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杨旭点了两个菜，一瓶红酒，便将菜单放到了一边。柯跃辰看得出他兴致不高，于是也识相地没再说话，整个大厅里吵吵嚷嚷，到处都是敬酒的声音。唯有他们这张桌子安安静静的。
柯跃辰看了看杨旭，突然觉得就这样被丢在角落也不错，时间的星河缓慢流淌，外界的一切纷扰都被隔绝，好像全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柯跃辰之前从未谈过恋爱，他的心思不在这里，因此看谁都没有感觉。然而丘比特的箭来得迅雷不及掩耳，一旦他发现自己动心了，这种感觉就是铺天盖地的，犹如大西洋里的飓风，携卷着海啸横扫过他关注到的每一个瞬间，并一发不可收拾。
他现在是有一种不知道这种感情会怎样继续下去的感觉，他心里虽然承认了自己对杨旭有着非分之想，但是却又觉得两个人的距离遥而未知。像这种情况，一般都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他心说那还是先保持沉默好了，先美滋滋的把这顿团年饭吃完。
红酒上来，柯跃辰给自己和杨旭各倒了一杯，举杯说：“旭哥，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餐厅里的光芒十分温暖，这点温度被收进他的瞳孔，又真挚地望着杨旭，连带着他脸上的笑容都有了明亮的味道。杨旭心情回暖，勾了勾唇，与他碰杯：“新年快乐。”
年夜饭吃的安静而又美好，对面坐着他喜欢的人，而且还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柯跃辰打心底希望这顿饭能够这么一直吃下去，吃到天长地久，永远保持在他心底情愫疯涨的这一天。
这顿饭吃的时间的确有点久，但也远远不可能到他期待的那个时间。期间杨旭沉默寡言，偶尔还会皱起眉头，似乎还在想自己酒吧的事。最后整个餐厅大厅里传来整齐而雀跃的倒数的声音：“五、四、三、二、一——”
欢呼声乍起，新的一年来临，餐厅内的电子屏幕上迸发出大朵的礼花，五颜六色的光芒投射到人们身上，每一个人都欢呼雀跃，一身洋洋喜气。
柯跃辰趁这个时机，歪着头去看杨旭。杨旭脸上红绿光芒闪烁，眉眼深邃，眉心里解不开的结，也禁受不住普天同庆的感染，渐渐松懈下来。
柯跃辰看着他，身体微微有些燥热，还是很想吻他。心说这个年过得有点与众不同，在情愫萌生的这一刻，要是能吻他一次，该多好？
有贼心却没这个贼胆，他恍惚一下子又从哈士奇变成了缩头龟，摇头摆脑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杨旭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他没有反应，继而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在一片祥和的祝福声中大声说：“什么？”
杨旭声音也大了一点：“你再这么看着我，我会以为你爱上我了！”
柯跃辰：“……”
柯跃辰瞳孔骤然一缩，全身都绷紧了，一张脸涨得通红，心里千万只哈士奇躁动不安：不会吧？这样就被他看出来了？我还演员呢！什么时候水准这么差了啊……
然而杨旭却一手搭着他的肩，把外套拿在手里，随意地说：“回去吧。”
店内还在热血沸腾，店外却又是一个孤寂寒冷的黑夜，冰火两重天。
杨旭将外套穿上，看了看马路上，除夕夜许多人都在家里团年，公交车停运，出租车司机罢工，平日里人来人往的大道上冷冷清清：“打不到车，只有走回去了。”
柯跃辰当然没什么意见，他的思绪还停留在杨旭那一句似有若无的玩笑话那里，他跟随着杨旭的脚步走了一阵，总算回过神来，心说对方不过一句玩笑而已，自己竟然这样诚惶诚恐，不由得有几分好笑。
“旭哥，”他往前赶了两步，走到杨旭身边，与他并行，侧头看着他，说：“你的店……救不回来了，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也许是他问得太过突然，令杨旭的脚步蓦然顿住，深邃的双眸漆黑如冬日的暮色，一抹星辰也无。他站在街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柯跃辰正等着他说些什么，结果他却一言不发，又往前走去。
“旭哥？”柯跃辰跟上去，又道：“你别心情不好，是我问错话了。”
杨旭声音冷冷地道：“我的东西只能我自己毁掉，他们以后一定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柯跃辰：“啊？”
杨旭再度停住，柯跃辰差点一头撞上去，连忙刹车，说：“所以你不会认输的对吗？
杨旭回头，在路灯下看着柯跃辰，目光几乎与他平视，却带着他眼中所没有熊熊烈焰。
看到他这副样子，柯跃辰霎时间整个人都活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果然像杨旭这种人是不会轻易被打垮的，他固有的倔强与骄傲绝对不容许他低头。
“那你想怎么做？”柯跃辰问，“需要帮忙的话，我随时提供服务！”
黑夜中杨旭翘起嘴角，问道：“你？你能帮什么忙？”
柯跃辰说：“什么忙都能帮，打杂跑腿，洗衣做饭……算了，我给你当枪使也行啊，反正只要你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一定在所不辞！”
杨旭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说：“暖床、做爱，你行吗？老子现在一肚子火，陪我干一炮，你做？”
柯跃辰：“……”
柯跃辰不吭声了，虽然他对杨旭动了心，并且一度有想亲近他的冲动，但是若真的现在叫他脱光衣服滚上床，等待临幸，却是怎么想怎么雷。况且杨旭看样子对他完全没意思，火包友关系这种设定他不接受。
“那还是算了，”柯跃辰说，“咱们先回家吧？”
杨旭自嘲地笑了笑，一言不发地走在前头。柯跃辰委顿地缩在后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刚刚还好好的气氛一下子僵了，化不开的尴尬弥漫在空气里。
两人沉默地走了半个多小时，到了小区门口，杨旭刷开卡，柯跃辰乖乖进去，杨旭跟进来。深夜一点多，小区里还有不少住户的房间里亮着灯，下面的林园里却很安静，夜风扫过，也没外面那么冷了。
“对不起，”杨旭的气消了一些，声音缓和地打破沉默，“我今天心情有些起伏不定，原本不关你的事……”
柯跃辰抬起头来，道：“没事，我懂，这事儿换了谁都会心情不好，只不过我也只是想你开心一点，至少别沮丧……”
杨旭点了点头，又说：“你……你也不用担心我，没什么事能让我沮丧不前，如果这点挫折就能让我死心，那他们也太小瞧我了。”
这话柯跃辰由衷的相信，杨旭自始至终都没露出过怨天尤人、垂头丧气的表情，他看到的只有生气、平复、再生气、再平复……
是他的骄傲不容许他露出败者的颓丧，所以他也在很努力的压制自己的脾气，只是有时候火大，压不住，如果能发泄一下就好了。
柯跃辰又想到那句“陪我干一炮”，心里五雷轰顶的同时又天人交战，心说也许这种方法真的可行，而且弄不好这辈子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于是要献身吗？不过现在献身杨旭也不会要吧？
柯跃辰觉得自己今天简直快要被心理活动给玩死了，什么有的没的都想了，想来想去也没办法付诸实践，他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由衷地说：“嗯，旭哥，我相信你的。”
杨旭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他半晌，也抽了口气，说：“别说我了，你呢？前面都给你铺垫好了，你自己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柯跃辰：“啊？！”
“我……”柯跃辰说，“我还能做什么，我都听你的意见和公司的安排。”
杨旭：“……”
杨旭简直服了他了：“你经过这么大一道坎，就从没反省过自己吗？”
柯跃辰：“……”
柯跃辰茫然而安静地看着杨旭，眼中还带着点崇拜和盲目的信任，杨旭与他对视，片刻后侧过身，从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根来递给他，柯跃辰摇头，不抽。
杨旭顺手将那支烟送进自己嘴里，点燃，烟雾燃起，他在漆黑的夜幕当中问：“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柯跃辰说：“知道，都是我自找的。”
杨旭：“……”
“你的确是自找的！”杨旭的声音有些怒了，道：“你就是经纪公司养的一条狗！”
柯跃辰：“……”
柯跃辰心说完了完了，这又怎么了？好好的突然一下子又暴躁起来了呢，居然说我是一条狗……狗急了也会跳墙的好吗！
“你自己说说看，你以前在经纪公司过的是什么日子？”杨旭掸掸烟灰，站在夜风当中吞云吐雾，“胆小懦弱，无头无脑，毫无主见，人云亦云。公司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让你往东就不敢往西，叫你对谁怒目而视就叫个不停，让你对谁摇尾巴就巴巴的过去讨好，你说是不是这样？”
第三十三章
“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金旗养的一条宠物狗？”杨旭说，“听话的时候大家就相处的和谐顺利，一旦你开口咬人了，犯下大错了，就一棒子打死你没商量！”
柯跃辰：“……”
杨旭竟然说得他没法反驳，柯跃辰像个垂头听训的小学生，站在绿草如茵的人工小道上默默不吭声，杨旭的话一点情面都不留，却句句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回想起他在金旗的那些日子，对公司和经纪人的安排无论好坏唯命是从，可不就是像条听话的宠物狗吗？
可是宠物狗也是有尊严的，有些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直接结果就是后来一直跟经纪人不对盘，两人一见面就吵吵吵，好好说话从来不超过三句。
然后最终酝酿出来的风暴，就一下子把自己给陷入了死局。
柯跃辰眨眨眼，茫然地想：听话也不对，不听话更不对，所以到底哪个对？
为什么一些看似很简单的事情，到了他这里，就变得这么身不由己，无可是从了呢？
“你的失败在于你的被动。”
杨旭道：“你在金旗呆了一年，无论是人脉、关系、财富和名誉，几乎什么资本都没有攒到，所以你出事的时候都没人愿意出面帮你在媒体上说句话，更多的人是站在你背后捅刀子，包括你所依赖的经纪人，还有你背后的经纪公司，他们把你当宠物养，你也就怪怪当一只宠物，完全不会独立自主，结果一跟他们翻脸，你就无依无靠了，只能走向毁灭。”
柯跃辰渐渐的有些明白了，他的依赖性太强了，几乎除了演戏，他对任何事都缺乏主动性。把一些要命的东西全部托交给公司和经纪人，以为一纸合约就能把双方的权利跟义务套牢……他还是把娱乐圈这条路想得太简单了。
作为一个艺人，光凭演戏是不行的，人脉关系也很重要，事实上跟媒体、导演、制片人的接洽不仅仅只是经纪人和经纪公司的工作，艺人本身也必须要有足够的资源支撑他在这个圈子里立足下去才行。
然而这点对他来说，太难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柯跃辰道，“旭哥，虽然我觉得有点难度，但是我会努力做好它的。”
杨旭抽了一口烟，嗤笑了一下，说：“现在倒学得挺快，记得好好去做就行了。如今我要和老爷子动真格，他为人阴险狡诈，还不知道会出什么阴招，我不保证能完全为你遮过去，你自己得先做好这个准备才行。”
柯跃辰：“……”
柯跃辰霎时间啥都明白了，杨旭突然跟他说这些，原来就是担心他自己以后架不住杨老爷子的损招，想点醒他先让他学会自保。
虽然挨了骂，但是柯跃辰此刻心底里还是由衷地感激着杨旭的，他在幕色中笑了笑，说：“旭哥，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拖你后腿的！”
杨旭嘴角勾了勾，将烟头掐灭，丢进垃圾桶转身说：“那就好好表现，太晚了，上楼去吧。”
柯跃辰跟着杨旭进了电梯，杨旭沉吟了片刻，又说：“再提醒你一句，永远不要完全的指望任何人，更不要把自己的主动权交到别人手上，你应该有自己的计划，想什么做什么，别太依赖别人。”
柯跃辰点点头，心说不把主动权交到别人手上，那我现在可以主动的追求你吗？
他也想了想，认真地问：“连你也不行吗？”
电梯门打开，杨旭说：“连我也不行。”
继而大步走了出去。
两人回到家，各自回房睡了。柯跃辰还是睡杨天择的床，他放了个红包在枕头底下，现在已经大年初一了，不知道杨天择什么时候会回到这里来，但是等他回来的时候自己多半已经走了。
经过这一顿团年饭，他觉得自己似乎对杨旭了解得又多了一点，并且同时也更加确定他动心，是有确切的理由的。
杨旭这个人沉稳可靠，而且应该还是挺注重感情的一个人。不然一个私生子不会凭空答应帮自己老爹养儿子，而且他说要动真格，就证明他以前还是留了一手的，也许之前败给老爷子，就是因为留了这一手，被杨老爷子钻了空子……
不过话说回来，他到底打算如何动真格？
依杨旭的脾气，他还有很多事都藏在心里，不为人知。柯跃辰完全猜不到他接下来的举措，想了想又觉得无论他要做什么，都肯定有他自己的一套，不会像自己这样怂就是了。
早上八九点的时候，池眠发过来拜年短信，内容一看就是群发，但是整个早上除了营业厅发来的祝福。柯跃辰也就收到了这一条信息，于是杨旭那句“什么资本都没攒到”再度冲入他的胸腔，击碎了他的玻璃心。
他捧着手机自怜自艾，心说算了，好歹还有小绵羊一条群发……他想了想，给父母、邱明、连俞、池眠、秦飞宇，甚至还有小屁孩儿杨天择都精心编了短信发过去，然后开始想要不要给杨旭也发一个。但是同处在一个屋檐下，发过去也太矫情了……
他还没有想好，手机就亮了，池眠回：醒了啊，哎我跟你说昨晚我看到烟花了哦！飞宇哥带我去楼顶上看的，风好冷，快把我吹成傻逼了。
柯跃辰：“……”
柯跃辰回：你秀恩爱也不是这样秀的吧？简直是一点美感都没有！看完只想说你活该！
池眠：谁秀恩爱啦，我在跟你诉苦！诉苦！你知道楼顶上风多大吗？劳资被吹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飞宇哥居然还说很好看！
柯跃辰：是说你很好看啊还是说烟花很好看啊？你的样子像诉苦吗？翻回去看第二句，红扑扑的泡泡满天飞。
池眠：哪有！不过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奇怪呢？酸溜溜的，像吃不着葡萄的哈士奇！你昨天到底怎么过的啊？
吃不着葡萄的哈士奇……亏这小子想得出来！柯跃辰躺在床上郁闷地回：什么烂比喻，都是你说的！害哥一辈子也就只能当只哈士奇了，昨天还被骂成狗了呢，大过年的，简直不想提！
池眠：哈哈哈哈哈哈我真是未卜先知啊！话说被骂成狗是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了？
未卜先知……柯跃辰黑线道：你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啊，还未卜先知呢，我看是乌鸦嘴还差不多！没打架，就是被人骂了，不过骂得对，当头棒喝，你跃辰哥我不要再当哈士奇了，有朝一日一定会崛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