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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年少春衫薄——by奔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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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钱的时候,方云深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有点悲剧,他居然又想起那个流氓了。这才一会儿的工夫,都两回了了,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举手机在不大的村子里转了一圈,方云深在村口的土坡上终于找到微弱的信号,拨过去的时候,他安慰自己——既然都想起来了就顺便打一个,磨磨唧唧的才不像男人。

方云深的电话最终还是没能打出去,信号实在太差,接通刚响了一声就断了。无星无月灯光暗淡,夜风也阴凉地很,这地方他不想多呆,便起身往回走。

路过小卖部,无意间看见长途电话的招牌,他自嘲地笑着拍了拍脑门,跑过去爷爷打电话报平安。

晚上和曾钊睡一间屋。方云深的生物钟不适应九十点钟就就寝,玩了一会儿游戏机,咔嚓咔嚓啃掉半盒薯片,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胃已经有点撑了,没带多酶片出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被忍无可忍的曾钊骂是耗子精。方云深懒得搭理,他有些不受控制地想,那个流氓现在在干嘛呢。

安简没想到能在这种场合也能遇见官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打发掉凑在身边套近乎的人过去拍肩膀打招呼:“你不是不好这个吗?”

官乐把手里的香槟交给身旁女伴,和安简一起来到稍微安静的角落,才努努嘴说:“瞧见没,艺术学院的院花。这不凑巧吗,带她过来看看。”

这是一位地产大鳄以私人名义发起的小型艺术品拍卖会,打的是慈善的名头,这座城市里稍微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参了一份,安简当然也不例外,当初还是地产大鳄亲自登门请的他担任顾问,只可惜被他一转头就给忘了,幸亏今天下午接到秘书的提醒电话,不然这人就丢大发了。

安简知道官乐一向出手阔绰,低声询问:“真准备买啊?”

官乐说:“看吧。——大专家,有什么好的推荐没?”

准备拍卖的艺术品都陈列在大厅的两侧,安简刚才很随意的看了一圈,心中早就有数,这时候不妨跟官乐交个底:“都不是太好,你要真想讨美人欢心,看见没,就那边那个斗彩的小碗,蝶恋花的那个,还成。”

同样是世家子弟,官乐在这方面是一窍不通,虚心向老友求教:“大概什么价位?”

安简示意他附耳过来,把声音再压低几分:“说是成化真品,其实是民国的仿品,不过东西还是很不错,你要,就这个数。”

手指很隐秘的比划了一下。

官乐心里顿时有了底,招呼侍应引他过去见主人家。

没一会儿就回来了,一脸的轻松惬意。主人家筹备得很用心,拍卖开始之前是一个小小的酒会,见满场衣香鬓影皆是成双成对,心情不错的官乐忍不住问安简:“又是一个人?”

安简笑眼弯弯地抿了一小口葡萄酒,装模作样道:“哪儿能啊!我再不济,不是还有我们家春喜儿吗?”说着冲不远处的秘书招招手示意她过来打个招呼。

秘书咬碎一口银牙,穿着晚礼服带著名贵的珠宝忍受高跟鞋的折磨抵御美食的诱惑玩儿命工作还不给加班费,在心底破口大骂了一百句混账老板,脸上堆着标准的职业化微笑踩着小碎步尽量婷婷袅袅风姿绰约的扭过来,护着低胸的礼服不让自己走光,鞠躬致意:“官总,好久不见。”

寒暄两句,礼数尽到了,安简挥挥手:“行了行了,玩儿去吧。”

秘书虽然很想用十公分高的金属鞋跟踩穿他的太阳穴,但面子上仍好好的敷衍着离开了,继续替那个不顶用的老板应酬。

秘书刚一转身,官乐就捧着肚子极没有形象的笑喷了:“安二你不行了啊!这什么场合你居然带春喜儿来!为了一个毛头小子你至于吗!不行,赶明儿你一定得把人领出来让我见见,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三头六臂!唉哟,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离他们其实没多远的秘书差点儿捏碎了手里的酒杯——毛线春喜儿!那是那混账老板的恶趣味好不好!人家明明有名字的!

安简耐性地等官乐笑完,也不气也不恼,笑得云淡风轻,说:“我乐意。”在官乐满是诧异的注视下,悠悠地补了一句:“你嫉妒。”

官乐白了他一眼:“我嫉妒?我嫉妒你被人管啊?”

被戳到痛处的安简长叹一声,有些惆怅地望向虚无的一点,语气中竟有些萧瑟的意味:“我倒是想找个人来管管我呢。”

官乐是彻底让他给搅迷糊了,说:“这不挺好的吗?没人管,多自由,多好。”

安简不想说他不懂,在这个问题上他实在是懒得争辩,没意义,况且他自己也不太明白呢,只是顺着官乐的话头转了口风:“是啊是啊,是挺好的。”敷衍得很。

那天晚上安简是出了大风头了。

慈善拍卖的高朝在最后一刻呈现——主人家抬出了压箱底儿的宝贝,一只粉彩的盘子,雍正的,官窑。事前连安简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好东西,意外的惊喜让他的双眼一下就被点亮了。

如果要用瓷器来形容一个人的话,安简觉得这世上99.9%的人都是没什么看头更没有收藏价值的民窑;官乐边上那位美人就像他刚才拍下来的民仿的斗彩,美得热闹,美得应景;至于方云深,从见他的第一眼起,安简就给他贴上了雍正粉彩的标签,温润柔和,清新隽永,精于细节又不失大气庄重,几乎满足了他对于美的所有追求。

他的家世他再清楚不过了,有果必有因——一举手一投足中不经意的流露出气质风流,不经过一个大家族数百年的积淀是养不出这样一个人来的。

收藏家都是自私的,更何况是安简这样的出身,看上的东西就没有放过的道理,方云深是,眼前这只盘子也是,他无法忍受他们在别人的手中绽放光华。

起拍价是三十万,叫到七十万的时候就差不多到顶了,在座的基本上都是卖主人家一个面子来露个脸凑个热闹,所以五十万过后除了安简和官乐再没有人接着应声。

官乐倒像是憋了一口气要跟安简争到底,紧随着安简悠悠然又举了一下牌子,拍卖师叫到:“七十五万!”两人紧挨着坐在一起,官乐那边一个悠悠的小眼神递过来,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安简最烦他这样,直接叫:“一百万!”

不出意料,全场哗然。

等拍卖师的小木追一敲,主人家带头起身鼓掌,一下把安简给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其实这盘子差不多也就是六十万的市场价,安简却一点不含糊,砸下一百万的真金白银。有人好奇他是不是为他们公司年后的瓷器专场拍卖会造势,还有人跟着猜这是不是意味着来年瓷器的价格会水涨船高。安简一面打着哈哈说哪里哪里都是为公益慈善做贡献嘛,心里却想哪儿那么多废话千金难买心头好爷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坐上了车,安简抱着价值百万的锦盒,心里升腾起一股难以言明的富足宁馨,越想越难耐,拿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未接来电,立即很没有形象的笑得歪到一边了——公平!有来有往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秘书把自家老总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拨向一边:“我说您悠着点儿,记者在外头呢。”

安简乐呵呵坐直了地不计较她的冒犯,弹个响指让司机开车,先送他们家春喜儿回家。车门刚一关上,他就让司机往方云深目前所在的地方开。真是一秒钟都不想等了。难为他还记得一个村名,可就一个名字让人家司机如何是好?再怎么熟悉交通也不可能对一个远在数百公里之外的偏僻小村庄了若指掌吧?

“安总,”司机一脸难色地回头,“咱别开玩笑了行不行?”

这都快午夜了,司机同志可是有家有口的老实人,不想陪他疯玩疯闹。

安简打方云深的电话一直不通,也有点泄气,折腾司机把车开上三环遛了一圈也就乖乖回去了。

被子里、枕头上,到处有那小子的味道,磨人得很,安简一夜都没睡安稳。

方云深一觉醒来发现脸上多了一条红道道,仔细看是一串红色的小疙瘩,痒痒的,像是过敏了,可如果是过敏的话不会只长这么点儿吧。

正觉得奇怪呢,叼着牙刷的曾钊出现在身后,说:“肯定是睡着的时候让什么虫子给爬了。”

方云深回头问:“那你怎么没有?”

曾钊把嘴里的泡沫吐干净,咕噜咕噜漱干净,咧嘴照了照那两排大白牙,满意地点头微笑。顺手把牙刷杯子往台子上一搁,才说:“我是糙老爷们儿呗,哪儿像你,嫩气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啧。”

最后那个响亮的语气助词可把方云深给恶心着了,回房间翻了药膏出来仔细抹上,再出来的时候曾钊已经不客气地干掉了一大碗红薯粥,正要去添第二碗——自从到了这里,他的胃口好像变大了很多,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太一样了。村长一家捧着碗团团围坐在桌前,还有一个位置空着,同样的一大海碗热气腾腾的红薯粥正等着他呢。

一上午都在村小学和村领导以及当地教师一起分发东西,方云深惊异的发现其中一个教师居然就是当年的玩伴!可惜他已经不认得他了,还是人家主动过来打的招呼,说这么多年不见,他一点也没变。方云深尴尬的笑着,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人家的名字了。对方看出来他的不自在,大大方方的自我介绍,算是重新认识过了,中午的时候两个久别重逢的老友热切地在聊着这些年以来的生活。

“你真厉害,”方云深由衷的佩服,“你大学还没毕业呢吧?”说着说着他有点想起来了,眼前这人只比他大一岁,他自己才读大一呢,人家已经在乡村小学教了两年书了,真是了不起。

“啊,不算啥,真的,”对方挺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耳廓都泛红了,说,“我爸在这里教了一辈子的书,我高中毕业就过来帮他的忙。子承父业,理所应当。”

方云深问:“你没读大学?”

“没有。”

“你不想读大学吗?”

“想啊,当然想,做梦都想。前几年还有大学生来我们这里支教,结果最长的呆了两年,最后还是走了。没办法,这里留不住人啊。”

“如果你读完了大学,会回来吗?”

对方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点头,坚定地说:“会!我的根在这里。”

他最后那句话把方云深给触动了。人是一株树,根是最重要的,伤了根,就活不了。

在答应会帮忙咨询继续深造的事情之后,方云深想,我的根在哪里呢?我最无法触动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临近过年,A市还有一大堆事务等着处理,方云深和曾钊都不敢久留。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当那送别的身影逐渐被距离缩减为几个模糊的小点最终湮没在昏黄的尘土里,方云深靠在椅背上怅然若失地感慨:“真不想走。”

曾钊叹了口气表示同意。仿佛误入桃花源的武陵人,偷得浮生半日闲,突然要回到红尘俗世面对纷乱嘈杂,确实不太情愿。

一时无话,开了大概十几公里,方云深渐渐缓过来,扭头问曾钊年夜饭想吃什么,这都腊月二十六了,该张罗年夜饭的事了。

方家祖孙孤苦伶仃,曾钊也是个孤家寡人,院里还有一些教师由于种种原因不得不留在学校过年,上德高望重的方老家蹭一顿年夜饭也是生科院的一项优良传统。

曾钊专心开着车,没回话,方云深又问了一遍,曾钊收回思绪,说:“今年我给你们露一手,做个野山椒烧肚条。”

方云深同学流着口水,表示非常期待。

又没话了,各自想着心事。

曾钊在想傅守瑜这孩子应该到家了,这会儿在干嘛呢。方云深犹豫着到了A市的地界要不要先给安简那流氓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回来了。

曾钊把方云深送到家门口,旅途劳顿,他自己也有点顶不住,索性一块儿进去,洗了澡换了方云深的宽大睡衣在客房凑合睡了一觉。

醒来已经是黄昏时分,刚穿好衣服,小保姆就来敲门,让下楼吃晚饭。

没见着方云深,问到哪儿去了。

小保姆说接了个电话,出去了,大概是同学找他有事吧。

曾钊随口抱怨还真是个大忙人,冲正襟危坐的方老笑笑,打过招呼,坐下来乖乖吃饭。老方家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

方云深怀疑安简这人是不是有千里眼顺风耳,他前脚刚进家门,后脚手机就响了。

挂了电话先去给爷爷汇报情况,洗了澡换了衣服出门,顺便把数码相机里存的照片整理了一下送去冲洗,好给孩子们寄过去留作纪念。

刚一见面安简就抱怨方云深动作慢,拿乔拿段。方云深看了看左右,遮光幕全都放下来了,一秒钟没犹豫就把柔软的嘴唇凑了过去。

一个吻。

在安简反应过来并把它变质之前,方云深迅速地撤离了,目视前方,敲着车窗玻璃催促还有点茫茫然的安简:“我饿了,带我去吃饭。”

安简倾身向前,咬他泛红的耳廓:“我也饿了!”

方云深挣扎着贴到车门上,说:“那就快点开车,一起吃饭去呗!”

安简的手不依不饶地钻进短款羽绒服的下摆,依次撩开毛衣、衬衣和小背心,薄薄的茧子触到细滑的皮肤,两个人都被电到了似的不受控制的微微战栗着。

方云深怕痒得要命,没有多余的空间扑腾,咬着嘴唇呼哧呼哧地憋笑,眼神如水波荡漾,那浅浅的一层红从耳朵渐渐蔓延到白净的脸上。

安简低低骂了一声:“小坏蛋!”

手上动作愈加放肆,急得方云深都要拿脚踹了,他却突然停住了,眉毛拧成一股绳,挺不高兴地说:“怎么瘦了?”

“没有啊,我这几天能吃能睡,过得别提多好了。”

“我说瘦了就瘦了。”安简决定用事实说话,两只大手圈在方云深的细腰上比划来比划去,“呐,原来是这个尺寸,现在只剩这么点儿了,你自己说瘦没瘦?”

方云深被他挠得眼泪都出来了,捉着他的手腕子,连连说:“不可能,不可能!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唉,听见没,我让你把手拿开!”

安简眼见着方云深把自己扭成一股麻花,挑眉感慨这小子的身体柔韧性真是不错,直到他快抽筋了才松手,侧着身子,胳膊肘支在方向盘,轻托下巴,眼神调笑,说:“瘦没瘦一会儿过了磅就知道了。”

方云深狼狈地整理衣服,暗自嘀咕:“又不是养肥了好卖肉,至于吗?”

安简心想:怎么不至于,你掉一斤肉,我得多心疼啊。

这句话都到嗓子眼儿了让他咽下去了,心里竟然隐隐有点惶惶的意味,仿佛说出口就会怎么样似的。其实不过是句挺平常的话,不管是出于玩笑还是别的什么目的,更露骨的话他从前都是信手拈来不离嘴边。明知道不会有什么,像方云深那么聪明自持的人更不可能会当真,不,他说不定根本就不会听进去,可是临到头了还是决定不说出来。安简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开车开车!这小子还饿着呢,把他喂饱了接下来就轮到自己享用大餐了。

车子下了三环,方云深问安简到底要去哪儿。

安简笑得神秘兮兮,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方云深就不搭理他了,这人神神叨叨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越搭理他越来事。

抵达那个农家小院的时候已经黄昏时分,安简停好车下来,发现方云深眺望着天际,很自然地过去揽他的肩膀,方云深缩了一下,安简好像一点也没察觉似的,笑眯眯地说:“走了走了,带你去吃好吃的,这家做的鱼最有名了,也就今天时间早我才敢带你来,再晚点儿肯定就没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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