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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路相逢下——by山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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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无玥忍住没有吐槽的是,这样定下年号的事情不应该在乾清宫里面,皇上挥退了众人,向老祖宗祈祷一番,然后定下那个最让他感到有脸面又符合心意的年号才对吗。为什么轮到朱由检,却是在雨化田的宅子里,还加上雨佑仁与墨汁大眼瞪小眼的游戏背景,来做这件载入史册千古的事情。

“隐之,你来了。”雨化田在吴无玥陷入了脑内槽点的时候,敲门进来,“事情我都已经办妥了,东西运送到了神机营,卢大人亲自验收的。”

“希望他们不要浪费那些东西。”朱由检说的东西,是朱棣藏宝洞中的那些兵器。那份宝藏中的金银已经被陆续取了出来,有些放入内库,有些作为陆家兄弟的商用,有的藏到了胶州湾。而那里还有不少其他的东西,锋利的兵器也在其中,种类还相当齐全。不要以为兵器放了一两百年就不能用了,永乐帝藏的兵器不是后世烂大街的假货,而是像唐刀那样传世之宝,就算时隔几百年但仍然削铁如泥。这里面还有不少的弓、弩、箭等等,这次让雨化田带着最精英的锦衣卫取了一半出来供京营所用。

“对了,雨大人你也来看看这四个年号哪个更好。”吴无玥准备了一招祸水东引,既然朱由检都来到雨化田的府邸向他问年号之事,那么多一人商量也没有什么吧。

雨化田就看到了四张分别写着乾圣、兴福、咸嘉、崇祯的纸。他甩了一下衣袍,没有理会拿着纸的吴无玥就坐了下来,再回以一个冷笑,“吴大夫不是曾说过医巫同源,懂得问天之术吗。我可不敢与你相比。”

“我有说过吗?”吴无玥装傻,“隐之,你不会也相信了吧,我那是雕虫小技不登大雅之堂,在年号的事情上怎么能多说呢。”

朱由检瞪了吴无玥一眼,只是为了雨化田倒上了一杯水,然后又笑地和善看着吴无玥,“无玥就当是随便说说,我也随便听听。其实国家如何,不是一个国号可以决定的。你不要有心里负担。”

吴无玥露出了一个死鱼眼的眼神,看来是逃不了,好吧,那就只能看看。

他先拿起了第一张纸,眼中微微嘲讽,礼部也想地出来,朱由检就算有心也不敢用,“乾圣,乾为天,圣为神,皇上如果是千古圣君可用此号。”

他接着拿起了第二张,“兴福,所谓中兴降福,这与皇上在做的事情倒是吻合,成为一个中兴之主,振兴这百多年的颓败之局,福泽天下。不过太上皇还在世,这样的年号不是在说以前的皇帝有所过失吗。”

接着是第三张,“咸嘉,咸带戈,如今天下不太平,皇上要不要大动干戈,让狼烟四起,还要细细思量。”

最后,吴无玥的眼神落到了第四张纸之上,上面写着‘崇祯’二字,要说礼部若是揣摩上意,这词尤甚。崇为高大,帧示吉祥,谐音重振,又不会直晃晃地打脸以前的帝王,再好不过。

但吴无玥却在看到这个词的时候,心口一闷。方术之学,感应天道,不是显学,也不能归入正道,信则有不信则无,若真有天赋却也秘而不宣,逆天改命的后果不堪设想。

朱由检注意到吴无玥暗沉下来的眼色,同样心中一跳,崇祯并不像它所愿的那样,它不是一个吉祥的词语。难道吴无玥也看出了什么?

“我觉得这四个都不够好。”朱由检先开口了,“如是要中兴大明何必用什么暗语,况且大明需要的也不是中兴,而是翻天覆地才对。所以,我让礼部再拟了一个年号。”

朱由检从怀中拿出了第五张纸,只见上面写着‘咸元’。

吴无玥一看就知道,这个年号不是礼部会拟的,而是朱由检的决心。他选用了咸字,它意味着‘全部’的含义,也根本不怕别人知道,想要天下太平,只有血染刀剑后才有盛世降临的可能。而这个元字,则是表示着过去种种终会终结,新的一幕将要开启。

“哈哈,还是隐之想的周全,多一个选择很不错。”吴无玥算是侧面回答了这个问题,“不过其实还是像刚才说的那样,重要的不是年号本身,而是做什么努力来达成年号所蕴含的美好期望。”

第六十三章

咸元元年·夏·江南

以后的史书上会留下这样一行苍白无力的文字,‘咸元元年七月壬午,杭、嘉、绍三府海啸,坏民居数万间,溺数万人,海宁、萧山尤甚。’

吴无玥看着面前的残垣断壁,还有那些水退去后留下的残尸,尸体大多都断胳膊断腿地静静地挂在了海啸冲击后的破损断梁上。江南片昔日的繁华之地,在几日的海啸肆虐中,被坚毅保留下地只有那些浸泡过海水的建筑,而当他站在青石街上,可以听到的除了四周嘶哑的哭声,就是穿行在人群中的大夫们与衙役们的凌乱脚步声。吴无玥闭了闭眼,这一切都来的太快,天灾难挡,当人们反应过来时,可能已经妻离子散,成为了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下的面色木然的一员。

事情从朱由检定下了年号咸元说起。

吴无玥在那天夜里为朱由检看了看礼部定下的四个年号,年号几乎会跟随着一个帝王的一生,甚至到了死后人们也用它来称呼一个帝王,记入史册不能抹去。所以年号与国运的关系似乎细细相关,也有过改年号以而来改国运的说法。

吴无玥通方术之学,却从不轻易卜测,篡改天意不得善终的戒告,他一直都牢牢记着。他不是朱由检从后世而来,自然不可能清楚的知道崇祯二字的意义,但是当他看到崇祯二字时,属于术士的敏锐让他心中不安起来。吴无玥隐约觉得如果选择这这个年号,并不是什么好兆头,也许有许多的苦难已经阻挡在了面前,虽然凡人不会知道过去未来五百年,更无法改变既定的天意,但天道五十,大衍四九,遁去其一。

若是不用大凶之极的崇祯二字,而选用其他年号,那说不定冥冥之中,大明的国运将会被改变。

由此朱由检提出了咸元二字。

许是真的印证了这个年号,它代表着在风雨缥缈中破而后立的希望,大明在咸元元年就迎来了一大波的困境。几个藩王捐献的土地上刚刚有了那些土豆试种成功,但是产量还有待提高的消息后,没有太平几个月,隐去之后,天灾急至。六月开始江南的天气就古怪了起来,还爆出了老鼠暴动的消息,没有等着这样的八卦消息传播开来,七月十九那天狂风忽作,地面震动,东海的海水突然暴躁起来,掀起了滔天巨浪,然后就猛地涌向了江南沿岸地区。

“师傅。”吴无玥在一个营地前找到了吴有性,他们已经有几年没有见了。虽然吴无玥称呼其为师傅,但他教授的也只是医术的部分。而吴有性出现在这里一点也不让吴无玥意外,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吴有性作为一个研究传染病学的大夫必然会深入疫区。

“无玥,你把我们需要的药材给送来了吧。”吴有性微微抬了抬头确认来人是吴无玥之后,根本没有别后多年的兴奋与激动,而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面前的病患上面,这个医馆也是官府指定的救治点之一,但是因为海啸的关系,杭州的药材许多也都进水泡汤了。京城那里为了救灾,派人特地从邻省调集了一批药材,吴无玥也随队押送药材,救灾如救火,药材就是灭火的水,他不敢掉以轻心。

“这批已经都送到了杭州,我还要往东走,萧山那里的灾情更重,还要把药材送到最后一站。”吴无玥帮着吴有性包扎起病患的伤口,一边问着眼下的情况,“这次的海啸是几百年难遇的大灾,没有想到会被我们赶上了,钱塘江那里的是不是决堤了?”

“那是肯定的。”吴有性皱着眉头,他在为一个病人骨折的大腿做木板固定处理,一面说起了这几天的灾情,“我也听到官府说要兴修水利,不过三月说的事情,等到九月能办成就不错了,那些水坝的墙估计连一半都没有补好,这次七月里面遭了大灾,就把那一半也给冲毁了。不过,这不是我们大夫要想的。反而是外头那些尸体,我想朝廷还是要尽快下旨把它们都烧了才好。要不然等到太阳暴晒一下,或者再过几日又下雨,那些尸体上的病气随着雨水流到了河里面,可就不是小事情了。”

吴无玥庆幸朱由检在知道了江南大灾的时候,就同意了他将大批受灾死亡的尸体火化的意见。虽然说世人讲究入土为安,能够接受火化的人不多,可是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为了活下来的人着想。不能让尸体上的病气传染给幸存者,这也是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的源头。

“朝廷也已经颁布法令,从今日起凡是引用的水都要烧开了才能喝,以而避凉水中的病气,不过烧水是要柴火的,那些家中原有的柴火估计也都浸泡的不能用了,还要重新劈砍,都是麻烦的事情。”

吴有性听着吴无玥的话,只能微微摇头,不要看南这个地方繁华,但是它的繁华只是属于一小部分人。大多数的百姓在太平时节还能过下去,可是当大灾忽到毁坏了他们的一切,以后的生活对于活下来的人,也许是另一种苦难。

南方有海啸,北方的日子也一样难熬。六月以来少见雨水,等到了七月下旬的时候,整个畿辅京师周围一带都没有下过雨,大旱的阴影笼罩在北方各地,京师周围的赤地千里成了无法避免的恶梦。

而往西北那里看,陕西等地在大旱下的颗粒无收已经可以预见,大旱过后是大饥的命运也避无可避。

温体仁这两天是脑袋都要大了,没有一封奏折不是来要粮食的,大家都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照这样子下去,今年秋天的时候,粮食的产粮估计能够糊口就不错了。南方被淹了,北方干裂了土地,四处都需要朝廷的救济,去年从藩王那里好不容易拿来的一些粮食,今年就要去了四成。“皇上,这里是各地预估的粮食救济份额。臣与毕大人已经计算过了,按照这个份额发放下去,是目前朝廷能承受的最大数了。要是再多一些,今后几年的情况就都控制不住了。”

“你放着,等下朕仔细看。比起能拿出多少的粮食来赈灾,眼下朕更加关心有到底有多少粮食真的能够被灾民领到,而不是有人从中发了灾难财,中饱私囊了!”朱由检刚刚看的奏折是江南那里锦衣卫的调查结果。让那群官员修个水利,也过去有小半年了,居然还是动也没有动过,才让这次的灾情那样的惨烈,所有的泄洪设备几乎都处在半瘫痪的状态,根本就是让百姓以血肉之躯面对来势凶猛的洪灾。

第六十四章

江南官场的复杂由来以久,可以说自从那里成为了繁华之地后,这种水中摸鱼的事情就没有停止过,那里会是朝堂上几个派系斗争的缩影之地,如果有一个手段狠辣的人坐镇江南那多少还能缓解一下。但到了明朝的这个时期,江南的问题已经算不上大问题。因为那里相对民生稳定,工商业繁华,没有谁要揭竿而起,比起日益看不到缓解希望的北方,江南算是偏安一隅。

当然这次的海啸带来的大难,是谁也没有料想到的。

说来南涝北旱一直是朝廷要正视的两大难题,面对旱灾这个年代不可能南水北调,所以更加棘手,而面对洪灾则已经有了前人的献策,那就是修筑水利工程。比如说这次遭难的杭州,在钱塘江的边上,东苕溪的右岸大堤有一个西险大塘,始建于东汉,在宋朝完工,这段绵延千里的堤坝,是杭州北部至关重要的安全屏障。

“万历年的时候,这个堤坝修补过几次,但里水位高、汛期中也不稳定,不是一次出现了淹没农田的事情。朕在年前的时候已经说过让他们重新勘察,要是有什么漏洞要及时地补上,不要等出了大事,那就为时已晚了。这次海啸萧山一带直面冲击,因为那里是临海避无可避,但杭州一带呢?!要不是水路被泥沙拥堵,会造成那么大的损失吗!”

朱由检最生气的地方还不止于此,明朝与以往的历朝历代不一样。从明成祖之后,南京这个曾经的首都没有被废弃,南京城里面还有一个六部,设六部尚书与侍郎职位,虽然那里的官员多半没有实权,但没有实权这样的事情是相对而言的,除了南京礼部之外,其他五部根本不能说没有实权。

南京户部征收南直隶以及浙江、江西、湖广诸省的税粮,还负责漕运、全国盐引勘合,可以说大明一半的税收都是从那里来的。同样,两淮地区官员六年一度的京察考功,是南京吏部负责,北京吏部不得干涉。

南京户部的责任以后再说,但是江南的水利到了这样的程度,南京吏部官员没有查出一点问题,还有南京工部就像对民生工程瞎眼了,这样的问题居然视而不见。

倒霉终于是别人了,温体仁不厚道地想,他也不可能做什么兔死狐悲状,南边那一块对于京城这里的政令充耳不闻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前只要能把税粮收上来,一般来说,京城这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谁让这次出了大难,南方这几百年都没有受过这种罪了,皇上借着这个由头要下手,他只能说是个好时候。

“臣已经把江南这些年的资料调出来,好好调查一番。”

“不用麻烦了。”朱由检否决了这个提议,江南是查不清楚的,查清楚了那就是一大批的脑袋落地,“南京六部任职的臣工不是没有本事的人,他们以前也都在京城呆过,朕不相信他们去了秦淮河,就被那里的暖风吹的找不到北了。你同下面说,南京六部的职权确实比不过京城六部,但是他们也辖制了两淮一带,我朝最重要的地域之一,除了兵部这次不用动,礼部因为朕不在南方也没有什么大作为之外,其他的四部好好想一下,自己究竟应该干什么。”

“救灾的旨意朕已经发下去了,兴修水利的旨意更早就发下去了。南京户部、吏部、刑部、工部如果不能相互合作,将江南的事情好好处理了,那么以后户部所管的税银也就不用他们操心那么多,京城会派下监察使好好协助他们。吏部反正都不知道官员们究竟如何,那么考评地方官员的重责也就一并归入京城六部。刑部如果连谁犯了案子都不清楚,朕要一个连判罪都不会刑部又有何用。工部责任最大,两淮一带的木兴建之制、渠堰疏降之法,如果他们都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朕何必不让京城工部统一管理。当然朕赏罚分明,若是他们做的好,也不会忘了他们。毕竟南京也是大明的都城之一。”

“皇上圣明,南京六部本来就协管两淮一带,京城毕竟远了一些,对于江南一带有所疏漏,若是南京六部努力用心,那将是事半功倍之利。”温体仁一脸的赞同,这个釜底抽薪用的好。江南的事情还是江南的人清楚,要是冒然派一个人下去查,关键是这个时候没有这样一个极有能力,又不怕死的人拿得出手去江南查清楚,那么不如让他们两者相斗。南京六部是没有京城六部实权来的大,那是肉再小也是肉,能有一点权力谁会拱手相让呢。

皇上是没有说会让他们摘掉乌纱帽,但要是京城六部插足南京六部,那些人就彻底变成了带着没有实权的乌纱帽,这谁干啊!而且说不定这次表现好了,还有机会重回权力中心呢。

“至于救济粮食的问题,锦衣卫那里会跟进查实他们所报的数目。”朱由检一点也不怀疑有人会谎报灾情,从朝廷手里多要一些,然后勾结粮商在把这些粮食卖出,这种损招他也想的出来,那些下头的官员本事更大。“还有赈灾的过程中,百姓到底拿到了多少,官府又有没有以次充好,这些朕也会派人核实。你先与他们知会一声,朕的丑话都说在了前面,要是敢在天灾的时候还行贪污之事,就洗干净脖子吧。”

“是!”温体仁一脸恭敬地走出了门,却在外头与雨化田碰了一个正着,他对于这位皇上身边的心腹一点也不敢怠慢,不是没有想过交好,可惜雨化田这人太冷情,有时候还不容易找到了机会搭讪,但也承受不住那人冰冷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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