温卿家,看来你的记忆力不太好,等会回去的时候可以请太医帮着看看身体。朕早就说了,这些陈年旧事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你们那些小动作,不要给朕隔三差五的就搬到朝会上来。都看不见几省的灾民吗!以前还能闭耳塞听,福王勾结暴民的事情都已经出了,还想要混淆视听就是欺君之罪了!”

温体仁此刻是灵光一闪地悟了,皇上要他说的是藩王的处理事项,对这个问题皇上的胆子着实很大。温体仁马上就把钱谦益给踢出了脑子,开动起了脑筋,怎么才能问藩王要到田地呢,关键是好好地要人家把收到腰包中的东西拿出来,这样的事情换了谁谁也不愿意。

虽然已经有了福王的事情在前面,但事情不到临头,人总是不愿意面对现实。就怕那些藩王根本不肯拿钱,难道要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面。

“皇上,臣以为藩王们在封地已久,对于外面的事情关心的不多,也不知道世道艰难如斯,皇上请他们捐献银钱,他们多半难以心有所感的响应。”

朱由检看到温体仁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人总算不傻,知道关键在哪里,“你们早上闹的厉害,朕后面的话还没有说。也不是平白无故的问他们要银子,总是有道理的,温卿家你可知道灾民最多的地方在哪里?”

温体仁急速转动了脑子,受了灾荒的百姓与藩王的封地,咦,这样一想,还真的有些巧合,灾民最多的陕西与河南一带正是藩王封地多的地方,而大明的封地基本都在中原与偏北方一带,江南与沿海生活富足的地方基本没有,偏偏也正是北方一带因为粮食歉收的原因灾民也特别的多。

难道?!温体仁后脖颈一寒,原来要死的人不是他。“流民多半都出现在宗室的封赏之地,臣以为藩王不理朝政,也就无视了百姓的生活。如果让他们明白百姓的日子艰难,那么他们就不会在坐视不理了。”

“温卿家说的对,那些宗室因为祖制,手中也没有兵权,也不能参与政事,就连买卖这样的事情也是不能做的,他们与外面的联系越来越少,自然就不懂民生不易。所以你们这些大臣,不要总是为了七年前的事情纠缠不清,有什么意思呢。攻歼来去,百姓都得不到一斗口粮。朕希望温卿家你这般做事仔细的人,既然有能力去研究七年前的案子,还不如让藩王看清眼下的情况。朕听说陕西那里可能会出现一点问题,这样可不好,眼下旱灾不断,要齐心协力才行。”

朱由检此话落下,温体仁才在进来之后第一次看到了皇上的神色,这比在皇极门前面距离皇上近多了,他忽而就在心中苦笑了起来,够傻的,他们都够傻的,就算是做到了首辅的位置上面,恐怕也不过是皇上推出去的一个靶子,想要握住实权,恐怕还没有低头做事的毕自严与徐光启得皇上的心意。但是即便如此,他仍旧想要入阁,想要做温首辅。

温体仁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脑子放空的离开了乾清宫,而朱由检的言犹在耳,只要谁把银子弄了回来,谁就是真的爱民之人,才有能力做到首辅的位置上面。再说要的又不是朝臣的银子,相对而言,割了藩王的肉,你们心痛什么,若是心痛,难道是想要效仿福王暗中勾结朝臣,心存不轨之事。

经此一事,温体仁知道自己要想高升,不能再与周延儒混在一起,只有成为一个孤臣,自古孤臣又有几个不是背负着骂名满满。他在第二日就等来了皇上将章允儒革职的消息,这件事情里面到了最后,只有章允儒一个人被做了炮灰。而温体仁升到了礼部侍郎,督办藩王捐款一事。

去问藩王要钱的责任落到了温体仁的身上,他知道这活不好做,但硬着头皮也要上,把皇上的圣旨就这样传达了下去,外加不断催款。

福王府最后落了一个家产全部没收,福王留下的一大家子都被贬为平民,禁足在原先的福王府中的结果。而不要以为就这样每天让他们吃着粗茶淡饭就能赎罪了,朱由检的旨里面,凡是福王府中的男子都要下田做农活,看着产出粮食的多少,在来谈减免罪行的问题。而女子就青灯古佛的每日抄抄经书,为了饿死在洛阳的百姓超度祈福。

这个惩罚说是仁慈,相当的仁慈,没有杀人,更加没有充作军女支,或者什么边关苦力这样的变态项目。但对于福王府享尽荣华富贵的人而言,就是一等一的折磨,没有了好吃好喝,还要过着与贫民一样的日子,何其悲苦。

而关键是他们曾经的良田,都要被给还给百姓了。朱由检下旨说,那些被迫流亡的人还是回去吧因为福王封赏的良田都被朝廷收回,但是皇上知道百姓生活不易,为了真的替福王洗清罪孽,让他能在地下获得新生,请百姓们帮帮忙,就回去种田吧,等到看到你们吃饱喝足的时候,福王的罪孽才能洗清。

此诏一下,按照明朝的八卦消息传递水平,百姓都高兴了,谁不想过安稳的日子,一下子就都想要跑到河南去拿到属于自家的田地。可惜皇上说了这次分东西,限定了是河南原籍的人,其他人再等等,皇上已经在和藩王们谈了。

百姓们一听,马上秒懂,快点回到户籍所在地,他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胡来!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陕西西安的秦王府里面,一个人得了朱由检的旨意,已经把杯子摔了一地,“皇上这简直是要把藩王往绝路上逼啊!让我们捐献银钱,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凭什么捐,这些东西都是写在宗藩条例里面的,凭什么那个死胖子谋反了,我们就要受到连坐之罪。皇上倒是打的好主意,让用我们的土地来安置流民,看来也是忘了自己姓什么!”

像是这样开骂的绝对不是一家,山西太原代王府、山东兖州鲁王府、甘肃平凉安王府等等,他们都一致对外地骂了,虽然朱由检的圣旨已经下来了,但是小半个月中,愣是没有一个王府理睬过皇上的旨意,也不管温体仁是怎么催促的。

“王爷又何必动气呢。皇上也不知道王爷的日子苦难,王爷也有心无力。”鲁王府的管事太监劝着鲁王,“王爷拿不出银子来救灾,难道皇上还能把您往死里面逼迫吗,这事情只要拖着,等着时间一长皇上就知道大家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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