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先要把白雯找回来！
一个社会关系单纯的人消失的时候，根本抓不住他曾经存在的痕迹。而白雯，更是在白彦彰刻意培养下和他人的联系少得可怜。唯一能证明他的只有白公馆，还有一个名叫徐别非的少年。
而那个少年只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一段温情的记忆总是掺揉在他的梦境里显出一角。他每每想去追寻，却看不到一个轮廓。于是，他心疼了，就像被生生挖去了一角，却是最致命的块肉。只有对上女友关切的眼，他才会好受一点。
“小纹，小纹……”此时，他脆弱地像个孩子。
他的女友想到那天在医院里突然被一个高高大大的帅气男孩抱住，那个男孩看着她的目光是那么的依恋，却又掩饰不去的伤心愧疚。只一眼，他就走进了她的世界。
然后，一次邂逅造就了一段感情。
对于失忆了却在不经意间不自觉寻找过去的徐别非，这段感情也许不是那么纯粹和公平，但是，它确实是一段已经开始的感情。
过去的，属于你的，一旦失去了，就不一定能再次寻回。
第四十章
第三场大雨后的初晴，白雯第一次从饭桌突然跑进洗手间。一声声快要把胃呕出般地声音清楚地传来，唐皱起了眉头。他倒了一杯水，跟过去。
呕吐已经停止，白雯弯着腰伏在水池上，痉挛般不住地颤抖。
“怎么了？”
白雯只是吁吁喘着。半晌，他才双手撑在池沿上吃力地直起身体。他的面色苍白如雪，看起来非常虚弱。
唐将水递过去，白雯扯了扯嘴角没能扯出一个笑。白雯只好放弃，伸手去接水，指尖却突然脱力般滑过杯身。
砰——
玻璃碎片四溅。
唐的眉间隆起了小山丘，这使他的脸看起来更加可怖。白雯没有害怕，只是歉意地看他一眼，就要弯腰去收拾那堆残片。
唐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那手腕两个手指就能握住。“我来。”
白雯只好站在一边看他迅速收拾好。
“吃坏了？”之后，唐问。
“不是。”白雯有气无力地回答，根本不想追究原因。
唐看他的脸色渐渐恢复，也就没有带他去医院。
晚餐的时候，白雯推脱没有食欲。唐想他是中午呕吐的缘故，也就没有勉强，但心里总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连他自己也说不准是什么。
夜间，白雯房间里的灯突然亮了起来。还没有睡意的唐咻地睁开眼，似乎就在等待这个时刻。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那竭力地呕吐声。
白雯并没有吐出什么，只是恶心。他不敢多在洗手间停留，生怕被唐发现他的异常。
“小雯？”
听到这个充满疑惑的声音，白雯先一僵，后又想装作轻松，却被唐抢了先机。
“你究竟怎么回事？”
“只是吃坏了。”白雯低着头想要从唐身边走过。
“不要敷衍我。”唐抓住他的肩膀，后者却明显一缩，脸色愈发难看起来。“我们去医院。”
“不用！”白雯惊恐地拒绝。
唐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不去？只是检查一下。”
“不要去。”白雯突然冲向自己的房间，但哪里快得过唐，自然被堵得结结实实。
“为什么不去？”唐板过他的肩，抬起他的下巴，让他正视自己。“你其实知道原因吧。”
白雯紧张地闭上眼。
“是生病了吗？”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一点，“我不会因为这个抛下你的，所以，告诉我。”
白雯紧紧闭着眼，抗拒地摇头。
“你不相信我？”
“不是……”白雯立刻开口否认。
“那为什么……”
“不是那样的。”白雯慌忙解释，“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所以我更不能告诉你。求你，不要问了！”
闻言，唐愣了一下。然后，取了条毛巾沾了热水擦掉他的眼泪。白雯的声音哽咽起来，唐先退了一步。他说：“你不愿意说，我就不问。只是，一个人支持不住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想了想，他又加了句：“如果你不想变成我的累赘的话。”
“老大……”这下，白雯却是真的哭了出来。
唐有些无措，苦笑着说：“都不逼你了，怎么反而哭了？好了，男人要坚强一点……”
那晚洗手间的灯亮了很长时间。
接下来几天，唐就好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白雯却在坦白与隐瞒之间挣扎，每每见到唐时总是欲言又止，想吐露又不敢。对于他的犹豫，唐没有加把火，只当作没有看见。
考虑了良久，白雯最终取出自己在酒吧赚的钱，初次踏进药店。
当晚，白雯总算露出点笑容，仿佛终于决定摆脱什么烦恼一样。
唐的心情随他的笑容也好了不少，他特意留了条门缝。合衣躺在床上，等那个人敲门走进来。
他会向自己坦白什么样的秘密？
唐一方面对秘密保留好奇，一方面对白雯终于肯真心面对自己而感到期待。只是，他一直等到入凌晨，那特意为白雯开启的门也没有被推开。直到白雯的房间里传来痛苦的呻吟，门才被他火急地踢开。
床上的人乱发掩面，看不清表情。但从那蜷曲的姿势和呻吟里可以感觉到他此时忍耐的巨大疼痛。
无论怎么呼唤，白雯都没有回应。无论多么想接近，不知道他的痛苦之源，唐只能站在床边手足无措。已经不能用焦急来形容了，唐现在的心情可谓真火煎熬。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有这种感觉，心里一团黑压压的情绪偏偏无法发泄，让他直想挠墙骂娘。
不多时，白雯翻滚地频率慢了下来，几乎瘫在床上，似乎已经疼晕死过去。唐这才敢接近。刚刚的景象实在太惨烈，唐这种习惯流血伤痛的人都没见过这种架势。
唐把人搂进怀里，拉过被踢下床的被子将人裹好。怀里的身体冰凉汗湿，至少不像个死人。唐松了口气，放下心来。他撩开白雯前额的发，发现人还没晕，只是半睁着眼，眼中无神，像是被刑囚折磨了很久的人。
“小雯，小雯……”他轻轻的唤着。
那眼中终于出现一丝神动，最后那沾湿的睫毛陡然垂下，真的晕睡过去。
唐来不及问他更多，随意扫了几眼房间，却在床头柜上发现了半杯水和一只药盒。唐疑惑地拿起药盒，待看清上面的文字，心中一震，眼中惊愕大作。
“小雯……”他眼神复杂地看向白雯苍白虚弱的脸。然后，他迟疑地掀开被子的一角，将目光移向白雯的下半身。借着透入的微弱光线，却没有看见想象中的景象。
唐皱了皱眉，只能等白雯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白雯恢复知觉时，首先尝到的是自己口中的血腥味。昨晚不自觉地咬破了舌尖，下唇也没能幸免。他模糊地想起昨晚的事情，一点一点地拼凑起来，突然面带惊恐地张大嘴，似乎回忆起十分可怕的事。
身上好好地盖着被子，床头柜上的药已经被收走了。
白雯想到唐恐怕什么知道了，一时愣在床上，脑子里混沌一片。
第四十一章
窗户敞开着，可以看见天边的一抹艳红。那沾染了夏季温度的夕阳似乎能让身体暖和一些，白雯就那么看着，直到日落星升，夜风轻送。
然后，唐回来了。白雯可以听见门锁滑动，那齿轮般的响声，如同命运的钟鸣。
“感觉怎么样？”唐问。
白雯的面色仍是苍白，不仅是因为身体的不适，唐没有错过他眼里的慌乱。
“我想我们该谈一谈。”唐拖了把椅子，坐在床前。
白雯知道势必会有这么一次交谈，来临时他才知道自己多么无措。那种事情有谁信？就算信了，他又怎么说得出口？他现在连直视唐的眼睛都做不到。
唐的表情严肃里也透露着温柔，可惜白雯看不见。白雯低着头，如撒了谎却被识破的孩子，无助又害怕地等待着家长的责备。
“我不是对别人私事感兴趣的人，也不是想挖出你的秘密。”唐慢慢道，“如果你一个人可以的话，我是不会过问的。”唐停下，看了眼白雯。
白雯还是倔强地低着头，只是肩膀在止不住地颤动。唐豪不怀疑只要自己的语气重一点或者措辞不当，他一定会哭出来。本来就是喜欢哭泣的人啊，再坚强也会流泪。
“但是，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唐这样问，但两人都知道答案。
被看穿了，白雯抬起头，凄苦的表情。
终于愿意面对自己了，唐拿出昨晚发现的药，准备解决一切困惑。
白雯的目光在看到那盒药的时候有一丝闪躲。
唐眯了眯眼，“这药的作用我已经知道了。你用过了，对吧？”不等白雯回答，他接着道：“真难以相信，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猜想的就是事实。”
白雯紧张地看着他。
“哦，你应该宽容一个普通人的惊讶。”唐轻轻笑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惊讶后就没什么了。所以，你不用那么害怕。”
白雯眼神一动，唐就知道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让他彻底安心。
“我上网查了一下资料，毕竟这方面我没接触过。”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让白雯觉得很新奇。“我想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是不是该变一下了？”
白雯不明白地看着他，忽而，瞪大了眼又露出极度紧张的表情。
“你不要乱想。”唐连忙道，心里嘀咕：女孩子的心思就是这么复杂。“我的意思是，我该把你当男孩，还是把你当女孩？”
白雯眨眨，情况似乎和他想得很不一样。
“就是……”唐咬咬牙，“你是双性人对吧，所以，你是偏女性一点还是男性一点？”
白雯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
唐的眼不自觉移到他被被子遮挡住的腹部，“不过，我想你应该是女孩吧。”难怪第一次见面时看见的他就是女孩的打扮，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我……”白雯吐出一个字，又放弃般谈了口气。无所谓了，女孩就女孩吧，他能接受这样的自己就已经很幸运了。
两人之间出现了奇怪的静默。
唐看着白雯半垂着眼，脸色已经有了几分色泽，平和的样子。他已经不能把他当成男孩子那样，甚至连女孩也不合适，反倒觉得要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这样一个神奇的生命，又处如今这种特殊状态，让他不知道怎样对待才好。
唐粗糙的二十二年生命里第一次出现这种精致白瓷般的人。
他犹豫了一下，觉得有一个敏感的问题还是趁早解决的好。“这个……”他指了指那药，“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的话，我们再想办法。这种药不要乱吃了，毕竟你和别人不一样。”
白雯尴尬地低头，发现自己再次怀孕时惊恐已经淡去，他已经成熟稳重了不少，但这种话题还是难以启齿。
“医院是不能去，这样我们的行踪会暴露。况且，普通的医院也不一定能解决你的问题。”
当然不能去医院了，虽然原因唐没有完全说对，但二人的决定是一致的。
“那该怎么办呢……”白雯担忧地问。他一时冲动买回来的药对孩子没有一点作用，反而让他吃了不小的苦头。这个身体有保护孩子的本能，连他自己也没办法。
这个问题唐是回答不了，“我再去打听一下，像这种情况的，你不是唯一，一定会有办法的。”
白雯摇摇头。
“真的，我找到些资料，你可以看看。”
唐的话听起来很令人信服，但是，唯一知道真实情况的白雯是无法放心的。他摇了摇头，“我还是生下来吧。”
唐以为自己听错了，求证地问：“你说什么？”
“我不打掉了。”
“这样啊……”唐说，“那就先这样吧，到时候再想办法。”
白雯点点头。他还记得当时生产的时候多么凶险，如今没有族内的医生，到那个时候恐怕是熬不过去吧。他悲伤地想着，心却没有恐惧。能这样自由地生活过，他已经很开心了。如果代价是生命的话，他想他是愿意付出的。
“孩子……”
“什么？”白雯没听清。
“没什么。”唐站起来，“你饿了吧，我买了晚餐回来。”
白雯点点头，唐离开了房间。走出房间后，他冷静的表情却出现一丝裂痕。
他刚才想问的是“孩子的父亲知道吗”。孩子父亲的具体身份他不知道，但可以肯定和白家有关，应该就是白雯逃离的那个人。白雯过曾说过他恨那个人，宁愿过这种逃亡的生活。那为什么要生下这个孩子呢？也许，白雯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恨吧。也许，把白雯交给那个人对白雯会更好一点……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事情似乎有什么地方脱轨了。
第四十二章
怎么看都还是个一脸稚气的少……女，居然就要做妈妈了。
唐的眼神不住的瞄向白雯，这种类似偷窥的行为让他自己也很气短，却不由地被吸引住。也许，他的惊讶到今天还没有消失；也许，他的好奇心一直顾及着白雯的心情不能坦然地表现出来；也许，还有其他的原因……他复杂的眼神从那天谈话后就再也收不回来。
光看身形还看不出来，这个身体里孕育着另一个生命。唐难以将那些大肚子按在白雯纤细的身上，到那个光景，想必冲击力是很大的。
唐叹口气，又拿起手中的准妈妈手册。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努力地学习一门科目，虽然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他第一次踏进书店也是为了白雯。他还记得那家店主看自己的惊讶眼神，或许是觉得自己这副样子也有老婆孩子很不可思议吧。
其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居然会做出这些事。
但那个身体不便的人偏偏没有这样的自觉，打开冰箱取出一盒冒着寒气的冰淇凌。唐连忙放下手中的小册子，喝道：“唐小文！不许动！”
白雯被惊得浑身一颤，无辜地看向快步走来的某人。
唐从他手中抽走那盒冰淇凌，虽然现在是盛夏，但是这种性寒的东西还是不适合孕妇的。
白雯可怜巴巴地看着唐把东西塞回冰箱。
“不要那样看着我，又不是我让你……”唐及时刹了车，摆摆手把白雯从厨房赶走了。
白雯失落的样子确实可怜，可是也不能怪我啊。
又不是我让你怀孕的。
白雯害喜的情况比较严重，油烟味也闻不了，也就不能继续担着掌勺的任务。唐不得已，每天三餐不是往家里运粮，就是速食食品。但这样凑合的食物怎么能给白雯补充营养，唐考虑再三，只好去专门的营养屋定餐。白雯每天接一下外卖，够简单了吧。
然而，事情没那么简单。白雯原就怕生，现在更是见不得陌生人。总感觉一切秘密会被人识破，搞得精神有些紧张。
唐很无奈地想，果然孕妇最麻烦，难怪那么多男人在老婆怀孕的时候出轨。
“电视每天最多只能看两个小时，辐射对胎儿不好。”
这样的话听多了也没了最初的尴尬别扭，只是很忍人心情厌烦。白雯最近的情绪是控制得不太好，怀孕的人么，唐很宽大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