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光是聊啊聊也不是办法。
“还是找不到老大啊?”“老三”有些担心。
“老五你倒是给点力啊?”“老四”有些急。
“咔嚓咔嚓咔嚓……”至于“老二”那边只听到他默默嚼薯片的声响,估计已经懒得吐槽了。
沈雁也没说话,静静等候着。而齐誩实在抑制不住好奇心了。
“老大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为什么那么难找?”
“老大啊……他是高官们背后的男人。”“老五”听他这么问,忽然笑了笑,还特别把重音放在那个“们”字上。
——高官们背后的男人。
——不仅是“高官”而且后面还有一个“们”?
此话一出,齐誩面前仿佛龙卷风般汹汹卷过数个醒目的新闻标题,例如《被包养的男人》,又例如《众官员背后的“二爷”》,又例如《揭秘官员不堪的私生活》等等等等……
他被自己脑中开启的新世界大门吓到,重重打了一记寒颤。
“老五”见他一时间哑口无言,自己也绷不住了,大笑道:“哈哈哈,你刚刚一定脑补老大是一个被官员包养的男小三什么的吧?”
齐誩默默扭过头去。
职业诟病,职业诟病啊……
“啊,老大是口译官啦,口译官——”这时,总算把一包薯片吃完的“老二”说出了真相。
齐誩恍然大悟。
难怪说是高官们背后的男人……的确如此。在新闻发布会现场他常常遇到这样的人,作为官员的另一个“声音”而存在,同声传译很多时候不在公开场合出现,以待在后台的居多。
一聊起“老大”,几个人又来劲了。
“老七听我说!听我说!老大是一个自带译制腔的男人哦~”
“嗯,他配译制剧的时候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老外……”
“相对的,古风完全无能……好比《诛天令》这种,他要是去参加比赛,绝对会配出一个穿越过来的现代人。”
“话说……”“老五”在他们的七嘴八舌间弱弱地找存在感,“重点应该是——找不到人吧?”
齐誩闻言想了想,根据自己在电视台工作的经验提出了一点:“今天是新年前前一天,一般官方的年度总结、新年展望什么的都是在今天晚上发布的。如果老大的职业是这个……我想他可能正在工作中,而且那么正式的场合里面肯定关机了。”
他的发言让所有人都怔住了。
“老五”一声悲鸣:“完了,完了,我觉得老七说对了——大家一起跨年的计划泡汤了啊啊啊!”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沈雁忽然在这一刻轻轻道:“会来的,再等等吧。”
【新年倒计时10分钟】
“11点50分了。”
齐誩闻声稍稍睁开了眼,确认那个“1”还是没出现后又闭了回去,懒洋洋地在沈雁肩膀上继续蹭体温。
“老四”在那边也打了一个呵欠,“老三”苦笑着轻轻拍。
“老二”的薯片大约没存货了,一向嚷嚷声最大的他到了此时此刻也没力气再督促下去,于是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沈雁聊。
“算了,能凑到六个人跨年也不错。”
“老五”长长吁一口气,正准备放弃寻找,忽然他的手机铃声大作,通过sk传到所有人耳中,瞌睡虫一下子没了,全都匆匆竖起耳朵听。
因为是电话,所以他们听不到电话里面的内容,只听到接电话的“老五”在说。
内容还特别揪心——
“老大!啊啊啊啊,你终于……”
……
“对啊,你终于听到留言了?嗯,嗯,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都在,就差你一个了。”
……
“什么!你说你现在身边没有电脑?居然没有电脑?”
……
“手机?手机应该可以安装手机版的skype……”
……
“你没用过?没用过也没办法,赶紧试一试,距离新年只有七分钟而已了!”
……
……
大伙儿大气都不敢喘一喘。
片刻后“老五”挂电话告之“老大”现在下载安装手机app去了,目前只能等待。那口气依旧不上不下的吊着,随着一分一秒越吊越高。
【新年倒计时5分钟】
世界上比忘记密码更惨烈的事情,就是忘记账号。
密码往往用来用去就那几个,但是账号却不一定,更何况是半年以上没有用过的账号。
“老大”目前正在经历如此惨况——
“我……服了他了。”“老五”这句话完全可以体现“眼神死”这种表情需要对应什么样的口气。
“叫他申请一个新账号啊!”
“就是啊!”
“我说了,结果他说不要。”“老五”的眼神死状态持续升级中,“他说什么会老朋友就应该用老账号……”
“老二”微微抽搐一下,说出了大家此时的共同想法:“请问可以打他吗?”
【新年倒计时30秒】
“……我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大家在今年最后的三十秒内想先听哪个?”
“老五”到了最后关头居然还来这么一句。
“老二”直接炸了。
“都、给、老、子、说、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二”炸的语气特别悲愤,反而一不小心戳到了另外几个人的笑点,都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连“老五”也笑了。
第一句是干巴巴的笑:“坏消息是,老大他……到最后都没想起他的账号。”
第二句才是灿烂的笑:“好消息是,我替他想起来了。”
这时,语音窗口里面赫然多出一个人,下面跟着一个“1”的标记。
“你们果然都在呢。”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不徐不疾地响起,连说话的方式也像译制片里复古绅士的背头发型那样一绺绺梳得工整,“晚上好——”
而“老二”的回复方式,就仿佛一手抓下去把那些整整齐齐的头发顷刻间弄乱一般。
“再过十秒就不是晚上了!还不过来,要倒计时了!”
耳机内一阵哈哈大笑,分不清谁是谁。
最后一个人的出现让所有人的情绪都空前高涨,欢乐不已,又笑又闹。
“快快快,大家一起数!”
“预备——”
“三!”
“二!”
“一!”
【新年,零点】
“新、年、快、乐!”
六个人异口同声地呼喊而出,却独独被“老大”慢半拍的一句“wyear”给硬生生岔开了,差点一口气噎住。
“老大!你……”
“老大!你好好的拽什么英文啊!”
“抱歉、抱歉,刚刚从工作的地方出来,结果条件反射就现场口译了……”“老大”老老实实地开始自我检讨。职业病发作不可挡。
齐誩在sk上闹哄哄的时候一边笑,一边冷不丁转过头,在手掌把麦克风轻轻捏住的同时,也把一丝笑容从自己唇边送到了那个人的唇边。
“今年第一个‘啾’。”他说。
文章里总用“甜”这个词来形容一个人的笑容。原来,这种说法是有根据的……
“新年快乐,阿雁。”
第一百五十一章:
【新年快乐】,是他当时用来回应铜雀台一方【圣诞快乐】的还击。
不过,现在的他是真真正正、发自内心地感到了快乐。只用来还击,反而拉低了这个词本身的格调。
正如“老五”所言:“我们几个一起再好好配个剧才是正戏。而顺便打打铜雀台的脸为老七报仇什么的完全可以当作余兴节目——对于那种人,没必要那么用心陪他玩。”
是的。
报复铜雀台不应该是他们重新聚在一起的理由,配音才是。
新年的第一天凌晨,七个人笑笑闹闹差点通宵,将近天明的时候终于全体阵亡,各自栽进被窝里呼呼大睡。而他也揉着一对睁都睁不开的眼睛一头栽进沈雁的怀抱,迷迷糊糊地用被子把两个人卷成一团,在今年的第一缕晨曦中相拥着沉沉入眠。
新年的第一天下午,新版《陷阱》剧组群里多出了几个新成员,由策划九姑娘全程监督,导演四方插刀主审,一个个按照他们自身的条件与长处分工。
新年的第一天晚上,新版《陷阱》的预告片花正式开始收音——
“既然他们的圣诞大礼包是一个片花,那我们的新年大礼包也放一个片花如何?”后期涂小涂是最先提出这个方案的人,“如果是五分钟以内的片花,编剧姑娘可以今天拟好一份预告形式的剧本,你们一个人贡献那么两三句台词,我这几天咬咬牙就能赶出来,大约一周后有成品。”
此提案获得了剧组上下一致支持。
在农历年末人人忙碌,正剧剧本的长台词又需要慢慢pia的时候,预告式片花台词少、台词短,而且容易出彩,以这种形式先打响第一炮再好不过。
“对、对、对!把授权夺过来之后,就是要又速度又质量地出些什么,让所有人瞧瞧剧组的决心才行!”
“嗯,只是预告片花的话老五还勉强可以装一装,正式录第一期的时候再狠狠训他,不然毁剧。”
“老二你、你好过分!人家明明有拼命练习的说……”
“哈哈哈哈老五装别的不说,装可怜最拿手!”
“哈哈哈哈轻裘巨巨又卖萌!”
“哈哈哈哈……”
齐誩一边跟着笑一边悄悄望了一眼台历算算日子,然后再悄悄望一眼身侧那个人,不作声,把自己那份小心思先收拾起来。
新年的第一天过得非常热闹。不过热闹过去,一切就仿佛散场后的电影院——影片里的大部分镜头仍然历历在目,只是比不上看的过程中那么心潮澎湃,回归平定,回归现实。
新年的第二天如常。
新年的第三天如常。
新年的第四天如常……
新年的天天都如常。柴米油盐的生活并不会因为墙上换了一本新挂历而有所改变,三次元也并不会因为二次元里面即将发布的一个预告片花而有所改变。
日子一如既往,平平淡淡简简单单。
齐誩低下头,用钢笔在台历上的一月份那里慢慢划过一条横线,从1月1日开始,停在1月6日那一格——这是今天的日期。他不作声地在上面圈了圈,若有所思地微微弯起眼角笑了一下,半晌放下笔,懒洋洋地看着时钟上的时针朝第十二个刻度迈进。
元旦三天连休,不过电视台这种单位一向少不了加班加点,于是他特地用自己三天休假中的半天跟别人对调,今天只有上午上班,工作也早早处理完毕了,一到中午就拎起挎包走出办公室。
经过收发室的时候,负责人急匆匆把他叫住:“小齐,今天的快递已经来过了,你要不要瞧瞧有没有你在等的?”
这段时间齐誩天天往收发室跑,一天起码四五回,不过在收到一件快递之后就笑呵呵地走了,从此再不见人。然而收发室的负责人每次见他路过,还是会忍不住主动问一句。
“哦,已经没有别的啦。谢谢您!”齐誩挥挥手,笑着告别,“我先走了。”
“咦,这么早?有采访?”
“没有,我现在是回家。”
收发室的负责人纳闷地挠挠头,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思忖。
回家?
以前说到“回家”完全没有积极性的这么一个人,如今俨然成了最积极的。奇怪……真奇怪。
齐誩出了电视台,没有搭地铁,直接叫了一辆计程车。
计程车司机也是一个好脾气的。齐誩一路上中途下车三次,次次都要恳请他在路边等几分钟,也不嫌一趟又一趟结款麻烦。而且三次齐誩都是匆匆冲进一间店铺里,之后提着一只购物袋出来,在后座上一个个小心地摆开,生怕碰坏似的。
司机纳闷地挠挠头,没有细问。
回到城北才下午两点左右,齐誩把手头的东西往茶几一放,把家里嗷嗷待哺的两只小家伙的肚子填饱,然后掏出一张事先列好的清单,到附近的菜市场慢腾腾地逛了一圈,总算在几位大妈大婶的协助下把东西买齐了,满意而归。
“这么年轻的小伙子自己出门买菜,还真是少见……”
“我猜是媳妇闹别扭。”
“我猜是媳妇坐月子。”
“不管为什么,当他媳妇的真有福气~”
大妈大婶们纳闷地挠挠头,到底羡慕。
打开家门,排开食材,翻开菜谱,把这几天悄悄钻研过的内容再复习一遍。
挽起衣袖,系上围裙,再将这些内容好好付诸于实践。
沈雁下班前接到了齐誩的一条短信:【不用买菜,直接回家吧】。
他以为齐誩打算出去吃。
直到打开家门,满屋子一股浓浓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他才一下子意会过来,愣愣地在原地站了几秒钟才迈出一步,慢慢走到厨房门口。只见一个人立在一片落日的余晖中,在蒸气袅袅的锅子前低下头,用勺子舀汤汁试味道,并满意地笑起来,食指愉快地在碗肚子上一下又一下地敲打。
沈雁怔怔地看着,一动不动。
“你回来啦?”这时,对方回过头迎上他的目光,笑容与语调一样惬意,“再等等哦,晚饭马上就好。”
沈雁张了张口,却像打开了一张空空如也的讲稿,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组织语句。
半晌才低声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有,”齐誩笑了笑,完全不给他插手的机会,“你去休息吧,一切交给我就好。啊,别担心,这些菜的味道我都一样一样亲自试过,虽然比不上你手艺好,不过我对自己现学现卖的能力还是挺有自信的。”
沈雁闻言轻轻应了一声,却没有走,仍旧静悄悄地伫立在门畔,目不转睛。
看着看着,儿时的记忆忽然间无声无息地闯了进来。
此时的自己与许多年前那个小小的自己重叠在一起,挨着厨房的门看母亲把砧板上的食材细细切片,母亲上班后孤伶伶待了一整天的他,在这一刻最满足,因为至少不再寂寞了。而少年时,放学回到家后也总是第一时间来到和现在同一个位置上,静静地看爷爷下厨,便觉得……很“安心”。
以前的他,不知道怎么样表达自己的“存在感”;又或者说,害怕去表达,害怕所见的一切只是水中倒影,而自己将会成为击破水面的一颗石子,把这些温暖的画面打散了,打乱了,所以从来只是默默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