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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颜——by沉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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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当然是因为思念你和叔父所以特来看望啊,没想到稚儿已经变成大姑娘了。”我说着,但自己都不习惯这样的油嘴滑舌。

她做了个恶心的表情:“你谁啊,离容与才不会这样的。”

我果断地上前揪住了她的包子头:“小丫头要叫我兄长,忘记叔父是怎么教你的了?”

守门的两人面面相觑,稚儿妄图拍我的手却一巴掌拍在自己脑袋上,于是娇嗔道:“你还是那么烦人!”

“稚儿不欢迎我?那我只好走了……”发现在这丫头面前我竟完全没有了那副稳重孤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子。

“不行!”她伸出右手指着我,面色红扑扑的,“我还没有报仇呢,你不准走!”

“好了好了,”我一脸无奈,“你这一套我可是受惯了。”

她放下手,一脸狡黠的笑:“随我进府吧。”

府中陈列简单随心,但林荫碎石小路、紫藤花架、假山流水,打理的都很是周到,前院刚过,猛然峰回路转,一面威武的金色麒麟照壁赫然出现在眼前,飞檐朱瓦的大殿在那边高高耸立。

“我爹就在那儿。”稚儿用下巴指指,小手还像幼时那样一直拽着我的袖口。

大门敞开着,一进去便见叔父在檀木椅上品着茶,他抬起头看到是我,马上惊喜道:“容与来怎未闻有人通报?快坐!”

我客气了一下便坐在茶桌右侧的椅子上,露出游刃有余的微笑:“当然是怕惊扰到叔父。”

“无妨,无妨!”叔父笑得开怀,“来人,看茶。”

上等雨后龙井呈了上来,清香四溢,飘在杯里的茶叶形如雀舌,色泽翠绿,放在面前便是香气浓郁。

“呵呵,贤侄此来所为何事?”叔父见我来,竟是开心得连茶也不去喝了。

“到底是我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必定是有事又要惊扰叔父……”我垂下眼去,说起那段仅有的记忆。

“怎是这般!”任是疆场上骁勇善战的叔父听完我的叙述后亦是大骇。

仍记得那日是尸骨遍地,血流成河,浓浓的血雾遮天蔽日,腥臭的味道弥漫旷野。

“最奇怪的还是我对那灭门之人完全失去了印象。”

叔父连叹几口气,突然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那玄冰玉……”

听到叔父问起玄冰玉,我突然感觉有些难以启齿——玄冰玉可是上古灵玉,天寒至宝,我这个掌门却这样没用,任它被别人夺走,眼睁睁地看着天寒基业毁于一旦。

叔父看我不说话,也不再多问什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手掌宽厚温暖。

在稚儿的指引下送叔父回了房间后,我回到了刚刚收拾好的厢房。坐上床,我暗暗打算起来:去哪儿寻找玄冰玉呢,回天寒再找找线索?

当时逃得匆忙,那里还存留着什么蛛丝马迹也说不定——这个想法虽然冒险,但也只得一试了。

这玄冰玉被奉为武林至宝之一,不仅是记载着天寒不外传的武功套路,更是因为它蕴藏着上千万年的天地灵气,习武者若以之为辅,功力提升定当事半功倍,所以若传开玄冰玉流落于江湖,必定又要引起一番血雨腥风。

看江湖上那些杂鱼为了争夺稀世珍宝而头破血流我也没什么在意,天寒虽是武林正派上举足轻重的门派,可掌门未必就一定得是个菩萨心肠。只是那玄冰玉世代为天寒镇教之宝,要是它被人夺去为恶我也不好向祖上交代。

最主要的是天寒上下几百条人命,那血债……我若不替他们报仇,怎能让他们的魂灵得以告慰?猛得急火攻心,一口血便吐出来,头一阵晕眩,视线甚至都模糊不清了起来。

何时连我的身子竟也这样虚弱了?

隐隐约约,我似乎看到一个飘逸的人影,一身月白,绝代风华。即使模糊不清,也在下意识地追寻,不想让他离开视线。

他是……他是……

无力地闭上眼,一副似曾相识的画面出却显现在脑海中:风吹柳絮,细雨霏霏,满树满树的桃花,层层叠叠的绯红压弯了枝桠,而那个人的面容马上就要清晰地浮现。

此时我却忽地睁开了眼,精神恍惚了一会儿,刚才仿佛听到自己幻觉之中中轻喃出一句话:“不……别离开我……”

唯一记得的是他淡薄的嘴唇轻轻地念:容与。

我侧倚着床头的板壁,额头上已冒出虚汗。

红木门猛地被推开,一个鹅黄的身影闯了进来,我无暇再回想刚才的幻觉,下意识地看向门口。

“离容与,事情到底是——”稚儿说到一半,看到地上的血迹,声音陡然带了几分紧张,也马上改了口,“你怎么啦?”

“臭丫头,记得叫兄长。”我强颜欢笑。

“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给你找郎中啊……从宫里请御医也可以!”稚儿紧张地拿起自己的手帕为我擦汗,却毛手毛脚地差点戳进我的眼睛。

她泫然欲泣的模样让我有几分心疼,但语气还是平静:“我福大命大,这点小事算什么,江湖上刀剑无情,你兄长见的血可比这个多多了。倒是叔父,他没事吧……那么大的变故怕他一下也接受不了。”

“看你还有力气贫嘴,估计一时半会儿还翘不了辫子,我爹征战沙场那么多年,见过的世面就比你少了?”她沉默了一会儿,“你先休息,我去找厨娘给你做些吃的。”

我不由地微微一笑:这丫头,这次真是难得的贴心啊。

她起身走向门外,把轻轻门带上,也不像来时那么风风火火了。风吹的窗纸沙沙响,声音是那样孤寂无力。

闭眼冥神,再睁眼,视线就有几分摇晃,胸口也绞痛起来,竟几欲昏厥。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视力确实差了些,不过还好不算很严重——这《玄冰心法》的反噬来的倒真是快啊。

它在武林公认的十大秘籍中排行第七,像这种能获得强大能力的内功心法,修炼者自然要付出代价。

第四章:皇城

叔父特意请了朝廷里的一个颇是传奇的人物来教导我武功、助我恢复。这世事无常,叔父一家在我这样落魄时还鼎力相助,我已经不知是该感谢还是惭愧了。

那人据说非常神秘,曾经被封侯,对朝廷当年平定叛乱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但他却不羁于金銮玉宇,执意辞官,独游江湖,不知惹多少人钦羡。

天朝国泰民安,最近的一次战乱也得是十七年前的君锦之战了,想来此人少说也得有四五十岁,是像熊那样的健壮型呢,还是像羊留撮胡子的精干型呢?在那人来之前我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不坐在掌门的位置上,越是清闲,我竟然越发地不像样子。

今日,便是那人来到之日了。

清晨微凉,倒也不愧是“传奇人物”,排场自然是少不了。将军府上上下下一干人等,都在大门恭候着。

可谁都没想到,他出现得那样不一般——好像凭空就变出来了一样。在任何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我感到一只清凉的手抵上了我的后颈。

我有些诧异,却没有轻举妄动,只见叔父抱拳:“沈公子的驾到方式果然不同常人。”

公子?一把年纪了竟然还被称作公子,难不成是这老头的特殊嗜好?

听到那人轻轻一笑:“苏大人,想必这公子是被废过内路经脉的吧?”

这声音怎么这样耳熟?那人把手放下来后我马上回头一看,却瞬间感觉到了天雷滚滚——沈青溪!

“怎么是你这混蛋……”我咬牙切齿,却碍于叔父他们压低了声音。

沈青溪果断地无视了我,叔父压根没听到,只冲着沈青溪道:“正是如此,敢问……”

“我已试过他后颈经脉,竟似被什么外力截断。”沈青溪自然知道叔父想问的话,便提前回答了。

“原来如此,快请进。”叔父招应着。

沈青溪星眸一弯,客套几句便进了府。明明是少年的模样,品级那样高的叔父竟然还要避他锋芒——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好像是装作不认识我,毕竟我不知道他的底细,所以虽不知为何还是暂且先顺了他的意。

午后,正是习武时间,稚儿本想来看,却被沈青溪几句打发了,别人也不许来此打扰,以至于偌大的演武场只有我们两人。

“鼎鼎大名的天寒掌门如今竟要我这个无名小卒来教导,让江湖上的人听了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四下无人,沈青溪说话倒是无拘了起来。

我瞥他一眼,笑了笑:“不耻下问、博观约取,这可是天寒掌门的美德。”

沈青溪笑了出来,看上去纯良无害。他个头并不很高,脸也是白白净净的,看上去甚至还没有到弱冠之年。

“我能不能先问问你今年到底多大啊?”我忽然想起了这一茬。

沈青溪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以为他不打算开口了,然而他却忽然笑得灿烂,一颗小小的虎牙露出来:“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搞不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就随口说了句:“我想知道啊。”

“好吧,其实我今年已二十有四了,可比你这个傻小子大七岁啊。”他一双黑眸明亮,好像很开心似的。

“传说是你在十七年前对平定君锦之战起了莫大的作用?”我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那个神人,说不定是从哪儿冒出来假冒的呢。

他一下又沉默了下来,神色变得很是阴郁:我好像谈到什么不该提及的话题了。

所以马上识趣地说:“咱们还是不说闲话了吧。”

沈青溪耸耸肩,像是刚才的事根本没有发生:“从基础开始吧。”

有些传说就是不靠谱,七岁的孩子对于金戈铁马的战争来说能做些什么?不被卷入马蹄生生踏碎已是很好了。

……

“果真不愧是十四岁就当上天寒掌门的奇才啊,”沈青溪笑得天真可爱,“只是可惜当了三年就被人一锅端了。”

我这几天没少受他明褒暗贬,也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只是非常温和地回了一句:“沈公子也不愧是奇才啊,估计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能上街打酱油了。”

他眼角一抽。

“难不成是因为长得太过英、俊、迷、人,所以总让姑娘们不自觉地母性泛滥而无法倾心?”看他一张娃娃脸,确实与年龄不符。

他又紧了紧手中的剑。

“哦,大概是体格略显娇小走在街上也不在人们的视线范围之内吧。”我不嫌火上浇油地又淡淡补了一句。

“这条我要反驳!”他咬牙切齿地一剑挥来。

我横剑一挡,奈何还不是他的对手,被他一下扑倒在地,两柄剑同时脱手。

然后我们开始了长达一刻钟的草地打滚搏击。

“你进步得还挺快嘛……”他没力气了,仰面躺在了草地上。

“过奖过奖。”我客套道。

他翻了个白眼,满满都是鄙视。

对他这态度置之不理,反倒是问起:“听说你两天后要朝圣?”

“不错,而且还允许带上一个贴身随从。”他笑得一脸暧昧,一双眼珠子不停往我身上瞄,“你要不要跟着?”

“你不早就辞官了吗?”我没进他的套。

“……说是辞官,也不过是为了给皇上刺探消息、铲除异己更方便些而已,这朝廷利益的漩涡啊,可能比江湖纷争更为险恶,所以他才会……”沈青溪还想继续说下去,却突然闭嘴了。

“才会什么?”我问道。

“俗话说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活着吧。”他索性闭上了眼睛,在草地上打起盹来。

两日后——

“不错不错,这副打扮很适合你啊。”沈青溪还是决定带我进宫“见见世面”,此时他看着自己亲手“打造”的我,笑容极是灿烂。

我深呼吸一次,压抑住心中想打人的欲望,再一次“欣赏”起我自己——一身粗布麻衣,灰头巾、黑布鞋,还故意被他抹得灰头土脸,就差没扛个扁担了。

“喂!再怎么说你也是个名满天下的‘人物’,我穿成这样不给你丢脸吗?”我企图打动他。

“没事儿,脸皮厚着呢,再说你不懂啊,真人往往不露相。”他嬉笑着说,“要到时间了,咱们也别磨蹭了。”

……我们乘着马车前往皇城,同在一车内的两人,却完全没有和谐之感。他倒是锦袍玉带,衣冠楚楚的样子,我就临走前洗了把脸然后破罐破摔地出了门。

沈青溪现在正倚在窗口小憩,并无半分戒备的样子,越是这样,我就越不安,毕竟前些日子我们还剑拔弩张,现在竟然可以安然地同乘一辆马车——老天也真是会安排啊。

细碎的阳光从窗口曳进,他浓密幽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块阴影,小巧精致的鼻子像是精心雕琢的玉石,薄薄的嘴唇抿着,整张脸没有一丝瑕疵,长发带有淡淡的金色,竟像是上好的丝绸一般。

我心中暗想这要是个女孩子恐怕提亲的人都要踏破门槛了。

车马行于大街小巷间,渐渐地我无聊得快要睡着。

不知走了多久,我望向窗外看一眼天色,应该是午时了,京城,是一片繁华几许落寞。远远看到一条河,如玉带一般横贯了京城。那是溯凌河的支流在此回旋,经过一番修渠改道,成了京城人家的主要取水来源。

想这溯凌河曾经被鲜血染红,血色顺流直下,竟是一直漂到了这里,当时的圣上看到,硬是悲痛得三天未朝,也一度引起了京城百姓恐慌。想那,便就是我旁边这位“传奇人物”参与过的君锦之战了。

下车,看到的便是气势磅礴的宫门,两侧对称摆放着一对鎏金雄狮,华贵威武。

沈青溪出示了腰牌,守门的军士便毕恭毕敬地放他通行了。

广阔的大道直通宫中祭坛,四处朱壁飞檐,金瓦辉煌,廊腰缦回,楼阁林立。我怕不识路,只得跟着沈青溪走。他虽不经常在朝中出现,但大概从衣着风仪上就能看出他品级不低,一路上威风八面,还有不少人跟他行礼。

脑中闪出一个想法,把我自己吓了一跳。

应该不会吧……君炙帝在坊间可是口口传颂的圣明君主,勤政爱民、贤明持重、惊才风逸,人也是眉目如画。传说去年随兄长来给朝廷进贡的月嵘国公主回去后就魂不守舍,非中原皇帝不嫁,但君炙帝忙于朝政,并无扩充后宫之意,还弄得月嵘国君很是尴尬。

素銮宫内以明黄为主调,上好的金丝楠木椅彰显着皇家气派,木雕镶玉的屏隔熠熠生辉,架子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奇珍异宝。皇帝不在,却竟然安排我们在他的寝宫等候。沈青溪气定神闲,而我无聊地四处转转,看着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物。

似听闻有步辇落地的声音,窸窣一阵,殿内宫女全部退下,沈青溪也神色一凛。

莫非是圣上来了?我都等得有些不耐了——曾经山高皇帝远,粗俗一点儿地说我可是天寒的“土大王”,在江湖上也是举足轻重,哪有我等候别人的道理?

珠帘挥开,一人便走近,我们二人各自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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