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木平息后展沿、姚木果和狐狸脸被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叫去训斥了一番,事后被罚给长夜木修剪枝干。回来的路上姚木果和狐狸脸不停相互埋怨。
狐狸脸酸溜溜的对姚木果说,“跟我一起的那几个人这会儿已经开始卷铺盖了,而我,今后一定会记住今天的耻辱变得更强……”
“我看你的面相以后不会有多厉害。”姚木果一边掏耳朵一边干脆的否定狐狸脸。
展沿对他们的对话毫无兴趣,浑身疼的走两步就要喘一喘。面上装着云淡风轻,心里早就哭爹喊娘了。恨不得两眼一闭直接滚回住的地方。
“区区一个巫女,你倒说说什么是我熊森战胜不了的厉害。”狐狸脸不服气的问姚木果。
“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在这儿肯定是言灵师。”
“言灵师的确是……可是反噬一旦超出肉体承受能力就不能再用了,对自己对别人的危害太多又不容易控制,哪里比得了我跟我的水这样不竭的维系。”
“不,我说的言灵师不是那一种。有种言灵师从不恶言攻击他人,说的都是美好的祈愿,拥有难以比拟的强大力量。在我从小生长的地方一直有这样的传说,每隔百年就会出现一个毫无污浊之气的言灵师,他是丰饶与富足的征兆,满足人们向往幸福的所有愿景。”
展沿不知不觉中听的着迷,但姚木果的话却被狐狸脸打断。
“那只不过是传说,根本不合自然平衡的法则。有施予就会索求回报,说不定代价是所有人充当他的绊。言灵师就是言灵师,想要强大就永远与厄运相伴,谁也改变不了。”
展沿对狐狸脸的讨厌瞬间上涨到十二分,猛扑上前跟狐狸脸扭打成一团。狐狸脸虽说满头雾水但也不是吃素的,两人你来我往毫不相让。
“哑巴你是条疯狗吗,怎么了突然。”
听见狐狸脸这么说展沿真的狠狠咬了他一口。姚木果一时间谁也拉不开。
等两人都打不动了,展沿强忍满身的疼大摇大摆的离开。较劲的走了半晌,终于远远甩开姚木果和狐狸脸后展沿再也扛不住,坐地上呼哧乱喘。
“厄运相伴,你才厄运相伴。即便有厄运也不碍事,我运气一向好,两两抵消绝对不给谁添麻烦。”
嘀嘀咕咕中忽然有人对展沿说,“抬头。”
展沿疑惑的仰起脸,“哗哗啦啦”红亮亮的小果子从他眼前掉下来,掉了满台阶,滚的哪儿都是。展沿双眼一下被点亮,大捧的果子塞进嘴里一口吃了好几个。
“甜不甜。”等候多时的己熔川靠在路边的树上问展沿。
展沿眯起眼睛盯着己熔川连连点头,一张嘴甜丝丝的果汁就往外冒。
“慢点吃,这棵树上的全是你的。”己熔川说着抬手再次摇动沉甸甸坠满果实的枝头。
甜蜜芬芳的汁水唇齿间炸裂的短暂时刻,展沿将所有的担忧扔到了脑后。
第十五章:时与
一晚上展沿在地上睡的极不老实,敞着肚皮像司南一样换了好几个方向。美梦里他在漫天繁星下的开阔草地上颠啊颠的疯跑,雨后的泥土沁人心脾,香喷喷的星星哗哗啦啦往下掉,展沿一个猛扑抱住最大的一颗星张嘴就啃……
啃着啃着展沿醒了,发现已经是早上,而自己正紧紧搂着己熔川的胳膊,胳膊上赫然一个大牙印。
展沿蓦地红了脸。小心翼翼擦掉上面的口水,拉低己熔川的袖子盖住牙印,心虚又带着点如愿以偿。他抬头偷摸瞄了己熔川一眼,却吓得立刻翻身下床。
这谁?!头发、衣服、气味都是胖云没错,但模样差太远。
展沿跪在床沿上茫然四顾,刚睡醒的脑袋炸成朵蘑菇云。他凑到对方脸上比了个圆,忽然间恍然大悟。胖云的脸经一番斧削刀刻后肯定就是这模样,即便闭着双眼,眉宇间凛然之气彰显无疑。
“可惜了。”展沿颇遗憾的小声说,他独特的审美一时半会儿扭转不过来。己熔川眼球微颤,听个正着。
这时房门猛然被推开,满果大喊着,“起床了起床了,干活啦。”旁若无人的长驱直入。
展沿慌忙坐到己熔川身上甩开袖子,虚张声势的做了一番遮挡。变回“胖云”的己熔川故意撩起展沿的大袖子,衣冠不整的揽上展沿的腰,让满果看的一清二楚。
满果像见鬼一样扔了手里的扫把和大长剪,满含泪光的捂住脸夺门而出。
“我要回家,这地方再也待不下去了。破廉耻啊啊啊啊……”
因为昨日“打群架”造成骚动,展沿几人被罚给长夜木修剪枝干。旁逸斜出的枯枝败叶都要收拾干净,检查合格才能重新上课。
展沿不怕高所以爬到长夜木的上端从上往下剪,姚木果和狐狸脸从下往上剪。虽然从早上开始满果一直气鼓鼓的不搭理展沿,但依然跟在展沿后面帮忙。
没发现早晨满果看见了什么,展沿还以为满果在为被姚木果掀起的歪风吹走的头发而生气。展沿寻思改天从那堆瓶瓶罐罐里逐个试一遍,再帮满果弄出点头发来。
这会儿外面天刚亮,正值九凰山大口换气的时刻。展沿站在树冠上跟着山顶一张一合的节奏做了一番广播体操,随后抄起长剪灵巧的在枝干间穿梭往来。
灵修、旋怀、宵长等殿阁这会儿都悄寂无声。展沿双腿交叉倒吊在粗壮的树枝上,晃荡着剪掉顶端的杂枝,没有察觉旋怀殿顶悄然洞开一扇小窗。
休息的间隙展沿听见一声轻笑,旋怀殿窗前露出时与的脸。时与手持蒲扇轻轻扇风,脸色比几天前又苍白几分,明明看的一脸兴味却故作不屑的对展沿说,“你是猴子么。”
展沿倒着爬向时与,开口前警惕的先往窗户里面瞧。
“放心,那个凶巴巴的家伙还没醒。”时与瞥见展沿满头的汗珠子,说话间有意无意给展沿扇着风。
展沿舒服的眯起眼睛,贼兮兮的把另一边的脸也凑过去。
时与轻轻缓缓的扇了一会儿,忽然翻手用扇柄快速敲了展沿的脑门。倚着窗框说,“老子不干了。歇够了赶快继续干你的活儿去。”说着神色异样的关上窗户。
展沿不免觉得遗憾,没挪两步听见窗户后面传出剧烈的咳嗽声,侍女慌慌张张说,“时与大人您怎么又出来了,清早天凉,要是被……”展沿叹口气爬回原处,骑到树枝上,盯着那扇窗户又看了一会儿。
“你到底是谁。”不知何时接近的巫舟在展沿身后突然出声。
展沿转身长剪“咔嚓”合拢减掉巫舟一大撮红头发,跳到靠近树干的地方。看见巫舟的头发被自己剪的半秃,展沿歉疚的连连作揖。巫舟一点没有不高兴,仍是笑容满面。
“不用在意不用在意,都怨我唐突。我只是惊讶你连旋怀殿里的人都认识,我听说那里住着来休养的王族。没想到你人脉如此广,帮我引荐一下如何。”
展沿摆摆手,绕到树干对侧继续干活。满果正从下面爬上来,忸怩的到跟前对展沿说,“我们和好吧,我知道不怨你。”展沿揉揉满果的脑袋比划说:用不着伤心,改天给你弄出一头黑亮结实的头发。
“不是头发的事。”满果小声嘀咕,抬眼看见展沿身后的巫舟后紧张的躲藏起来,悄悄对展沿说,“离他远点,他不是好人。”
巫舟装作没听见满果的话,抽走展沿身后背的大剪刀利索的给自己削了个板寸。“既然不乐意我就不打扰了,回见。”说着把剪刀扔给展沿,从枝头纵身跃下。
满果伸长脑袋往下看,“哇他这么跳下去就一次到底了。胆子真大。”
展沿不以为意的轻哼一声,单手抓着最细的树枝荡出个大圆。成功俘获满果的崇敬心后又带劲的荡了好几圈,结果没收住力气鞋子甩飞一只。
下面应声传来狐狸脸抓狂的咆哮,“欺人太甚,岂有此理,谁的臭鞋!哑巴我跟你不共戴天,你给我等着,我这就上去!”
傍晚展沿他们顺着人流从长夜木上下来时狐狸脸还在抱怨,“这些天简直倒霉透顶。我得求个护身符帮我度过难关。”跟展沿打过架后狐狸脸两只眼肿成条缝,一整天都没消,看人费劲的很,被展沿好一顿欺负。
展沿跟在后面用袖子掩住嘴嘿嘿直乐。狐狸脸憋气憋的脸蛋白里透黑,今天不知道第几次抓住展沿的衣领子,“小人得志你笑什么笑,我……”话说一半突然捏起展沿的脸,“不对,昨天我在你脸上揍的伤呢。你用什么药治好的,交出来。”
展沿心虚的躲开狐狸脸紧盯不放的视线,几乎把这事忘了。昨天拼命跟己熔川保持距离谁知到晚上破了功。展沿一直没有想明白,知道会承担伤痛,己熔川却没有避开自己的意思。
“白狐狸别挡路。”满果挤开狐狸脸给展沿使了个眼色,跑到前面搂住姚木果的胳膊,“果姐你怎么不说话,不开心吗?”
“我没事。”姚木果不自在的拢拢满头的小辫子。
“她在害怕,过两天要补办求雨仪式。也难怪,巫女求不来雨只有回家走人的份。”狐狸脸难得占上风,趾高气昂的从姚木果身边经过。
不招人喜欢的家伙们有个共性,就是不会突然变得招人喜欢。这点从狐狸脸身上表露无疑。
“果姐你别伤心,回头我替你欺负他。”满果拍拍胸脯对姚木果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都是果字辈的我会帮助你的……”
若不是狐狸脸那么说展沿也没往深处想,早晨在长夜木顶上活动筋骨时,随着九凰山张口换气展沿看见外面来来往往不少人。原来是忙活这事。
每年炎国国家收入四分之一用作储备,剩余部分单是祭祀开销就要用去十分之一,可见全国上下对祭祀与巫神力量的重视。
求雨仪式虽说重要,但展沿眼下却在惦记旁的事,这事展沿琢磨的时间不算短,今早看见时与那一刻展沿终于下了决心。
入夜后,趁己熔川呼吸逐渐变得沉缓展沿悄悄离开房间。爬上长夜木熟门熟路的再次来到旋怀殿。潜入大厅路过上次关他的兽笼时,展沿仍心有余悸。
循着记忆里侍女每次出来的方位展沿摸索到住人的里间。桌上的小灯忽明忽暗,侍女趴在灯前睡着了。画有凤凰牡丹的屏风后,床榻之上空无一人。
展沿挠挠头重新回到走廊里,猫腰小心翼翼溜着墙边寻找白天看见时与时那扇窗户。快到尽头还是什么人也没瞧见。正当展沿垂头丧气准备原路返回时,刚一转身听见谁在哼歌。
借歌声引路,展沿往前走发现拐弯处另有一截走廊。捧着酒壶的时与正撩起衣摆晃晃悠悠往窗户上爬,察觉到有人来他迷迷糊糊的回头,一只脚踩空上身危险的向外倾倒。
大惊之下展沿三两步冲到时与跟前拉住时与的腰带把他拽回来。
时与拍开展沿的手调侃着说,“坏了我的好事,你要怎么赔我。”
第十六章:果子
展沿心说掉下去反倒是好事了?他黑亮的眼睛狡黠的眨巴两下,抢下时与的酒壶,“我……可以给你变个戏法。”说着伸手从窗外捞了一把空气塞进袖子里,晃荡着挡住酒瓶。
“你神神叨叨的要干……”时与不耐烦的要抢回酒瓶。
“马上就好,你再等等。”展沿窘迫的躲闪。又过一会儿后故作神秘的把酒壶重新递给时与,“你尝尝看,味道肯……大概不错。”
“这是我见过最蹩脚的戏法。”时与嫌弃的凑上去嗅了嗅,仰脸喝下一大口。见展沿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时与故意皱着脸砸了砸嘴。
“好甜。”
“是吧是吧。”展沿连连点头,“这是昨天胖云找到的,整棵树上全是这种像玛瑙一样红亮的小果子,非常好吃。”
果子是普通的果子,但展沿拿来前在房间桌子下面的宝贝木匣里泡过。
时与索性从酒壶里把展沿放进去的果子捞出来,嚼了嚼觉得除了果香之外还有股神清气爽的滋味。不忘问展沿,“胖云是谁?”
展沿不回答,一个劲的傻乐。
“猥琐至极。”时与拉着展沿靠墙根坐下,一口又一口的接着喝酒。“什么姑娘能叫胖云,肯定是个丑八怪。”
展沿颇骄傲的说,“才不是姑娘。胖云像宝物一样神奇,从头到脚都是一般人体会不出的好,我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微醺的时与仰脸笑了一会儿,“我见过各种各样的喜欢,像你这样光明正大又浑然不觉的是头一回。你小子真有趣。闲话不多说,大费周章的让我高兴想要什么回报,说来听听看。”
原本乐哉哉的展沿忽然往后挪了一大截,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时与。转而眼睛溜溜一转,煞有介事的思考一番后说,“这么说也有道理,那先攒着吧。等你病好了再告诉你。”
时与噙着酒壶嘴儿嘟囔一句,“那你怕是等不到了。”
展沿没有吭声,偷摸撩开时与的袖口。瘦是在意料之中,但胳膊上的伤痕比展沿想象的多。
“干什么,老子不卖身。”时与收回胳膊遮挡严实。忽然间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与其说你对我本身有兴趣不如说对作为绊的我有兴趣,对不对。”
“啧啧,可惜了。”展沿刻意摇头卖了个关子。
“什么可惜。”时与颇为意外,毫无察觉眼下的交谈情形变成自己被展沿牵着鼻子走。
“其实没那么复杂。我的确想顺带问你如何切断言灵师与绊的维系,但最主要的是……”
“不可能。”展沿话没说完时与突然打断他。“除非两人之中谁死了。在此之前言灵师每次诅咒所遭受的反噬都会直接作用到绊的身上。这是血脉造就的不可破的羁绊,从产生那一刻起将束缚两人一生,除了死亡,除了死亡外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切断。”
展沿很快察觉到异样的地方,“仅限于诅咒的反噬?”
“不然你还想要什么。”时与忽然站起来烦躁的看向窗外。“讽刺的是近来有传言说关外一群不断壮大的言灵师正大批的制造‘绊’,无节制的摧残他们奴役他们,以此毫无约束的长久使用言灵。太过可耻。”
“你呢。”
“什么。”
“你怎么知道会成为谁的绊,是身上有标记还是……”展沿盘腿坐在地上摸着下巴认真思索。
时与低头长久注视展沿,“像你这样寻根究底的人我还从未见过……”
展沿抬头眼巴巴的等着时与往下讲。被这么看着时与动起了坏心眼,“今天不告诉你。想知道的话明天再来。”
就在展沿和时与交谈的时候,走廊另一头的一扇门推开条小缝。
房间里没有点灯,借着窗外长夜木隐约的光正好把展沿看清楚。“就是他?”己燃泽问身后隐匿于黑影中的飞兼。
“是。”
“难怪我设下的结界对他没用。看起来胆小怕事没想到城府如此之深,竟敢觊觎我己族人的血肉。”己燃泽见窗前时与说话间不断轻笑毫无防备之色,心中产生几分疑惑。
“主人尚未表明态度,但属下认为长此以往必成隐患。一旦成为敌人的把柄后果不堪设想。”
“怕什么。”己燃泽轻合上门,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即便再信任己熔川也不会轻易带人回营,动身前这小子必有动作。是狐狸早晚露出尾巴,究竟是误打误撞的野路子还是身后另有主谋很快便可见分晓。无论前者还是后者,我都不会轻易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