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随便他拿着这笔钱去干什么，都没人再干涉他。”
“你……”柯跃辰瞪着杨老爷子，胸膛剧烈起伏，剩下的大半句话堵在喉口，他在心里默默的念完，咬牙骂道：你这个人渣……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想骂我，”杨老爷子面不改色道，“不过在你做决定之前，还请先把那些不入流的话咽回去。我开的条件对你来说其实是最好的选择不是么？年轻人的感情来得快也去得快，尤其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不仅没有婚姻和孩子这种维系的纽带，世俗的压力也会令它不堪一击，尤其是你身为艺人，处于舆论关注的中心，稍不注意便会身败名裂。无处不在的风险会令你们如履薄冰，感情根基甚至比一般的同性恋情侣更脆弱，这段感情会持续多久，我想连你们自己都不知道吧？”
“……”柯跃辰深吸了一口凉气，大脑无法消化折断直击他内心不安的话。
然而杨老爷子继续道：“年轻人，别以为理想就能变为现实，事实上两个人在一起需要磨合的东西太多，先不论杨旭能否对你始终如一，就你的情况，你有想过你家里亲人的感受么？我想到目前为止，你大概还没想过向你父母坦白吧？是打算永远也不告知他们，还是想拖到不能拖为止？等你开始事业有成，家里逼你结婚生子，传宗接代的时候，你的压力就来了，到时候你能确保自己不动摇，你对你父母的责任能否超越你们所谓的爱情，你心里又有几成把握？”
“我……”柯跃辰一时语塞，极想辩解什么，然而杨老爷子的话完全戳中了他的软肋，就跟他一开始对对方咄咄相逼一样，现在报应来了，对方的攻击段数显然要比他高出太多，竟然让他后背开始涔涔冒汗，这种对未来无法把握的感觉恐慌极了。
杨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道：“杨旭是什么人，你我都很清楚，现在他能为你做到什么份上，感情破裂之后他就能把你逼到什么份上。说句实在话，你现在的所有几乎都是他赐予的，以后他要剥夺，那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儿，你现在要是手中握了天择这枚棋子，日后说不定他还会有些忌惮，等天择长大成人，多少还会向着点你，到时候就算两人反目，你也有点筹码，不至于一败涂地。”
柯跃辰：“……”
事情到此突然来了一个大反转，柯跃辰掌心湿透，先前占到的一点先机已经完全被杨老爷子一席话驱散，之前的昂扬斗志与坚定不移也出现了动摇——与杨旭在一起后刻意忽视的两个问题被这样直白有力的指出来，他一时有些无法找回自己的思绪。
然而——
片刻之后，他在杨老爷子胜利的目光下缓缓抬眼，目光由茫然直至清明，定定地道：“不！”
杨老爷子一怔。
柯跃辰深吸了一口气，道：“杨董，我现在有些后悔叫你爸了，因为你根本就没有一个父亲该有的血液，你压根就不配做杨旭的父亲！”
杨老爷子脸色变得青灰，目光沉了下去。
“身为一个父亲，你根本就不了解你的儿子！”他站在老爷子面前，愤怒地吼道，“你只把他当工具，需要的时候不折手段地让他回来帮你做事，不需要的时候就毫无留念地一脚踢开，从来没有给过他半点温情，甚至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你一点都不清楚他的为人！”柯跃辰道，“他从来就没有所谓的报复心，即使是你毁了他幸苦打拼出来的产业，他也只是在想办法重振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他说过要在半年之内从你手中完整地夺取耀奇大权，事实上他有无数次机会逼你退出，结果看到你一次又一次的称病入院，而这期间他做了什么？他把耀奇打理得井井有条，哪怕你拿过来一纸合约告诉他未来的耀奇不可能属于他！”
“你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柯跃辰喘了口气，语气逐渐放缓了来，说：“你以为他满心里想着篡权夺位，但其实他对耀奇根本就没兴趣，对杨家的家产也丝毫不感兴趣！他的目的只在于拿回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无论用什么手段！”
“他之所以跟你签订那份合约，归根到底他不过是需要耀奇的力量来完成他自己的目标而已，你拿走的他酒吧的所有资产，以及——你欠他的一切。”
顿了顿，柯跃辰语带嘲讽，道：“不过，你根本就不配做一个父亲，杨旭也从未叫过你一声爸，这么多年来你欠他的其实数都数不清，可是在他心里却根本没所谓，所以他也不是很贪心，顶多也就把耀奇的资源用了一点在我身上，算是帮你抚养天择讨的一点报酬。”
杨老爷子：“……”
柯跃辰双目抬起，看到杨老爷子紧抿着双唇，面上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就知道自己根本说服不了他。不过这也不是他说这些话的目的，他现在只是替杨旭感到不值，面前的这个人真是枉为人父，也亏得杨旭从未将他当过父亲。
第七十五章
“杨董事长，”柯跃辰敛了他最后一丝尊敬，冰冷地道，“我猜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杨旭其实早就有抚养天择的打算了吧？不然他为什么会那么容易就将天择接到身边，并且一手为他安排好学习和生活？有一点你没办法不承认，杨旭给天择的虽然不比你给的多，但是也并不比你给的少！”
他目光凛然，直直望向对面的杨老爷子。说这些话并不是想为杨旭辩驳些什么，父子之间既然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那么说什么都是枉然，可是他还是很想说，想让对面的这个人知道，在别人眼里，他错得有多离谱。
然而杨老爷子却似乎一点也不相信这种天方夜谭一般的言论，轻蔑地勾起嘴角，语气仍旧冷漠，道：“你以为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打算？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他若是对天择有一点不周到，杨家的家产他就拿不到分毫，本来就一无所有，他没办法拒绝。”
去你妹的家产！柯跃辰在心中愤愤地骂道，嘴上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不好，是不是真心，有心的人其实完全可以看出来。再说了，他一无所有是被谁逼的？他从小到大没有依靠你一分一毫，照样能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去发家致富，要不是你，他现在在澳洲不知道过得多逍遥，谁会甘愿来这里领一个拖油瓶，应付一个他全然陌生的领域？”
“我给了他生命，养育了他二十年！”杨老爷子冷哼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呲道：“至少他曾经在杨家住的这段时间里，吃的住的，念的学校，出国的经费，还包括他事业起步之初，我在暗中给他送过去的人脉、资金、以及在他跌落谷底时奉送上的翻身的机会——他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时候到了我自然有权力剥夺，同样的，时候到了，他也有义务回来，履行他身为杨家长子的责任。”
杨老爷子抬头看着柯跃辰，冷冷道：“你以为你看到的就是全部，你敢说他从小到大没有依靠我分毫？年轻人，我今天叫你来，不是听你说些主观臆断的片面之词，我们父子之间的事情也轮不到你来插嘴，我只给你一个选择，于你、于我、于天择来说算是最妥善的选择，你只需回答我愿意不愿意就够了。”
柯跃辰心底砰地一声，所有的情绪全爆炸了。
“拉倒吧！”他说，“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自以为是的老人了，父子之间的关系到底怎么评定？你只不过在背后怀着私心帮了自己儿子几把，这样就算尽了一个父亲对孩子的义务了吗？当初你在他背后替他填补了酒吧的资金空缺，还有偷偷给天择他妈妈的五百万，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你还有当父亲的自觉，结果现在看来完全不是，你只是单纯的不相信他，顺便想尽可能的利用他而已，你这样的人，充其量只能称作商人，连长辈都算不上，更别说父亲了！”
“父亲是什么，怎样才能当得起一声爸，你完全搞不清楚！”柯跃辰掷地有声地道，“就算你从小就没管过天择，可是他还是乖乖叫你爸爸，听见你身体不好，还会担心，乖乖的回到家里来陪你。估计这些天里你也享受得心安理得，却从没想过当天择开心难过，或者生病脆弱的时候，你又有没有在他身边陪过一回？”
“亲情无私，这一点天择都比你做得好。”柯跃辰站起来，沉声道，“你从未尽过一名父亲该尽的责任，当然不指望别人能够对你怎么样了，我现在理解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无法相信杨旭了——你情愿把自己尚未成年的孩子交给一个外人，也不相信他的亲哥哥会照顾好他，这应该是你这辈子最失败的一件事了。”
柯跃辰懒得再与这人争辩，转身下楼。杨旭正坐在沙发上等他，见到他下来的时候一脸阴沉，顿时站了起来，道：“怎么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柯跃辰摆摆手，看到杨旭的那一霎那简直就想拖着他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这么冰冷没有人情味，真不知道他曾经是怎么在这里生活了八年的时光的。
“天择呢？”柯跃辰扫了客厅一眼，没有见到小屁孩儿的影子。
杨旭道：“饿坏了，去吃饭了，去跟他打声招呼吧，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柯跃辰点了点头，原本想拉着杨天择一起走的冲动稍微减淡了点儿，他心想孩子总是单纯无辜的，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
这么想着，柯跃辰便去餐厅跟杨天择告了别。小屁孩儿抱着碗可怜巴巴地道：“在这里陪我睡觉不好吗？你走了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柯跃辰心里叹气，摸了摸他的头，说：“总会有机会的，你乖乖听话，到时候来接你。”
离开的时候杨老爷子杵着拐杖从楼上下来，杨旭一向只当没看到，柯跃辰也出乎意料地连点礼貌都免了，径直开门出去，与杨旭上车离开。
车内柯跃辰一直沉默，杨旭察觉到他心情不好，便将方向盘一打，载着人去了他们的秘密别墅。
“到底怎么了？”红灯的时候，杨旭停下车，侧过头来看了他两眼，开口问道：“老爷子跟你说了什么？反应这么厉害？”
柯跃辰眨了眨眼，心中的那股忿懑之情尚还未消弭下去，听到杨旭问起，顿时所有的情绪都不可抑制地爆发出来，他一拳轰的一声擂在车门上，车窗玻璃哗啦作响，把杨旭吓了一大跳。
“妈的！”柯跃辰红着眼眶道，“我真的从来没见过这种人！他到底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把别人耍得团团转，还指望所有人都对他感恩戴德的？！”
他抽了抽鼻子，有些想流泪。憋了几秒之后眼泪真的留下来了，映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光，眼中带着惊痛和愤怒，霎那间令杨旭怔住了。
杨旭张了张嘴，一句话在喉口噎了半天，最后才道：“你是不是男人啊，说几句就哭了？”
柯跃辰流着泪，不断地抽噎和擦脸，心里一股气憋着让他完全没办法说出话来。
“我只是难过，”他颤声说，“替你难过……你明明做了那么多……”
前方红灯亮起，后方汽车鸣笛，杨旭一下子变得安静，片刻之后才缓缓发动车子，深吸了几口气，才装作漠然地道：“我还以为是为了什么事……”
他可有可无地笑了声，目光望着前方，说：“别管他对你说了什么，你要始终记住，这世上只有我真正在乎的人才能伤到我，其他人无论做什么，对我来说根本就无关痛痒，尤其是对他，已经完完全全坦然接受了的事情，根本不值得我放在心上，也不值得你为我记恨和鸣不平。”
“可是……”柯跃辰满脸眼泪，心疼地看着他。然而杨旭却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可是下去，而是揶揄道：“别可是了，赶紧把眼泪擦一擦，大男人的，丢不丢人啊！”
经他这么一说，柯跃辰也觉得有些丢人。有些情绪一经爆发根本就不受控制，眼泪不由自主地就下来了。简直丢脸死了，被杨旭看到自己痛哭流涕的样子……
他无地自容地深吸了几口气，从车前扯过纸巾来擦了把脸，哭泣过后的不适感还在，他咳了两声，调整了一下声带，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想起来就气得想哭。”
杨旭笑了笑，道：“没什么事，我早就习惯了，他做什么都在预料之中。”
柯跃辰点了点头，不再吭声。有些事情习惯归习惯，可就算再坦然再释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刷新下限，也总会有难以接受的时候的吧？
果然，回到别墅，当他对杨旭说出杨老爷子的打算的时候，杨旭还是暴怒了一下，拿起茶杯想摔，却面对他担忧地目光，终于又讪讪放了回去，气极反笑道：“妈的，我还真是……低估了他……”
杨旭深喘了几口大气，又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好半天才平复下来，缓慢吐露道：“也真亏得他想得出来这损招，一石三鸟？想得美！”
“他简直就是个疯子！”柯跃辰情绪还有点机动化，心有余悸地说，“我当时就有点懵了，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想出来这种方法，甚至还觉得理所当然的……”
把天择的监护权交给他，甚至还让他将来帮助天择对付杨旭……柯跃辰也真是觉得太匪夷所思了！杨老爷子的算盘打得实在太精明，若是他不答应还好，一旦答应，他与杨祖的感情就要走到尽头了，到最后还指不定会成为敌人……柯跃辰脑子里浮现出他带着成年后的天择与杨旭对峙，争夺耀奇大权的场景，若是真的演变为现实，一定会非常精彩！
“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我会答应？！”柯跃辰不可思议地道，这种事情，拿来开玩笑都太过分了好吗！
“以他的经验，和揣度人心的方式。”杨旭嗤笑道，“如果你跟我在一起是为了攀高枝找靠山，这笔买卖倒是能够立刻令你倒戈相向。”
“不会的。”柯跃辰松了口气，想起杨老爷子用来说服他的那一套“感情不可信论”，他再度想了想，明确地开口道：“我觉得……虽然我们之间的感情的确还有非常多的不确定性因素，但是那些都是可以克服的问题，我们不能因为现在的惧怕而随意决定未来的结果，你说是吗，旭哥？”
杨旭点了点头，道：“是，所以你今天的表现让我刮目相看。”
柯跃辰抬了抬眉，眼中带了点自豪的笑意，像只讨好主人的哈士奇，尾巴摇了摇。
杨旭看了他一眼，随手点了点桌面，又道：“那么，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小鬼的抚养权问题。”
第七十六章
杨旭摆开了架势，要跟他谈杨天择的抚养权问题，一下子把他吓了一大跳，连忙道：“不不……旭哥，你别开玩笑！我怎么可能有资格跟你争抚养权！”
这太雷了，两人这么面对面坐着，一本正经地讨论的却是一个孩子的抚养权问题，搞得跟离婚现场似的……柯跃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里说这都是什么烂比喻！他到底哪里有能力跟杨旭去争他亲弟的抚养权啊！
杨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有什么不可以，既然老爷子要给你，那你就拿着便是，小鬼他自己也愿意跟着你。”
“不不，”柯跃辰无法接受，“不是这么说的，天择他是你亲弟弟，老爷子挂……去世之后你才是第一继承人，给我算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