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倾道:“不会。共生术可隐藏气息,无论是谁都没可能感觉出来。”
“可是上次柏鸿就感觉出来了。”
桑倾想了想道:“你同柏鸿在一起久了,稍有不同自然感觉得出,可昊黎不可能这么快发现。只怕他是真的看上你了。”
她笑了笑:“只怕是一见钟情。”
言奕皱眉道:“想来有柏鸿在他也不可能做些什么,就怕他暗中动手脚。”
“你要小心些,那人手段不少,他看上的人少有得不到的。”桑倾淡淡道,眉眼闪过一丝狠厉。
言奕点点头:“柏鸿回来了,我便告诉他。”
“告诉我什么?”柏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言奕转过头看向他:“如何?”
柏鸿沉默半晌,道:“我去了他的记忆。”
言奕讶道:“怎么?他不愿得皇位?若是去了记忆,这里的人都晓得他们的事,不是更奇怪么?”
“大家只会以为平远候生了场病,将那容清公子忘了。大家再不会提起这个人了,皇族巴不得将这么件事掩盖起来,平常百姓哪有机会到侯爷面前去说三道四。”桑倾淡淡地笑着,“这世上,再无容清,不,应当说这世上,从无容清。”
言奕怔愣,柏鸿端起茶水抿了一口,那茶早已凉了,满口涩然。
20、
回八荒前,言奕去了一趟平远侯府。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去,只是心中总惦记着这件事,好像不去一次这件事就还没完。
在侯府正厢房中,平远候陪着妻子儿子,面上无甚表情,动作间却是温情脉脉,好一派温馨景象。
言奕微怅,柏鸿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言奕道:“若是世间情爱渺如轻烟,何苦做了那些痴事?他现在是最幸福不过了。”
“他现在确是最幸福了,以前他将自己的心赤裸裸放到台面上任回忆宰割,爱不得总是痛的,不爱便不会有伤。现下他把自己一颗心收藏得妥妥帖帖,铸成铁冻成冰,这才是帝王的心肠。”
“那你呢?”言奕道,一双眼睛定定地盯着他,“求而不得你会不会痛?”
柏鸿抚上他的脸,淡淡笑道:“我既非无情无欲又非铁石心肠,自然会痛的。”
言奕心中一抽,伸手环住眼前之人,在他耳旁道:“我不会再让你痛了。”
柏鸿未想到,自己活了这么多年,竟让寥寥数语激得眼眶发热,怀中的人是他曾经念而不能求的渴望,是他辗转反侧的念想,是相思相见的难为情,是他一切的软肋。
一段情深,衷肠百结,难能诉尽。
“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同我说这些话……”柏鸿轻声在言奕耳边道:“我曾经以为,一切不过奢望……”
言奕拥住柏鸿,从前到现在,他们不知拥抱了多少次,可是唯有此刻,才觉得好像一切终于完满。
言奕将唇贴上柏鸿的唇,只是两唇相贴,就已让他激动不已。言奕伸出舌头细致地描摹那唇上的纹路轮廓,柏鸿的味道在唇舌间萦绕,没有那些女人的芳美,有的只是那个人独有的气味,却让他沉醉。
当两人舌尖相贴时,言奕感觉自己忽然被大力地勒进那人怀里,那两条放在他腰上的手臂好似藤蔓越缠越紧,连唇舌的交缠都变得激烈起来。
柏鸿顺着他的舌头滑入他的口中,在口腔里舔弄不休作威作福,一寸领土也不放过地巡视占有,让人头晕目眩呼吸困难。言奕揪住他的头发想要让他离开以求得一丝生存的空气,却被那人得寸进尺地攻城略地。
当柏鸿放开他的时候,言奕整个人只能勉力靠着他的支撑站在地上,两人额头相抵望进对方的眼中,皆是气喘吁吁的狼狈模样,却无端多了几分甘甜的缠绵之意。
柏鸿低低笑起来,凑上去啃咬着言奕的唇,含糊道:“这样便站不稳了?想来是锻炼不够,我很满意。”
言奕耳根发烫,恼羞成怒地在柏鸿唇上轻咬一口,逗得柏鸿闷声轻笑起来。
“我们回去吧?”柏鸿啄吻着言奕的脸,像个孩子似的蹭了蹭,此时他只想着快些回去,将自己的珍宝放在自己的地方。
言奕点点头,将柏鸿的手放在手心里。掌心相贴的温度太高,让两只手都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水,直到这一刻,言奕确定自己是真的在乎着眼前这个人。
不是亲情的关怀,不是陪伴的依赖,有的只是这个人能给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感觉。
明明说了要回八荒,两人却在人间沿着岸边垂柳悠悠地并肩而行。
“唔,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带我去九重天上求药,路过瑶池,那瑶池约莫也同这湖水一样长满了芙蕖,那时是真漂亮。我们回八荒以后,也在后面的湖里种些芙蕖才好。”
“那时候你趁我同文曲星君说话,偷偷摸摸地就到岸边去摘花,差一点摔下去,当时真是唬了我一跳。回去以后你也叫我在湖里种芙蕖,我怕你再掉下去便不敢再放你单独去后山,也没两天你就自己把这事儿忘了。”柏鸿揶揄地敲着扇柄,“再说,后山的湖里不还养着洞庭送来的锦鲤和你捡来的那些个妖精野兽么?若是种了这些东西,他们又要住到哪里去。”
言奕皱了皱鼻子,尴尬道:“唔……”
“对了,你不说我还忘了,那洞庭的华欣你打算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正宫娘娘不许我娶,我还能背地里偷养着么?只能老老实实回绝了罢。”
言奕满意地点点头:“你若想偷养着个别也是可以的,只是可别让我发现。若是让我晓得了,便将你们一个个卖到青楼里去。”
“你舍得么?”
言奕望着柏鸿笑着的脸,挑起柏鸿的下巴道:“娘子如此貌美,为夫自然是舍不得的。”
两人的动作引来不少行人的目光,言奕凑到他耳旁轻声道:“若是我在这里亲你你说他们会怎么讲?”
柏鸿眼中含笑,道:“怕是你会钻到地下去。”
言奕不服气地看着柏鸿,又偷偷一笑:“若是你扮作女子模样,我便在这里亲你。”
“哦?”柏鸿挑眉,“我哪里像个女娇娥?”
言奕腆着脸道:“我自然不会因为你长不长得像个女子来评断喜不喜欢你,我喜欢你,便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所以才想亲你,只是在外面总要收敛些……”尚未说完,便被柏鸿轻飘飘在脸上蹭了一下,言奕呆在当场。
身后有幽幽的声音传来:“总算是叫我在街上见着一对活断袖了……”
热辣辣的感觉从脖子根迅速窜至头顶,言奕掩面而去,柏鸿闷笑着跟了上去。
言奕郁闷,明明自己想调戏他的,怎么能反被调戏了呢。再长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总有一天要让他好好讨回来。
柏鸿淡笑道:“奕儿,你不后悔了么?”
言奕望向他:“后悔什么?喜欢你是件多么奇怪的事情么?”
柏鸿揉揉他的脑袋,笑道:“不奇怪,像我这样的人,不喜欢才是奇怪。你眼光这么好,怎么会后悔呢。”
言奕斜眼看他:“你夸自己还夸得挺自然的,想夸自己已经很久了吧。”
“不,我是想替你夸我很久了。”
言奕觉着眼前这人着实太不要脸了,本想甜蜜一番却被他生生弄得做不下去,不禁有些怅然,这样厚脸皮的人若是带回去见家人,怎么拿的出手……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无意中被念起来了,言奕拉住柏鸿的手,道:“呃,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回白虎山同哥哥姐姐他们说一下?”
柏鸿心中一沉,道:“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唔……我有些害怕啊,”言奕挠挠头,“我同你回去,还是你同我哥哥姐姐说罢,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吧?”
柏鸿握了握他的手,安抚道:“自然不会。一切有我呢。”他很欣慰,他没想到言奕能够如此坦然地说出这些话来。面是一定要见的,只是自己的身份却不好找,而言奕能够全心全意地相信自己即是最好的支持。时至今日,他还有什么苛求呢?
其实最关键的并非那兄妹三人,言真一直晓得,或许还会是助力,言祺虽然为人有些正直的迂腐,人却远在西方梵境,也奈何不得,还有言和,这么些年下来自然晓得权衡,最终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
他一直都晓得,真正的困境在于那两个生死未卜的人,那是他良心的关隘。他受不得他们的诘问与质询,却无法逃避这终要来临的拷问。
“你说你这么一去像不像丑媳妇见公婆?”言奕笑嘻嘻道。
柏鸿歪着头做思索状:“我觉着吧……倒像是去上门提亲的。”
言奕的脸登时黑了下来。
柏鸿看着那别扭的人,在他耳旁轻声道:“既然你不愿嫁我,便娶我可好?”
言奕眼中笑意闪烁:“不过装装样子便骗来一个媳妇,这买卖可划算得很。”
21、
回了八荒,没想到又一个客人在那里等着。言奕叹气:“好不容易想好好歇一阵,怎么没一刻清闲的?”
柏鸿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在阿杞惊异的眼光下扣着言奕的手进了前厅。
来人背着手站在中间,身姿挺拔,只是一头灰白相间的头发让人没法确定他的年纪。
柏鸿看见来人怔愣一下,旋即高兴地叫道:“庄景!”
那人转过来,削瘦的面庞上绽开笑容:“柏鸿,近来可好?”
“自然很好。”柏鸿走过去,从上到下打量着庄景,感叹道,“这么多年没见了……你……看上去不大好。”
庄景垂下头,轻轻微笑:“确实不大好,这身体愈发不中用了,却也没法子。或许不久便要涅化了罢。只能在期限到前来见你一面。”
一番话说得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那什么……我们可以去吃饭了么……”言奕嚅嗫着打破沉寂。
庄景望向这个孩子,又望向柏鸿:“这是……他们托付给你的那个孩子?”
柏鸿点点头,朝言奕道:“言奕,这是庄景上神,叫……叔叔。”
言奕腹诽柏鸿,真是好不要脸,托别人的光连带着将自己的年纪减了不少。却还是乖乖地道:“庄景叔叔好。”
庄景笑笑:“不必拘礼,照柏鸿的性子想必不会让你叫他做叔叔,你这么一叫平白让我年纪比他长了不少,他倒是会占便宜。”
不知为何,言奕听他如此自然的语气有些不舒服,却没表现出来。
庄景望着他,眼神若有所思:“你倒是长得很像你娘。”
“上神见过我娘?”
“怎会不知,想当初柏鸿追着你娘跑的时候可是轰动得很,加上同你父亲一场架,也算出了‘名’。”庄景揶揄地瞟着柏鸿发白的脸色,没看到言奕磨牙的样子。
柏鸿赶忙打断:“咳,你这么一路也该累了,我们先去吃饭罢,这些陈年往事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
言奕笑笑:“没想到柏鸿叔叔还有这么一段往事。我先去叫阿杞准备饭菜,稍后再来。”
他虽然对柏鸿和自家爹娘这段往事早有耳闻,却因着谣言传说并未多在意。只是今日来了个知情人,还对个中细节清清楚楚,他二人才刚确定关系,难免有些不舒服。
再说了他虽不在意柏鸿的过往,但总要有些吃醋才算得上情趣嘛,还可以借此机会压倒柏鸿……嗯。
桑倾笑盈盈地夸赞言奕有想法有目标。
庄景看着言奕的背影道:“他是个好孩子。”
“你可别告诉我你瞧上了他。”柏鸿正色道,“唯独是他,不行。”
庄景淡淡一笑:“你觉着现在的我就算看上了又能怎么样呢?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
“担心你执迷。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凰锦,那孩子的面容里有几分凰锦的影子,你看他的眼神就不一样,我怕你害了他也害了自己。”
柏鸿道:“不管你相不相信,现在凰锦对我来说只是个好友,我从不会傻到在一个人身上找另一个影子。我曾经喜欢凰锦,却只是觉着她漂亮的好似一把火,眉眼身段,性格作为,都让我无比欣赏。可现在我好像知道了,所谓深情,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庄景唇色白了几分:“一往而深?确实深情。我想错了,你怎么会把别人当做凰锦呢。”
柏鸿拍拍他的肩:“你看上去精神不大好,还是休息休息。”
庄景点头。他再没什么可说了,世间痴心的人不多,偏偏都叫他碰见。像他,再明白不过什么是这样的好友了。不过是怕他受伤,只能维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不让自己伤害他,不让别人伤害他,始终死心塌地不知悔改地远远看着那人与自己无关的幸福。
言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等到柏鸿一进来立刻翻身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道:“现在我们来说说吧。”
“说什么?”柏鸿好笑。
言奕歪着头,努力做一本正经状:“来谈谈你之前喜欢过的那些人。”
柏鸿坐上床去,吻了吻言奕的额头,浅笑道:“那你是不是也要同我谈谈你的那些青楼心得?”
言奕皱皱鼻子,大字状倒下去:“没趣。不过你当初就那么喜欢我娘吗?”
柏鸿想了想,道:“真心喜欢。却不知道有多深。”
“意思是很深啰?”言奕故意曲解。
柏鸿拉过被子盖住两人,将那人揽进自己怀中,想起之前在这张床上看着这人睡熟的模样无奈惆怅失落的心情,此刻百味陈杂。
“你喜不喜欢长得漂亮的人?”柏鸿没回答,却没了个问题。
言奕道:“喜欢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被你拐带回来。”
“我说的是,比如洛和那种。”柏鸿捏了捏他的脸,“一个女孩子,同你很近,长得漂亮,性格你又很欣赏,你又没有喜欢的人可你很想喜欢个什么人,你会不会喜欢她?”
“所以,我对凰锦的喜欢就是这样的喜欢。”
“那我呢?”
柏鸿想了想,笑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看上你,明明爱闯祸又总是添乱,不给人一点省心,整个一个混蛋,却让人忍不住把眼睛往你身上放,把心往你身上放,连心都交出去了又能怎么办呢?”
言奕咬他:“你倒是很会说情话嘛,和谁学的?”
“我记得月老那里有一本书叫做‘历代情侣表白考’,里面有说到如何正确表白,还提供了一些经典用句,我都背下来了。”柏鸿闷笑道。
言奕道:“真是拾人牙慧。”
“可我一片真心。”柏鸿说着,眼睛看着言奕,柔得要滴出水来,言奕本以为自己会肉麻得起一身鸡皮疙瘩,真正看到了只觉得心脏乱舞起来,整个耳朵里都是心跳的声音。
“你呢?你对我呢?”柏鸿轻声问道。
言奕涨红了脸,却还是认真地说:“我曾经很困惑,我有点担心自己只是对你过于依赖,但是后来我明白了,我对你的爱,就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