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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年少春衫薄——by奔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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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简的父母住在东城区一座古朴的小四合院里,老远就听见孩子的笑闹声,不禁皱眉——不用说,准是他大姐安景的一双儿女和二哥安明的闺女,最大的八岁,最小的三岁,正是讨人嫌的年纪。安明生的是对龙凤胎,还有个儿子叫安闻知,跟个小祖宗似的,黏他爹得很,他爹去哪儿他就去哪儿,牛皮糖似的,一般人碰都不让碰一下,安家老爷子都拿他没辙。

果不其然,进门不到五分钟,背上趴一个,胳膊上搂一个,还有一个小的在下面抱着腿巴巴的也要小舅舅抱。安简被吵得晕头转向,举步维艰,拍着背上不老实的小侄女的小屁股,扯开嗓门喊:“妈!章阿姨!快来,帮帮我!”

老太太和保姆章阿姨闻声出来,连哄带骗把几团嫩肉从安简身上扒拉下来,安简青着脸整理被孩子们破坏的形象。

老太太看着他,突然拍掌一笑,扭头问:“章姐,你看看他,像什么?”

章阿姨搂着最大的那个孩子,抿嘴笑了好一会儿才说:“像孩子王!”

“就是的呀,我们老三最讨孩子喜欢了。”

安简接嘴:“我最烦的就是小孩儿了!”说着冲孩子们做鬼脸,引起一片尖声笑闹,不知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胡说!孩子是天底下最可爱的,没有人会讨厌孩子。”老太太说着说着又感慨起来,“什么你自己也引一个就知道了。”

安简撇撇嘴,不接这茬,问:“这么巧,今儿晚上安景和安明也回来?”

老太太说:“他们是每周都回来一两趟的,哪像你,成天到处跑得影子都不见。”

安简驾轻就熟的告错求饶,弄得老太太又好气又好笑,掐他的胳膊骂小兔崽子。孩子们很快重新围过来纠缠小舅舅和小叔叔要背、要买糖、要骑马打仗,安简叫苦不迭,脚底抹油跑去给老头请安。

一进屋就肃穆了,安简那一辈三姐弟、包括孩子们都多多少少有点怕安老爷子,唯一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就是安明的那个宝贝儿子安闻知,隔代亲再加上老安家唯一的香火么。安简有时候也会很恶劣的盘算什么时候他也去弄个儿子来,跟他和安明似的,安闻知那小恶魔就不敢嚣张了。当然他也就只是想想而已,孩子这东西,光是想想就够烦的了。

吃完了饭,陪着老头、大姐、姐夫、安明几个正派得足以树立成楷模典型的大人物边看电视边评论分析国际国内时事民生,这种场合安简向来是听得多说得少,反正点头附和总是没有错的。

从家里出来已经十点多了,夜色沉沉,安简觉得有点困顿,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回西峰秀色,反正那儿也没人。

哪知道在玄关看见一双不属于自己的鞋子。

安简瞬间迷惑了。

只要不在空无一人的家里,方云深其实睡哪儿都可以,他就记得安简说要出去一段时间,没听清具体是几天或者听清了又忘了,好像是挺长的一段时间,他实在是太累了,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下,他想一晚上,就一晚上,应该没什么关系。

这屋子虽然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但是好像不常住人,除了被褥,没有主人的气味。方云深洗了澡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干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安简都推开卧室门了,看见那人摊开手脚躺在床上呼噜呼噜睡得一脸香甜了,还是觉得不太真实。定定的站了几分钟,才轻手轻脚地摸到床边,这小孩儿应该是没睡多久,头发还是湿的,睡衣睡裤虽然好好的穿在身上,室内也有充足的暖气,可这毕竟是滴水成冰的寒冬腊月,单是那薄薄的一层衣服哪里够,真是个小孩儿,觉得冷了就把被子抱在怀里跟个刺猬似的蜷成一团,脖子、小腰和手脚都露在外面,安简伸手一摸,凉的。刚准备把被子拖出来给他重新盖好,那人就醒了。

眼睛倒是瞪得挺大,水蒙蒙的一层薄雾,就是神情太过迷糊太过可爱,安简差点就亲上去了。

方云深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冲那连美好梦境都不放过的混蛋龇了龇牙,吧咂吧砸嘴合上眼皮继续蒙头大睡。

安简被他难得淘气的模样逗乐了,雀跃地去洗澡换上干净睡衣爬上床,双手撑在方云深两侧,俯视,越看越心生欢喜。

欢喜之余还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底暗暗滋生。曾经,有那么多人在他的生命里来了又去,仿佛天上的飞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以为他这一生就这样了,不会有婚姻,不会有孩子,甚至不会再有一份真挚纯粹的感情。他觉得这一切都无所谓,目前的生活状态好像就挺让人满意的,他又不是玩不起,说实话,他还怕别人玩不起呢。

但是,自从遇上方云深,一切都不一样了,越是接触越是显得被动,仿佛深陷泥潭,抽身不易。

他问他曾经有过多少床伴。真要个具体数他还真报不出来。他遇到过一拍即合的,这边刚介绍认识,没俩小时就开始滚床单了。他也遇到过硬骨头,真金白银钻石鲜花名表名车甚至是房产一通狠砸,总有招架不住的一天。方云深是不是最后一个,他不知道。

他问他最长的床边处过多少年。这个安简记得很清楚,三年,是他在德国从大一到大三的那段时间。可是感情再深,都有淡的一天。不管是他甩人还是别人甩他,散的时候再痛苦,现在还不是一样逍遥快活。跟方云深能维系多久,他也不知道。

官乐也问过他现在死抓着不放手的这个有什么好。安简一时也没回答上来。他是杂食性动物,平时不太挑,当然送到他面前的也不会差。有年轻的,有漂亮的,有高学历的,也有多才多艺的,床上床下变着法儿的讨人欢心。究竟方云深有什么过人之处,他还是不知道。

安简最最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问题都是别人来问,他怎么自己就没想过这些呢?跟方云深在一起好像全凭本能一样。就是要得到他,就是不肯放手,从来没想过将来会如何如何。他对他好像跟别人一样,顺其自然,可仔细一想,其实又有着微妙的不同。

方云深让噩梦给魇住了,他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周围的变化,旁边的床被压得下陷,被子被人分去一半,炙热的体温,以及近在咫尺的呼吸,他当然知道是安简回来了。可他睁不开眼睛,像个植物人一样,所有的神经传导通路都被切断,大脑无法指挥任何肌肉群的活动。

安简注意到方云深的眼球在薄薄的眼睑下快速地转动,面部微微流露出表情痛苦。做恶梦了?他想要叫醒他。手刚一碰到他,就听见一声尖叫,方云深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呼吸急促,背上全是冷汗。

他是个合格的情人,这个时候毫不犹豫地抱他在怀里,轻轻拍背抚慰。

方云深喉咙干痛,说不出话,双臂从安简的腋下穿过,十指在背后紧紧扣住,脸深深地埋进那怀抱中,呼吸感应着呼吸,心跳感应着心跳。

安简又迷惑了。

男人的拥抱很有力,方云深觉得流失的力气在一点一点的回到体内。

自懂事起几乎就被人这么抱过,方云深觉得不舒服,想要挣脱,但越是反抗安简就越是坚持。方云深被按着后脑勺,整张脸都埋在安简怀里,动弹不得。

安简正偷着得意呢:小样儿,光是倔有什么用啊,遇上个比你更倔的还不是得乖乖认栽?

方云深下了狠劲捶他,声音嗡嗡的:“放手!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安简赶紧松开了,方云深往后退,和他拉开距离,两个人就这么穿着睡衣盘腿坐在床上壁垒分明的大眼瞪小眼。

竟然是方云深先笑出了声,他问:“你结婚了吗?”

安简一时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老实回答:“没。”

方云深又问:“那你现在有交往的对象吗?”

安简渐渐明白过来了,往边上一倒,拉过枕头抱在怀里,故意不看方云深,只望着天花板,故意说:“有哇,怎么没有?”

方云深小小叹了口气,抓抓头发正准备下床,突然被安简从背后横臂一捞捞进怀里,吻如同狂风暴雨落下来,粗灼滚烫的鼻息喷在脸上,他想后退却早已无路可退,双手双脚都被牢牢压制,白练了那么多年的功夫,关键时刻一点用处都派不上。惊慌迷乱间只听到安简嘶哑着声音询问:“怎么?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我不当第三者。”方云深偏头想避开安简的唇舌,却在无意间奉上了线条优美的颈脖以及敏感的耳后。他很生气,不明白这个寡廉鲜耻的安简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脚踏两只船?他也不怕船翻了变成一只落汤鸡?

安简一见方云深皱着眉头咬着嘴唇挣扎反抗又没什么成效的样子就想笑,你说一个人怎么能好玩成这样?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勾引,叫人爱不释手。

捉弄够了,安简开始诱哄,往方云深耳朵里哈气:“我是有交往的对象啊——不就是你吗?”

即便他说的是假话也好,方云深需要的只是一个放肆的理由。

“你的废话真的很多!”

作为回应,方云深挣脱双手的束缚,环上安简的脖子使劲往下拉,弧线优美的嘴唇主动凑了上去。

唇齿激烈地碰撞在一起,方云深皱起了眉,这感觉,一点也不美妙——他太青涩,仅有的性经验完全来自于安简,连接吻都不太会。

安简从错愕中猛地回过神来,压抑住疯狂的冲动,伸出舌头耐心仔细地引导。这一次有了配合有了回应,滋味更加美妙也更加的磨人。安简难耐地用下体蹭着被压在身下的方云深,求欢的暗示明显而直接。

按照经验,方云深这小孩儿这会儿迷迷瞪瞪地基本上就算是从了,接下来就轮到他为所欲为。

谁知手刚探进睡衣就被按住了,方云深满脸潮红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今晚不行。”

“为什么不行?”安简箭在弦上,空着的一只手急切地在嫩滑的皮肤上来回抚摸。

“我明天还有考试!”顺过气来的方云深发狠了,一脚把他踹下床去。

看看闹钟,时间真的不早了,方云深拉过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背对坐在地上半天没回过身来的安简。感觉到他又爬上了床,才悠悠然的又加了一句:“数学、化学、英语、计算机、政治再加上专业基础课,我一共有十门考试科目,两周的期末考试周我几乎每天都有考试。”

安简认命了,他反复安慰自己:来日方长!

方云深终于睡了个安稳觉,第二天一大早神清气爽地起床,信心满满地准备去参加考试。

安简还没起,他自己弄了简单的早饭,临出门的时候看见放在鞋柜上的钥匙,停了一秒钟,拿起来揣进了书包。

顺手留了张纸条:别给我打电话。

坐在开往学校的公共汽车上,方云深的内心异常平静。既没有安简的那种欣喜若狂,也没有预期中犯罪的快感,他想,这只是漫长人生中很短暂的一段时间,偶尔的疯狂注定不会持续多久,但愿也不会给彼此的人生留下太多的后遗症。

古玩行话叫做“捡漏”,说的就是安简。

这边刚捡了方云深的漏,那边就有人送过来一只雍正官窑的粉彩小碗,居然跟他家里那只是一对。这种东西虽然不是孤品,也少见,除非是一脉传下来的,否则想在茫茫人海中凑齐了难度堪比找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

卖主是一个朋友推荐的,本来是约了到对方家里看东西,安简自矜身份,约在了外面茶座。品相比家里那只还稍微好点儿,价格也不算离谱,最终促使安简拿下的是第一次带方云深回家时他看那只碗的眼神和表情,那么多好东西堆在面前,也就这一个合了他的眼缘,安简是何等点头醒尾的人物,为了讨他欢心方面从来不遗余力。

自那天之后,安简每晚都回西峰秀色,方云深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其实安简宁愿他不在,不然看得着吃不着心如刀绞。

方老接到小孙子的电话,第二天就收拾行李回家了。保姆请的是半个月的假,这段时间家里没人收拾,墙角都快结蜘蛛网了,方老一个电话把方云深从自习室里叫回来,也不怪他,只是挽了袖子跟他一起打扫卫生。

对于孙子的情况,方老并不是一无所知,多少也有些愧疚。

那一年儿子和儿媳一起去林场为本科生野外实习做准备,回来的时候在盘上公路上遭遇重大车祸,夫妇二人同时选择了用身体保护坐在附近的妇孺,同时离开人世。因为是因公牺牲,一切身后事务全部学校成立的治丧委员会在安排处理,方老现在都想不起来那一段时间爱你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他所能寄托的只有事业而已,却疏忽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才三四岁的小孙子方云深。

直到有一天曾钊给他打电话说方云深被保姆虐待,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所犯下的错误。想要抽出更多的时间来陪这个可怜的孩子,却发现原来活泼好动一刻也闲不住的方云深突然间变得沉默寡言,甚至可以自己捧着一本厚比砖头的汉语词典一坐就是一整天。带他去心理咨询中心找专家看诊,说是留下了心理阴影,如果不及时干预可能会人格缺陷,甚至演变成极端人格或是反社会型人格。

方老几乎是倾尽了所有来爱护他、教导他。

眼看着他平平安安的长到这么大,人格健全心智健康,重新恢复了小时候的积极开朗,与其说是欣慰,不如说是一种自我救赎。

很多时候他都尽可能的给他自由的空间,尤其是成年以后,只要不是违法乱纪或是违背道德,都让他自己做决定,绝不横加管束。甚至是填保送志愿的时候,方云深跟曾钊起了争执,方老都无条件地尊重孙子的意愿。那根不到两米长的绳子是祖孙俩永远的警戒线。

但是时间并不能抹去一切,方云深在绝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让人瞩目,但他也有不堪一击的阿喀琉斯之踵,他根本没办法一个人呆在家里,他也不愿意再去看心理医生。

方老跟欧阳联系了一下,问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欧阳的建议是不要勉强,这么多年都迈不过去的坎就说明实在是迈不过去了,得接受现实。完全没必要把心理疾病看成洪水猛兽,心理疾病其实跟生理疾病一样,就像每个人都会得感冒,每个人多少都有一些生理上的缺陷,比如体质弱、比如近视、比如疤痕什么的,虽然治不好,但我们一样能带着这些缺陷这些疤痕很好的生活下去,心理方面的缺陷也是一样的,包括方云深的问题,只要不影响正常的学习工作和生活就没问题。如果实在不行,可以考虑换个地方住,反正方云深现在也大了,可以住宿舍,或者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

方老认真听取了欧阳的建议,一直在考虑这个事情,反正方云深只要不一个人在家就没事。

方老给曾钊打电话,让他帮忙物色学校周围的房子,不用太大,就一个人住。

方云深碰巧路过,听见了,停住脚步靠在沙发边上等爷爷打完电话,问:“好好的干嘛要租房啊?”

方老说:“给你租的。”

方云深青着脸说:“没必要吧。”

方老问:“你自己觉得有没有必要?”

方云深被爷爷盯得后背发毛,说:“我觉得没必要。”想了想,伸出手,说:“您把租房子的钱直接给我得了。”

方老问他要干嘛。

他故意神秘一笑,说自有用处,其实就是为图书基金添砖加瓦。

方老在这方面拿他挺没辙的,也知道他向来识进退懂分寸不会干出格的事情,也就随他去了。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门生物化学考完,大冬天的方云深发疯跑去市中心一个人吃掉了一大桶冰激凌,出来的时候感觉脑仁都僵了,以至于看到前面那个瘦削的背影只觉得熟悉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同班同学,快步赶上去拍人肩膀:“你也来这边啊?好巧!”

这个叫沈阅的男生是典型的江南人的长相,斯文秀气得很,平时表现不出众,性格也冷淡,除了同寝室的几个人好像都不怎么跟班上同学来往,听学习委员说他还老迟到早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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