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花瑾萱才敢抬起头看我，她迟疑地点了点头。我放开她，目送她朝萧翎晖所在的方向奔去。
34.重归京城
日子过得飞快，过了中秋转眼天气便开始转凉进入了万物萧瑟的冬季。
至此，萧翎晖和花瑾萱依旧没有离去的意思，萧翎晖是南陵王，有自主行动的权利，我自无话可说。只是花瑾萱作为堂堂一朝公主，是花季未婚的少女，长时间呆在全是男人的风月之地着实不妙，如今还好没有被皇室发现，若是发现了非抄了我的老底不可。
其实我也明里暗里催促过许多次，花瑾萱就厚着脸皮卯足了劲儿赖着不走，声称除非我请自送她回京，我知道她是想借此机会想要我和龙泱和好，但我的内心终究是抵触着那个地方，说什么也不想再去。
近日里连续有暗雾楼暗使传来消息说在京城各处的商号连续遭到打压，有其中几家已经被迫关闭，弄得七殇楼上下人心惶惶我也心里忐忑不安，一个月前便将雷鸣楼、雨花楼都调去京城，命令他们协助风雪楼稳住京城的局势，即便如此安排我依旧觉得京城像一锅将要沸腾的滚水现在只是偶尔冒出个泡来，只怕它沸腾之后所有一切都将被黑暗腐蚀。
这日正与楼云舒吃饭就听得暗使匆匆来报。楼云舒放下筷子神情紧张地瞅了我一眼，随即我起身道：“进来吧。”
话毕，一名暗使走进来将一个小卷轴递过来，我接过卷轴打发暗使离开，之后才将卷轴开封仔细阅读其中的内容，只是我越看越心惊，看到最后一句“一夜之间，三楼全灭”只觉得脑中轰响，眼前发黑。
楼云舒见我神色波荡起伏，立刻走过来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急道：“出了什么事？”
我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将手中的卷轴扔给楼云舒，楼云舒接过卷轴草草扫视一遍顿时瞪大了眼睛，一双漆黑的瞳仁颤抖不已。
“怎……怎么会这样，有谁可以一夜之间灭掉七殇楼三楼……”楼云舒颤抖着开口。
我摇了摇头怔怔道：“没有。”
楼云舒脸色青黑，怔怔地看着我道：“难道是武林同盟。”
我沉默良久才道：“这世上恐怕没有哪个组织可以一夜之间灭掉连同风雪楼在内的七殇楼三楼。”我冷静地分析着：“风雪楼是七楼之中实力最强大的，虽然只有十四人，但各个是高手，其楼主风雪就算是我也没有打败他的自信，另外十三人皆是师傅亲自培养的精英……风雪楼、雷鸣楼、雨花楼一夜全部覆灭就算是武林同盟恐怕也要费一番功夫。况且千玄奕说过，只是他个人与花天佑结盟与武林同盟并无瓜葛。”
“无论如何千玄奕与花天佑绝对脱不了干系！”
我略微想了想，而后道：“多半是他们使了什么诡计……”
“可是七殇楼行踪一向保密，有怎么会……”
我郑重地看着楼云舒，缓缓道：“云舒，这偌大的七殇楼不是都如你这般可以让我信任的。”
楼云舒惊道：“你是说楼中有内鬼？”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而肯定地点点头。
“怎么办？”楼云舒小声道。
我顿了顿低声道：“我自有打算。”
丢下才吃了几口的饭菜，楼云舒快步跟在我身后朝一处偏僻的房间走去，我敲了一下门立刻就有人打开了门。
楼云舒疑惑地看着长身立于他身前的美男子，而后恍然大悟道：“你是……南陵王！”楼云舒与萧翎晖只有过一面之缘，之后更是多年不见，本就不熟悉所以一时间竟没有认出来。
萧翎晖露出淡淡的笑容抬手倒了一杯茶递给楼云舒，楼云舒连连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
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也不客套转向萧翎晖道：“萧大哥，我打算后天去一趟京城。”
没等萧翎晖反应，倒是楼云舒一下子跳起来惊讶道：“你要去京城？！你不是说这辈子都不再去那个鬼地方了吗？”说完又忙捂住嘴，自知在南陵王面前失言了。
萧翎晖并不在意淡淡道：“你的意思是？”
“此次进京我定要带着花瑾萱一起走，而且我打算秘密行动，所以……萧大哥你还是回陵都去……”
“我和你一同入京。”他猛然站起来打断了我的话。
我愣了愣也站起来郑重道：“此次行动十分危险，虽然你有能力保护自己，但我还是怕……”
“你不用说了，我跟你一同进京，况且我也有些事情要办。”
“什么事？”我条件反射地问了一句，话说出口又觉得不该问，我没有权利询问他的私事。
没想到萧翎晖轻轻一笑，“你是担心我吗？你若是想知道就必须先告诉我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尴尬地笑笑，道：“那是你的私事，我其实不该过问的……”
见我吞吞吐吐不愿开口，萧翎晖释然一笑自顾自地说起来：“其实我一直呆在辽沂就是等待京城中的细作回复消息，就在昨天收到的消息终于证实了我的预感。”我神情紧张地瞅着萧翎晖，见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桌边小啜了一口茶一副处之泰然的样子，而我心中仿佛有一簇火苗四处流窜焦急地几乎要喊出来却只能硬生生别憋在嘴边。他顿了许久才望向我淡淡道：“花天佑近几个月几乎笼络了所有京官朝臣，包括执掌兵权的镇国大将军齐云飞，花繁太后也接连干涉朝政，如今看来淳旸帝已经被架空了。”
我心中大震，半晌才反应过来急道：“那我爹呢？”
“黎丞相从今年初夏就一直抱病在家休养，置身事外，看样子是要随波逐流了。”
我登时说不出话来，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摇头道：“不会的，爹爹他一定是在养精蓄锐，暗地里行动。”
萧翎晖面色淡淡，“也许吧，不过若任由花天佑这样下去，谋权篡位便也是一声令下的事了。”
我努力保持着镇定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萧翎晖嘴角一扬，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邪恶阴冷闪过，“我不打算做什么。”他语气平稳镇定，手里端着茶杯眼帘垂下轻吹着杯中漂浮的茶叶。
我正想再说什么楼云舒忽然开口堵住了我到嘴边的话。
“既然决定了晚出发不如早出发，我现在就去交代一下楼中事务，我们明天就出发。”话毕，楼云舒扭头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拉着我快步走出了萧翎晖的房间。
被楼云舒半拖办拽终于回到我的房里，他才肯放开手，我疑惑道：“云舒，你是怎么了？”
楼云舒耸耸肩，无奈地摊开双手道：“冷无爻啊冷无爻，你往日的冷静聪明哪里去了，怎么一见到这个南陵王萧翎晖就像痴呆了一样。”
我被他说得双颊绯红，嗔怒道：“你个死小子，倒教训起我来了。”
楼云舒叹了一口气像个老先生一样手背在身后欷歔不已，“我看人真的是碰到感情就发懵。”
见我神色疑惑，楼云舒接着道：“你想帮龙泱对不对？”
我愣住，没有说话。
“你想让萧翎晖出手帮忙对不对？”
我还是没有说话，却已经变了脸色。
楼云舒嘻嘻一笑，道：“就算是我也知道龙泱是萧翎晖的情敌，你怎么就蠢到求他帮忙呢？”
被他一番话说得我脸红一阵白一阵，我咳嗽了两声然后道：“那你有何高见？”
见我向他低头，楼云舒立刻蹬鼻子上脸，蹭到我身边道：“说出来，有什么好处？”
我强压住肚子里的火气，阴阴一笑道：“说出来我就不发配你去南蛮了。”
谁料楼云舒双手一拍，大声道：“说对了，问题就在南蛮这儿！”
“什么意思？”
楼云舒一脸的得瑟劲儿，“听我慢慢道来。其实要帮助小皇帝夺回政权有两个办法，这其一就是让独霸一方的南陵王出兵威吓镇压，只要他这座大佛摆明了态度要力挺皇上，朝中那些个小喽啰自然不敢吭声……只可惜有你这么一道梁子横在这儿，只好放弃这个简单快捷的方法。”
“其二呢？”我瞪了他一眼恨恨道。
“着其二嘛，就是靠我们自己喽。”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的人在南蛮下手，造成假象，让远在京城的众人误以为南蛮动乱外族有侵略之势，借此调开镇国大将军齐云飞？”
楼云舒眼中闪烁着精光，他点点头：“你终于开窍了。”他又接着道：“只要齐云飞一离开京城，小皇帝就暂时不必忌惮花天佑，只要借此机会让黎丞相参花天佑一本，只要罪证确凿，皇帝降罪也就名正言顺，然后再用万能的银子笼络其他心猿意马的朝臣拥护皇上，便可顺利除掉花天佑。到那时，齐云飞也是远水解不了近火，只要除掉花天佑之后的杂鱼就好办了。”
我剜了他一眼嗔道：“原来是惦记着我的银子。”
楼云舒笑得四肢乱颤，嘴里嘟囔道：“你手里还缺那点儿银子么？可别瞒我，这几年下来，全国上下的商号多一半都让你给吞了，如今都富可敌国了，还在乎这点儿银子。”楼云舒笑够了转而又道：“若是利诱不行就威逼，那些个朝臣都是些吃惯了白食的软骨头，稍微吓唬一下绝对管用。”
我起身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就你小子机灵。”
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妙招，怕是怕期间牵涉的人事较多，中途会出什么乱子。
既然只能选择‘其二’我也不耽误立刻道：“云舒，现在立刻传令给驻守南蛮的火云楼，该怎么做，你知道的。”
楼云舒点点头道：“这就去。”
见楼云舒快步离开，我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一封略涵，走到床边招来猫头鹰小心翼翼将纸涵绑在它的爪子上，一直等到猫头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我才走出门喊来暗卫吩咐道：“传神冥令，立刻召集水寒楼、暗雾楼、玄木楼所有门徒到辽沂香山，同时撤销一切统领权限，即日起只听我与手持神冥令之人的号令。”
“是！”黑影一闪，暗卫便消失了踪影。
雪海、水寒、暗雾、玄木，不是我不相信你们，内鬼我是一定要揪出来的，为报风雪楼、雷鸣楼、雨花楼全灭之仇，希望你们可以理解。
我抬起头看着窗外东升的月亮，心道，此次进京必然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淳旸二年十一月，我终于踏上了这片阔别五年的故土。
35.鸿门之宴
枯枝木叶，古道西风，万里萧瑟，名为‘冬’的画笔毫不留情地涂抹过一切夏秋残留的色彩，看着眼前的一片灰白我的心情出奇的淡然漾不起一丝波澜，原来时间真的是把绝情剑，久了真的可以斩断一切情丝。
我略微一勒马缰，旷野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望着蒙蒙亮的天色，我翻身下马准备休息片刻，连续两天两夜赶路都没怎么休息过，如今京城已在眼前也不急这一时了。
楼云舒栓了马走道我身边低声道：“待会儿我们去哪里落脚？”
略微一沉吟我才道：“我想尽快见到我爹，所以先打算去趟丞相府，估计会留宿在府中，你们若是不介意就都暂住在相府吧。”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相爷远离朝堂纷争已久，但他毕竟是可以影响大局的重要人物，想必少不了监视的人，我们几个人堂而皇之的出入相府恐怕不太好，更何况还有那两位招风的祖宗……”说着朝身后使了个眼色。
我回头看着笑得一脸天真烂漫的花瑾萱还有坐在一旁脸色清冷的萧翎晖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一边摇着头一边走近那两人。
萧翎晖见我走过来便站起来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分明是我要说的话，如今被他抢了先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道出：“我会和云舒在天大亮之前潜入相府，碍于你们二人的身份我希望你和瑾萱可以先住在客栈等我安顿好了再做打算。”我顿了顿又转向花瑾萱补充道：“瑾萱，你若是可以直接回宫就再好不过了。”
听我这样说花瑾萱立刻急了，三两步跳过来拽住我的胳膊道：“不，我也和你在一起。”说话间眼神不停瞄向萧翎晖。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安慰道：“我还有楼中诸多事情要办，你先跟着萧大哥好不好？”
随即望向萧翎晖露出一副求救的表情，萧翎晖皱了皱眉才开口：“好吧，我带瑾萱回宫，顺便行了每年的朝拜之礼。”
没有想到萧翎晖这么容易就猜到了我的想法，还十分爽快地自己说出来，我不禁脸色微松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我自知花瑾萱想和萧翎晖呆在一起，听萧翎晖这样说了心里高兴还来不及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安顿完毕城门便已打开，我们兵分两路朝各自的目的地奔去。
到达相府的时候天色已经亮堂起来，但是冬日的清晨路上没有什么人，我和楼云舒一前一后麻利地翻过围墙，悄无声息地潜入相府。
我知道黎丞相的作息习惯，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起身在书房整理上朝要用的文书了，不过黎丞相已经久不上朝，不知道还有没有保留原本的习惯，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楼云舒直奔书房，想碰碰运气。
结果看来我的运气并不好，书房一个人影都没有，这一路走来天已经大亮，园子里逐渐有仆人侍从来回走动想要自由活动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方便，我想黎墨玉应该还住在相府，这个时候可不想和他碰上。
慌慌忙忙跑到卧房还是不见黎丞相的踪影，扭头看见楼云舒一脸着急，我也一时没了主意。目前我的身份颇为尴尬还不能用原来的身份光明正大回到相府，原本想着找到黎丞相说明来意他自然会给我们一个圆滑的身份让我们安安稳稳住下来，如今找不到黎丞相该怎么办才好……正思虑间眼角瞥道一个熟悉的身影，等看清了以后趁着周围没人我连忙拦住他。
晓枫被我猛地一拽险些尖叫起来，我急着捂住他的嘴低声道：“是我，晓枫！”
已经长成十七八岁少年的晓枫个头比我只矮一点点，如今看起来面目依旧清秀可人了，虽然带着少年的稚气但眉目间飞扬的英气让他别有了一番男子气概。
见他不再挣扎，我缓缓松开手，晓枫定睛一看，呆愣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我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轻笑道：“多年不见，你怎么变得呆傻了。”
“二……二少爷？！你是二少爷吗？”
我故意嗔怪道：“不是我是谁！”
只见晓枫鼻子一皱眼中瞬间泪花朵朵，“呜呜呜……二少爷，您可会来了……晓枫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呜呜呜……”
我哪有时间和他叙旧聊天，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尽量声音温柔道：“晓枫，你先别哭，我问你我爹去哪里了？”
晓枫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缓缓道：“相爷今天凌晨忽然说有事要入宫，和大少爷一起去了。”
“今天凌晨……”我有些疑惑。
这个当儿忽然就听见门外有人喧哗，一片哄嚷声中断断续续传来‘二公子’几个字眼，我和楼云舒对视一眼突然觉得事情不对，正要离去忽然一个小童跌跌撞撞跑进来看见晓枫便过来气喘吁吁道：“晓枫哥，外面来了一位大人，声称要见黎家二公子，我们说府里没有二公子，他们不信非要闯进来还打伤了几个仆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