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夏轻轻叹了一声，还没再想些什么，便感觉到那冰凉的手环从自己的手腕上被拿开。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只见由于只戳破取了一点血液，那细小的针孔很快便自行抿和、痊愈。
过了一会儿，卢教授将视线从满屏幕的数据上移开，道：“景夏，你的水系异能很优秀，就可发展性来说比我们基地的另一位水系进化者强大很多。目前，你的异能值是197，非常高。”顿了顿，卢教授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大概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异能值吧。”
景夏配合地点点头，装作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道：“是的。”
“之前听周毅说，你有斩杀s级变异体的意愿，那么看样子，你也是知道我们将变异兽划分为e级到s级的。不知道你是从哪儿知道这个划分的？”卢教授问道。
景夏颔首：“嗯，这些都是我的一个朋友和我说的。”
卢教授诧异地挑起一眉：“哦？你的一个朋友？”
景夏微笑：“嗯，他叫做纪川呈。”
把所有的问题都直接推在阿川那个死冰山身上，这是景夏这二十年来每次犯了错以后第一个会用到的借口。
令他意外的是，卢教授却忽然笑开：“看样子和你一起来的果然是纪少校，之前听周毅描述的时候我就有点猜到了，没想到还真是他。”
听着卢教授的话，景夏慢慢便明白过来。
这些研究所的老教授们、研究人员之前大多都是军区直属的，他们认识普通的军官或许还有些困难，但是认识纪川呈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了。就是不认识纪川呈，至少总该也会认识纪将军。这个圈子并不小，但是顶尖上的一些人却也不多。
“那我先给你来解释一下关于异能值的事情吧。”
卢教授将那银色金属手环放回了桌子的抽屉里，再次在景夏的对面坐了下来。明亮的吸顶灯将整个房间照亮，照射在架子上各色诡异的标本上，幽绿奇怪的液体颜色泛着透明的光芒。
“每个进化者和进化失败者都会在觉醒异能的时候，心跳加速、血液流通加快，大脑处于极度兴奋状态，新陈代谢过快，最终昏迷。在昏迷之中有两个结果，第一种，进化成功，第二种……”卢教授的声音渐渐放低，夹杂着一丝无奈：“第二种，进化失败。”
听着卢教授悲痛无助的语气，景夏自然明白对方的心理。
卢教授并不经常参与研究实验，是负责对进化者的异能情况进行每日的反馈与观察。
上辈子，卢教授也曾经与他说过这些话。当初纪川呈还并未到达s市，他是与吴继清、苏唯尚几人一起进了这间屋子进行异能测试的，而卢教授便与他们说了一些关于进化者面临的残酷现实与难题。
这些事情就好像已经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但是当景夏回忆起来，大概是由于进化过后大脑更加活跃了，那些记忆彻底浮现在了他的眼前，一如昨日。
“我知道那种感觉，只是不知道这个异能值到底是如何判定的。”景夏不着声色地转移话题，让眼前这个老人不再回忆那些悲痛的事情。
毕竟是一辈子经历太多的坎坷颠簸，卢教授很快从伤感的情绪中脱离，继续说道：“事实上，在所有进化者昏迷时他们的心跳数将会达到一个巅峰，而我们则将这个最高的数值称为原始异能值。”
景夏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解释下来。
他自然早就知道了这些名词，但是此刻他却不介意再听对方再重复一遍。
“经过我们的研究发现，这个数字有一个特殊的含义，可以以此来判定异能水平的高低。”似乎是担心景夏不明白，卢教授又打了个比方：“比如说是华氏度与摄氏度。0c等于32°f，沸水烧开的100c等于212°f，无论是哪样的标准度量衡，只要是测量同一件事物的，都可以在某种程度得到统一。”
景夏笑道：“所以，你们便自己制定了异能的度量衡？”
卢教授哈哈大笑：“我们可是经过了精密的研究检测后才定下异能值这个单位的，当然，这个数据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战斗水平。反应能力、危险应对素质、格斗技巧，这些都是综合评价一个人的重要数据。不过我认为，刚才看你应对小月月的举动，你的实战能力很好。”
景夏一愣，下意识地重复：“小月月？”
卢教授淡定地道：“哦，那是我们所里的一个小助手取的名字，就是院子里的那朵变异月季。”
“……”
卢教授又向景夏说明了一些关于进化者的相关事情，才算是彻底普及了一个进化者目前所能知道的基本事项。卢教授年纪大了，研究方面确实有些力不从心，所以他便请缨做了引导进化者的文职工作，也算是尽一份心。
“对了，纪少校怎么会突然来s市？他应该离b市更近一点。”最后收拾东西的时候，卢教授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按照他的职责，来s市真是有点奇怪了啊，是有什么事吗？”
景夏正理了理衣衫站起身子，突然听了卢教授的问题，他眨了眼，思索了半晌道：“阿川是有点事情，他要押送祁扬来s市交给……”回忆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好像是交给齐教授。”
他自然不可能告诉卢教授这一切是因为他告诉了纪川呈，s市将成为人类最后的大本营，并且最后会爆发好几次兽潮，也同样是人类防御的最关键点。
唇角微勾，景夏刚准备抬头继续说些什么，嘴边的笑意在看到卢教授的神情市猛然僵住。
只见这个一直慈祥和蔼的老人忽然睁大了略显浑浊的双眼，花白的眉毛因为震惊而微微颤抖着，整个人都震骇地看着自己，惊呼：“祁扬？！你是说那个禁区部队的祁扬吗？！！！”
不明所以地点头，景夏说：“应该是的吧。”
“身高181，体重74公斤，左耳后有一颗红色的小痣，右手中指比左手长了半公分……”一连串的话噼里啪啦像倒豆子一样地吐出来，从身体特征到性格习惯，卢教授激动地涨红了脸，越过桌子走到景夏的面前，继续说：“总是戴着一副红星银丝眼镜的那个祁扬？！”
景夏吞了口口水，默默道：“好像……没有戴眼镜。”
“齐荣这个老家伙真是太可恶了！连小怪物到了s市都不说一声！”激动的话都含在嘴里不再说清，卢教授连手中的资料夹都没放下嗖的一下便向大门冲去，他刚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小景啊，麻烦你给我看一下门，等会儿我的助手会回来把门关上的。”
景夏吃惊地半张了嘴，刚准备回一句“好的，我知道了”，话还没从嗓子里冒出来，便见卢教授头也不回地又跑了出去。那速度之快，简直不像一个老人，而是正在冲刺决赛的竞跑选手。
景夏沉默地看着那摇晃摆动的金属保险门许久，过了半晌，才无奈地自言自语道——
“小怪物……祁扬？”
第二十八章
卢教授这一去便是足足半个小时没有回音，景夏又等了一会儿，便见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男人小跑了过来，招呼着自己出了房间，然后关门。还没等景夏说话，那人就丢下一句“你可以先走了”，然后又刷的转身向来时的地方奔跑过去。
快速的跑步掀起了一阵风，将景夏额前的碎发吹拂上去，露出一双清秀的眸子，泛着无奈而又好笑的光芒。
祁扬难道还是国宝滚滚了？
怎么谁都要去看他啊？
怀揣着这样莫名其妙的困惑，景夏熟门熟路地向进化者的住宿区走去。
秋日的夜晚稍带凉意，森森的晚风吹拂过来，让道路两旁正儿八经没有变异的行道树发出唦唦的声响。路边两侧绿化带里隔了一些距离便会出现几个大坑，是将变异了的植物挖去，而留下的丑陋残破的景象。
即使在保卫着基地市里的安全，也是在无声地宣告着残酷的现实。
进化者的住宿区比普通人的要优越上一点，由于现在大部分的地区仍旧处于没有完全清扫干净、未知安全的状态，所以整个s市上百万的人口都挤在这小小的30平方公里不到的地方。
土地资源有限，便有了分化等级的制度。普通人通过劳动工作可以获得食物水源，进化者则是进行地区扫荡，不断扩大人类居住地域，将s市范围内的变异兽消灭。由于高风险的工作，进化者的生活物资要更加丰富。
景夏与在附近巡逻的进化者小队打了声招呼，然后便抬步进了这栋十二层的住宅楼。
之前他已经从周毅那儿了解到分配的房间是在第八层，秦楚与两位s市的女性进化者一间，于楷、纪川呈和自己是隔壁一间。这种条件对于末世前的景家来说是简陋至极，但是对于现在，却已经是非常优渥的了。
景夏刚抬了手还没开门，便听见一阵响亮到震破天际的呼噜声隔着厚厚的铁门传来。声音极富有艺术性，忽高忽低，如同火车鸣笛，尖锐刺耳。景夏无奈地低笑一声，握着从楼下拿到的钥匙开了门，然后极快地关门，将于楷诡异奇怪的呼声隔绝在房间内。
房间设备很简单，只有一个五六平米的卫生间和正卧，摆放了三张单人床。忽视躺在最外侧一张床上双手双脚摊开、睡姿奇葩的男人，整个房间还是非常干净整洁的。
“这么晚还不睡？”景夏将外套脱了随意地放在床上，抬了步子向床前的一张长桌走去，说：“在看什么呢，阿川？”
只见一盏晕黄色的小灯下，面容冷峻的男人正坐在桌前，低着头看着厚厚一堆的资料。书页翻折发出声音，男人的背脊挺得笔直，却也不知已经坐了多久、看了多久。
景夏走上跟前，低头看向那a4的白纸，好奇地念道：“王成，28岁，敏捷型异能……诶？你居然在看s市基地进化者的资料？！”
纪川呈看似随手地将厚厚的资料夹盖上，然后抬了头看向一边的景夏。
只见清俊漂亮的青年正用一只手撑着下巴，眨巴着好看的桃花眼看着自己。因为桌子的高度较低，他整个上半身都趴伏下来，宽大的领口顺着他的动作向下划落一个弧度，露出了大片白皙的皮肤。
深邃的眸子微微一暗，纪川呈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颔首道：“嗯，既然来了这儿，就先了解一下现在的情况。”
景夏一点都没注意到自己现在的姿势有多么的不雅，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歪了头：“这难道不是传说中的机密资料嘛。连门锁都是用了各种机关设置的，说好的高级机密呢？”
纪川呈理所当然地睨了他一眼，道：“你想看？”
景夏撇嘴：“我才不要看这种东西，我又不是不知道上面讲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把每个进化者的身家背景、异能资料之类的统计了一下，和我又没什么关系。”
薄唇微勾，纪川呈低笑道：“只有这么简单？”
景夏疑惑：“怎么？难道还有其他东西？”说着，景夏的脑海中顿时又回响里卢教授先前的那一段身家资料大背诵，他吞了口口水，问道：“莫非还有什么‘左耳后有一颗红色的小痣’之类的私密信息？嘿嘿，那我倒是想知道很多……‘纯洁’的东西。”
凤眸倏地一眯，俊美的面容上那一点本就难以察觉的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还令人觉得温暖的暗黄灯光不知怎的冷清了不少，景夏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泛起了一层。
纪川呈脸色全黑：“你是怎么知道祁扬的……信息的？”
景夏吞了口口水，他眨巴了眼睛，看着眼前奇怪的男人。明明依旧是那副面瘫没有表情的模样，但景夏怎么都觉得有一股子森森寒气从他的脚底下直冒上去，让整个房间里的温度都陡降三度。
于楷的呼噜声不知为何低了下去，似乎也被这种莫名的诡异气氛给影响到了。
景夏下意识地回答：“是……卢教授说的。他刚给我测试完异能就跑去看祁扬了，还说什么……小怪物。”
这句话说完后，纪川呈仍旧没有开口。感觉着对方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景夏的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该不会这家伙一直对祁扬抱有敌意吧？！
越想越觉得可能性非常大。
之前景夏就了解到了，纪川呈和祁扬都是禁区的人。同样的年纪轻轻就有了少校的军衔，在整个华夏都是年轻一辈潜力雄厚的优秀人才，就算是冷静淡定如纪川呈，偶尔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小嫉妒酸心理，也是能够理解的。
唇边渐渐勾起一抹弧度，景夏伸手戳了戳纪川呈的手臂，坏笑道：“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你也不容易啊。”
“？”
看着纪川呈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景夏干脆不再去揭对方的“伤疤”。作为一个贴心的好友，他相当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对了，你还没说你看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的呢？真不会只是想去知道人家……咳咳的事情吧？”
清挺的眉头一蹙，纪川呈眸色深沉地看了景夏许久，直看得青年的脸色从调侃变成尴尬。就在景夏忍不住想要再开口的时候，他忽然道：“融入这个地方，并且要将所有的进化者整合起来，了解与记忆每一个人的资料是必须的。”
“！”景夏惊讶地瞪大双眼：“你居然能够记下每一个人的信息？！”
纪川呈神色平静地点点头，似乎只是在承认一件简单到翻手可成的小事。
景夏满脸不信地上下打量了纪川呈许久，然后直接从那对资料里抽出了一张纸，问道：“陈司，32岁的。你还记得他是什么异能吗？”
“很罕见的沟通性特殊异能，能够在每天制造出三个联络器，可维持8个小时形态，直径3公里的范围内直接通信有效。”顿了顿，纪川呈继续补充道：“但是他的右耳有残疾，这导致他的听力有障碍，可能会造成无法听清通信内容的特殊情况。”
景夏不可置信地吞了口口水，他将手上的那张纸又塞了回去，快速地又拿出一张：“那钱勇呢？36岁的……”
“力量型异能，单手可承受压力3吨，最高纪录是将一块硬度为6.4的硬长石一拳打成齑粉。”
景夏半张了嘴，眨巴眨巴眼睛，似乎还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真的能在几个小时内，将近千份的资料全部背上。他一边扒拉着资料堆寻找着，一边念叨：“我才不信你能真的全部背上，我一定能找到你不知道的。”
晕黄温暖的灯光下，青年额上的碎发因为低头的动作而遮挡住了弧形姣好的眸子，从纪川呈的角度只能看到半张半合不知在嘀咕什么的嘴巴和小巧的下颚。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仿佛已经遗忘了自己正处在怎样一个危险的地方，纪川呈慢慢地抬手撑住了脸颊，垂下眸子认真地看着青年。
耳旁的呼噜声渐渐低落下去，最后慢慢消失。纪川呈难得好心情地勾了唇，露出一抹无奈温柔的笑容，淡漠冷峻的面容显得温和许多，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却没有一个人可以看见。
“我再看看那一堆，里面肯定有！”
说着，景夏便伸长了手臂去拿另一堆的资料，他的手臂刚伸到一半便忽然刮到了跟前的资料堆。只听哗啦一声，厚厚的资料夹倏地从桌子的边缘跌落，向景夏的脚砸去。
反应迅速地缩回了脚、然后伸手，两只修长的手同时抓住了资料夹的一端，避免了夹子砸地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