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瑟瑟，南竹馆位置偏僻除了几个守夜的宫人没有人会来这里，此刻被暮色包裹显得有些凄凉。一天未进食的我已经全身乏力虚脱，我躺在床榻上细细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那么美好、甜蜜，幸福得不像话，那都是真的吗？还是演戏？是他太厉害我竟看不出破绽。
可是，为什么？就算凤凰珏是谎话，就算是他骗我服下怀双散，那他选择我是为什么，是替代品？但他似乎又很清醒，果然还是喜欢的吧……就算他最爱的还是墨玉，对我至少是有过爱的吧……
我猛地摇摇头，强支起身子，刚下床走了几步龙泱就一下子冲了进来，看到我以后他脸上慌张的神色才退去，他走过来紧紧地拥住我，“墨染，你怎么了，听宫人说你整整一天不见踪影，担心死我了。”
不知为什么此刻我心中出奇的平静，我淡淡道：“泱泱，你今天去哪儿了？”
龙泱道：“我还能去哪儿，和父皇在坤泽殿议事，一回来就来找你了。”
我心中觉得好笑道：“一回来就来找我啊……好了，现在找到了，我们走吧。”
龙泱“恩”了一声，松开我，作势要吻我，我自然地躲过，快步走出南竹馆，没有回头。
20.残酷真相
“墨染，去找最初爱你的那个人吧……”
花瑾萱最后说的那句话一直在我的脑海中盘桓，久久不肯散去。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又恢复了正常，黎墨玉在淳旸宫居住了十天后离去，我和龙泱重新过着看似幸福的二人生活。暗地里，我想方设法调查黎墨玉在这十天究竟做了什么，但终究没有查出结果，这个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培养一些属于自己的势力。
吃过午饭，龙泱声称有事匆匆离去，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翻阅古籍，多了解了解禄安王朝，这个世界我很陌生，也少有机会外出，只能借着别人的记载来了解学习了。
平静的日子让我暂时忘记了那些不愉快，但并不代表我还和以前一样一无所知。
这段日子里花瑾萱经常来看我，这个天真活泼的少女为我无聊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只是她的笑容之中似乎掩藏着些许心疼些许挣扎。
手中的书才翻了两页，花瑾萱便走了进来，我漾起一抹笑容迎向她，但她脸上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瑾萱，今儿个谁惹着你了？”我打趣地问道。
花瑾萱怔怔地望着我，张了张口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会心一笑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分明是个二八少女怎么跟个老太婆一样吞吞吐吐。”
花瑾萱深吸一口气道：“墨染，你喜欢真实还是虚假？”
我愣住，顿了顿我收敛笑容正色道：“真实。”
“那怕真实是残酷的？”
我点点头。
花瑾萱沉默半晌才徐徐道：“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今夜戌时你来丰锦宫找我。”末了她又补充道：“你不用担心三哥，他今夜不会回来的。”
我心中疑惑但仍应允下来，看着花瑾萱匆忙离开，我的心不禁沉了一分。
戌时一刻，我不紧不慢地走进丰锦宫。
丰锦宫到底是个少女住的地方，即使秋日百花落尽这里的主人依旧命令宫人扦插了色彩斑斓的假花装点花园，在夜灯的渲染下颇有几分景致，只是我此时无心多看。我前脚刚迈进丰锦宫，一个十五六岁的宫人就迎上来道：“请稍等，容奴才通报一声。”
我点点头，停脚立在原地，不多时见急匆匆跑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在宫中女性并不常见，我猜想此刻跑来的宫女定是公主的贴身侍婢。
“请问是墨染公子吗？”我愣了愣，既然是公主的贴身侍婢便不会不知道我是太子妃，而今却是这般称呼，盯着面前这位水灵灵的少女我有些迟疑地‘嗯’了一声。
少女轻声道：“公子这边请。”
我跟着少女七拐八拐地绕进一座花园中，说来也奇怪，这座花园中没有池塘小亭，亦没有翠竹青松，满眼望去竟然都是怪石嶙峋的假山，衬着漆黑的夜色我很快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大约走了一刻钟，身前的少女停住脚步转身淡淡道：“公子请走这边。”
我愣了愣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分明是一座假山的山洞，照她的意思似乎是让我钻进去。
“你……你确定是走这里吗？”
少女也不多言只是点点头，我心中惊疑不定，无奈只好缓缓走近山洞，借着月色我赫然发现这竟是一条暗道。
我回头惊异地看向少女，少女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拿出一个貂皮袋递给我，我接过来打开时周围瞬间被淡蓝色的荧光充盈，那貂皮袋里是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
“公主说了，请公子顺着这条暗道一直走到尽头，等出了暗道以后公子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等不及我点头少女便匆匆离去了，我手里攥着夜明珠深吸一口气埋头钻进了暗道。
暗道低矮狭窄，我估摸着应该很适合公主的身材，如今十七岁的我虽然还是少年纤细的身材，但个头蹿高了不少，在暗道里只能猫着腰快步前行。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声，几乎是本能地放缓脚步收了夜明珠，没有了夜明珠的光亮我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丝丝光线，那应该是洞口了，我悄无声息地朝着光亮走去。
光是从一间不远处的宫殿里发出来的，方才听到的人声也是从那座宫殿里传出，我躲在刚刚钻出的假山背后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细瞧之下我心中登时惊涛骇浪，这里竟然是花繁皇后的凤鸣宫！虽然凤鸣宫我只来过一次，但宫殿飞檐上的琉璃凤雕整座皇宫就只有凤鸣宫中的建筑才有我绝对不会认错。
我再次扫视周围，那透着光的宫殿似是宫殿的后门，不知具体在何处，但眼前传出人声的宫殿似乎就是目的地了。但这里毕竟是凤鸣宫就算是公主也不能随意进出，我也自然没有愚蠢到直截了当推门而入，花瑾萱既然引我来这里多半是想让我偷听。
尽量隐藏脚步声朝眼前的宫殿靠近，在还有一米远的时候宫殿内一个人的声音清晰的传入我的耳朵，我不由得心中感叹古代的宫殿虽然金碧辉煌但隔音效果确实不怎么样。
既然我能听见对方的声音，对方自然也能听见我的，所以我更加小心的靠近，我挨着门板站定，然后轻轻戳破了糊住窗户的油纸。
透过小孔看见紫色纱帘的背后一坐一站两个人，坐着的人背对着我看不见面目，但站着的人我却再熟悉不过。
“泱儿，最近他对你似乎有些冷淡，你可知缘由？”声音一经传出我便知道那里坐着的人正是凤鸣宫的主人——花繁皇后。
龙泱顿了顿朝花繁皇后走近几步单膝跪地低头行礼，徐徐道：“回禀母后，皇儿也不知为何，也许是孕期正常反应吧。”
听到此言我便知他们口中的‘他’便是我。
“若是如此便好，你也要多照顾他，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对黎墨玉的心思，即使他回来了太子妃仍然只能是黎墨染一人。”花繁皇后声音虽不大，但语气铿锵有力处处透露出不可反抗的权威。
龙泱面露不悦，听得花繁轻叹一声又道：“谁让萧翎晖看上的不是黎墨玉而是黎墨染呢。”
萧翎晖？我心中一震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
“可是母后，墨染已经怀上我的孩子，还怕他跑了不成？”
“他虽然已经怀孕但你仍不可掉以轻心，我曾经告诉过你必须要让他的心在你这儿。若你辜负了他，且不说黎墨染会做出什么极端的行为从而激怒萧翎晖，‘黎墨染的幸福’便也不再是要挟萧翎晖的筹码。”
龙泱咬了咬牙不再说话。
花繁起身走到龙泱身边抚摸着他的头发到：“母后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但萧翎晖注定是下一任的南陵王，现任南陵王不曾侵犯我龙家王土，不代表他的儿子不会。自从南陵王患病以来母后就一直在寻找克制萧翎晖的办法，找来找去发现这个桀骜不驯的南陵世子居然是个痴情种，而且不求得到黎墨染只求他此生幸福，这才出此下策，以此克制他……泱儿，牺牲了你的幸福来保我龙氏江山也算值了。等你登基做了皇上，励精图治扩充国力，又朝一日不再惧怕南陵王的时候，你便可以和你爱的人在一起……”
龙泱点点头道：“儿女私情和江山孰轻孰重皇儿还是知道的，母后请放心。”
“最近萧翎晖有什么消息么？”
“暂时没有，但南陵王似乎病危，估计这几天内便会辞世。”
“等到萧翎晖正式继任后会来京参拜，到时候你要万分注意……”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进去，只觉得双耳嗡嗡作响，全身无力，泪水早已决堤而出，我捂住嘴拼命不让自己发出声，抬脚走了两步便身子不稳超前摔去，意料之外没有摔到冰冷坚硬的花岗岩上而是倒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墨染，你没事吧。”适时扶住我的花瑾萱担心道。
我已然泣不成声，原来从头到尾都是我错了，横亘在我和龙泱之间的从来都不是黎墨玉而是整座江山！我和龙泱之间也从来都没有爱，只有权衡利弊！
后来花瑾萱告诉我，她是在龙泱的书房中无意看到了萧翎晖的书信才开始怀疑，之后她去找龙泱当面对峙终于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原委。龙泱一度禁止她来淳旸宫与我接触也是因为龙泱怕她说漏嘴。我问她为何如今要让我知道这些，她的眼中噙着泪花喃喃道：“因为我爱你，我终究不忍心看着你被欺骗至此。”我看着她眼中胶着的伤痛，竟比我还要深入几分，我知她是真心为我，但我却无法回应她什么。
最终，我轻轻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安慰她，整整一夜。
翌日，天蒙蒙亮，我便匆匆回到淳旸宫，回到南竹馆，回到感情最开始萌生的地方。一夜的思考让我最终做出了决定。
“我把这只海东青送给你，这深宫禁院锁住了你的未来，锁住了你的雄心，若是有一天你不想待了，用它传消息给我，我带你出去。”
十月之前就在此处萧翎晖用最悲伤的声音给了我这个承诺，那个时候我天真的以为永远都不会用上手中的玉哨，没想到短短十个月就让我改变了初衷。
我轻轻吹响玉哨，一声清亮的哨音穿透朝云，转眼间一只乌青色的海东青出现在视野中。
我将纸条小心绑在海东青爪子上，低声道：“去吧，去找你原来的主人。”
扑啦啦，海东青腾空而起，朝南方飞去。
三日之后，我收到萧翎晖的回信：
等我一个月。
21.棋盘布局
鸿景十年十月十日，南陵王于陵都南陵王府薨逝。
十月二十日南陵世子萧翎晖继承南陵王之位，二十五日新任南陵王将启程入京拜见鸿景帝。
连日来的孕期反应让我苦不堪言，整日里只顾昏睡恰好躲过龙泱，掩盖我心底的情绪。龙泱终究是没告诉我怀孕的事，每次太医来诊断都会借口肠胃不好搪塞，然后开一些所谓调养实为安胎的药让我服下。我不禁觉得好笑，我自己的身体怎么可能不清楚，既然他不愿开口，我也不愿多问，这样的日子终究只是多凑活几日而已。
反倒是花瑾萱常常借着我的“病”来看望我，这让我舒心不少。空闲等待的日子给了我充裕的时间思考，我想了很多，做了很多决定。
吃了花瑾萱亲手做的水晶糕，我喝水冲去口中的甜腻，虽然我爱吃甜食，但最近实在没什么胃口，吞下一个之后便觉得有些反胃。
花瑾萱看我没有再吃便关切地问道：“怎么，不想吃了？”
我看了她一眼略带歉意的点点头，“让你辛苦这么久，抱歉。”
花瑾萱笑着道：“不用这么客气的。”说着便将食盒收了放在一边。
“上次的事情怎么样了？”我假装不在意的问道。
花瑾萱拍拍胸脯道：“我做事，你放心，那个消息绝对已经传遍京城，一有消息我就会立刻通知你。”
我点点头，并向她致谢。
“墨染，你想要离开，我不会拦你，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伤害三哥，也不要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我心中冷笑，他如此伤我，我又怎会大度到什么都不做，他要什么我便让他如愿，不仅如此我还要让他欠我，要让他后悔！
但我面上只是微微一笑道：“瑾萱你放心，我不会的。”
花瑾萱到底是个孩子，听我如此说她便一脸放松地点点头，而后道：“那我便不打扰你休息了，白……白。”她莞尔一笑转身离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间我心中有些不忍，但终究理性就压制了感性，恨意颠覆了仁慈。
这些日子我一直借口清净独自住在南竹馆，龙泱偶尔会来陪我，眼看着已经过了亥时，我便知今夜龙泱不会来，便立刻命令宫人在房檐上挂起一盏灯笼。灯笼还没挂好就有宫人匆匆跑来说公主要见我。
我心中惊奇，但还是吩咐宫人带公主来这里，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花瑾萱和一名低头哈腰的陌生宫人出现在南竹馆里。
花瑾萱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等待领路的宫人走远了便指着一边默默无闻的宫人道：“墨染，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我愣了愣朝呆立的宫人走近几步，那宫人忽然将脸上的面具一撕跳起来猛地抱住我，恨不得像树袋熊一样手脚并用的将我缠住。
我虽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脸，看他这动作便知道是谁了。
我无奈地把他朝下拽了拽道：“楼云舒，你再这个样子我就不认你这个师弟了。”
闻言楼云舒立刻松开我，忙道：“大师兄饶命，小的不敢了。”
看他一脸担心受怕的样子，我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见我笑起来，那两人也哈哈大笑，一时间气氛变得十分融洽。花瑾萱笑得尤其开心，“墨染，好久没见你这样畅快的笑过了。”
我顿时呆住，片刻后又微微一笑道：“这次要多谢你了。”
花瑾萱摇摇头道：“不用。”随后她看了一眼楼云舒道：“你们有话慢慢聊，我去耳房等。”言毕花瑾萱便开门退了出去。
我转而打量着楼云舒道：“你这小子蛮聪明的嘛，这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楼云舒随意坐在桌边喝了口凉茶咂咂嘴道：“‘黎公子中了蓝雨蝶花毒，悬赏黄金百两求高人相救。’这么明显的暗示我要是再不明白就不是百里冥彦的弟子了。”顿了顿他有些不满道：“干嘛不直接张贴告示，非要用人口相传这种办法，就不怕传变味了吗？”
我微微一笑心道，这可是我总结多年考试作弊经验，无论何时都不能留下证据。“为了不让别人‘人赃并获’。”
楼云舒显然没听明白，有些疑惑的看着我。
我捡起他随手扔在地上的面具，心中责怪他不该在花瑾萱面前暴露真实面目，他似乎知道我心中所忧，道：“我看那公主人不错，应该不会出卖我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你怎么确定多年之后她不会变？”
楼云舒不满地嘟着嘴，我叹了口气适时转移话题道：“找到师傅了吗？”
楼云舒立刻露出得意的笑容：“不仅找到了，师父他老人家还来了。”
我顿时呆住，只听得一阵风声席卷，大门一开一合间一个人已经凭空出现在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