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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颜——by沉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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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道:“我分明不是什么皇子啊,为什么还要掺和这种事?”

若安非常自然地坐到檀香椅上,顺便把我也拉了过去,使我坐在他的身上:“你可知我当年为何要让天寒灭门?”

他竟然突然提起这个我努力隐匿在心底的事情,以至于我的身体刹那间一僵:“因为你……当年太过于恨我?”

若安搂着我的腰,把脑袋靠在我的背上,声音含着清润的笑意:“容与,恨这个字,我从未用于你身上过,只是因为那时的天寒,已不像你所认为的那样,其中处处都充满了暗线与阴谋。”

我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若安带着我站起身来:“很快,你就会懂。”

我依旧不明所以,但此时紧闭的房门突然大开,外面已跪了一片人,为首的正是刚才的锦衣男子,他跪地行礼,神色肃穆恭敬:“臣参见七殿下千岁!”

第三十六章:执念

我怎么也想不到面前的人们是跪向我的,他们全部低着头,直等着我发话。

“莫不是哪里搞错了?”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能与皇室有什么牵连。

“墨轩医郎的话我们不敢疑。”锦衣男子说话铿锵有力。

我看一眼若安,发现他面无波澜,像是早知道此事一般。

“起来说话。”我曾经也是身居高位之人,被人以这样的礼节对待虽然已是不习惯,但总归还能应付。待众人站定后我才又开门见山地问道:“墨轩在哪儿?”

他恭敬地低下头:“医郎于王府已等候多时,殿下与随行的公子请跟我们来。”

于是我们又被带到了王府,那朱墙碧瓦一如当年,回想曾经种种,竟好似大梦一场。进到府内,一直被引到王爷的寝殿外室,门楣高悬“芝兰”二字,想来六王爷也应是个品行高洁之人。若安与我在那里候了无多时就走进来了一个人,他道:“在下墨轩,见过殿下。”

说话的人很是沉稳,语气淡漠疏离,一双凤眼,青衫浩渺,看上去二十四五的年纪,若不是眉目间实在太显老成看上去该会显得更加年轻。

“久仰大名,今日终于能亲眼见到墨轩公子真容,真是三生有幸。”我客套道。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又道:“殿下的眼睛能够复明真可谓是奇迹。”

“有劳墨轩公子记挂。”我笑笑,心中却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白颜泽。

他点点头,看看若安又平淡地说道:“这位公子就先回避下吧。”

若安有几分不情愿地退出去之后,墨轩就把我领到了主室内,隔着重重罗帐,可以隐约看到华丽的大床上躺着一个人,他形体消瘦,蜷缩着身子,像是在努力地在保护着自己。

看着那个方向,我的目光就再也挪不开——依稀记得当年初见,是明月松间照,林风澈身姿挺拔,如同朗朗修竹,眉目如画,薄愁仍不掩其桃花之色。而如今他似乎摒弃了世界万物一般,任凭身体一日日佝偻,雪白的发,让他看去像是真的垂垂老矣。

墨轩微微叹口气,让开一把檀木椅,打断了我的怀想:“殿下这里坐。”

我点头,无意中看了一眼窗外,一瞬间看到桃花枝桠上似乎坐着一个人,如同紫薰的迷雾在晃动,想再仔细辨认,那人却已经不见了——难道只是幻觉?

坐定后,心中竟是思绪万千,开口便对墨轩道:“我有话想要问你。”

百凰当年说过我是墨棠的儿子,可我只是单纯地以为是她趁着战乱从宫中逃出后,看到季风喻早已与重璎成婚,心灰意冷之后跟随我爹回到了天寒,自此才是有了我。至于那个皇子究竟是谁,因为“事不关己”,我也没心思去深究,没想到这一切竟好似自有注定。难怪百凰说我——即使在名门正派长大,身体里却还流着的叛逆反世的血。

墨轩不语,依旧波澜不惊的样子,我觉得他就算不回答我也属正常,毕竟他是出了名的性情乖戾,心高气傲,可此时墨轩却淡淡地开了口:“你说。”

所有的疑问我几乎都已了然,此时只剩下了一句:“……你会不会后悔?”

墨轩轻声道句“得罪”,就用细刃划开了我的手臂,随即又不紧不慢地回问了一句:“后悔什么?”

鲜红的血汩汩流入一只水晶碗,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我的手臂,甚至就连表情都没有一丝起伏。

“后悔没有阻止我娘进宫,没有选择与爱人浪迹天涯……”

墨轩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我:“后悔这种事,还是留给你们这些有精力的年轻人去做吧,陈年旧事我早已不愿再提。”

“可是我觉得你会告诉我。”说出这句说的时候其实我心里也没底儿,只是墨轩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似乎已经承载了太多沉重的东西,他又怎么会不压抑?

“林皓远——这本应你的名字。我当年亲自把你娘送出宫,若说悔……大概当年就已经后悔过了吧。”墨轩垂着眼说道,“他虽是我此生最爱的人,但我也同样心疼我的妹妹。”

鲜血渐渐地盛满了水晶碗,墨轩适时地按住了我的血管来止血,又点了我的穴位,然后拿起放在一边的纱布为我包扎。

“身在皇家的人似乎都不怎么幸运,我很庆幸往常从未被他人称过殿下。” 我自顾自褪下袖子,“——但父皇能遇见你,也该是觉得很幸运吧。”

墨轩抬眼,我看到他的目光中是无限的落寞:“他只是徒惹灾祸罢了。”

我微微一笑:“可是他甘之如饴,不是吗?”

那一瞬间我恍惚了起来——感情这东西到底算什么呢?说深也深,深沉到能惊天动地、铭心刻骨;说浅也浅,浅薄到挥挥手从此再不相见,海枯石烂的誓言终成笑谈。

他不再言语,而我站起身道:“告辞。”

走到门口时,听他在我身后说:“七殿下,你不惜为那人做到这般地步,也当真不悔?”

我心头一惊,不由苦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啊!但我却依旧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后悔是世界上最浪费时间的事,我的时间都用来爱他,哪有空去后悔?”

出门就看到凭栏而望的若安,我从身后轻轻抱住他:“好了,我们回家吧。”

是啊,这就是我的决定,我不会后悔。

“回家……?”他轻轻重复了一遍,温暖的手掌覆上我的,嗓音中的笑意让我不觉迷醉。

白夜宫被毁,我又自去天寒掌门之位,天下之大,竟好似再无立足之地。

“我们回去那山里吧——此心安处是吾乡。”

若安转过身轻轻地抚摸我的头发,目光淳和而又深远:“好。”

斜晖灿艳,山水承彩,如若此生静止在这一刻,那该是上天多大的恩赐。

“……容与的脸色苍白了不少。”他端详了我一会儿,又突然地说道。

“当然,我这次可放了不少血啊!”我心中陡然一惊,慌忙应了一句。

我祈求上天能让我能活得久一点儿,让我能看着玉非长大成人、与若安举案齐眉……可是我的虚弱,已然掩饰不住了。

若安似乎还想问些什么,可先前的那个锦衣男子却突然出现,并打断了我们:“报七殿下,皇上口喻特传,若七殿下有意回归皇室,即刻为您设封号、置府邸,不知七殿下意下如何?”

不愧是皇室,办事效率竟是这样之快。不过我只微微一笑道:“长空百里,怎可被高墙拘泥?自在逍遥才是人生真谛,皇家贵胄又有什么好留恋?白马西风、佳人做伴,足矣。”

男子闻言,便双手递来一块羊脂白玉:“这个,且请殿下收下,以后行事也方便些。”

我并没有推脱,将它收下后便对那男子说道:“大人辛苦,容与这便要告辞了。”

“恭送殿下。”他作揖行礼,毫不拖泥带水。

……

同若安走上了回去的路,牵着马并肩而行,星辉遍地,两人都没有投宿休息的意思。一条霜白的路蜿蜒到了月色尽头,古镇清凉,人们早已入眠,只有我们似乎毫不知疲倦地走着。

不是我不想休息,而是以后能像这样与他一起走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若安,你如今身体当真都恢复了?”脚下的青石板透过靴底传来丝丝凉意,我忽然提起了这件事。

“容与还在担心我吗?”他微微笑道。

“我当然……”话还没有说完,我就感觉到了凌厉的剑光以及扑面而来的杀气。

——脑子瞬间空白一片,下意识地就挡到了若安身前。

“咳!”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我心里却在想若安会不会感到懊恼,他拼了命想要拯救的人根本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低头看着没入胸前的锋利剑刃,一丝庆幸爬上心头:若安的命,可比我的更重要,我怎么能够让他再受一点儿伤害?

下一刻剑身就被抽出,我看到瞬间跳出几步开外的红衣男子正是许久未见的季凰烟,而他身后有个人脸上的笑容阴险至极:“哟,我说那天离掌门在白夜宫为了若安的一块玉佩,怎么就要跟我大动干戈呢,原来你们俩早就苟合了啊!哈哈,真是笑话!”

我无心在意那人说的话,只想要扬起笑容,不要让若安担心,可是却明显感觉到有温热的血顺着嘴角滑下。这一剑虽未伤及要害,但以我摧枯拉朽的身体恐怕承受不住这夺命的一击。反正我想我命不长了……但是,若安呢?一想到他,身体就一阵颤抖,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咳出的血却还是从指间滴落。

……若安,你是我一生的执念。

胸前一阵温暖,是若安将自己的真气渡给我,并为我点了止血的穴道。我回眼望他,虚弱地说道:“如果活下去的只能有一个,我希望是你。”

“离掌门?!”柳虔生竟然也来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我努力直起自己的脊背,用最坚定的声音说道:“事情就像你们看到的这样,我没有什么好解释,另外柳前辈也不要称我为掌门了,我早已与天寒断得一干二净。”

柳虔生气得浑身发抖:“你、你……好你个叛徒,枉你曾是江湖正派的掌门人,竟然相助邪魔之辈,我等定与你从此势不两立!”

站在季凰烟身后的人还在不停地煽风点火:“恐怕离掌门是早就料定自己有这么一天,不想再拖累上天寒罢了,这等度量真是让我辈佩服得五体投地啊!只是天寒跟他还有没有牵连,尚未可知呢……”

若安从身后抱住我,在我耳边轻轻道:“容与,我爱你。”

说罢,他当着天下人的面,蜻蜓点水般地吻上了我的唇。

温柔多情、缠绵悱恻,即使是在这杀机四伏的时刻,我还是觉得一阵晕眩——如果没记错,这是若安第一次对我言“爱”。

多少次想过放弃,多少次痛彻心扉,多少次陷入绝望。

曾经以为,这世上最不可信的两个字就是“永恒”,但是我现在确切地相信,须臾百年,红尘沧海,只要你的一个回眸,便是永恒所在。若安,你可知,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我从未放弃过爱你。

当年或许只是爱恨纠葛太多,我选择了蒙蔽自己的眼睛。

下一刻,若安护我到身前,温柔的神情瞬间被嗜血的模样所取代,他大概是真的发怒了,连一贯的笑容都消失不见。

“你们,一个都活不了。”若安的声音如同寒冬飞雪,竟有了几分那时重璎的感觉。

第三十七章:梦回【终局】

我的眼前像是被黑夜拉上了帘,只能听到风在耳旁呼啸而过,若安的温度贴在我的胸前,我却能感受到最真实的安全感。

若安此时大概在拥抱着我的同时,力战群雄。

我虚弱地推了推他的肩膀:“若安,放开我,这样的我是你的累赘。”

而他的声音仿佛从幽冥中传来,充满着诱人的危险气息:“天威已成,谁人可阻我?”

……天威?重璎亲创却未有修成大法的绝世武功,若安竟已领悟其精髓!

耳边一片嘈杂的声音,唯有若安那一道柔和而又宁静:“容与,放心睡吧,我绝对不会让你受伤害。”

我心中虽然充满了惊恐,却还是因为他那催眠一样的嗓音沉沉睡去。

再次睁开眼时,竟恍如隔世,当真是人生一梦,白云苍狗。

茶香缭绕,雅致的玉竹屏风,在微风中微微皱起的金色幕帘——这里是若安的寝殿?

我在不可思议的同时,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梦境一般。一只白净如玉的手适时地出现,为我抹去了泪,手的主人声音温润多情:“容与,你说什么是永恒?”

若安只披了一件薄纱,裸露的胸膛若隐若现,我的目光集中在他胸前的那几道疤痕上:“天道恒在,谁人能参透这二字之本?但是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刻,在我心里,就是永恒。”

说着,我伸手想触摸那条扎眼的疤痕,若安却轻轻抓住我的手来阻止,我抬头望他,他的目光柔情似水,快要将我融化:“所以便随它去吧,短暂之物,有初见之惊艳,长久之物,有细水长流的温柔。”

“想不到我的玉宫主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我起身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颈间,若安身上灼热的温度毫不吝啬地温暖了我。

“容与,你身上好凉。”我感受到若安抱着我的手在微微颤抖。

我释然一笑:“如此聪颖的玉宫主,应该早就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了吧。”

本来觉得瞒他肯定是瞒不住,却未曾想他一直不过问。大概是不愿相信吧,我会做出那种“傻事”。

当初若安痴傻失明、不能站立,就是因为修炼《天威》而导致经脉全被逆力堵塞,而修炼这门心法的一个必要因素,就是要有灵器辅助。若说灵器,比玄冰玉更胜一筹的,那便是我这血肉之躯。

我是玄寒之体,连吞噬了玄冰玉都安然无恙,说明我的血也是非同一般。可是失血过多必定精气外流,我的内力早已失去得七七八八,否则季凰烟那一剑刺来,我怎么会连半分还击的能力都没有?只是不能让若安受半点伤害的那份焦急,却让我脚底生风,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他的身前。

如此想来,千丝万缕似乎都联系在了一起,若安在王府提起天寒灭门一事时,说过天寒“处处都充满了暗线与阴谋”,恐怕他的意思是天寒当时已有不少人得知我体质之事,想来设计我,比设法取得玄冰玉还要容易得多。

那些日子我在若安的膳食中偷偷加入鲜血,直至后来卿歌知道原委后哭着阻止我,也没能让我停止,足足七七四十九天,我的面色苍白如鬼,而如今若安身体恢复,甚至经脉畅通,天威心法大成,我更确定自己做的一切是正确的。

“容与,你明明知道,我做所有的事情,就是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若是你有什么不测,我纵使凌驾于这江湖之上,又有何意义?”若安嗓音微微沙哑,听了都让人心碎。

“你爱我,所以毁天灭地都在所不惜,我爱你,即使粉身碎骨也浑然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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