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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颜——by沉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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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临时改道回了天寒,再回天寒的路上,还路过了承诏,若安比以往更是叱咤风云,而且不知哪儿放出了消息,白夜宫的具体位置就在承诏,以至于现在的承诏比往日要热闹得多——许多人的目的大概是为了来拜访那举世无双的玉宫主罢。

我却不加停留,担心想起那些陈年往事又是一阵头疼。

前些天还发生了一件大事,雪月楼被人完全毁掉了,成了一堆废墟。听说当火渐熄的时候就数不清的人都去翻找那堆废墟,希望从中找出些什么宝贝。后来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是玉宫主的夫人说在那里曾见到过一个晦气的人,所以玉宫主当即差人就把这座不菲华贵的建筑焚成了灰,精致的楼在烈火中烧了整整一夜。

我早就怀疑季凰烟说的某些话可能是虚假的,如今江湖上人人都把玉宫主夫妻二人的事传为一段佳话,他们虽未生儿育女,但却是相敬如宾,如同天造地设。

突然发现,现在自己想起那些事情来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难以接受,反而自嘲地想那晦气之人大概说的就是我,我可说不定是一只能破坏他们夫妻感情的害虫啊,哈哈。

早听说过这雪月楼背后的老板是个大人物,这下却连个脸都没敢露,估计是怕极了玉宫主吧。江湖上对此事众说纷纭,有人是无比钦羡深情款款的玉宫主,但更多的人是看出了若安的独断专横,行事作风更倾向于像凌影阁那样的邪教。

不愿再多想,三个月都未回到天寒,只觉得挂念玉非。

一进入天寒大堂就看到了陶灼坐在那儿喝茶,手里摇着他那把四季不离手的破扇子——竟然完全把这当自己家。

“陶灼,见到玉非了吗?”我急急切切地问。

他扑哧一笑:“掌门太辛苦了,又当爹又当妈的,这么挂念自己的儿子……”

我忍住敲他的念头,隐忍着说:“少废话……”

“真不巧啊,你家宝贝他跟着新来的女弟子出去……嗯,实践了。”

“得了吧,出去玩了还差不多……”我颇有些无奈,“对了,跟你介绍一下——”

带着青黛走过来,她还非常客气得冲陶灼行了一礼,陶灼立刻眼放异光,在我耳边唧唧歪歪道:“离容与你太有福气了,这姑娘是谁啊?你儿子的娘?”

我特别想给他一拳让他好好清醒一下,此时青黛礼貌地说到:“小女子青黛,是容与的长姐。”

陶灼马上恢复到他那“雅公子”的样子,“啪”地收起折扇,像模像样地抱拳行礼:“在下陶灼,姑娘原来是赫赫有名的青黛,在下能一睹姑娘芳容真是三生有幸。”

青黛微微一笑:“陶公子过誉了。”

接着陶灼就怀疑地看向我,估计是完全不相信我去哪儿弄来个这么漂亮的姐姐。

我却没搭理他,而是问道:“安子霄呢?你怎么没与他一起?”

陶灼闻言叹道:“那家伙没人性啊,出去从天下第一铁匠那儿弄了把宝剑,正在练武场兴奋着呢,眼里哪还有我?”

我也懒得再嘲笑他:“让他宣布下去,天寒派即日起有了第一位副掌门——青黛。”

“容与,这恐怕不妥吧!”青黛之前并不知道我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有几分惊慌,“我并不懂这些江湖事务,而且手无缚鸡之力……”

我安然地拍拍她的肩:“放心吧,这个名头你先挂着,我不会让你费心劳力的。”

在大殿内闲谈了会儿,一个女弟子来告诉我:“掌门,玉非少主回来了。”

我马上站起来:“在哪儿?”

“少主一定要去后园玩耍,我拦也拦不住,只好先来通报掌门一声。”那个女弟子也有几分无奈的样子。

……后园?那里可是数十天寒弟子的长眠之地啊。

“姐姐,一起去吗?”我不再皱眉,冲青黛笑笑。

她怔了怔,微笑道:“当然。”

后园在绕过那一片坟冢后就是一片开阔的场地,那里许久无人打理,曾经繁密的桃花树几近颓落,荒草萋萋,远远望去,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往树上攀爬,却似乎摇摇欲坠——果然,他一个不稳,就掉落了下来。

我虽然有百分百的信心能接住他,但还是吓得心脏乱跳,一个闪身,稳稳地把他抱在了怀里:这小祖宗还真能惹事。

“玉非,”我严肃道,“怎么这样调皮?”

他一见到是我,两眼立刻泪汪汪:“爹爹,他们说你回来了,我只是想爬高点看看你在哪里……”

玉非抓住我的前襟,嚎啕大哭,我搂着他的小脑袋,心里内疚得要命,他还在我怀里闷声道:“爹爹你坏死了,扔下我就不管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回来吗……”

这死小孩说话还挺煽情,我马上说:“乖,以后不会了。”

但是小孩子的脾性就是变得快,看到了一旁的青黛,注意力马上就被带走了,闪着晶亮的眼睛问道:“这个漂亮姐姐是谁啊?”

我无奈地捏了捏他的脸:“不是姐姐,是姨娘!他是你爹的姐姐!”

青黛走过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玉非的头,玉非倒也不怕生:“姨娘,你身上真香,不像我爹似的……”

“臭小子,这么快就忘了你爹!以后娶了媳妇你老爹我还怎么过活啊……”

青黛笑了出来,我也忍俊不禁,只有玉非认真地挥着小手:“我不要娶妻!我会一直陪着爹爹的!”

我无奈地说:“那可不行……”

正笑闹着,我无意中一回头,却看到一只秋千在孱弱地摇摆,霎时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笑容瞬间就停滞在了脸上。无数往昔的画面在眼前回闪。

“容与,你……”我看到青黛担心的目光,却仿佛丢了魂儿一样地不停喃喃着:“不,不是的……”

“爹爹……?”玉非疑惑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

“容与!你怎么了!”青黛看我这幅样子,怕我伤到玉非,焦急地抢过他。

我的双脚下意识地移动,想把自己带离这个地方,脑海里像是钻进去了无数的蚊虫,嗡嗡作响,扰得我头晕脑胀。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我仍是觉得刚才脑子里的景象已能把我千刀万剐。

把自己塞进了被子,心脏开始有种绞痛的感觉,浑身发冷,在床角瑟缩着,几近昏厥。

当年白夜宫弟子刺骨的眼神、顾言思恨不得杀了我的态度、卿歌见到我总会在眼底掠过的哀伤之意,我在那一刻全都明白究竟是为什么了——

因为我在狠狠伤害过若安后,又心安理得的忘掉;因为在忘掉后,我竟又回去找他;因为在他报复过我后,我竟认为是他薄情,在心里恨透了他……

而原来这一切,不过是我自作自受。

第二十四章:月满

也就是那一刻,我想起了若安胸口的那道疤痕到底从何而来。

大概是六年前的花前月下,就在那架秋千上,趁着我们互相亲吻时,我亲手将锋利的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甚至都还记得当时那利刃上闪烁的寒光乍现,刺痛了我的眼睛,若安看我的眼神却没有一丝哀伤或是绝望,只是很平静地望着,像是丝毫感受不到皮肉的撕裂。

我的手在颤,不敢去看他的血是否已漫过了我的手心。只是他的表情一直都那么温和宁静,月白色的衣衫在风中起舞,血花层层蔓延。

我看着他,宁愿那种伤害在自己身上重复千次万次,也不愿承受那种无底深渊般的眼神,像是彻底的纵容抑或是憎恶到无以复加,竟让我感觉自己好像从未在他的眼里出现过。

从答应下父亲杀死若安的那一刻起,我就后悔万分,可是这件事,偏偏是父亲最后的遗愿。原先并不懂父亲为什么非杀若安不可,自从知道上一辈人的纠葛后,我似乎明白了些——上一辈人的血债,竟然要我们来血偿!

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自己当年抽出匕首时是怎样的心情,但我知道自己一定流出了眼泪,因为他微皱的眉头、渐渐倾倒的身影,最终在我的视野里模糊……

甚至还仍记得我们两人嘴唇突然分开时那一刹那的凉意,让我心惊胆战。

他若不是信任我到毫无防备,我又怎能轻易伤他要害?

那种后悔延续了两年,总是让我痛苦得夜不能寐。所以当他再出现在我眼前时,我甚至觉得终于要解脱了——没错,就是天寒灭门的那一次,可我却不能让天寒就此没落,以至于我的剑尖再一次指向了他。风雪中,他无语凝立。

而当玄冰玉被我吸入身体时,我曾真的以为自己的生命就要在那里终结,但潜意识里最为后悔的那件事,还是拼了命的想去忘记它。

于是,当玄冰玉离开身体的那一刻,我以为自己的记忆已经补全,可却独独没有能忆起那件事——因为它藏在我心底的最深处,折磨着我的灵魂。

若安,原来真的是我伤了你。

若安,原来我才是那个狠心的人……

若安,现在再谈抱歉,是不是迟了太久太久?

直到许久之后,我才能从床上下地来走走,副掌门接管仪式早已匆匆办过。在此期间,我无数次想过要去找他,却又一次次扪心自问:自己到底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他?

青黛每隔一段时间就来看看我,却总是叹着气出去,可能是我的样子实在太落魄,任谁都看不下去。

我忽地想起了当年一个人烂醉在京城街头的时候,那时候是否也一样如此凄凉?

因为想起了白颜泽,所以我找来陶灼问了问,在我不问世事的这段时间,朝廷竟然出了大事——朝廷动乱爆发,锦渊王林景和养精蓄锐已久,终于在仲秋之时发兵,直取京都。皇上虽早已发现势头并竭力压制,却还是压不住他的野心。

有人把这称为本朝开国以来的第二次“君锦之战”,十几年前的那一次,是锦檀王与君宇帝,这次又是锦渊王与君炙帝。有好事的人特意去查了锦渊王林景和与锦檀王的关系,竟揭发出了惊天大秘密——林景和竟不是君宇帝的五皇子,他原就是锦檀王的独子!只因当时真正的五皇子夭折,年幼的林景和尚且懵懂,在不知何人的劝谏下,林景和才免于一同遭受满门抄斩。

那个好事之人虽然被处决了,但却堵不住悠悠之口。

林景和素来与未封地的六王爷林风澈关系密切,私交甚好,虽说现在是朝廷军占上风,但若林风澈派兵协助锦渊王,那情势可能就急转直下了。

强撑起自己的身体,心中只想着担心白颜泽的安危——不论如何我一定要去京城!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虽然早有准备,但也确实没想到京城外赫然已有十里连营的阵势,京城重兵把守,城门紧锁。我不可贸贸然闯进去,若出了意外,肯定又是白颜泽的一个负担。

转头去了琉玉山庄,这次却一个人都没有。

踯躅了几番,还是决定离去。

回到天寒,却从由青黛交给我了一封信,信上并无署名,纸质轻薄,还带着幽微的香气。开始我还想青黛身上的香囊似乎不是这种味道,但等我稍稍回忆起的时候,手却很没出息的颤抖起来——

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蚕纱,上书极为熟悉的俊逸字体:

月满也,巫月薄雾初开时,天涯尽。

——是若安!

将这信紧贴在胸口,不知为何,我甚至觉得这张纸都有温度,烫得我心脏甘疼。

他或许并不知道我忆起了从前,曾经那么痛彻心扉的事。

“是你爱的人吗?”青黛问。

我苦笑一声:“无情人罢了。”

最近一次月满是九月十五,巫月崖终日浓雾,唯有申时雾散,天涯尽,那便就是巫月崖的最高处,人称那里是天涯尽头,再无路可寻。

不论他找我到底有无目的我都要去见他一面,而为从前或是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只身一人,来到罗盛。

罗盛,被人称作是人间仙境般的地方,那里有名的巫月山中,据说还住着仙人,传言中还有人说居住在此的仙人,就是写出来十大秘籍中带有“仙气”那几本的那个。

山高入云,勾月时最为飘渺,可此地山路崎岖,盘松嶙石,偶尔还有野狼出没,人迹罕至。

从山脚往上看,仰得脖子都有些痛,脚下施力,跃上一块凸石,又跳,攀上一条怪松,就这样一直往上,我倒没有觉得很费力。要说,这山根本没有路,这种登山的方法已成了公认。不过没点本事的人是不敢这样做的,若是在半途体力不支,若低还好,爬到一半若要掉下来,必定是粉身碎骨。

到山顶总算是难得的平地,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一处断崖,对面还有一座山崖,中间隔了几丈宽、深不见底的深渊。

正看着对面那从含笑花出神,却感受到了有人的气息。

转身,直接撞上来人。后撤一步才看到那人果真是若安,他竟削瘦了许多,原先穿着飘逸的衣服现在看上去竟似撑不住似的。

心中有千言万语想与他说,可张了张嘴,声音还没来得及发出,他就直接用唇堵了上来,似乎还用舌头往我嘴里送了什么,清香中混着血腥的味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想要吐出来,却被逼得只好吞下。

若安并不满足于此,一直吻到我浑身虚软、呼吸不畅为止——一瞬间,我失神了,可我竟然希望自己就这么一直失神下去。

他最终放开我时,我看到风掠过雪白的绒草,卷起他玄色的长发。

若安的嘴唇有些苍白,清瘦的脸颊染上了夕阳的颜色。

我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他的胸前,那曾经撕裂过的地方,还会痛吗?抬头静静地看着他那一双深沉如水的深邃眼眸,我甚至觉得时光在这一刻静止。

“容与。”他与我的手交叠。

此时此刻,我不想再疑问任何。只觉得他能再呼唤我的名字已是莫大的恩赐。

这时候若安却突然抱住我,我还没等着反应过来,就听到他在我耳边的一声轻笑,挪着脚步,让我们两人调换了位置,而此刻我的视野范围正对着对面的山崖,那里正站着一个人——

白颜泽?!

我心头一惊,想要呼唤他:“白……”

脖颈上突然被施了力道,我的话生生地被噎住。

若安旋身将我揽在身前,手劲才松了些,我猛地咳嗽起来,心中只剩下了惊恼:“你要做什么?”

他像是在我耳边笑,却并未言语。

现在朝廷的危机形势根本容不得他离开京城!我焦急地看向白颜泽,他却面无表情地死盯着若安,似乎生怕他对我不利。

感到若安在我身后直起了身子,风吹起他的发丝到我的颈上,酥酥痒痒。

我想趁他不注意时奋力一挣,但他竟然纹丝不动,倒是我卡住了脖子,险些背过气去。

“容与听话,别乱动。”若安在我耳边温柔地轻语,却让我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那种感觉让我陌生,我甚至怀疑这究竟是不是真正的他。

“放开他。”白颜泽的声音在山顶凛冽的寒风中像能结出冰来。

若安却呵呵地笑:“你刚才难道没看到容与他多么荡吗?要不是我让他看到你,他都要攀到我身上求欢了……他啊,总像个小野猫一样的不消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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